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定那日,楚维琳去看望楚维瑢,她的面上没有一丁点的喜气,要不是涂了不少胭脂,脸上根本寻不到血色。
见此,哪个会不明白楚维瑢心里所思所想?
楚维琛撇了撇嘴,附耳与楚维瑷道:“我觉得还不错呀,怎么四姐姐这么苦大仇深?”
楚维瑢心思细,耳力也不差,听了这话,她眼中聚起了水雾,一字一句道:“我总算是不挡你的路了,你心里存了哪个也赶紧些,免得拖累了六妹妹的婚期。”
当着众人面被说了这么一通,楚维琛脸色难看极了,紧紧拽着手中帕子,气道:“四姐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
嗤笑一声,楚维瑢收回了目光,凝视着镜中苍白容颜。
她并不怪黄氏,黄氏已经费心替她相看过一回了,是她没有那样的命,嫁去顾家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那顾十一爷,她也是听说了的。顾家本就不显赫,他又出身并不兴旺的小房,小房里不少嫡子都比不得大房里的庶子体面,何况顾十一爷又是庶出的。
秀才又如何,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读书人…
别说进士了,多少秀才一辈子连中举都没戏。
嫁了那样的人,她这一辈子还有盼头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婚期(二)

楚维瑢从头到尾都没什么精神,韩姨娘来看了一眼,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说什么。
顾家来替楚维瑢插头的是顾氏的亲嫂嫂顾郑氏。
顾郑氏是个全福,与顾氏素来姑嫂相合,这些年逢年过节时也来楚家走动,这桩婚事便是她大力促成的。
把顾氏拉到了一旁,顾郑氏皱着眉道:“我看你们四姑娘并不高兴?”
顾氏面上的笑容僵了僵,她怎么会不晓得楚维瑢那些小心思,只是这些话她不好多言。顾郑氏虽是她的亲嫂嫂,但也是楚维瑢将来的婆家人,这会儿就提什么楚维瑢看不上顾家之类的话语,那是再不妥当也没有了的。
“嫂嫂你晓得的,姑娘家呀,哪个不想多准备准备,一样样收拾仔细了再嫁人?维瑢就是觉得时间太紧了些…”顾氏道。
“原来是这样,也是难怪的。”顾郑氏回想自己在闺中时的心境,也能明白楚维瑢的紧张,便没有再提。
等送了顾家人出门,顾氏犹豫再三,还是去和黄氏唠叨了几句。
她们顾氏的家底,在京中勋贵世家之中,的确是不够看的,但顾十一爷要模样有模样,有人品有人品,论出身,那也是庶子配庶女,也没哪个埋没了哪个的道理,况且顾楚两家本就是姻亲,不该让楚维瑢这般瞧不上的。
顾氏的直言不讳让黄氏憋了一口气,她自个儿是不会去和楚维瑢说这些,便让韩姨娘去解决。
韩姨娘转悠了半日。明着暗着说了几遍,楚维瑢依旧淡淡的,也不晓得听进去了没有,韩姨娘一着急,只能来梅苑求助。
此时楚维琳和楚维琬正坐在窗边说话,一听丫鬟通传,便请了韩姨娘进来。
韩姨娘没想到楚维琳也在。扭捏了会儿。到底是咬了咬牙,说明了来意:“奴厚着脸皮与两位姑娘说说这事,奴想着。姑娘们与四姑娘是姐妹,有些话会比奴这个做姨娘的好说一些,姑娘们若是见了四姑娘,能帮着宽解几句。奴就感激不尽了。”
楚维琬浅笑着道:“姨娘,我会与四妹妹说说的。她也就是一时之间转不过弯来,你也别太担心了。”
韩姨娘没有久坐,说完了事情就告退了。
楚维琳透过窗子看到她出了梅苑,与楚维琬道:“我也没想到四姐姐会这么拧。其实,我真的觉得顾十一爷会是良配。”
“婚姻大事,虽说是父母之命。但成亲之后过得如何,还是要看自己的。”楚维琬浅浅含笑,清透眸子如平静水面,说的话也让人不由认真去聆听,“夫妻两人要真都有心好好过日子,那就不会差,若有一人不肯敞开心扉,再是良配也无用了。”
很简单的两句话,楚维琳却回味久久。
在她的眼中,楚维琬温顺贤良,教养出众又才华四溢,这样的女子无论嫁给谁,都应该是良配,但前世,她的婚姻路走得太坎坷了。
楚维琬再好,遇上一个根本不是诚心诚意想和她执手一生的小侯爷,一样是悲剧收场。
到了楚维瑢这里,先不说顾十一爷如何,她这般心境,等顾家人琢磨过来,还会喜欢她吗?
楚维琬倒是认真去劝了楚维瑢几句,可还是楚维琳之前就考虑到的那个问题,楚维瑢打心眼里觉得和嫡出姐妹不同,她们说的话也只是好心善意,并不能化解她的心结。
花朝节一过,春意一下子就浓郁了起来。
京城之中,如春日里的落地惊雷一般,风云突变。
杨溢韶是悄悄随着崇王世子返京的,便是杨家人那儿,也不清楚这一点,直到了这一日,一道圣旨之下,所有人才明白过来。
当年陷害了杨溢韶的黄大将军已经战死,但子嗣受了牵连,抄家充军在所难免。
杨溢韶重新回到了那年充公了的大将军府,接了老母妻儿回家,祭拜了杨老将军,只那块免死金牌是不可能再拿回来了。
有人哭有人笑,更多的是看旁人的故事。
杨昔诺摇身一变,从被邻里讥讽欺负的罪臣之女,又成了她们只能仰望的贵人千金,甚至让崇王妃收作了干女儿,成了半个宗亲。
这些讯息都是楚维琮听来告诉楚维琳的,他笑着道:“书院里好多人围着杨昔诚,我都说不上话了。”
人情世故,便是如此,从前避得越远的,现在越是要攀些亲厚关系。
楚维琳在月末时收了杨昔诺的信。
比起好些姑娘家的字,杨昔诺的字更加英气和不羁,光看这张信纸都仿佛能看到她站在面前的样子。
楚维琳含笑看完,信中说他们费了不少工夫才把旧府邸修整了一部分,只是荒废太久,要全部翻修好怕要花上一两年了,他们想按照杨老太太的意思,把宅子修得和当年杨老将军在时一样,如今杨溢韶回来了,一家人都有了信心,她想,和父亲一道,日子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杨昔诺原本想请楚维琳去将军府看看,可惜楚维琳已经过了小定,又马上要及笄了,不能随便出门,叫她有些遗憾。
楚维琳反复看了,让流玉备了纸墨,认真写了回信。
她想请杨昔诺在她及笄时来观礼。
前几日,颐顺堂里,章老太太已经与她说过及笄礼的事情了。
姑娘家及笄是大事,礼仪上马虎不得,尤其是楚维琳和常郁昀已经定亲,常家女眷到时候也要来观礼。
更叫章老太太要来回权衡的是楚维琳和楚维琛的生辰,前后相距不过半月。
楚维琛那儿先请了楚维瑷做赞者,主宾定了李氏一族的族长夫人,另有一位李家妹妹做了有司。
及笄礼也算热闹。李氏忙里忙外,笑容满面。
等礼成了,来观礼的亲眷走了小半,还有些亲近的留着说话。
楚维琛转过头来,笑着与楚维琳道:“这段日子可辛苦我们八妹妹了,她一直担心会记错了步骤做错了事,这些可不用怕了。我这做过一回了。等六妹妹及笄时,八妹妹也定不会出错的。”
楚维瑷闻言红了脸颊,垂首道:“还是有些担心的。”
轻笑着。楚维琛拍了拍楚维瑷的肩,继续与楚维琳道:“主宾和有司定下了没有?可要抓紧些了,我之前也烦恼不已呢,亏得大舅母疼我来替我做了主宾…”
话说了一半。晶亮眼珠子转了转,笑意越发浓了。
楚维琳怎么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那是在说江氏过世,江家无人,及笄时想要依靠母舅家里都使不上劲。
“我也在烦恼呢…”楚维琳的话刚一出口,果不其然在楚维琛的眼底读到了一丝得意。她顿了顿,又道:“大家都是闺中姐妹,我怕厚此薄彼了。反倒叫她们不高兴呢。”
楚维琛瞪大了眼睛,笑容荡然无存。咬着牙,道:“那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对楚维琳的话嗤之以鼻。她们都不是常出府走动的人,哪里来的那么多闺中密友,这说大话也不怕咬到舌头!
也就半个月工夫,要是楚维琳的及笄礼出了问题,那是连其他姐妹的脸面也一道丢了,虽有得意打击的意思在里头,但楚维琛自觉本意是提醒楚维琳几句,哪知对方这般不领情。
楚维琳也不管楚维琛的那些心思,她的确没有说谎话。
杜家四姑娘、叶语姝、杨昔诺,只这三个人,楚维琳只要开口了就不会拒绝,至于主宾,她想大着胆子去问一问夏淑人的意思。
没有等几日,夏淑人就应承下来了,她已经替楚维琳保了媒,这样的喜事自然也不肯错过的。
有司一职,楚维琳选了叶语姝,她们毕竟前世时就很亲密。
章老太太听了楚维琳的准备,不由暗暗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排,她很是满意。
楚维琛那儿晓得了情况,咬着唇半响才哼了一声:“也行,总归不丢人就好。”
三月过半,天气乍暖还寒。
前一日下了一天的大雨,园子里落英满地,亏得天亮时放了晴。
楚维琳早早沐浴,这一日她就像一个木娃娃一样,依着规矩说话走路行礼,等礼成之时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酸。
常府里,除了楚伦歆这个做姑母的,柳氏也一道来了,笑着说了不少吉祥话。
叶语姝并不着急走,她许久不见楚维琳,也有一肚子话要说,便到了清晖苑。
宝槿添了点心,叶语姝嬉笑着用了些,才道:“原先都说外祖母府上兄弟姐妹们多,今日到你们家一看,也不少呢。”
楚维琳听她这么一说,扑哧笑了:“说的好像你们叶家人少一样。”
叶家也是大族,不过比起男丁兴盛,语字辈的姑娘家倒是少一些,常恒熙的亲生女儿没养活,又喜欢姑娘,这才过继了叶语姝。
叶语姝快人快语,支着下巴道:“我瞧着你那几个兄弟,可比常家几个表兄顺眼多了。”
愣怔片刻,想到叶语姝从前说过的话,楚维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常家几个兄弟,叶语姝素来只看她的未婚夫常郁晖不顺眼,而有过前世经历,楚维琳知道,常郁晖根本就是衣冠禽兽。
“既然那般不顺眼,不如与你母亲说一说?”楚维琳试探着问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婚期(三)二更

叶语姝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白皙的手拿了一块糕点,她小口小口吃完,又抿了茶,才摇了摇头:“你知道的…”
后半句话,自是不用说了。
楚维琳都懂,懂叶语姝作为过继的女儿的犹豫和为难,任何一个要与她配作对的人,她都可以和常恒熙撒娇抱怨,但若那时常家人,她开不了口。
见楚维琳都跟着低落起来,叶语姝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挤出笑容,道:“今儿个是你生辰,我们不说那些扫兴的话。我刚可瞧见了,宾客们送来了不少礼物,不如我们一道看看?”
楚维琳亦笑了,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问题,又何必和叶语姝一起苦恼呢,便顺着她的话,让流玉去取了礼单来。
厚厚的册子上写了长长的宾客礼单,首饰头面、书册孤本、胭脂水米分,样样都有。
叶语姝指着杨昔诺的礼物,道:“杨家姐姐的这样东西真是稀罕呢。”
只在边疆才出产的晶莹剔透的宝石,夜里有淡淡的荧光,虽比不得夜明珠夺目,却胜在稀少,用银子掐丝做成精巧细镯,让人爱不释手。
姑娘家喜欢看首饰,叶语姝也不例外,但她最终把目光停在了常府送来的东西里,掩唇打趣道:“昀表兄送了什么?”
楚维琳一怔,她还真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低头看礼单,上头只简单写了砚台,楚维琳让取了来。
打开盒子。里头铺了厚厚的锦缎,上头放着一掌大小的砚台,眉子纹,上端的双桃形状的墨池挖得极深,桃子圆润饱满、并蒂而生,而那桃叶则生在桃子侧边,另有一片桃叶如桥梁一般连接了双桃之间。再看那砚面。石肤滋润,手感细腻,的确是块好砚台。
楚维琳爱写字。这文房四宝倒是比旁的东西都实用些。
她正自顾自研究着砚台,边上的叶语姝再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见楚维琳不解地看着她,叶语姝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口中念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才念了一段,便是稳重如流玉,都不禁背过身笑弯了眼。
楚维琳握着砚台愣怔了许久,道:“你们呀。想得太复杂了,就是一个砚台,哪里那么多的心思。”
流玉不敢真把姑娘笑急了。微微弯着唇角不说话。
叶语姝笑意不减,道:“反正我不信。”
楚维琳嘴上这么说。心里也没有什么底,一想到常郁昀几次示好时说过的话,不知怎么的就想叹息一声。
对方是真心实意地待她,但她始终有疙瘩在,难以回应。
这么一来,连手中这砚台也跟着沉重起来。
过了生辰,转眼便是清明。
祭祖之后,楚维琳被章老太太留在了颐顺堂。
打发了一众丫鬟婆子,又让冬青守着中屋,章老太太示意楚维琳在下首坐下。
这般郑重,倒叫楚维琳有些七上八下,不晓得章老太太要说的是什么事情。
“维琳,我是要和你说说维琛的婚事。”
章老太太开门见山,楚维琳不由愕然,她们姐妹素来不亲厚,为何楚维琛的婚事,章老太太要和她说道?
可便是心中不解,十分不愿意掺合这些事,她也只能认真听着。
章老太太前阵子就寻过李氏了,想让李氏抓紧些,别真的耽搁了。前头楚维琬和楚维瑢已经定了日子,一个五月一个八月,而常府那里心仪十月,不想拖到明年去,中间夹着的楚维琛就不上不下了,偏偏,她还没有说亲。
李氏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楚伦栩这些日子行踪也有些飘忽起来,李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楚伦栩和楚伦沣一样惹出什么外室来,叫章老太太一催,她没说女儿,倒是先提了丈夫。
章老太太本想说楚伦栩不像是那般拎不清的人,可话到了嘴边又只能咽下去,在琼楠的事情之前,她也不认为楚伦沣是那样的人。
还是李氏先回过了神,把话题又转到了楚维琛身上,她不是不想替女儿说桩好亲,而是实在没有看中的人选,说了半天,话里话外都是想让两位老太太帮着相看一番。
章老太太不爱插手这些事情,闻老太太那儿若要替晚辈谋划相看,排在最前头的也是楚维璟。
李氏见章老太太淡淡的,思忖了一番,到底把杨昔诚的名字提了出来。
章老太太最初觉得不妥,杨昔诚比楚维琛还小了几岁,可细细琢磨了之后,又觉得并非不可。
楚维琛的性子如何,章老太太是晓得的,嫁去大族之中,别说吃亏不吃亏,万一闹起来可真不好看。李家和杨家都是将门,杨家又在市井生活多年,规矩没有那么重,人丁也少,能少许多是非。
楚维琳和杨昔诺关系不错,若能旁敲侧击听一听杨家人的打算,便是这事儿不成,也不会损了和气。
楚维琳沉默听完,最初的烦躁之后,她倒是平静了不少。
她知道,从李氏的角度来说,这门亲事相当不错。
不说杨昔诚的品行,只他作为杨将军府上唯一的后继人,就有足够的吸引力了。
“祖母,我猜,他们不会考虑五姐姐。”面对的是章老太太,说的有是楚维琛的事情,楚维琳不得不斟酌之后才开口。
章老太太没有露出不满神色,而是等着楚维琳解释。
“您是晓得杨家的情况的,在当年被诬告的时候,杨老太太的精神就不行了,又在外头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杨夫人的身子也被拖垮了,到后来都靠杨家姐姐顶着。杨家姐姐年纪也不小了,从前是顾不上自个儿,现在就不一样了,我看她这一两年就要嫁人,到了那个时候,将军府的中馈是要交到杨昔诚的媳妇手上的。因此,孙女猜测,他们会想娶一个能打理中馈的新人,”楚维琳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五姐姐她…恐怕是不行的吧。”
这已经是楚维琳口下留情了,章老太太心知肚明,楚维琛根本不是那样的料。
既然会被拒绝,也无需去开这个口了,章老太太嘱咐了楚维琳几句,便把这事儿按下了。
隔日,李氏便晓得这条路走不通了,她心烦之余,见楚伦栩又要出门去,不由急切道:“老爷又要去哪儿?”
楚伦栩转过身来,见李氏急红了眼,到底心下不忍,过去拥着她附耳说了几句话。
李氏的身子缩了一下,眼睛倏然睁大,诧异道:“当真的?”
“你我是夫妻,我诓你做什么?”楚伦栩重重点了点头,“真的。”
庶子常常不见踪影,放在从前,章老太太是不会注意到的,但上回叫李氏提起过,怕他万一真就不学好,章老太太便示意李氏盯紧些。
这一回,李氏的态度完全掉了个头,帮着楚伦栩说了不少开脱的话。
章老太太越想越不对,叫了人偷偷跟了楚伦栩两日,听了打探来的消息,她重重砸了茶盏。
楚维琳坐在一旁做着女红,叫这动静唬了一跳,放下绣棚站起身来。
章老太太这才想起屋里还有晚辈,沉着脸挥手让她退下。
楚维琳带着宝槿出了颐顺堂,流玉没有跟上,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低声与楚维琳说了几句。
“瞒得很紧,奴婢是连蒙带猜,不敢说一定准,”流玉今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但来传信的人是章老太太的心腹,自不会胡乱开口,冬青隐约晓得些,模棱两可透露了些,就不肯细说了,“似乎是五老爷找到了夏姨娘。”
夏姨娘?
那个在前年除夕的火事里失去了踪影的夏姨娘?
夏姨娘还活着,楚维琳并不意外,但她不解的是,夏姨娘怎么会现身了?
“可晓得祖母是怎么打算的?”楚维琳吸了一口气,问道。
流玉摇了摇头。
“怕是不会动她。”楚维琳思量道。
妻妾相争,无论是哪个占上风,都该是关起门来处置的事情,传扬出去,哪个也占不到好处,还平白连累了家族名声。
章老太太此刻不敢动夏姨娘,兔子急了还要咬人,何况夏姨娘根本不是只温顺的兔子。
楚维琬马上就要出阁,在这个当口,章老太太不会平添事端,怎么说也会等到几个姑娘都嫁出去了之后,再想方设法收拾了夏姨娘。
婚期将近,长房那儿收到了旧都来信,那位养了楚维琬数年的旧都楚家三房的七太太与两位姑娘、一位爷已经出发进京,要来给楚维琬送嫁。
这位七太太是黄氏的娘家妹妹,既是楚维琬的婶娘,也是她的姨母,对她甚是疼爱。
楚维琬日日盼着,等到了五月初四,七太太的车驾终于入了京城。
阳光温暖,楚维琳捧书翻看,正津津有味,宝槿进来禀道:“姑娘,长房那儿传了话来,说是灏七太太入府了,夜里璋荣院里设宴接风,请姑娘过去。”
旧都的那些姻亲,楚维琳全然陌生,灏七太太是长辈,她不能失了礼数,便赶紧收拾了一番,匆匆往璋荣院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姐妹(一)

在璋荣院立了一会儿,就见青帷小车缓缓驶来。
冬葵从车上下来,摆了脚踏扶着章老太太下车。楚维琳上前,扶了另一边,一道往院子里走。
四周一打量,廊下立了几个眼生的仆妇,大约就是从旧都来的。
入了正屋,里头格外热闹些。
闻老太太坐在罗汉床上,下首处坐着一个端庄妇人,怀里抱着楚维琬,两人都红着眼睛,似是刚哭过。
又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姑娘坐在绣墩上,见有长辈进来,急忙站起身来。
黄氏笑着请了章老太太坐下,又一一做了介绍。
那妇人自然是灏七太太,许是舟车劳顿,又哭了一场,整个人并不精神,但头上发髻身上衣服却是一丝不苟,整齐干净。
姑娘之中,大些的唤楚维珂,小些的唤楚维珠,同是旧都三房五老爷的两个女儿,从前就和楚维琬亲厚,这一回也跟着灏七太太进京,一来送嫁,二来长些见识。
灏七太太笑着请安,连连道:“侄媳妇是晚辈,本该是我去您那儿请安的,还劳您大驾过来,实在是过意不去。”
楚维琳依着礼数问安,又给了两个妹妹珠串做见面礼。
灏七太太上下打量了楚维琳,问道:“这是维琳?那时候说你要到旧都来,我们都翘首盼着,哪知…这一转眼都这般大了。”
提起旧事,章老太太的眼底闪过一丝惋惜。
那时她是真的想学长房送楚维琬回旧都一样把楚维琳送回去。这事儿她来回思量了许久,终是提笔给旧都写信。
一笔写不出两个楚字,旧都那儿没半点犹豫,灏七太太本就喜欢姑娘,听楚维琬说了楚维琳之后,高高兴兴送出了回信。
哪知章老太太这儿刚接了回信没几日,楚维琳就突然磕到了脑袋。再醒过来时。什么礼数什么教养都忘得一干二净,连这一家老小都认不出来了。
章老太太又是气又是恼,她怎么可能把这么一个孩子送去旧都。这一番苦心付之东流,她实在是不甘心。
那时候也不是没想过换人,只是楚维琇那时年纪大了些,楚维瑷又内向木讷。不是将来能入主大家的料子,楚维瑶是庶女。楚维琛倒是李氏肚子里出来的,但章老太太并不想过分抬举了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