叶二夫人话不多,全是叶三奶奶在讲,讲到后头眼睛发红,拿着帕子抹泪,全是常恒熙这几天憔悴了心焦了的话,大赵氏叫她哭得心烦意乱,又不能打断她,只能忍了。
还是叶三奶奶,瞧着这么哭下去没个边,劝了几句,又与大赵氏道:“老祖宗病着,有些话我们也不好当着她老人家讲,回头叫五弟妹晓得了,指不定多难过。”
大赵氏尴尬得应了,却是巴不得她们不仅仅是不去松龄院里讲,那些话一句都别出口才好。
可叶家人的来意清清楚楚,又不是过来探病的,怎么会不提起来。
退婚两字一落下来,饶是大赵氏有心理准备,还是有些发晕,闷闷坐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这是叶家的意思?还是…”
叶三奶奶哼了一声:“叶家的意思,五弟妹要养病,不敢叫她操心。”
大赵氏只觉得胸口一滞。
这是什么意思?
本以为上一回得罪了常恒熙,那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可听叶三奶奶的意思,叶家上下现在根本就是把常恒熙排除在外,这个决议和常恒熙无关,也根本不叫她插手。
常恒熙那是不愿意退亲?想给娘家留一份颜面?那这病,是被叶家人气病的,还是干脆以生病为由禁足?
大赵氏的脑子里闪过一堆念头,一时之间,哪个都有可能,哪个又都有古怪的地方,她哪里能迅速分辨清楚,只能干巴巴道:“我知道这回的事是郁晖过了火了,您也是养过孩子的,这个岁数的小子最是不听话!也就这一段,等再大些就渐渐收心了。不过郁晖这回是受了大教训的,不会再行那些颠三倒四的事情了…”
“您也晓得是颠三倒四?”叶二太太听了大赵氏推脱之词,言语之中也没那般客气了,“您知道的,叶家是规矩人家,吃饭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可没经历过这等事体。娶媳妇也好,嫁女儿也罢,不求高攀,只比一个品行,常郁晖此等人品,与我们家不是一路人,要不是五弟妹还有一个儿子,哼哼…”
叶三奶奶的面色顿时尴尬起来,背过身去又要抹泪。
大赵氏一股子气憋在胸口,这会儿更是无处宣泄。叶家这意思,不仅仅是常郁晖和叶语姝的婚事要黄了,常恒熙那边再敢帮着娘家说什么话,他们还要休妻!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偏偏被人欺到了头上,大赵氏没法反击,本以为叶家看在多年姻亲的份上,一来一去磨磨蹭蹭的总有些机会,便是没有拖些时日也好,等常郁晖出来之后,这事情渐渐淡了再解除婚约,可叶家分明就是要速战速决,不想与常家多费口舌精力,要叫京里那么多人在最热闹的时候再看常郁晖一次笑话。
大赵氏倒吸了一口凉气,端起茶盏,热气氤氲,而后渐渐放松下来,依着之前和常恒翰商量过的,一板一眼道:“我虽然是郁晖的母亲,但两个孩子之间的亲事,原本也不是我拿的主意,是我们老祖宗与您家老太太和二老爷定下的。现在您家老太太是去了,二老爷若是真要退亲,也该与我们老祖宗商议,只是老祖宗的身子…”
“年纪大了,又遇上这等事,铁打的都扛不住,”叶二太太道,“既然来了,我们一会儿也过去探望吧,你放心,在老祖宗病的时候我不会和她提这些糟心事。”
大赵氏没有拒绝,应了,转念一想,叶家人可以看望老祖宗,她们也可以去看望下常恒熙,好歹亲耳听一听她的话,对局势也好判断些。
这么想着,大赵氏自然也就这么提了。
叶二太太抿唇想了想,倒也没拒绝:“什么时候想看就来吧,常府里好大夫多,接回来养病也可以。”
大赵氏干巴巴笑了几声,接回来养病?她又不是傻子,常郁晖的婚事已经不保了,她还要把常恒熙一道搅黄了不成?
叶家这日过来,也就是摆了态度,不是要一次性谈成了,如今该说的该做的也都齐备了,就去松龄院里走一趟,说的都是半点不走心的话,而后就回去了。
送走了人,大赵氏和常恒翰又回去了松龄院,老祖宗对常恒熙的病也是上心,若不是她已经“病”了,真想过府亲眼去看看。
楚维琳那里,陆陆续续得了些信,连拼带猜的也弄明白了七七八八,至于常恒熙的病,她是晓得叶语姝和常恒熙的心思的,这分明就是要避开老祖宗的“感情牌”。
到了下午,大赵氏那儿来人请了楚伦歆和楚维琳,请她们明日一道去叶府看望常恒熙。
理由么,是她们两个与常恒熙和叶语姝更亲近些。
楚维琳答应了,心里却很清楚大赵氏的算盘,实在是大赵氏在常府里人缘太差,一个人过去没什么意思,本可以叫楚伦歆和楚维琳代劳,偏偏她不亲眼看一看常恒熙的精神状态又不死心,这才会变成“一道去”。
夜里熄了灯,楚维琳和常郁昀说了一番。
常郁昀不意外叶家人的举动,道:“当心下马威。”
楚维琳扑哧笑了,道:“有下马威也是冲着大伯娘去的,又不是我。”
“这会儿是退亲,怎么一样?人家是要和常家退亲,你是常家人,多少要吃些亏。”常郁昀略调整了一番姿势,叫躺在一旁的楚维琳能舒服些。
楚维琳倒真不在乎这些,她唱戏,叶家也是唱戏,她还给叶家那儿通风报信,是敌是友大家都明白,不过是不咸不淡刺上几句,她又不怕这些,便是对方真枪真刀地要与她说道说道,为了叶语姝的将来,她即便是吃些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二日上午,楚维琳便跟着大赵氏和楚伦歆往叶家去。
大赵氏板着脸,楚伦歆和楚维琳凑在一起说话,也没有哪个劳神劳心说场面话。
马车入了叶家角门,停在了垂花门处。
大赵氏踩着脚踏下车,发现相迎的只有叶家三奶奶而已,这般怠慢,叶家人的意思是明明白白的了。
楚维琳打量了叶三奶奶几眼,她是不得不来的,谁叫常恒熙是她的婆母呢,只是两家这会儿的情况实在是叫人为难,她干脆什么也不说,直接带人往常恒熙的院子去。

第一百六十七章 曝光(六)

常恒熙的院子里静悄悄的,无论是丫鬟还是婆子,大气都不敢喘,便是见了来人,也只是福身,嘴上并不唤人。
大赵氏心里再不痛快,也没有法子,扭头与楚伦歆道:“四姑病得这般厉害?”
楚伦歆轻轻咳了两声:“都到屋子外头了,进去看看就晓得了。”
守门的丫鬟打了帘子,一行人鱼贯而入。
迎面便是一股浓郁药味。
楚维琳不禁皱了皱眉头。
白浅是常恒熙的大丫鬟,领了她们往内室去。
里头药味更重,楚维琳快速打量了两眼,有些意外。
一路走来,她都没有见到叶语姝,原本以为会在常恒熙身边伺候,哪知道并没有见到人。
而常恒熙躺在床上,见她们来了,正想要坐起来,叫大赵氏几步上前扶住。
“自家人你行那些虚礼做什么?赶紧躺下。”大赵氏好言劝道。
常恒熙看了她们几人一眼,示意白浅出去守着,这才喑哑着声,道:“大嫂,郁晖这是,这是要我的命呀!”
大赵氏身子一僵,面上笑容都凝住了,她来时是想好的,打探一番叶家的心思,再看看常恒熙的状况,总归是常家的女儿,动之以情,兴许能有什么转机,哪知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话。
“我晓得,是我没管教好郁晖,但这要你的命,又是从何讲起?”大赵氏问道。
常恒熙红了眼睛:“大嫂,上回您娘家那些事,我就已经很为难了,我那时回娘家来,实在是因为在这儿难做人呐!语妍到底是语姝的亲姐姐。二伯、二嫂话里话外都是赵家怎样怎样…”
听了这番话,大赵氏随口应了几句,心里却是半点儿不信的,那日常恒熙在松龄院里的强势,哪里有一丁点在婆家受了委屈的样子。
叫婆母逼得下不了台面的,分明就是大赵氏自个儿。
常恒熙可不管大赵氏怎么想,喘着气。道:“出嫁的女儿。管不了娘家事体,我自己是,想来大嫂也是的。赵家如何您实在是有心无力,我和我们老爷说过几次,到头来…这回好了,郁晖这孩子!这叫我说什么才好?好好坏坏都是我嫡嫡亲的外甥。我是怒其不争,可这家里哪个是同我一样把郁晖当自个儿儿子瞧的?我那二伯又是急脾气。当时就发了火,急吼吼要退亲,我帮着说了几句话,这不就里外不是人了!”
诧异从大赵氏面上一闪而过。楚伦歆和楚维琳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透亮。
“四姑,郁晖是做错了事体。这个当口上,你还帮着说话。唉!”大赵氏重重叹了一口气,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作孽哦,我生的这个儿子作孽哦!”
常恒熙的眼角湿润了,眼泪簌簌往下落:“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是叶家媳妇不假,可我姓常,我娘家叫我婆家退了婚,我还有什么脸面,我在这家里举步维艰!常家这是最难的时候,我不能替母亲分忧,可也不愿意给她添堵。大嫂您看,常家如今风口浪尖,已经是难堪至极了,还叫姻亲退了儿女亲事,这都是笑柄啊!郁晖出了事,底下几个外甥外甥女的婚事已经不好说了,还退亲,这郁映郁暖是要留在家里做老姑娘了不成?我们在婆家仰仗什么?自己的肚子再争气,比不过娘家有底气,常家叫人踩了一脚又一脚,我夹在中间,还怎么活!”
句句都是实在话,实在得大赵氏也心有戚戚焉。
她也是为人媳妇的,晓得娘家底气重要,她本是长房长媳,可赵家如今哪比得过楚家柳家?要不然,她何必受妯娌气?
没底气也就罢了,偏偏还要添些事体出来,赵涵忆那事,不就是如常恒熙说的,出嫁女回娘家去,半点劲头都使不上,回来还要在婆家受一肚子气。
大赵氏深有体会,想到昨日叶二太太的态度,不由问道:“我知道你委屈,可这硬碰硬…”
“总归已经没有什么面子里子了,再不济,我收拾包袱回常家,与郁映郁暖一道拜菩萨,你们总不会往外赶我,我们都是一家人,总不会赶我的…”常恒熙越说越伤心,呜呜地扑在大赵氏身上就哭了起来。
大赵氏只能劝着,一个劲的劝着。
楚维琳少不得跟上前说几句宽慰的话,心里却是嘀咕着,与常恒熙比唱戏的本事,她连十分之一都不如。
楚伦歆也不住说着好话:“四姑啊,他们不敢赶了你的,不会的。说起来语姝呢?”
“她?怨我呢正怨着我呢!和她爹一个样,说我、说我把她往火坑里推!”常恒熙哭得一塌糊涂,说话都断断续续,“养了十多年宠了十多年,就这一桩事就和我离了心了,我还有什么意思啊!我亲生的那个还在,也不会这么对我!”
闹翻了?大赵氏一惊,想了想也明白过来,到底不是身上掉下来的,怎么养都养不亲。
这里唱戏,楚维琳很难晓得真实情况,便顺着这话问道:“四姑母,我先去看看语姝吧。”
常恒熙没应,大赵氏却冲她道:“赶紧去。”
去叶语姝那里,楚维琳还算熟门熟路,屋子外头的小丫鬟引了她进去,就见叶语姝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桌边。
“这是怎么了?”楚维琳问她。
叶语姝瞧见了她,脸上才总算有了些笑容,知道常恒熙那里正向大赵氏诉苦,心里多少有些不好受:“母亲待我的恩情,我一辈子还不了。”
不是亲生,更胜亲生,又有几个母亲能够为了女儿去算计娘家人?
其实,常恒熙原本也不愿意如此的,她更想坐下来和老祖宗好好说一番道理,常郁晖是孙儿,叶语姝也是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常郁晖那些腌臜事情,叶语姝何苦赔上一辈子?
叶家其实也是这么想的,都是姻亲,他们也不想做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只要解除婚约,就是叶家吃些亏也无妨。
可不曾想,老祖宗那儿竟然这般防他们,甚至不惜装病也要逼常恒熙左右为难。
原本就夹在婆家娘家中间的常恒熙一下子愣住了,她做好了要和常恒翰、大赵氏来来回回磨嘴皮子甚至少不得说些狠话的准备,可最先冲她刺了一刀的竟然是她的母亲。
常恒熙心冷了,平日里再疼再宠,到最后还是比不过一个混账孙儿。
叶老太爷重规矩,别说叶语姝本就不喜欢常郁晖,就算是喜欢的,常郁晖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他都要拆了这门亲的。
常恒熙这个时候,若不和婆家人一个鼻孔,她才真的就是里外不是人了。
“做母亲的,从不求子女回报这些,你知道四姑的好,就够了。”楚维琳拍了拍叶语姝的背。
叶语姝低低应了一声。
“如今你二伯父是什么意思?”
楚维琳的手还停在叶语姝的背上,话一出口,就察觉到她的背僵了一僵,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
叶语姝知道叫楚维琳发觉了,挤出笑容道:“他一直这样,我已经习惯了。二伯父那里,还是不赞成退亲。”
叶二老爷?昨儿个不也是跟着到了常家的吗?
“二伯父的意思,退亲毕竟不好看,但不理会也不成,就把话说明白,叫常家晓得我们不满意了,要大舅和大舅母表个态,等牢里那个出来了,请罪也好什么也好,只要是能收敛了就行。”叶语姝说完,颇有几分无奈。
楚维琳大感意外。
她相信,示弱表态这些,常恒翰和大赵氏不会半点马虎,便是叫做哥哥的来求常恒熙,常恒翰立马就会来。至于常郁晖,甭管他什么心思,有老祖宗和常恒翰在后头盯着,做个浪子回头的样子还是可以的,再说了,他能瞒着家里这么久,表面功夫自然是很好的。
让楚维琳不解的是,常郁晖不是小错,这么难堪的事情弄得满京城都知道了,叶家要是这么简单就原谅了,叶语姝在常家如何且不说,叶家人出门都要被人当软柿子。
从叶语姝的语气里,楚维琳听得出对于生身父亲,她是极其失望的,便劝道:“上回也说过,这是大事,不是哪个人能做主的,到最后还要看你们老太爷,只要老太爷那里坚持退亲,你二伯父也没有办法的。”
叶语姝知道这个道理,重重点了点头:“祖父说了,出了这等事,还要我嫁进去,就算是我外祖家,我也会被人瞧不起,以后人人能欺负我。光一个我也就算了,父亲叔伯哥哥们在外头会被笑话,连伯娘叔母她们,回娘家时也没什么脸面。祖父不肯叫家里丢这个人。”
楚维琳听了这话,倒是长松了一口气。
人要脸树要皮,这亲要是不退,叶家上上下下都难堪,为了自己的利益,没有人会扯后腿,甚至是催着要把这事了结,光叶二老爷反对,可起不来什么作用。
“老祖宗那里,不会轻易点了头。”楚维琳道。
叶语姝颔首:“先来回磨吧,我也没想过老祖宗会一口答应。”

第一百六十八章 曝光(七)

来回磨,是叶家现在的态度。
不管如何,常家和叶家也是一道走了十几年的姻亲,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风风火火冲上门去喊打喊杀一定要退亲,这不是叶家的做派。
目的需要达到,但暂时还不需要采取那么激进的手段。
叶老太爷那儿,可从没有把叶家当作那等不择手段的人家,否则,又和他们之前愤恨过的季家有什么区别?
中间毕竟夹着一个常恒熙,叶家上来做得太绝了,终究伤了常恒熙的心。
至于这一来一去之后,常家那儿若还咬着牙不松口,叶家这儿也不会一直好脾气地等下去。
会有这样的处置,楚维琳很能理解,到底都是京城里立足的世家,即便是市井小民吵架,还要掂量掂量呢。
叶语姝趴在桌上,圆润可爱的脸庞枕着手臂,犹豫之余,还是缓缓道:“琳姐姐,其实前几天我有想过,不如就这么算了。”
楚维琳挑眉,诧异从心头划过,等明白过来叶语姝说的话后,她倒是冷静下来,叶语姝会这么与她说,就表明她那些摇摆已经过去了。
会有摇摆,那也是人之常情。
叶语姝不喜欢常郁晖,不喜欢大赵氏,不喜欢这门亲事,若是二挑一。自然是能不嫁就绝对不嫁,但眼下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的局势。
常家那儿,虽不能说是水深火热,但也不会轻松,这样的丑闻闹剧,无论搁在谁家里,都不好受。
若是叶家再退亲。对常家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最好的退亲机会,却是对常家的一次打击,叶语姝犹豫了。
她毕竟是喜欢常家的。
不是常恒熙的亲生女儿。但叶语姝与养母之间的感情又岂是因为一个血缘就能隔开的?常家也是叶语姝的外祖家,是她从小到大经常去走动的人家,老祖宗待她,一点也不比待常家的几个表姐妹差。
这个当口。老祖宗会多为难,多痛苦。叶语姝不用费心去想就能明白,她再做出对常家不利的事情,老祖宗会多痛心!
最重要的是常恒熙,之前能主动开口提退婚的常恒熙在这样一个时刻。心底里会有的纠结痛楚,就算不开口,叶语姝也能明白。
不如算了…
不能帮上外祖母与母亲。也不要再给她们添麻烦了,不就是凑合着过一辈子么。日子数着数着也就到头了…
最初的时候,叶语姝真的是这么想的。
把她拽回来的是叶老太爷,老太爷想事情透彻,绝不会为了这些心软。
看起来是常家骑虎难下,可叶家又何尝不是?这个当口上不退亲,由着叶语姝嫁过去,叶家上上下下还要不要脸面了?这不是舍身为人,而是愚昧至极!
叶家几代声名,毁在这上头,岂不是可笑?
叶语姝明白这些,而后她感觉到常恒熙更沉默了。
不是反抗,而是深深懂得这些,却有无能为力,那毕竟是常恒熙的娘家。
常恒熙调整得很快,她甚至想好了要亲自和老祖宗谈一谈,又能把婚退了又能把对常家的影响减到最小,大家都能接受一些。
转眼,楚维琳通过楚维璟递了消息进来,常老祖宗竟然装病!
这是算计,是谋划,是要让叶家投鼠忌器,明眼人一看,针对的就是叶家不愿意和姻亲针尖对麦芒的心理,也是要操控常恒熙的情感。
情感,谁心理不稳谁就落了下风。
常恒熙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心酸苦楚,她还想要为娘家考虑,为母亲考虑,结果,那边是直接算计上她了。
背叛?捅刀子?
常恒熙想不明白,她一夜未眠,等起来之后,整个人没有混混沌沌,反而是透彻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不把她当人,她不能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一心一意靠着婆家吧。
而叶语姝,连常恒熙都下了决心,她又怎么会一再流连?
外祖家?她有两个真心待她的母亲,够了,足了。
“想开了,我不怕的。”叶语姝试着勾了勾唇角,笑容很勉强,眼睛却湿润了。
楚维琳心头一紧,宽慰的话卡在嗓子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面前的叶语姝不过十三岁,连大人们都会挣扎,何况她呢?
只是落几滴眼泪,又有什么关系呢。
叶语姝哭了会儿,情绪宣泄了不少,整个人反倒是精神了些,让丫鬟净了面,重新匀脸。
许是觉得楚维琳在这儿的时间太久了,楚伦歆遣人过来问了一句,楚维琳算了算时间,也就退出来往常恒熙那儿走。
等她入了常恒熙屋里,除了西洋钟走动,就只剩下里头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大赵氏的声音了。
大赵氏注意到楚维琳进来,只斜过来看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到常恒熙身上。
楚维琳一瞧,常恒熙似乎是哭得累了,躺在床上一副脱力的样子,本就发白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我晓得你为难,老祖宗那里,你晓得的,她最忌讳大夫了,这回若不是扛不住,也不会请人诊脉吃药,”大赵氏苦口婆心,自个儿的眼睛也说红了,“这事对老祖宗打击太大了,冷不丁闹出来,一点防备都没有,一家上下都懵了。如今郁晖人还在牢里,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出来,老爷试着叫人打点打点,那里支支吾吾的,搞得我们更加没底了。现在再和她说语姝要来退亲。我真怕老祖宗扛不住。”
常恒熙听完,呜呜又要哭起来:“我也想拦着,可我实在没法子了,那是我娘,我亲娘,我能瞧着她被逼死不成?那样还不如逼死我呢,我死了一了百了!”
话音未落。常恒熙挣扎着。脑袋就要往拔步床的床柱上撞去。
这个反应叫楚维琳都唬了一跳,大赵氏哪里敢让她撞,几乎整个人都扑了过去。死死把常恒熙压了回去。
“哎呦,你这是做什么呀!我这样的都还顶着一口气,你怎么还不要活了!”大赵氏嘴里喊着,心里却不住后怕。亏得她离得近,常恒熙又是病中没什么气力。不然可怎么收场才好!
现在也不好收场。
楚伦歆和楚维琳一面劝着一面哄着,才把两个人都稳住了。
大赵氏此时也没有什么心思和常恒熙再说下去,便起身告辞。
依旧是一脸尴尬得巴不得躲起来的叶三奶奶送了她们出去。
等上了马车出了叶家,闭着眼睛养神的大赵氏突然开口:“郁昀媳妇。语姝还好吧?”
楚维琳正琢磨着,一听大赵氏唤她,便摇了摇头:“一样哭了一场。话里话外都是四姑母不疼她了,从小待她这么好。和自家亲外甥一比,就不如了,怎么劝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