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维琳望着楚维璟,心中划过各种情绪,到最后只留下酸楚。
三哥哥把他们姐弟看得比什么都重。
那一年,楚维琳和楚维琛失去了江氏,楚维璟亦失去了母亲孙氏和嫡妹楚维瑂,原本就因江氏和孙氏这一对妯娌的好关系而亲近的三兄妹,在那之后感情越发深了。
尤其是楚伦煜未娶新人,而楚论肃转身就抬了填房,执拗大胆的楚维璟几乎把婚事闹得翻了天,等楚维瑞出生后,对楚论肃愈加疏远了。
前世苦楚,楚维琳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是楚维璟一次又一次帮她。
他会为了楚维琳的委屈一脚踢开常府大门去替她出头,他会为了楚维琛的过继大闹祠堂。
“六叔父尸骨未寒,你们就连上香的儿子都不给他留了!那我也不要做二房的儿子了,反正楚论肃不少我一个上香的!”
这些话传到楚维琳耳朵里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即便无力改变长辈的决定,楚维璟从未变过初心。
他待他们这两个同时失去母亲的弟、妹如嫡亲。
楚论肃还要呵斥,闻老太太冷冷扫了一眼。
黄氏会意,指着一旁二房的丫鬟婆子们道:“都杵着做什么?扶你们太太起来。”
阮氏捏着帕子按着眼角,顺从起身,上前与楚论肃道:“老爷,璟哥儿性子急,我又占了他母亲的位子,他不喜欢我是正常的,您别怪他。”
看着贴心知礼的阮氏,又想到没规没距的楚维璟,楚论肃越发觉得儿子不懂事,他好言安慰了阮氏几句,带着楚维瑞进去了。
楚维琳站在后头,这一幕清楚入眼,见前头黄氏、何氏妯娌宽慰阮氏,阮氏一面抹泪一面颔首应着,她不想再看,干脆撇过头。
祭祖仪式繁琐,跪得久了倒也麻木了,等各房散了,楚维琳与长辈一道回到了颐顺堂。
何氏问了守在屋外的冬葵几句,见章老太太依旧未起,也不敢再进去打搅,退了出来。
刚走出颐顺堂,后头脚步声传来,冬青追了出来。
冬青站稳后喘了口气,福身道:“老太太请六老爷进去说话。”
楚维琳担忧地望向父亲,楚伦煜含笑拍了拍女儿的肩:“你带着维琮先回去吧。”
楚维琳站在原地,一直等楚伦煜进了颐顺堂,才依依不舍转过身来。
何氏笑着道:“维琳可真是好孩子,放宽心吧,老太太既然请了六叔说话,身子应当是无妨的。”
楚维琳没有解释。
比起章老太太的身体,她更关心楚伦煜。
何氏丝毫不介意楚维琳的沉默,又暖声与楚维琮道:“维琮瞧着又长了些个儿了,伯娘那儿有几匹新料子,改天叫你姐姐帮你挑一挑,正好做冬衣。前院不比内院,有些什么事儿,尽管去找你三伯父。”

第十七章 罚跪

何氏今日戴着一对珍珠大小的白玉耳坠,微弯了腰,随着红唇的一张一合轻轻摇晃,把本就柔和的眉眼衬得越发和善亲切,说的又是这般关爱话语,让人心生好感。
“谢谢伯娘。”楚维琮心中一暖,没有推辞,笑着应下了。
何氏笑意更浓,还要再关照几句,楚维琳已经回过了神,不着边际插到了何氏与楚维琮之间,笑道:“伯娘那儿都是好料子呢,维琮是该做新冬衣了,等祖母身子好些了,我去寻伯娘。”
说罢,便行了礼,与楚维琮一道匆匆走了。
进了清晖苑,楚维琳才松了一口气,何氏对楚维琮的窥视真是无处不在,一个不小心弟弟就会被她“收买”了过去。
“姐姐,伯娘也是好心。”楚维琮隐约察觉到楚维琳对何氏的不喜,想到平日里何氏对他细致的照顾,心里隐隐有些对不住何氏了。
楚维琳愣怔,一声不响看着楚维琮。
楚维琮弄不明白楚维琳不置可否的态度,又担心违背了姐姐惹得姐姐不快,便摸了摸鼻尖,低声解释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陆妈妈都和我说了,伯娘不是亲娘。”
叹了一口气,楚维琳握着楚维琮的手,道:“你知道就好了。伯娘虽是好心,但父亲照顾我们不容易。”
说到此处,楚维琳心中郁郁,面上又表示不得。
何氏的那番心思哪里能称得上是好心!
可何氏面上表现出来的对失去了母亲的侄子侄女的关爱,又让楚家上下都要夸赞几句。
她不能把话和楚维琮说透了,只能时不时叮嘱几句。
不过,只要楚伦煜能好好的,两位老太太又健在,何氏就没有办法把楚维琮抢走。
陆妈妈迎了姐弟两人进屋里坐下,伺候了茶水,问道:“怎么不见宝莲跟着姑娘?”
“我留她在颐顺堂里。”楚维琳捧了茶盏,淡淡答道。
约莫过了两刻钟,宝莲急匆匆回来,眼眶泛红。
陆妈妈一瞧,不由心惊胆颤,拉了她进屋,叫宝槿守了门:“这是怎么了?”
楚维琳和楚维琮亦抬眼望着宝莲。
宝莲是跑回来的,一时还有些喘,顾不上喝口水压一压,她吸了吸鼻子,解释道:“奴婢一直在那儿等消息。老太太屋里起先还安静,到后来不晓得说了些什么,隐约有些喝骂声传出来。奴婢想靠近一些,可赵妈妈几个守着,奴婢过不去。”
听到这儿,楚维琳不由沉下了脸,楚维琮年幼心急,催着道:“后来呢?”
“一直没听见老爷说话,后来听见老爷声音,紧接着老太太就砸了东西,好大动静,接着就要罚老爷去跪祠堂。”宝莲越说越快,声音也慢慢高了,“屋里冬青姐姐她们伺候着,奴婢估摸着她们劝不住老太太,就赶紧回来禀告姑娘和爷了。”
楚维琮听罢,噌的站了起来:“我去颐顺堂。”
楚维琳一把拉住楚维琮,摇了摇头:“我与你去祠堂吧,这一来一去的工夫,父亲怕是早不在颐顺堂里了。”
章老太太那个脾气,哪有人能劝得动的,楚伦煜又是极其孝顺的人,惹恼了母亲,也不会巧言避了责罚,定是自觉去罚跪了。
楚维琮苦着脸点了点头。
宝莲替楚维琳披上披风,陆妈妈替楚维琮系上斗篷,又担心夜路不好走,招呼宝槿打了灯笼,一行人往祠堂去。
因着担心楚伦煜,这一路虽然远却丝毫不觉得累,等远远瞧见祠堂的烛光,楚维琮松开了楚维琳的手,快步跑了进去。
楚维琳亦跟上,只是她是女子,进不了祠堂,只能站在外头望着父亲跪得直挺挺的身形。
楚伦煜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来,见了来人一时惊讶,赶紧伸手抱住了扑过来的楚维琮。
“父亲,祖母为了什么事情生气?您跟我说,我去求祖母。”楚维琮急切着道。他是三房的嫡长孙,章老太太不喜欢江氏,对楚维琮倒是疼爱有加,三五不时便赏些东西以示关爱。
楚伦煜轻轻拍着楚维琮的背,却没有回答孩子一再的追问,只是回过头冲楚维琳笑了笑:“夜里冷,带你弟弟回去,别着了凉了。”
烛光照亮了楚伦煜半边脸庞,温润俊秀的模样与记忆中相似,却又有些不同。
楚维琳愣愣望着,半响才明白过来。
不过而立之年,楚伦煜却有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疲倦和苍老,这种状态一点点从骨子里透露出来,在这样的夜里无所遁形。
从江氏去世那一天开始,父亲在快速老去。
想到曾经郎才女貌、琴瑟和鸣的父母,楚维琳的嗓子发酸,眼底不由泛了晶莹,她往配院看去,里头摆放了楚家女眷的灵位,她一眼就寻到了江氏的。
楚维琮还不懂,她是知道父亲为何被责罚。
孝顺的父亲只在一样事情上违背章老太太,他不续弦,便是江氏过世三年,他依旧不肯续弦。
想来在颐顺堂里,章老太太定是又与楚伦煜提了此事,楚伦煜执拗不点头,才惹得章老太太砸了东西。
母亲去得实在太早了…
也去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们想和母亲好好告别都不行。
拜佛、马车、车祸,被抬回来的已经没有了生气的三个人。
视线模糊了,没有抬手抹泪,楚维琳的目光移到了孙氏和楚维瑂的灵位上,一点点拽紧了拳头。
若孙氏在天有灵,见到楚论肃今日为了阮氏教训楚维璟,又会是怎样的心境?
依恋、敬重嫡兄的楚维瑂又会如何?
想到了最后,也只剩下一声叹息。
她们,都已经不在了。
突然之间,楚维琳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清秀的鹅蛋脸,笑颜甜美,顾盼生辉,那张脸又很快与另一张污浊不堪、衣容不整的伤疤脸重叠在了一起。
触目惊心。
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怎能相信这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那是流玉的脸庞,闻老太太身边不是最得宠却是最得信任的大丫鬟。

第十八章 流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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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闻老太太过世之后,长房里就再也没有了流玉这个人,等楚维琳再在街头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半疯半癫。
那时只是心中一个念头,楚维琳收留了流玉,又让宝槿照顾她。
流玉时而疯癫,时而沉睡,只有很短的时间,她会安安静静坐在阳光下面,痴痴盯着地上爬行的蚂蚁。
楚维琳过去看她,流玉木讷抬头,半响无神的眼中缓缓落泪,呢喃了一声:“三姑娘…”
“你还认得我?”楚维琳问她。
流玉歪着头,一面哭一面笑,嘴里细细碎碎说了一些事体,并不完整,却听得楚维琳心惊胆颤,说了一会,又发起疯来。
楚维琳吩咐宝槿每时每刻留意流玉说的内容,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当做没听见。
足足花了一个多月,宝槿才整理出一些来。
流玉知道太多的事情了,因而闻老太太过世之后,黄氏根本不可能留下她。
流玉自己也清楚,早早留了退路,逃离了楚家,谁知黄氏心狠,想要赶尽杀绝,幸亏下手的嬷嬷见她已经疯魔软了心肠,留了她一口气。
流玉说了两样事情。
人人都以为闻老太太的突然过世是因为心寒楚维瑚设计了楚维琬,毁了楚维琬的未来,其实不然,是有人在老太太的药里下了毒。
另一样是,那年孙氏、江氏和楚维瑷的死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可惜的是,流玉毕竟是疯了的,她说不清是谁下的手。
楚维琳曾想把事实都挖出来,可那时正是京中大乱的时候,不仅常家处于风口浪尖,楚家亦支离破碎,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但这一次,她一定要寻到那凶手。
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江氏的灵位,楚维琳在心中道:母亲,我会找出那个人的。
祠堂内,楚维琮抹了眼泪,一步三回头走了出来,抬头道:“姐姐,我们去求求祖母吧。”
楚维琳掏出帕子替楚维琮擦脸,摇了摇头:“现在去求,只会火上浇油。父亲是为了我们才违背祖母的,我们要争气,不能再惹祖母不快了。”
楚维琮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等回了清晖苑,前院已经落了钥,陆妈妈在主院东厢、从前楚维琮住的屋里替他收拾了床铺。
楚维琳梳洗之后就灭了灯,半夜梦回全是江氏慈爱身影,不禁落泪哭醒,湿了枕面。
宝莲听见响动,披了衣服过来。
楚维琳干脆坐起来,撩开幔帐与宝莲说话:“陆妈妈睡了吗?”
宝莲出去张望了一眼,回来道:“屋里还亮着灯。”
“帮我去请妈妈来。”
宝莲颔首应下。
没等多久,陆妈妈便来了,她转过屏风见楚维琳坐在床上发呆,不由皱了眉头:“宝莲,也不给姑娘披件衣服。”说罢,自个儿拿了一件给楚维琳披上。
楚维琳冲陆妈妈笑笑,让她在床沿坐了,道:“这么晚了,妈妈怎么还没睡?”
“伺候爷更衣时,见他身量窜了些,衣服有些紧了,奴婢改一改,明日里穿起来就不难受了。”
握着陆妈妈的手,楚维琳叹息道:“这等事情,交给下面丫鬟们做就好,妈妈不要太操劳。”说完,又示意宝莲道,“倒些茶水来。”
宝莲通透,先退下去了。
陆妈妈见此,神色微凝:“姑娘这是…”
“有一桩事,我不好打听,宝莲一个丫鬟也不方便。”楚维琳声音压得很低,道,“我记得八弟早产了一个月。”
陆妈妈点了点头:“是早产的。”
话一出口还没察觉出味儿来,见烛光下楚维琳若有所思的面庞,似是话中有话。
再细细一琢磨,陆妈妈眉头一皱,握着楚维琳的手也不禁收紧了些:“姑娘是觉得…”
“妈妈,我梦见母亲了,我总觉得那不是意外。”楚维琳垂眸,“你说,四伯娘进门前到底认不认识四伯父?”
陆妈妈面色大变,几乎跳了起来:“姑娘,这话乱说不得。”
“是不是乱说,妈妈去打探一番,四伯娘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八弟的。”
虽然流玉没有说明白,但楚维琳有她怀疑的对象。
那场惨剧里,楚家死了两位太太一位姑娘,家中下仆便有异心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若说有人获益,便是在孙氏死后半个月就进门了的阮氏。
而楚维琳怀疑阮氏的根据就是她的肚子。
婚后九个月就生下了儿子,楚维瑞到底是不是早产儿?
陆妈妈盯着楚维琳,见她神色认真,不似胡乱猜疑,不禁也重视起来。
要真如楚维琳猜的,阮氏肚子的月份不对,那她极有可能为了声誉除去楚论肃的嫡妻,再进门做填房,江氏因而受了连累。
陆妈妈伺候江氏多年,忠心耿耿,若主母的死不简单,她怎么能不去弄个明白。
“姑娘,奴婢记住了。”
主仆两人又低声交谈了许久,宝莲站在外头唤了一声:“姑娘,快四更了。”
陆妈妈闻言,晃过神来,赶忙道:“姑娘赶紧歇了吧,一早还要去老太太那儿请安。”
楚维琳见此,也不再多言,躺下睡了。
这一觉依旧不踏实,天蒙蒙亮时,就翻身醒了过来。
强打起精神过去了颐顺堂,章老太太却是哪个儿都不见,只让渝妈妈转达她身子不适。
楚维琳本想回去睡个回笼觉,走到颐顺堂外头,左右寻思了一番,又转身进去了。
“渝妈妈,朱大夫开的方子祖母有用吗?”楚维琳小声问道。
渝妈妈往正屋那儿瞥了一眼,点了点头:“用了,但朱大夫也说了,少不得要用上四五天。”
“父亲昨日又惹得祖母不快了吧?”楚维琳蹙眉,戚戚然道,“我想去庙里拜一拜,替祖母求一求。”
见楚维琳面上全是担忧,渝妈妈叹息道:“姑娘一片孝心,老太太那儿,老奴替姑娘说一说吧。”
渝妈妈进了正屋,楚维琳乖巧等在外头,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渝妈妈才退了出来。
“老太太应了。只是这出府不比家里,拨了冬葵随身伺候姑娘。”渝妈妈说完,便唤了冬葵过来,嘱咐道,“老太太的意思,去了庙里少不得添香火,一会儿让宝莲和冬葵去三太太那儿领对牌,再领些银钱,记在公账上,便是一家人的心意了。”
楚维琳应下,又吩咐了宝莲几句,这才回了清晖苑。

第十九章 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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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何氏便备好了马车,又让厨房准备了各式素点,拨了家丁一路护送,送了楚维琳出门。
楚家在郊外玄明山主峰法雨寺素有供奉,楚维琳今日去的便是此庙,宝莲和冬葵与她一辆车,后头车上坐了宝槿和陆妈妈。
马车驶得缓慢,楚维琳阖眼休息,直到上了山才打起了帘子一角,往外头望了一眼。
再往前行一些,听说就是那年江氏、孙氏出事的地方。
思及此处,楚维琳只觉得心口发闷,她木然望着一棵一棵往后退去的树木,直到那段路被远远甩在了身后,才缓缓放下了帘子。
马车一路行到半山腰,再往上山路崎岖,只能换轿子。
陆妈妈安排好了轿子,等楚维琳带上帷帽下车,扶她上了轿,再行三刻钟,便是天宁寺山门。
轿子在山门外停住,宝莲搀了陆妈妈下轿,四处张望了一眼。
陆妈妈轻轻敲了两下腰,皱了眉道:“今日怎么这么多人。”
冬葵抿了抿嘴,过来与陆妈妈商议:“原还想就在此处整理一番,既然人多,妈妈,不如请姑娘先去后头歇息会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妈妈颔首,走到楚维琳轿边,俯下身子说了情况。
楚维琳略打了帘子,只见山门处设的接待女眷的围幔外头立了不少人,瞧着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完,也不知是哪家女眷上山来,便道:“先去后头吧。”
法雨寺有不少给香客歇息的禅室厢房,宝莲打点了一番,便迎了楚维琳进去。
引路的小沙弥五六岁模样,一本正经。
“小师傅,今天香客多吗?”宝槿笑着问他。
小沙弥闻言,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小僧忘了说了。女施主,今日客多,尤其是西院那儿住的都是贵客。”
宝莲扑哧笑了,见陆妈妈睨了她一眼,赶紧又平复了神色。
楚维琳弯了弯唇角,也难怪宝莲失笑,这小沙弥明明年纪小,偏要摆出一副老和尚的样子,说话又只说一半。
一行人进厢房,宝莲伺候楚维琳更衣净面,宝槿备了茶水。
楚维琳抿了一口香茶,吩咐宝莲道:“西院不就在我们隔壁吗?去打听打听是哪家女眷。”
一个人出门,什么事都要自己考量着。
西院里住的若是姻亲或相熟的人家,作为晚辈,楚维琳少不得过去问个安;若是不认识的,弄清楚了也免得不小心冲撞了。
冬葵去了大殿那儿打点,楚维琳随手从架子上取了一本书翻看,没等多久,宝莲便回来了。
“姑娘,西院里是礼部尚书杜大人家的太太、奶奶和姑娘。”
楚维琳听罢,随意应了一声,又继续看起书来,等一页看完再翻一页时,她突然心中一动,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猛抬头问道:“杜尚书家里?哪位奶奶?”
宝莲被楚维琳唬了一跳,垂手答道:“是大太太带着**奶、四姑娘来的。”
楚维琳蹙眉,把书册放在桌上,心里烦躁起来。
杜尚书府上的**奶便是常郁昀的嫡姐常郁昕,上个月常老祖宗寿宴上楚维琳还和她说过几句场面话。
杜家和楚家虽非姻亲,走动得也不多,但楚维琳到底要叫常郁昕一声“表姐”。
以杜家人的严谨,这边住进禅室,那边应该就晓得是楚家的姑娘了,要是楚维琳不过去问安,那就是不懂礼数,叫章老太太知道了,肯定会不高兴,说不定又要借题发挥,为难楚伦煜了。
“宝莲,去看看西院那儿,若是方便,我现在便过去请安。”楚维琳缓缓吩咐道。
宝莲愣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一旁歇息的杜妈妈听见了,恍然道:“是该去的,是该去的。”
宝莲这时也明白过来,赶紧过去问了一声,回来道:“杜大太太请姑娘过去呢。”说罢,便替楚维琳整了整衣容,一道往西院去。
西院外头守了两个粗壮的婆子。
宝莲笑着道:“两位妈妈,我们姑娘过来问安。”
婆子似是已经得了里头的吩咐,闻言退开几步,请了楚维琳进去。
里头院子里站了七八个丫鬟,具是和善模样,见了楚维琳纷纷问安。
守门的丫鬟一双杏眼明亮,笑着道:“楚姑娘,快些里面请。”
楚维琳含笑道了声谢,抬步进屋。
虽是禅室,但法雨寺经常有官宦甚至皇亲女眷来礼佛上香,里外布置得不仅干净,而且雅致。
楚维琳匆匆打量了一眼,桌上摆了香炉,点了檀香,角落博古架上也不空旷,除了书册,也有几样小玩意,似乎是从府里带过来的,想到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数量,杜家人大约是在要此处住上三五天了。
目光落到了端坐的主人家身上。
居中坐的正是杜家大太太,一身青色杭绸对襟褙子,戴了个方形镂空白玉领扣,手上一串白玉佛珠,既不显金银俗气,又不**份。
杜大太太下首处的便是常郁昕。
常郁昕和常郁昀一母同胞,具是一副好模样,便是佛门净地打扮简单,也自有一股脱俗味道。
“维琳见过杜大太太,见过昕表姐。”楚维琳上前,莞尔问安。
杜大太太笑着冲一旁的丫鬟打了眼色,那丫鬟扶了楚维琳起身,待细细瞧了楚维琳样貌,才与常郁昕道,“二哥儿媳妇,你这个表妹,我倒还是头一回见。”
常郁昕让楚维琳在身边坐下,介绍道:“母亲,这是我娘家五叔母的嫡亲外甥女,她小时候倒是经常来常家,这些年走动得少,您才没见过。”
杜大太太蹙眉回忆了一番,这才道:“也怪我,亲家老祖宗做寿那日腿脚不舒服,没有登门去,这亲戚见面呀,都分不清楚了。”说罢,杜大太太自个儿先笑了起来,和蔼问楚维琳,“姐儿今日独自来敬香?”
楚维琳应道:“大太太,是独自来的,维琳年纪小,不懂事,礼数不周全,还请您见谅。”
“你这孩子,既是自家人,何必多礼呢。”见楚维琳又要行礼,杜大太太赶紧止住,又与丫鬟道,“去看看姑娘,若是经书抄好了,便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