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余祐也没想到妹妹会被欺负,忙道:“下回再请,我必会给你推了。”
窦妙连连点头:“便说我病了,一步也走不得。”
不过她估摸宋云珠应该也不会请,看得出来,她并不喜欢自己。
张氏啐的一声:“别胡说,老这样,别人都当你病唠唠的活不长,到时候怎么嫁出去。”
张氏是宠她,以前也由着她说了不少这样的借口,可如今不一样,过个一两年窦妙就要嫁人的,怎么好再胡来。
窦妙道:“想娶我的,也不在乎这些。”
张氏拿手指戳她额头:“为娘知道你是聪明人,可有时也糊涂的紧,这等事儿能不在乎?好了,小女儿家家说什么嫁人不嫁人,为娘自会给你挑个好夫婿,你定然满意的很。”
窦妙心里头咯噔一声。
窦余祐欲言又止,想把王韶之说出来,可想到必定会被张氏一通训斥,又把话咽了下去。回头还得让他悬梁刺股,先考上秀才。
却说宋泽送走窦余祐,便去见宋云珠。
宋云珠把窦妙写得字,画得画一一摆在书案上,说道:“哥哥叫我做的,我可完成了。瞧着窦二姑娘是有些才情,不过哥哥到底为何?”
她有些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宋泽并没有回答,他拿起字先看了看,没说一句,又拿起画来,半响往书案上一扔。
宋云珠略微放松一些:“比起京都一些才女,是差了点儿。”
“不,是她没有好好下功夫。”他看得出她潦草的痕迹。
宋云珠一怔。
哥哥文武全才,不止能领兵作战,在琴棋书画上也颇有造诣,他说窦妙没有尽力,那自是没有尽力。
可窦妙为何要这样做?
宋泽心道,自然是因认出他,心里不快。
这姑娘性子骄傲,从小便恣意张扬,如今大了有些收敛,可骨子里的桀骜抹不去,故而便是听从宋云珠写字作画,也是不甘不愿。
她如何愿意尽全力?
只便是这般敷衍,也可瞧出她的功力来。
足见这几年,她没有懈怠过。
这等毅力,真是少见。
他目光落在她秀丽的小楷上,想起他当时少年心性,见窦妙一心学习不理他,偏是要坏了她计划,打翻她砚台,引得她气急败坏,不顾丫环阻拦,提起小拳头就往他身上捶。
结果她自己摔了个人仰马翻,倒在泥水潭里。
她不服气,大半夜的溜到他房里,往他脸上倒满墨汁…
他嘴角微微一挑。
自己那时,竟乐在其中,忘了他要逃避的事情。
那一年,他生母死了,这世上最疼他的人离开人世,他来扬州养病,便是在那处寺庙,遇到她。
往事如风,在眼前呼啸而过。
他怔了片刻,目光又移到那画上。
“这是什么?”画中海棠开得热闹,斜长的树枝上卧着东西。
宋云珠道:“应是小虫子,窦二姑娘虽然没下功夫,可画画很是写实。”

宋泽把画又拿近一些,这回他看清楚了。
上头画了一支四脚朝天的臭虫,极丑,还是青莲色的。
正巧与他今日穿得衣服颜色一样。
宋云珠看他神情忽地变了,也要细看,宋泽一下就把画卷了起来。
宋云珠奇怪,皱眉道:“哥哥还未回答我的话呢,为何要窦二姑娘做这些?她与哥哥有何关系?”
“无甚。”宋泽一笑,“你帮了我的忙,想要什么?”
宋云珠不悦:“我又能缺什么?哥哥,这窦二姑娘虽然漂亮,可京都不缺美人儿,还请哥哥三思。”
他如此关注一个女子,宋云珠极是担心。
可宋泽偏偏不说清楚,拿着字画便走了。
张氏携窦余祐,窦妙到得上房。
今日他们去雍王府,老夫人虽然表现平淡,可依雍王府在京都的地位,多少是有些在意的。
张氏笑道:“云和郡主很欣赏咱们妙妙,与她一起赏花呢。”
完全与事实不符。
窦妙心道,这样撒谎真的好吗?
老夫人瞧窦妙一眼。
她父亲窦光涛是庶子,也是老夫人这辈子的失误,才叫那姨娘生出来,扪心自问,她是极不喜欢的,只看窦光涛从小老实本分,老夫人还是将他养大了,就是心思花的少。
等到窦光涛娶妻,老夫人也是顺其自然,不像大儿子,给他精挑细选,花了大本钱,娶了赵氏,但话说回来,这媳妇娶得不亏。
如今都是赵氏当家,人是傲气一些,可里里外外一把手,三个孩子教得也好,张氏与她比,云泥之别,就是没料到,她生得女儿却不比赵氏那两个差。
也就这一点,叫老夫人高看一些。
她笑道:“妙妙讨人喜欢,云和郡主与她相投,定也是为这个。”又道,“一会儿留我这儿用饭,如今天气热了,有时也觉冷清。”
她吩咐下人去请大房的窦慧,窦琳。
他们平时都是自个儿用饭,难得老夫人高兴,要与三个孙女儿一起,张氏笑道:“妙妙,你好好陪你祖母。”
窦妙答应。
张氏与窦余祐先告辞。
窦慧,窦琳稍后就到,她二人一个长得清秀端庄,一个长得甜美可爱,性子迥异。
窦琳进来就嚷嚷道:“妙妙,那云和郡主长何样?”
老夫人嗔道:“真是个急性子。”
窦琳道:“自是急了,虽然有时候在别人府里听说她名字,可她甚是高傲的,都不曾露面,咱们都没与她说过话,谁想到妙妙运气那么好,竟然被请去王府,倒不知二哥如何使得世子相请呢。”
窦妙道:“也不过一双眼睛一个鼻子,要说何处不同,她头上戴的红宝石有这么大。”她比划了一下,“别的也无甚了,只你们幸好不去,光是忙着写字画画,连口饭都不曾与我吃,那不是去做劳力活吗?”
两个姑娘听得都笑了,窦慧是抿着嘴儿的,她是家中嫡女,最是重规矩,窦琳却是哈哈大笑。
至于窦妙,她说话时,想遮掩就遮掩,肆无忌惮时就肆无忌惮,她们一早就习惯她这等性子。
窦琳坐到她旁边,又问:“那世子又长何样?”
待嫁小姑娘对年轻男子总是有种隐秘的好奇,而世子常年在西北,并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传言,是以更是好奇些。
鉴于早年二人不快的回忆,窦妙满腔的坏话,可她不能歪曲事实,他这等样貌,如今既然回了京都,想必很快就会传出来。
客观点来说,便是用貌比潘安也不为过。
窦琳盯着她,歪着脑袋问:“如何,你没见着不成?”
“见着了,不比何二公子差。”
窦琳惊讶。
京都饱学之士良多,俊才甚少,何元祯便是有貌又有才,去年被皇上钦点为榜眼,授翰林院编修,乃众多夫人争抢的佳婿。
要说这世上比何元祯还要生得俊美的,当真是少之又少了。
老夫人慢条斯理道:“雍王年轻时便是京都少见的美男子,他的儿子,自然不会差。”
只风流韵事也不少,当年要不是皇太后旨意,把章家姑娘许配于他,也不知会娶哪家的姑娘呢。
不过那章氏命短,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她娘家没了皇太后这棵大树,渐渐没落下来,好似如今在朝中做官的也所剩无几。
这富贵啊,有时转头便是空。


004

众人闲说会儿,陪着老夫人用膳。
人年纪大了,别看早晨起得早,可总容易犯困,有时候说说话便乏了,老夫人便是这样,三个孙女儿也不便打搅,只临走时,窦琳问窦妙:“妙妙,明儿你可有空?”
他们都知道窦妙喜欢提早安排好时间,故而若有事,总是先问这个问题。
窦妙道:“我今儿什么都没做,明儿想去向秦夫子请教下。”
“你真是不知歇息为何物呢!”窦琳面上放松了几分,“不过也是这样,祖母才喜欢你,都说咱们不如你刻苦。那明儿,咱们就不打搅你了。”
窦妙觉得她这话多余,但也没有细想。
倒是窦慧瞧了窦琳一眼,嘴唇微抿,片刻之后道:“明日何家姑娘要来做客,妙妙你怎么也得见见罢?”
窦琳眉头皱了起来。
窦妙却是脸色一沉。
原来窦琳是藏了这心思。
怕她见到何元祯。
可便算他惊才绝艳,她就一定会抢?窦琳真是太小瞧她了。
窦妙道:“何家姑娘向来与我也说不到一处,我便不去了。”
三个小姑娘说话,老夫人都入了耳朵,也不做声,那何元祯如此俊才,他们窦家原是高攀不上,可窦家与何家是世交,近水楼台先得月。
自家嫡长女能嫁给何元祯是最好不过的,至于窦妙,的确是个变数,她不去也没有不好,省得两个儿媳为此横生罅隙。
老夫人仍是装不知。
回去时,窦琳就埋怨姐姐拆她的台。
她二人嫡亲姐妹,感情非同一般,窦琳觉得她是为维护窦慧。
却不知此举带给窦慧很大难堪。
好似她也是怕窦妙分了何元祯的心,可事实上,何元祯怎么想,谁人也不知。
窦慧板着脸道:“咱们自小怎么学的,你全忘了,明儿只是与何姐姐玩乐,旁的哪里有什么?”
窦琳撇撇嘴:“反正她也不想去。”
“是被你说了,她才不去的。”窦慧道,“她虽是二叔的女儿,可咱们也不能欺负她。”
“谁欺负她了?”窦琳叫道,“如今她与咱们一般无二,旁人不知的,只当也是大房嫡女。她用的哪样比咱们差,祖母对她可好了,便是少见的衣料首饰,她也能分得一份。”
而原先窦妙才从扬州入京,可没有这等待遇,窦琳也是有点不服,毕竟她身份是差一些。
窦慧抿一抿嘴:“不管如何,你不该如此,她去不去,由得她选。”
身为窦家嫡长女,窦慧也有自己的骄傲。
窦琳看她真的生气,只得认错道:“我以后再不说了。”她挽起姐姐的手,轻声讨饶,“姐姐原谅我啊。”
窦慧心软,只横她一眼,就又露出笑容。
到得第二日,窦妙将将起来,张氏已在等着了,叫香附香茹挑了好看的裙衫来,窦妙嘟囔道:“今儿我忙,不想出门。”
张氏道:“是不出门,不过家中来客,你如何不见?”
窦妙知道她的心思,怕她来抓自己,拉拉扯扯不好看,索性跑回去躺在床上:“就是不想见,那何三,何四,又不是不认识,她们也不喜欢我,我干什么去讨人嫌?”
张氏脸一沉。
她也知道何元祯的家世,窦妙这出身有些配不上,可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这世上,不相配的夫妻也不是没有。
可窦妙偏偏不肯。
“把她给拉下来。”张氏道,“今儿非去不可。”
香附跟香茹哪里敢拉,窦妙一瞪眼睛,她们吓得跪下来,求张氏:“姑娘不肯,夫人便罢了罢。”
张氏气得一个倒仰。
这两个丫环是自己挑的,可如今早已成了窦妙的人,连她这个夫人的话也不听,她朝女儿看去。
窦妙把被子一拉,遮住脸。
昨儿她们说话,老夫人一句不发,她就知道老夫人的心思,不去就不去,一个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她原本就不稀罕。
看她一动不动,张氏知道今儿她绝不肯去了,可恨自己对这个女儿又硬不起心来,只得拂袖走了。
窦妙这才拿开被子,微微吐口气出来。
见她下床了,香附过来询问:“姑娘早膳要吃什么?”
窦妙道:“就昨儿那些,一会儿你们再把画画所用之物拿了,我要去静月轩。”
香茹抬头看看,只见蓝天高远,一丝白云也无,不由轻声道:“姑娘就爱在这天气画画,只是可惜了,竟不与何家姑娘见见,总是客人,将来也是有来有往的。”
香附低声道:“姑娘打定主意的事,你莫多说。”
“自是不说的,姑娘一生气把我卖了,如何是好。”香茹吐吐舌头,给窦妙去拿东西。
她画个画儿,物件不少,光是笔就有十几管,粗细不同,俱是羊毫,又有雕砚四块,江西出的竹纸一沓,不同墨锭数块,颜料二十来种,未必全用得上,但每回她去,总要带着,装了满满一提盒。
等到她用完饭去静月轩,客人也来了。
正如她们所料,何元祯会随行,因正是休沐日,窦家又与何家交情深厚,何老夫人定会叫何元祯一起过来拜见。
上房早就等了不少人,老夫人,赵氏,张氏,还有一众小辈。
里头就张氏的脸色最不好。
老夫人却是笑盈盈的,夸何家两位姑娘好看,等到目光落在何元祯面上时,那笑容更是柔和,问道:“我那老姐姐身体可好?请了来,竟也不来,少不得我要下回亲自去看看。”
何元祯回道:“祖母犯旧疾,有些咳嗽,倒无大碍,说是等过几日,想与老夫人一同去明光寺。”
他鲜少笑,便是这时,也面色淡淡。
故而常有人说他骄傲,目中无人,只他也有这个资本,旁人说几句,丝毫不损名声。
老夫人想一想:“哦,是释迦牟尼菩萨生辰,确实是要去的。你祖母这两日好好养着,想必在吃金大夫开得膏方罢?”
金大夫是京都有名的神医,何兰英心直口快道:“祖母可后悔呢,就是去年偷懒没吃膏方,嫌是麻烦了,才会又犯,这回得了教训,再三叮嘱管事,定是要提醒祖母。还叫咱们说,老夫人莫学她。”
窦老夫人笑起来:“还是这脾气。”回头跟赵氏说,“可听到了?到得秋天,得提前与金大夫说。”
赵氏应一声。
窦老夫人就叫窦慧,窦琳去陪何家姑娘,另外窦余安,窦余祐与何元祯同为男人,自是又能说到一处。
几人出来,何兰英奇怪道:“怎不见二姑娘?”
窦琳道:“你们不是不知她的脾气,正是忙着呢,咱们玩儿便是。”
何兰英冷笑一声,正待要说什么,看见窦余祐在,倒是又闭了嘴。
他们男男女女很快就分成两处。
此时,窦妙正去静月轩画画。
静月轩在陈家西边的僻静处,秦夫子已经在此住了五年。
京都的书香人家,簪缨世族,只要家中有闺女,都会请个女夫子,陈家便是如此,请的女夫子名秦玉,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只年纪有二十八了,还不曾婚嫁,像这等人,本是是非多。
可秦玉早年曾得皇后青睐,被召入宫中教导公主,因这原因,名门世家反而以请得她为荣了。
至于窦家为何有这等机会,那得谢过窦老爷子的父亲。
他与那秦玉祖爷爷是同袍,当年在一桩贪墨案中伸手相助,为秦大人洗掉冤屈,是以秦家就一直欠了这个人情。
秦玉听说窦家有客人,见到窦妙不曾去,却也不问,只笑道:“刚才还在想你会不会来,我泡了大红袍,你尝尝看。”
她穿一身茄花紫褙子,肤白如玉,清丽脱俗,即便这年纪,也不输于小姑娘。
窦妙有时也好奇她的故事,只到底没问。
不说她,就是自己,那些往事何处提?
窦妙喝了几口大红袍,闲话也不说,就开始画画。
秦玉立在身后看几眼,有些惊讶,因窦妙把整张宣纸都涂抹了颜色。
这种方式不同寻常。
窦妙道:“忽发奇想,便想画了给夫子看看的。”
秦玉早习惯她了,点点头。
一时屋里静寂无声,秦玉在书案前看书,窦妙画画。
过得会儿,秦玉站起来,去看窦妙,只见她已是画了一行大雁,在日出时徐徐飞行,色彩绚烂,那阳光用橘红色调和,印染了整幅画,大雁笔触纤细柔和,栩栩如生,叫人眼前骤然一亮。
这种画法是极为少见的,寻常画画都有留白,没人像她那样,填满宣纸任何一处。
“如何?”窦妙笑眯眯问,其实她是借用了西洋画,不过她前世从不曾学过画画,也是从头而学的。
秦玉道:“很有意思,只阳光颜色略深,还有些细处须得改善。”
窦妙笑道:“还是夫子厉害,我自己倒看不出。”
“这画你留下来,我拿去给明玄大师瞧瞧。”
这明玄大师虽是和尚,却是京都最为出名的画师,便是整个燕国,也无人能出其右,窦妙吃惊道:“能入得明玄大师的眼吗?我这可是胡闹。”
秦玉道:“我本就要去拜见他呢,无妨。”
窦妙心花怒放,要是真能得明玄大师指点,那可是无上的成就感呢,她重活这一趟,也不算虚度!
今日有了这结果,她心情大好,高高兴兴的回去。
走到半途,竹林间忽地走出来一人,长身鹤立,身着一袭茶色单袍,面容俊雅,正是今日来做客的何元祯。


005

他见到她,微微一笑,双眸如同傍晚绚烂的霞光。
窦妙很是惊讶,要知何元祯寻常并不爱笑的,总是板着个脸儿,今日这样,是为什么?可她无意与他接触,行一礼转身便走。
何元祯看她刻意要避开自己,忙叫住她道:“窦姑娘,听申之说你对墨锭颇有见解,我这儿有方墨锭乃潘大师所制,你瞧瞧。”
窦妙听得差点跳起来,潘大师乃前朝制墨大师,被称为墨仙,从他手里出来的墨不止质地好,还带香味,这香味弥久不散,香彻肌骨,世间学子无一不以拥有一锭为荣。
窦妙也是一样,目不转睛,都不曾想走了。
何元祯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心想果然没有白费功夫,他诱惑道:“这么远如何看,你拿去。”
这是她的心头好,难以拒绝,窦妙忍不住伸出手。
墨锭到她掌心里,就跟捧了个多大的宝贝似的。
见她爱不释手,面上再没有伪装的冷淡。
何元祯嘴角挑了挑。
想起那年他第一次看到她,也是在窦家,大老爷窦光辅考他们一道《四元玉鉴》中的算题,除了他,谁人都不会,旁的姑娘早就放弃,唯独她算得最认真,他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姑娘,眼见她绞尽脑汁,便想提点一下。
结果她一口拒绝。
她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记得。
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尴尬的滋味。
后来,她偏还算出来了,引得众人一致夸赞。
兴许便是那时候,自己就注意上她了。
时日越久,越叫人难以放下。
只碍于男女大防,他不曾表露。
可现在,他要娶妻,她也要嫁人,假使再不说,只怕会彼此错过。
见她笑得眼眉弯弯,好似新月,他恨不得就把她抱在怀里,忍不住想要靠近她,可又怕惊吓到她,她又变成平时的样子,不易接近。
他声音尽量放柔,轻声问:“这墨锭如何?”
窦妙已是闻了闻,又摸了摸,欣喜道:“果然不一般,味道就很特别,也不知加了什么呢。你哪儿买来的?”
“机缘巧合。”何元祯并不透露。
为这块墨锭,他托了人情,也花了不少钱。
谁让寻常东西轻易不能打动她。
见她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何元祯淡淡道:“你既喜欢,就送你罢,有道是宝剑赠英雄,你书画了得,这东西在你手里也不冤枉。”
窦妙一怔。
“送给我?”她连连摇头,“那不行,这东西多贵重啊,我不能要,我多看看就好了。”
可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想起窦琳的话,为潘大师涌上来的热情一下子烟消云散,忙把墨锭还给何元祯:“刚才是我唐突,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漆黑的墨锭衬得她的手好似枝头的玉兰花。
何元祯费尽心机,临到节骨眼上却失败,他自是不愿伸手。
窦妙抬起眼瞧他。
他抿着嘴唇,眸中情绪深深浅浅,像是一眨眼就要涌出来似的。
窦妙眉头皱起来:“你快些拿啊!”
已经有些不耐烦。
何元祯徐徐道:“其实我今日是来找你的,妙妙。”
听到他这么喊自己,窦妙惊讶的瞪大眼睛:“谁准你这么称呼我的,何二公子,还请你自重!”
看她不可置信的样子,何元祯又有了几分把握,看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看上她。
因他在人前总是不苟言笑,她就以为自己不喜欢他。
如今他是皇上钦点的榜眼,又入了翰林,只要表明心意,她总会敞开心扉的。
“妙妙…”他正当要说,忽见远处有下人的身影,便忙住了口,匆匆道,“过几日去明光寺,我有话与你说,你记得来东侧的桃花林。”
夏日桃花早已谢了,那处冷清。
没等窦妙反应过来,他疾步走了。
两个丫环一直在身后,此时二人都是瞠目结舌的模样,好一会儿香茹才轻声道:“姑娘,怎么办?何二公子到底是何意思啊?”
窦妙没说话,她疾步回了院子。
一到屋里,便叮嘱两个丫环:“此事绝不能让我娘知道,不,任何人都不能透露。”
张氏本来就心存侥幸,假使让她知道何元祯对自己有意,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呢,可她岂会嫁何元祯?
她不喜欢他。
窦妙把墨锭放起来:“等到那日,我自会与他说清楚。”
香茹心道,为何要说清楚啊,嫁给何二公子不是很好?没见京都那么多姑娘想嫁给他呢。
她刚要张口,香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多嘴。
等出了房门,香附才轻声道:“你这没脑子的,就是何二公子想娶姑娘,何老夫人,何夫人又岂会肯?咱们姑娘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