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也没有同他说。
可听得出来,她很是向往。
穆戎心道,等到空闲时,带她出去玩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他也没有说。
马车一直到宫门才停下了,姜蕙与他下了马车,凭她的身份是不能坐轿子的,只能随着宫人走过去。路上,宫人就有些奇怪她的身份,说是奴婢,可看穿着一点儿也不像,裙衫用料很是讲究,首饰也华贵,听说还是跟穆戎坐一辆车过来的,莫非是什么宠妾?
可也没有胆子问。
穆戎的人,她们谁也不敢得罪。
姜蕙被领到一处院子里暂时歇息,宫人道:“有什么要的,尽管出来说。”
姜蕙点点头,她这会儿也有些累,坐着歇息。
桂枝觉得冷,叫那些宫人燃了炭火。
眼见她们一点儿不耽搁,桂枝心道都是看在穆戎的面子,不然像姜蕙这样的身份,她们是不屑的。
因论起来,姜蕙比她们还不如。
“主子饿不饿?”桂枝问。
姜蕙道:“一会儿再吃。”
桂枝应了声,拿起榻上的薄被给她盖上,将将要出去,只见一个人迎面进来,她面色微微一变,躬身道:“卫二姑娘。”
姜蕙吃惊,没想到在这儿也能见到她。
她从榻上下来见礼。
卫铃兰微微一笑:“舟车劳顿,我打搅你了罢?”

第123章

姜蕙不喜欢她,但她也不至于当面给脸色,只淡淡道:“也歇了会儿了,不知卫姑娘来有何要事?”
她身上并没有卑微之态,也不知道是不是穆戎待她太好了,她不像个奴婢。
这样看着自己,好像与自己竟是同一类人。
卫铃兰暗地里极为恼火,别说姜蕙,就是宫中妃嫔见到她,都有几分客气谦卑,她算什么东西?
她嘴角微微一牵,坐下来道:“听说你来京都了,咱们总有一面之缘,故而来看看。”
姜蕙笑了笑:“多谢卫姑娘您这份心了。”
那回从柳氏口中得知,卫铃兰乃天之骄女,不止家世好,还是皇太后的表外孙女儿,依她这样的身份,亲自来看她,难道不奇怪?
她当然怀疑。
可她仍没有多余的话,人总是说得越多就越错的。
意外的沉默,叫屋内也是寂静了会儿,卫铃兰看着姜蕙,忽地微微一笑道:“我看我得说说说三表哥了,你这样漂亮,怎么也该抬了做侧室的。”
姜蕙眉头挑了起来。
要是以往她兴许会伤心,穆戎喜欢她,却不知道给她抬高身份,然而现在她明白了,他根本也不是真心,不过把她当个玩意儿罢了。
要什么身份呢?
她随时可以伺候他就够了,所以卫铃兰这句话,如今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她看向卫铃兰:“卫姑娘你人可真好,不过侧室什么的,又有多少区别,端看殿下的宠爱了。”
女人与女人,尤其是卫铃兰这样的人与她,除了为男人,还能有什么?
她虽然不再为穆戎神伤,但卫铃兰不安好心,她也不想叫她舒服。
果然卫铃兰的脸色变了变,目光好像毒蛇一样咬住她。
她站起来道:“你说得没错,可见殿下的眼光还是好的,只做奴婢到底委屈了你,这奴婢啊,不得主人心思时,转头就是被打死的命呢。”
就是再美,身世摆在那里,都是被人踩在脚下的泥。
你又得意什么?
卫铃兰心道,穆戎这样的人,难道还能一辈子喜欢你一个?他为了皇位,早晚也得娶自己,卫家可是最好的助力。
姜蕙面无表情,淡淡道:“卫姑娘要走了?”
“我正要去拜见祖母。”她道,有些得意。
面子上,总有些礼数,姜蕙送她出去。
眼见她走远了,她问门外的宫人:“卫姑娘常入宫吗?”
宫人道:“年幼时常来的,皇太后娘娘很喜欢她,这两年长大了,便不太来了。”
原来如此,看宫人提起她,面色很是柔和,姜蕙笑了笑道:“这卫姑娘我也不熟,她人好吗?”
“当然,卫姑娘乃京都闺秀的楷模,才貌双全不说,蕙质兰心,还很乐于助人。”宫人满口赞语。
姜蕙点点头,走了进去。
许是因新年就要到了,穆戎忙与应酬,一直未曾见她,不过她早已习惯这样的日子,一个人住在这儿也能过得去。
直到新年后,他才有消息。
她到得时候,他正露着光裸的左胳膊。
“过来给本王擦药。”他看到她,微微一笑。
像是冬日里放晴的阳光。
姜蕙有些吃惊:“殿下受伤了啊?”
“嗯。”他垂下眼眸,掩盖住阴翳,“昨日去狩猎,不小心伤了。”
她忙走过去,只见伤口确实不大,比起他胸口的那个伤疤,小的不能再小了,她微微松了口气。
他嘴角挑了挑。
刚才她还是露出了几分关心。
“听说殿下还打过仗的,怎么打猎还会受伤了。”她拿起案上的药膏,用食指取了一点往伤口上一擦。
感觉很清凉,他道:“大意了。”
是大意了,第一次被毒箭射到,差点在宫里丢了命,这一次,也是差点,要不是何远临危射出暗器打中它的马,叫它崴了脚,那箭得穿透他的后背。
姜蕙自然不知,等她涂完药,就被他搂在了怀里。
两个人正亲热呢,就听说太子来了。
姜蕙吓一跳,想要下来。
可结果他竟然死死抱着她,不给她动,太子来了,她还坐在他腿上,羞得满脸通红,把头低了下去。
太子一早听说穆戎带了个妾室回京都,听说长得国色天香,他看一眼,只见到她雪白的肌肤,也没有细看,毕竟他今日是来探望穆戎的。
“三弟你伤怎么样了?”他关切的询问。
穆戎笑了笑:“小伤,无事。”
这才放开姜蕙,她连忙避去里间。
“皇兄来得正巧,不如与我痛饮一杯?”他道,“过年时,只一心应付旁的,咱们好像还未喝过罢?”
太子有些犹豫。
穆戎已经叫人上酒来。
门大开着,里面还藏着他的女人,太子终于把酒杯拿了起来,这一喝下去,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上了黄泉路。
姜蕙听到“咚”的一声,她偷偷瞧去,看到太子倒在了地上,嘴角流出血来。
她惊得差点叫出声,却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
穆戎朝她看过来,拿帕子擦了擦手,扔在太子的脸上,她眼眸微微睁大,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他走进来。
她低下头,有些透不过气。
为何,他会毒死自己的亲哥哥呢?
她如今亲眼目睹了,他会不会也杀了她灭口?念头一闪而过,她轻声道:“殿下,您没事罢?”
表现的颇是镇定,是个聪明人,穆戎伸手抚一下她的头发:“本王无事,你先回去。”
她应一声,走了出去。
宫中一片混乱,因太子的死,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她住在那院子里,直到一个多月后,穆戎才带她回了衡阳。
可能因他毒死了自己的哥哥,所以他比往前更沉默了,这段时间,她不止不曾见过他,甚至还打算去山西讨伐北元。
她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要走了。
临行时,他过来与她作别。
“回来时,得要明年了。”他看着她,“你会不会想本王?”
姜蕙低头抚弄衣角:“自然,希望殿下能凯旋归来。”
穆戎眼眸眯了眯,把她下颌抬起来:“你再说一遍。”
阳光下,他的黑眸深邃又明亮,映照出她的影子,她面上微微一热,轻声道:“我会思念殿下的。”
再如何,她不曾想过要他死。
穆戎神色柔和了一些,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等本王回来。”

第124章

这一去,他去了半年。
打赢了北元军,皇上大喜,宣他回京封赏,他在京都又住了一个多月。
回衡阳的路上,已经是第二年。
何远恭贺穆戎:“属下听闻,皇上已经吩咐礼部,等过了清明,一入夏就要立殿下为太子的。”
这是一早就料到的事情,穆戎并不惊讶。
在他毒死穆炎的那天,他也没有多少期盼了。
他面色淡淡,看着远方,在这一刻想起的却是姜蕙。
“走罢。”他翻身上马。
衡阳王府一直没有得到消息,因穆戎不曾使人去通报,故而他突然到来,叫姜蕙有些惊慌,她这半年都很适应没有主子的府邸了。
可他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看起来风尘仆仆。
她怔了片刻,才上前见礼。
穆戎瞧她一眼,她浑身上下都没有来得及打扮,露出原本天然的丽色,像他在行军途中惊鸿一瞥,路边盛开的野花。
遗世独立,却有着绝代的风华。
他伸手把她搂在怀里,没有说一句话就低下了头。
在山野孤寂的日子,他总是想起她,这些年,他并没有多少欢快的日子,那些女人,不管是沈寄柔,他的侧室,还是偶尔遇到的女子,都不曾叫他心动,叫他放不开。
唯有她,好像慢慢走入了他的心。
这一刻,他用力的吻住她,采撷她的甜美。
在她身上,他总能得到满足。
久旱逢甘霖,两人缠绵许久,姜蕙躺在他怀里,瞧着胸口,腿上的吻痕,心道军中莫非没有女人?简直跟头饿狼似的,她都被他弄疼了,差点叫她想起第一次,还好他还知道放慢一点儿。
见她要起来去洗浴,穆戎拉住她不给走:“再躺会儿。”
他两条手臂搂着她的腰,姜蕙没法子,只得不动了。
“你这几个月都在做什么?”他问。
姜蕙道:“没什么不一样的,吃了睡,睡了吃。”
他笑起来:“胡说,没见你胖。”
她也笑了笑,气氛轻松时,她还是会打趣,礼尚往来,她问道:“殿下都做些什么呢?打仗很辛苦罢?”
“还好,有几位将军协助,算不得什么。”他鼻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忽然觉得疲乏,语气也缓了下来,“等过段时间,你随本王搬去京都。”
“去京都?”她惊讶。
“嗯。”他没有解释,转眸看着她,心里想着到那一日他被立为太子,该求父皇封她做什么好,太子婕妤,还是,太子嫔?
姜蕙自然不知,她对宫里的事情不了解,也不想关心,她一直都只有两个愿望,一个是寻到妹妹,一个是赎身。
看他心情不错,她想了想,轻声问道:“殿下,奴婢有件事儿想问问你。”
“你说。”
“早前奴婢求殿下替奴婢找妹妹,不知殿下可找到?”算起来,这都有一两年了。
穆戎轻抚她的手顿了顿,半响道:“还不曾,你再等等罢。”
“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她失望,也起了疑心。
怎么说,他都是亲王啊。
“是。”穆戎声音更轻了一些,其实根据探查之人的回禀,她的妹妹多半是死了,然而,他却不想这样说出来。
她的家人都不在了,唯有一个妹妹。
看得出来,她人生的希望有一部分是寄托在妹妹身上的,这对她是种残忍。
当然,总有一日他仍要告诉她。
但不是今日。
他说完这个字,起身穿衣去了外面。
姜蕙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嘴,他好像又不高兴了?就因为自己问起妹妹,劳烦了他这个亲王吗?
以后,她再也不会问了,人活在这世上,能依靠的,只能是自己。
等到穆戎走了,她就开始点算这段时间存的银子。
什么跟他去京都,她才不想去呢!
桂枝见着了,奇怪的问道:“主子是要买什么东西吗?”
“不是。”姜蕙摇摇头。
桂枝眼睛一转:“刚刚奴婢出去,听人说,这回殿下还去了京都的,皇太后已经决定让殿下娶卫姑娘呢。”
她的手顿了下来,但很快就笑了笑:“这不是挺好的?”
想必那卫铃兰不知道多高兴呢!
见她的反应如此奇特,桂枝更是惊讶,她难道一点儿不嫉妒?
“我打算赎身。”姜蕙问桂枝,“王府的奴婢可以赎身的罢?”
桂枝眼睛都瞪圆了:“主子,主子要赎身?”
不可思议!
如今太子死了,穆戎很快就要取代他的位置的,将来也是一国之君,依姜蕙现在这么得宠,一开始封个婕妤定是稳妥,以后指不定还能做宠妃呢。
可她竟然要赎身。
但桂枝却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假使姜蕙赎了身,她就离开王府了,不会对卫铃兰造成任何威胁,这是好事儿。
她道:“自然可以,不过得殿下同意。”她笑道,“就怕殿下会不舍得。”
姜蕙听着也有些担心了,因为今日穆戎索取的架势,好像不曾厌倦,该不会真不肯放她走罢?
她思来想去,最近与穆戎的相处比起往前更融洽了一些。
两个人关系不好,他自然不会同意,关系好了,兴许会怜惜她,放她一条生路呢。
只这段时间,卫铃兰常来府中,总是当着穆戎的面是一套,当着她的面又是一套,叫她恶心透顶。
就是穆戎这样的人,她都觉得卫铃兰配不上。
有日在他面前提起时,她忍不住也带了些情绪:“卫姑娘看起来是挺不喜欢我的,可背地里好像又对人说我好。”
穆戎听着好笑,这是在吃味了?
“卫姑娘怎么样,本王清楚。”他道,“你这么聪明,总不至于中了旁人的挑拨之计。”
他以为是那两个侧室所为。
姜蕙看他不信,对他又多了一份失望,幸好自己决定赎身,不然到时候卫铃兰嫁给她,还不知道自己得怎么死呢。
这日她自以为差不多的时候,服侍好穆戎,酝酿了一番,说道:“奴婢想求殿下给奴婢一个恩典。”
刚才她柔情款款,穆戎身陷其中,不知今夕何夕,只当她终于不再生气,愿意敞开心扉,二人能回到当初了。
故而他面色也很柔和,轻抚她头发道:“要什么恩典,本王都答应你。”
那么的温柔,笑着看她,一双黑眸好像星辰一样闪耀,假使他从始至终都如现在这般待她,她是不舍得离开的。
可他亲手打碎了她的梦。
丢失的东西又如何还寻得回呢?
姜蕙从床上下来,躬身道:“奴婢想给自己赎身。”
声音清晰的在耳边回荡。
穆戎却好像没听明白,眉头微微挑了挑道:“你说什么?”
“当初殿下从玲珑轩救了奴婢,奴婢心存感激。”除去穆戎待她没有真心,其他一切尚好,至少她不曾提心吊胆过,也不曾被旁人欺负,要是她心放宽些,兴许能这么熬下去,可她并不愿。
“如今奴婢想求个自由身,请殿下看在奴婢这两年服侍殿下的份上,能成全奴婢。”她跪下来。
很是认真。
穆戎耳边却嗡嗡作响。
她竟然要走?
什么时候,她生出了这个心?
他勉强按捺下来,问道:“你要本王还你卖身契,你打算去哪儿?”
姜蕙听他这么问,心里一喜,或许他肯答应?她斟酌言辞道:“奴婢想寻个地方,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话刚刚说完,只听房中“砰”的一声巨响,床前高几上的白瓷花瓶落在地上,裂成无数碎片。
她抬起头,看见穆戎眸中一片冰冷。
她的脸色也不由白了。
穆戎盯着她,觉得心口好像被塞了东西,说不出的烦躁,很想把她也同那花瓶一样,撕成碎片!
过安安静静的日子?她在王府不能过吗?他难道待她还不好?
除了在那日责骂过她,他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要这么急着离开他!
原来,她心里根本就不曾喜欢过他。
喜欢的话,又岂会要走呢?
他马上就要做太子了,原本想着要给她一份荣光,或许等到将来他站得更高,她也能伴随自己,他想着她,策马从京都回来。
可是,她就是这么对自己的。
那瞬间,他竟然有些透不过气。
“我不会答应,你退下!”他厉声喝道。
他难得发脾气,难得声音那么大,姜蕙还不愿走,轻声道:“殿下,奴婢只有这一个请求,您不能答应吗?王府那么多人,您也不在乎少一个奴婢啊。”
口口声声奴婢,难道还在在意她的身份?穆戎嘴角扯了扯,是,她虽然是奴婢,可他待她早就超过任何女人了。
她就那么在乎身份?
他在她眼里,或许还不比她一个身份重要罢?
那一刻,他当真想放她走了。
走得远远的,彼此再不相见。
可话临到嘴边,他仍没有舍得,他淡淡道:“你退下,既然知道是奴婢,便该知道什么时候你不该多嘴。”
姜蕙眸中闪过一丝怨怼,她求到这份上,为何他还不肯?
她咬着牙,站起来走了。
回到院子里,桂枝问:“殿下可曾答应?”
姜蕙叹口气,摇摇头。
桂枝心道,与她猜得一样,只怕是不肯的。
穆戎宠爱她,谁都一眼看出,不然卫铃兰也不会怕她将来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唯独她没有放在心里,只想着离开王府。
桂枝道:“殿下不肯便罢了。”
是啊,又能如何呢?难道自己还能逃走不成?
念头一闪而过,姜蕙眼睛突然一亮,怎么就不能逃走?
她决不能束手就擒,一辈子在这儿做个奴婢!。
对于逃跑,她还是有心得的,加之一直服侍穆戎,也了解该怎么应付,等到一切部署好之后,这日她终于从王府离开了。
然而她没有想到,还是被穆戎得知。
她雇的牛车将将出城没多久,他就追了上来。
看着那熟悉的容颜出现在面前,穆戎的肺都差点气炸!
他不准,她居然私自逃走?
她就那么想离开他?
扪心自问,他恨不得把她掐死,可他按捺了下来,在她面前,他总是变得有些奇怪,明明不该发脾气的,却偏要发,该发的,却又忍住。
就像现在,她偷了令牌,不管如何,都是大罪,可他竟然没想着要惩罚她,只想快些把她带回去。
然而,姜蕙却不肯,她从包袱里拿出一物道:“十方图在我这儿,今日殿下需得放了我走!”
十方图乃一副很紧要的军事地图,是他派人花费四年方才绘制完成的,他不曾想到,她竟然以此作为威胁,忍不住喝道:“把图交出来。”
姜蕙冷笑:“把卖身契拿来,放我走!”
少见的坚持,一丝也不肯退让,原来她是这样的女人,他可小瞧她了,他挥手命人举起弓箭道:“小心我取你性命。”
为了离开自己,她可愿意舍命?
穆戎盯着她灿若桃李的脸,假使她愿意,他便放她走罢,叫她去天涯海角,做个自由自在的人。
从此相忘于江湖!


第125章
是的,相忘于江湖。
自从姜蕙说要赎身,想要离开他,他每每想起时,不由自主就会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抑郁。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这种感觉牵制着他,叫他不得舒服。
哪怕后来她躺在他怀里,近在咫尺,他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投入的享受她给的滋味,好像从此掺杂了什么,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也许,正该如她希望的,放她走,再不相见,他很快就能忘了她,也就能摆脱这种左右自己的情绪。
耳边只听姜蕙道:“便是杀了我,你也取不到地图,我死了,这地图得传到别国去。”
她挑着眉,明眸闪着狡黠的光,胸有成竹,傍晚璀璨的霞光在身后簇拥,叫她整个人徐徐生光,仿若从天上降临。
他以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尖锐似刀剑,一往无前。
现在想起来,他可能对她真的算不得了解。
也不知她在自己身边,再待几年,又会是什么样子?
一边想着放她走,一边却又留恋。
他如此果断的人,为了她,却是反反复复。
可又如何呢?
她一心的想要走,想要离开他。
穆戎忽然有几分迷茫,究竟自己是怎么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见姜蕙脸色一变,眸子睁大了,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下意识往前走去。
可来不及了,她连一句话都不曾说,仰面就倒了下去,像是傍晚消失的落日。
天地暗了下来。
他立在她身边,她一动不动,一抹血从花瓣似的嘴唇里流出来,映衬得一张脸更是白如美玉。
何远见状连忙奔到姜蕙身边,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脉搏,一片平静。
她死了。
中了极为剧烈的□□,顷刻毙命。
何远有些不忍,轻声道:“殿下,她已经走了,还请殿下节哀。”
语声随着风飘入耳朵,一字一字残酷无情。
就在刚才,她还想要挟自己,满是活力,现在何远竟然告诉他,她已经死了,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动了。
那瞬间,他无法思考,只觉得心脏在胸口剧烈的跳动着,因为跳得快,带来了难以承受的疼痛。
好像那颗心一边跳一边在胀大,像撕裂开他的胸膛,从里面挤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能动,蹲下来,伸手抚在她的眼睛上。
她的眼睛仍然睁着,看着高远的蓝天,那里有她向往的自由。
他忽然想起初见时,她坐在官道上狼狈的样子,那双眼睛也像是被水洗过,清澈透明,闪耀着动人的光泽。
他难以忘怀。
那时候,他还没有娶妻呢。
假使那时,他就把她带回家,今日又会是什么光景呢?
他叹息一声,把她眼睛阖上,抱起她坐回马车。
四周一片寂静。
他也没有下令,只与她那么坐着。
何远立在马车外,忽听他的声音传来:“你回王府去查一查。”
是说姜蕙中毒的事。
何远应一声,翻身上马。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身体慢慢冷了,也僵硬了,月光从车窗透进来,温柔的轻抚在她的脸颊上。
要是往常,她兴许会高兴的说,今日月亮好圆啊。
可是现在她沉默着,原本红润的嘴唇失去了颜色,然而,依然那么动人,像是在沉睡。
穆戎一点一点恢复了正常,他吩咐车夫往前而去。
何远回到王府时,直闯姜蕙住的小院,只还没进入,就听守门的婆子说,桂枝悬梁自尽了。
原来是她下的毒。
可原因呢?
他下令把所有人等都抓了起来。
穆戎带着姜蕙回来,闭门不见人。
何远为尽快查个水落石出,请了周知恭。
直等到第二日才见到穆戎,何远忙道:“还请殿下再等几日。”
他偷瞧穆戎一眼,见他脸色发青,憔悴难当,便知是一夜未睡,谁想到穆戎却道:“你留在这儿继续查,本王要去鄠县一趟。”
何远吃了一惊。
穆戎没有解释,又回了房里,稍后吩咐他准备大量冰块。
他要带姜蕙回她的家乡。
她一定很想念她的家人,如今他能为她做得不多,只叫他们团圆罢。
那日之后,除了何远,在所有人眼里,他突然就在衡阳消失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隔了三个月。
看起来,他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何远上来道:“殿下,您总算回了,皇上前两日又使人过来,属下只能说您去游山玩水,不知归期。皇上已经下令等殿下一回来,便搬去京都,要封殿下为太子了。”
穆戎点点头,面上并没有什么喜色。
“殿下,还有些文书需要您审阅,都在书房呢。”何远提醒。
穆戎便往书房去了。
好像更沉默了一些,何远心道,这儿离鄠县一来一去至多两个月,也不知那一个月他都在做什么?
只他也不敢问。
穆戎走到书房坐下,果然看见一摞的文书,何远忙过去给他磨墨,有些需要盖印,他就把书案上的宝盒打开来。
宝盒寻常都是放置印章的,谁想来,却露出一枚香囊。
紫色的料子上绣着一对鸳鸯,活灵活现,相依相偎。
何远愣住了,好像意识到什么,他忙放下盒盖,往后退了几步。
那日她兴高采烈的过来,说要送他礼物,而他见到香囊大发雷霆,扔在了地上,只等她走后,他仍是不舍得,捡了起来,与印章放在一处。
如今,这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礼物罢?
穆戎把香囊拿在手里,柔软的绸缎上好似还带着她的体温,那瞬间,好像又看到她走进来,要是那日他看清楚她的样子,欢喜的收下,该多好?
便是他答应她,与她做一对鸳鸯,又能如何呢?
为何当初自己不明白,如今明白,终是晚了!
他心头一阵刺痛,想起那个月坐在她坟头,阴阳两隔,他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见,他再是喜欢她,她也不会知道。
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般的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他。
何远见到此情此景,惊骇莫名,才知他动了真心。
可惜姜蕙已经死了。
等到京都的时候,已经是九月,皇上向来疼爱他,当即就封了他为太子,与此同时,皇太后也想双喜临门,把卫铃兰嫁给穆戎。
谁想到,他一反常态,当众拒绝,誓死不娶。
皇上没有相逼,皇太后不满,可终究也没有办法,倒是卫铃兰沦为笑柄,因京都众人一早都知这门亲事,结果到头来,太子嫌弃她,哪怕违抗皇太后也不肯相娶。
她向来清高,背地里也遭人嫉妒,一时难以承受,躲去外祖家,住了大半年才回。
可出了这等事,一直无人问津,没有嫁出去。
两年之后,皇上驾崩,穆戎登基。
而这时,终于有人肯娶她了,可卫铃兰的心里一直藏着一根刺。
因穆戎到现在都没有娶妻,经过大选过后,宫里也有数十妃嫔,却没有立谁为皇后,假使当年她能嫁给他,一早就是皇后了罢?
母仪天下,无上的尊贵!
她每日想起,就有说不出的怨恨。
然而,现在她这样子,这年纪,能嫁到如此丈夫也算不错,她虽然遗憾,可也无可奈何,只没想到,花轿将将出了家门,也不知哪儿来得马车,横冲直撞,一下就把轿子撞倒。她从花轿里滚下来,还不曾来得及逃,那马儿疯了一般,扬起前蹄朝她脸上直踩下来。
恍惚中,她好像看到马上之人身穿绯衣,绝色的容颜,却是姜蕙。
她来报仇了。
那是卫铃兰最后的,一个想法,下一刻,她的脑袋就被踩的粉粹。
鲜血流淌在卫家大门口,喜事变成了丧事。
穆戎手里拿着酒盅微微摇晃,听何远禀告此事。
卫铃兰死了。
卫家大乱。
他把酒一口饮下,心里并没有多少快意。
身边的张良媛偎过来:“皇上,您可要注意身体呢。”
穆戎朝她看一眼,黑眸深如海,夺人心魄:“给朕倒酒。”
张良媛脸上一红,拿起酒壶。
也不知怎么回事,她手抖了抖,酒泼出一些,滴在他腰上挂的香囊上,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放下酒壶,跪下来求饶。
像是害怕,却做出了她最漂亮的姿态,楚楚可怜。
穆戎轻声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朕宠你,便不会责罚你了?”
张良媛年轻漂亮,是比较得宠,她心里想着,假使她污了这香囊,穆戎没有怪责,这就够她在其他妃嫔面前炫耀的了。
因谁都知道,他把香囊当做宝,旁人不能碰得,那么,她碰得了,自然在穆戎心里的地位就不一样。
故而见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她吓得连忙告罪。
“拉去静琪阁。”他低头喝酒,再不看她。
那是被打入冷宫了!
张良媛如今才知道后悔,大声求饶,可两只手被人抓着,很快就拖出了乾清宫的殿门,穆戎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不过令她们生几个孩子,好让自己有后,一个个却得寸进尺。
难道她们不知道,这都是妄想吗?
他一连喝了好几盅酒,到得龙床上,已经昏昏沉沉,他自个儿解了腰带,把香囊摘下来握在手里。
有时候喝醉酒,他能见到她,仍像当初一样,她依偎着自己,牵着自己的手,在林间散步。
有时候,她会抱着自己躺在床上,用那叫人听一下就心醉的声音与他闲话家常。
有时候,她动情的时候,会殿下殿下的喊,叫他饶了她。
“阿惠,朕错了。”他喃喃自语,假使那天他追上去,与她道歉一句,他们两个就能欢欢喜喜了罢?
依他九五之尊,就是封她做皇后又能如何呢?
谁也拦不住他。
阿惠,要是你能出现在朕面前,朕就封你做皇后。
他握紧香囊,盖好被子,安安静静的等着。
这样日复一日的,等待。
哪怕他心里知道,这是一个虚幻的梦。


第126章

承平六年。
将将立夏,园中绿意盎然,阿元抱着妹妹阿宝走入坤宁宫的内殿,见母后还守在床前,阿宝正要张口叫人。
阿元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大声,父皇病着呢。”
阿宝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眨了眨,点点头。
阿元把手放下来。
穆戎三个月前亲征北元,虽是凯旋而归,手臂却受了伤,他又不肯在山西久留,带伤回京。到得宫里,与妻儿见面,刚过得一晚,谁想到早上起来整个人滚烫如炭火,适才姜蕙已请太医看过。
“母后。”阿元走过来,轻声道,“父皇还未醒?”
“太医说要等会儿的。”姜蕙生怕惊扰到穆戎,走到外面才道,“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多多休息。”
阿元松了口气,听起来父皇病得不重:“那孩儿跟母后一起等着。”
“你有这孝心就够了,真在这儿也是无事可做,还是带阿宝出去走走。”姜蕙抚一抚儿子的脑袋,“你们父皇醒了,我自会使人来说。”
阿元今年七岁,阿宝才三岁。
作为哥哥,对妹妹很是爱护,平常除了听课学习,便喜欢照顾妹妹,姜蕙知道儿子懂事,也从来不操心。
阿元应了一声。
“听哥哥的话,知道吗?”姜蕙又叮嘱阿宝。
阿元沉稳早熟,阿宝却十分好动,要是留这个女儿在房里,指不定就能把穆戎吵得醒过来。
阿元抱着妹妹出去,到得门口,把她放下来,二人手拉手走远了。
姜蕙又坐回去,半边身子靠在床头,狭长的眼眸半阖着。
她昨日也没有睡好,说起来穆戎这病,有一大半得怪他,途中已经劳累,还受了伤,到得宫中就该当多休养几日,结果非得与她缠绵,一只手就叫她使不出力来,这样到头来还不是害他自己吗?
幸好不严重,可太医刚才问话时,提起这个,她都忍不住脸红。
因在别人眼里,兴许觉得是她不明事理,皇上都这样了,她还不知道收敛。
天地良心,其实她是没力气阻止。
她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轻声道:“你看你可是活该,我一早说了,叫你睡觉,等过几日,你偏像个急色鬼。”
也不知穆戎是不是听见了,竟然眼皮子动了动。
她伸手去摸他额头。
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烫。
可见太医的药开的好,立竿见影。
就在她准备把手缩回来的时候,只听他喃喃道:“阿蕙,你别走。”
情深中带着几分惶急。
姜蕙怔了怔。
他的手已经覆盖上来,紧紧握住了她的。
“皇上,您醒了?”她惊喜。
穆戎睁开眼睛。
竹青色的帐幔映入眼帘,很是陌生,自从他登基之后,帐幔皆是明黄,他又不在任何妃嫔的殿中过夜。
这是哪儿?
记忆慢慢回到脑中,他想起来,自从姜蕙死后,已经过了十年,那天重臣们跪了一地,哭声淹没乾清宫,他驾崩了!
“皇上?”看他面色瞬变,姜蕙又轻唤一句。
穆戎把目光移到她脸上,刹那间,竟是浑身一震。
眼前的女人与姜蕙生得一般无二,美艳无双,他失声道:“阿蕙?”
姜蕙皱起眉头,难道还在糊涂呢,怎么看见她,好像见到鬼一样?她微微偏头:“皇上,你是不是哪里仍在不舒服…”
话未说完,就见穆戎猛地把她抱在怀里。
那么紧,她都透不过气来。
“皇上。”她越发觉得奇怪,轻声道,“你怎么了?”
虽然他才从山西回来,见到她也是一样拥她入怀,可不像现在,他的怀抱叫她莫名的觉得陌生。
好像真的怕她走了一样。
怕失去她。
可穆戎再如何宠她,没碰别的女人,却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
柔软的身体贴着自己的胸膛,仍像往昔一样,不过身上的香味好像有些不同,穆戎抱了会儿,在脑中回想,才发现刚才看到的姜蕙,像是添了些成熟之美,既有少女的娇媚,也有妇人的风韵。
他心中一凛,转瞬间,这具身体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在短暂的混乱中,他慢慢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只想起她说的那些预示,他不免起了疑心,手臂松了松,垂眸看她:“阿蕙,你还记得你偷了十方图吗?”
姜蕙的身子顷刻间僵住了,难以动弹。
他怎么知道?
这事儿,她谁也不曾说过,她只与穆戎提过梦里自己家破人亡沦为奴婢。
“皇上,您在说什么?”她抬起头,无法掩饰震惊。
她知道!
原来真是她,她没死,不,她死了,来到了这儿。
穆戎大喜过望,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也许这是老天垂怜,在他死后,让他能重新见到她。
他低下头亲吻她的唇,好像一只猛兽。
她心里突突的跳,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他上辈子在园子里亲她,醉酒的样子。
他们虽是同一个人,可上辈子,这辈子,不管是亲吻,还是欢爱,却是不太一样的,其中有些细小的差别。
她难以忘怀。
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带给她刻骨铭心的伤痛。
所以即便这一世,他对她好,她也不能忘掉那些事情。
记忆那么深刻,以至于她一开始,如此排斥他,一点儿不想嫁给他…她脑中一片混乱,今日他是怎么了?
“阿蕙。”他终于放开她,欢喜的道,“阿蕙,原来你在这儿。”
姜蕙一动不动,耳边嗡嗡作响,嘴唇好像麻木了,半响她才迟疑的道:“殿下?”
“是。”穆戎轻抚她的脸,“是本王。”
她死前,他尚未封为太子呢,在她记忆里,自然还是衡阳王。
姜蕙险些昏厥,不敢相信。
“阿蕙。”他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叫我能见到你…”他说着,脑袋突地一阵发涨,好像有东西要把他挤出去,他意识到了什么,急促的道,“也许我很快就要消失,阿蕙,我喜欢你,那香囊我没有扔掉,你看…”他想说自己还挂在腰间呢。
可现在他只穿着里衣。
他道:“那时我不知,伤了你的心,我怕自己重蹈覆辙,也怕你像我原先的妻子那样,阿蕙,你明白吗?”
即便他再是柔情蜜意,眸中总藏着一些冷漠,不像这辈子的穆戎这样直接,喜欢她便是喜欢她,没有多少犹豫。
姜蕙如今自是相信了,一时只觉胸腔里涨得发痛,往日情景历历在目,她忍不住哭起来,质问道:“怎么是你,你把他怎么了?”
她眸中满是焦急,穆戎一怔,随之而来却是满心的苦涩,她现在喜欢的已经不是他了,而是另外一个他。
他向她表白,她却只顾着问那个人。
“他好好的,想必我走了,他就能出来。”他握住她的手,“阿蕙,我知道你心里恨我,当初也确实是我不对,是我对不住你。”
他只想把自己要说的话一股脑儿的倾述。
姜蕙听说穆戎没事,当下冷静了一些,才能思考他说得那些话,一时百感交集,也不知该怎么回应。
半响迸出一句:“原来你是个傻子。”
她的眉眼仍如当初,不管何时总带着少见的娇媚与风情,穆戎把她搂在怀里:“我确实是个傻子,没有留住你,不像他那么幸运。”
这辈子,那人娶了她,代替了自己,他既嫉妒,又欣慰。
姜蕙看他抱自己,却是不乐:“你是你,不是他,不要碰我!”
穆戎不放手:“我不管这些,一个时辰也好,一刻也好,我就要抱着你,你死后,我心里想着你,一辈子不曾见到,也不曾娶谁为妻。我还在乎你是谁的妻子?你大不了叫人,看谁理你。”
姜蕙气得笑了,要说这二人有哪里一模一样,就是这做事方式。
可听到这番话,她终究是高兴的。
“你总算有些良心。”她道。
穆戎嘴角牵了牵,良心什么的他不知道,只是这痛不欲生的感觉,着实叫他难以承受,虽然他拥有天下,可却实在无趣。
那时他才真正明白,有她在身边,才是圆满。
没有她,总是残缺。
他头低下来,啄了一下她的唇:“要是我能不走就好了。”
姜蕙脸色一变:“那可不行,你想害死他?”
“那你是希望我死吗?”穆戎挑眉问。
姜蕙竟不能立刻回答。
有那半分的犹豫,穆戎也满足了,他手环着她的腰:“你放心,这原是他的躯壳,我也不能久留。”
她幽幽一叹:“原本你也不该留这儿,你在那儿不也是皇帝吗?”
他已经死了。
可他却不想告诉她,怕她为自己伤心,他笑一笑道:“是,朕也是九五之尊。”他在她耳边低语,“所以,今日能见到你,朕了了心愿,再无牵挂,回去好好治国。”
“你此前不曾好好治国吗?”她转眸看他。
他有些惭愧,无奈道:“因想你,总是喝醉酒,有时候去早朝,也胡言乱语,听说得了醉帝的称号。”
幸好也不甚严重,至少他离开的时候,燕国仍是太平。
姜蕙心里酸涩,要是当初二人说开,兴许也能像现在,可惜,时光再也回不去,她偷偷擦了下眼睛,柔声道:“我如今很好,你回去了,也好好的,不用挂念我,娶个皇后,生儿育女。”
他差点落下泪,勉强笑道:“把阿元,阿宝叫来。”
他想看一眼他与她生的孩子。
姜蕙使人去叫。
两个孩子听说父亲醒了,欢喜的过来探望。
儿子像他,眉眼清俊,女儿像她,娇美可爱。
若是那时他愿意让她生个孩子,定也会这样的,可自己却因她的身份,耽搁了,他伸出手抱了抱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亲昵的喊着父皇。
姜蕙见他们说了一阵子,让两个孩子先出去。
穆戎靠在床头,有些疲倦,他感觉自己要睡着了。
他让她把头靠在自己胸口,感受着她独有的温暖,他喃喃道:“阿蕙,这辈子我只喜欢过你一个。”
有些像梦呓,声音轻的仿若雨丝飘落,姜蕙鼻子一酸,她感觉他要走了,她轻声道:“我也只喜欢过你一个,不,两个你。”
“如今还喜欢吗?”他有些祈求。
“嗯。”她点点头。
她不曾喜欢过别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喜欢就是喜欢,虽然她一直对他有怨,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他嘴角翘了起来,笑容甜美又迷人,柔声道:“谢谢你,阿蕙。”
他闭上了眼睛,再无遗憾。
殿内静悄悄的,姜蕙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狂跳,慢慢的,才又安稳下来。
好一会儿,穆戎才睁开眼睛,看到她躺在自己怀里,他愉快的笑起来:“一直守着朕呢?”
她眼角有些湿润:“是,就怕皇上不醒了。”
看起来竟是那么害怕,穆戎坐起来,把她抱紧了:“怎么了?不过是小病,许是劳累了,你这么担心作甚?”
“倒是…”他犹豫了会儿,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有什么占据了他的身体,他感觉自己醒不过来了,再也见不到她,见不到儿女,他用力的挣扎,方才能摆脱。
幸好一睁眼就看到她,让他满腹的安心。
“阿蕙,下回打仗朕也带着你去。”他道,“这样就算受伤了,也不用急着回来。”
要不是想念她,他不会披星戴月,风尘仆仆,也就不会病着了。
姜蕙皱起眉头:“皇上怎么乌鸦嘴呢,下回定然不会受伤的。再说,我也不愿皇上再去打仗,那么凶险,打死我也不准了。”
她抱住他胳膊,当时听说他受伤,她不知道多担心,幸好是轻伤,可这种事难说。
“皇上答应我,不要再亲征了,好吗?”她摇着他胳膊。
看她好像耍赖似的,穆戎噗嗤一声:“这是阿宝常做的,你怎么也学上了?”
“那我是还不如阿宝了?”她撅起嘴,眸中闪过一丝伤心。
还跟女儿吃醋,穆戎忍俊不禁,可心早就软了,这次他离家三个多月,才知道相思苦,往前一天几天的算什么。
三个月简直就像三年。
一等打完仗,他归心似箭。
才发现,他真的把她当成习惯了,离不了她,想念她的温柔,想念她的妩媚,想念她好像孩子一样的撒娇。
所以,还亲征什么呢?
“往后再不去了,反正有贺大将军坐镇,那些蛮夷不敢招惹,有时间,朕带你去…”江南去过了,平夏也去过了,还去哪里呢?
姜蕙道:“去衡阳罢,皇上。”
穆戎有些意外。
“皇上也住过几年的,我想去看看。”她伸手搂住他脖子,“好不好?就住在衡阳王府。”
那是他年少时的一个家,当时他远离京都,一个人来此开府,在那里,有过孤独的时光,也有过憧憬,那时候金嬷嬷总提起府里何时多个衡阳王妃呢。
幸好后来他认识了她,他笑道:“好,衡阳也算繁华,到时候咱们打扮成庶民,一块出去玩玩。”
这种事,他们做过不止一次。
姜蕙一叠声的道好。
看她那样高兴,笑颜如花,刹那间,他心头闪过一个念头,也不知为何,带着万般的欣慰。
像是人世间,他想得到的,也不过是这一刻。
他对她,她对他。
不负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