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下来,看了她许久,转身去了浴室,放了热水,又取了毛巾,小心地及至沙发跟前。

拿着热毛巾的手悬在半空,他的声音缓和下来:“一幸?”

见她没有醒来的迹象,他的手才逐渐往下,柔软的毛巾抚上她的脸。

一幸半睁开眼,热气熏上脸部,眼里一片朦胧。

他见她醒了过来,低低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有预期中的回答,她垂下头,他只瞧见她白净的脖颈,在眼里化成玲珑的曲线。

“子衍……”她只是摇头。

他大抵猜到些什么,前段时间,有人告诉他在咖啡厅见到她和叶涵,叶涵的事情,他大略知晓一些,如今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突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她哭得很小声,他还是听到了,重又递了手里的毛巾过去,他知道她喝醉了就便会哭,上回也是,吐脏了他的床单,还不停的哭,吓得他一夜没敢睡。

滚烫的一滴水珠子,滑过他的手心,掌心里传来一阵湿意,他只握紧了手里的毛巾,一转身,重又回了浴室。

待他重新去拧了毛巾出来,沙发上已不见了人影,他在那里僵了几秒,突然往门口疾奔而去,“一幸,一幸。”语气里是从来没有过的慌张。见并没有出门的痕迹,他终于舒了口气,不放心,回头重又将门锁了一次。

去了二楼,才发现她正站在落地窗前,窗帘被拉开了一角,他住十五楼,中层,底下是大半片城市夜景,远处高楼鳞次栉比,红绿的光束交加叠放,一截一截,变幻莫测,大半个夜空都浸染在光亮中,随着光束的转换,变得忽明忽暗起来。

她离窗户很近,只有一小步的距离,右手贴在玻璃上,纤细的手指泛出些白色,凝视着远方。

他站在她的身后,想起她曾经站在这个位置和他说过:“以后我结婚了,一定也要一个落地窗户。”

他逗她:“啧啧,你也太没水准了,结婚就为了要一个落地窗。”

她猛然回过头来,笑吟吟地望向他说:“我结婚是为了相夫教子啊。”

相夫教子,他的心头一震,这句话,她虽说了很久,可他却记得,连她说话时的眼神和动作,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其实知道她心里有人,只是没有想过那个人是许亦扬。那次在法国餐厅,她那么直接的想伪装自己,可在他眼里,却成了最拙劣的掩饰,掩饰自己的慌张,掩饰自己眼里的受伤。

那之后,他便觉得也许这一辈子自己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他明白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喜欢她,爱她。可是那又怎么样,在她眼里,他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以他的方式去哄她,宠她,有时候话说出来,见她神色晦莫不明的,他便马上收拾起那一本正经的态度,又回复过往。他知道她一直将他的话当做玩笑话,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对自己上过心。

他也想过,虽然许亦扬回来了,但是只要他们一天没有重新在一起,他便一直坚持下去,也许有一天,他终会有个机会。

她生日那天,他一直在等她,等到半夜,她也没有回来,他在饭店订了位置,因为她不在,所以只有延迟到第二天,她或许从未将他做的事情放至心上,蛋糕端上来的时候,她问是谁生日。

他隐忍了许久,当即拉下了脸,如果不是她后来那句话,也许下一秒,他便会摔桌子走人。

而正因为她那句话,他才又觉得也许她也关心过自己。

那晚在“东方”,她说自己已经有男朋友的时候,他连烟头掐进掌心也没有知觉。

送她回家的时候,他又犯胃疼,一路上,只握紧了方向盘,可再疼也没有心里的失落难忍。

就这样结束了,他们重又在一起了,那么,他也该出局了。一盘棋,他连一半也没有下到,便早早地退了出去。

既然他们彼此喜欢,他又能凭借什么将她拉回来。

他告诉自己,就这样结束了也好,其实他们之间何曾有过开始,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说开始,说结束。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安安心心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她性子淡,不喜欢人多喧闹,有时候看着她,他竟然还会想,如果结婚了,他一定再不去那些什么酒会舞会了,安安心心地陪着她,就这样陪着她也好,只是她不曾给过他机会。

她虽然常常笑,可看在他眼里,她却一直都不开心。一如此刻,她静静地站在落地窗前,背影孤寂。

殊不知,他只看着她的背影,也会心疼。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林子衍,因为遇见了宋一幸,才明白什么叫做心疼。

他喊:“一幸。”

她转过身来,竟然绽放出浅浅的笑,随即低落滚圆的泪珠。

他一步一步走进她,没有任何思考,搂她入怀。她滚烫的泪珠子在他的胸前滴落,慢慢地濡湿他的衬衣。

他听不见她的喃喃自语。他不会再问,他至始至终都见不得她哭,见不得她受委屈……

她突然仰起脸来,呢喃了一声,泪盈盈的双眼对上他紧紧蹙起的眉目,随即咬着嘴唇对他展颜而笑。

他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只是放任自己收紧了手臂,她整个人被他抱紧了,连腰间都传来疼痛。

’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呼吸扫过他的胸膛,细微的灼热由心底开始蔓延,徒然生出些烦躁和迫切。

他一直都想有一天可以这样抱着她,可她明明在他怀里,他却觉得不够,他期待了那么久,久到此刻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滞了几秒,胸膛里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他的手摁在她的腰上,隔着厚厚的外套,他却觉得掌心里一片灼热,明明应该放开,他却舍不得,不愿意。

蓦地,他带着她退离落地窗,反身,将她压向白色的墙壁。遽然低下头,重重地吻了下来。

他力道极大,一幸几乎是被他推向了墙壁,后背撞了上去,一阵酸疼,还来不及反应,他的吻便落了下来。一幸被他狠狠按着,他几乎是贴着她,大半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连手也被他握住,半分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他不是没有过女人,也不是从来没有接过吻,她的嘴里还残留着鸡尾酒和酸奶的味道,酸的,甜的,混合着水果的气味,齐齐地向他涌来,他上了瘾似的,越吻越急切,越觉得不够,握着她的手慢慢的贴上她的腰际,顺着衣摆往里探,一点一点上延,吻越来越往下,最后转移到她的颈上,呼吸声也变得零乱。

一幸一直僵着,被锁在林子衍和墙壁之间,说不出话来,也动弹不得,耳边是他失控的呼吸。

当林子衍的唇触及她的那一霎那,她犹如惊弓之鸟,她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感觉到身后他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烫。

不期然地,他一下子推开她。

她靠着墙壁,脸上氤氲出淡淡的红色,吐气如兰,头发也乱了,外套一边扯落至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她意识稍加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半翕着眼,带了一些震惊看向他,虽眼波如秋,清澈明净,却生出一种冶艳明丽的味道来。
……
顿了一会儿,林子衍才道:“一幸,对不起……”又道,“你去睡吧,我在外面,有事喊我。”

说完便转过身去。

她只呆呆地看着他转身,似乎有数不尽的落寞,心里狠狠一震,连大脑也不受控制起来,几乎没有思考,竟颤颤地伸出手,拉住了他。

他的胸膛又起伏起来,这一次是怒意,眼里有十二万分的不置信:“你疯了吗,不要认错人?”

一幸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怔住,半响叹了口气,低下头呢喃:“子衍。”声线很低,隐约带了几分惶恐。

他整个人都一颤,勉强稳定下来,一室寂然,只听得两个人的呼吸声。晚上他并未喝酒,可这会儿他却觉得自己越发不清醒,心里有个念头不停的叫嚣着,他忍不住,突然又折了回来,盯着她的眼,扳住她的肩。

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吻又落下来,一个一个清晰有力,烙印一般熨帖上她,她只觉得呼吸困难,一阵天旋地转,他抱着她,腾出一只手去解她的扣子,掌心贴在她□的肩上,她终于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眼里恐惧渐重,睁着眼,开始瑟缩,无措地望向他。

“嗒”的一声,不知是谁,碰到了背后的灯扭。浅黄的光晕零落分散,她刺痛的双眼来不及适应,他突然停了下来,愕然看向她,眼里有异样的情绪逐渐消散,退开几步,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哑着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动,身子又开始僵硬起来,左心房跳动剧烈,突兀地让她几乎心悸,眼里尽是干涩,他向来光鲜亮丽,行事作风干净利落,常常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可现在他的样子,说话的神情,几乎狼狈到了极点,也颓败到了极点。她的心里又酸又胀,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感觉脸颊边上湿湿嗒嗒的,才知竟流了眼泪出来。

他的声音就在她前方,缓慢的传过来,充斥着满满的无奈和低沉,似乎也在竭力压制什么:“你不要哭……不要哭……是我糊涂了,明知道你喝醉了,还……”

他的脚步迟疑:“对不起,一幸……”说罢又转身, 门把被拧开,极轻的一声,他走了出去,门落上的时候,传来他最后一句话:“你去睡觉,我先走了。”

 

 


第二十四章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累极了的,昨晚林子衍走后,她也只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窗帘是遮严了的,室内里呈暗灰色,许是凌晨时分,室内家具的轮廓才依稀可以辨别出来。

昨晚他离开,虽强作镇定,可回头时眼里却盛满荒凉,仿若那空气里潮湿的水分,肆无忌惮地在她身旁,甚至在她身体里横冲直撞。

和许亦扬重新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她整日小心翼翼,胆颤心惊,有时候连她自己也不甚清楚为何会有如此莫名的情绪,如今想来,她和许亦扬之间,本是一场镜花水月,即使细心呵护,也无法破镜重圆,破了的,碎了的,哪怕是再好的能工巧匠,也无法将其恢复原样。即使叶菡不出现,他们之间也定会出现其它的隔阂。她终是太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放弃,选择不去修补。

天际微亮,她走出公寓,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他停车的位置,空荡荡的一方,犹如一个□裸的伤口,她机械地拦了出租车,回了家里。

恰逢休息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从林子衍的公寓回来以后,她便进了卧室一直坐着。

卧室的窗户向阳,南方的天气,即使入了冬,正午的光线依旧热烈,即使隔了厚厚的玻璃和窗帘,仍能感觉到些微热意,密密麻麻沿着颈往下,蔓延到背上,而手脚却是冰冷的,仿佛置身于火炉和寒潭,纠缠不休。

手机在床头震动,许是已经准备好要结束,所以接电话的时候竟还能镇定自若。

“晚上有空吗?”寂静的空间里响起许亦扬的声音。

“嗯。”

“晚上有个酒会,我们一起去,晚点我来接你,好不好?”

她自膝盖里抬起头,迟疑了一会儿,“嗯”了一声,波澜不惊。

眼角掠过手机,许亦扬说六点来接她。应该是最后一次和他在一起,现代社会,好聚好散,虽然他们的开始也不算美好,可至少结束可以尽人意。她也不知许亦扬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和自己坦白,从他的口气里,并不能听出什么,一切正常的仿若以往,可现在,是否坦白,于她而言,也无多大意义,既然决定了要放开,那么她也宁愿知道得越少。其实这样未尝不好,他们之间,总归会有人讲明,不过是个时间问题。酒会结束,他们便也结束了。她和许亦扬,没有好的开始,又何来好的结局。

酒会设在一家俱乐部,人并不多,说穿了其实是客户交流,并没有想像中衣香鬓影,灯光璀璨的场面。

许亦扬是众人眼里的青年才俊,甫进入不久,便有人来招呼寒暄,其实今日这酒会的目的也是各公司之间生意上的往来交流,室内有名的房地产集团最近新落成了一区住宅,商业广告必不可少, “益阳”作为广告公司,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一幸远远地在僻静处休息沙发上坐着,方才已有江氏集团的负责人来过,大有将这大型广告交予“益阳“之意,许亦扬其实还没来得及和一幸说上几句话,便随着他们去洽谈关键事项。

走得时候,他面有难色,也许是见一幸一个人,有些不放心,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一幸,道了一句:“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一幸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步入另一侧的房间。其实他离开也好,他若是在的话,她也不知说些什么。从苏然到叶菡,许亦扬骗过她两次,也伤过她两次,她总觉得自己其实应该恨他,可每次见他,却总是恨不起来。她这样犹犹豫豫的性子,旁人看来总说她是不计较,可有时候,她是真的痛恨这样的自己,浮萍一般,飘飘荡荡,总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前往什么地方。此刻此刻才彻底明白,今时不同以往,这一次,必须当断则断。

许亦扬远远的向她走来,嘴角噙着笑意,他这一谈,约莫用了一个多小时,好容易身旁围着的主管负责人各自离开,他才稍稍舒缓了眉眼,几个大步走至一幸身前:“等久了,累不累?”语气里仍有一丝歉意。

一幸仍是摇摇头,他并未坐下,仔细看了一幸一眼,眼里有些隐忧:“怎么了,脸色不好。”顺势拉起她,“我们走了。”

她一惊,自他掌中抽出手,抚了抚眉:“没事,结束了吗?”

他瞧出她方才的失神,以为她是真的累了,“嗯”了一声,和几步远的一个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便拉着她一道离开。

两个人回去已接近十点,许亦扬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一幸都没有说话,车子在小区楼下停了下来,就这样吧,她和自己说,他回国后和自己说重新开始是在这个地方,如今她要告诉他他们不可能也是在这个地方,也算是有始有终。

握了握拳,转身迎上他,声音缓慢,飘渺:“许亦扬,我们分手吧。”

他尚未知觉,伸手摸上她的头发,笑着道:“说什么呢?”

竟是相当平静,又慢慢地重复了一声,眼神坚定:“我没有开玩笑……许亦扬,我们分手吧。”

他看着她的面容,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他也知道她素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脸色微变:“为什么?”

为什么,他应当比她更清楚的,不是么。她眼底沉寂,小区极静,不大的声音在夜色里听起来异常清晰:“你应当比我更清楚。”

他足足愣了好几秒,猛然抓住她的肩:“我一点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分手,你说清楚。”他向来沉稳内敛,即使是处于极度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表现的十分明显,极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她双肩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几乎是被迫使仰起脸来和他对视,隔了半响,她才又接着道,“许亦扬,你结婚了,其实不必瞒我,弥补,并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何况,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求你弥补我什么,我们都明白的,有些事情不能勉强,你爱我也好,不爱也好,都不是你的错,你也勿须耿耿于怀大学里的事情。”

他的手从她的肩上滑落,转瞬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讶异又震惊:“是谁和你说的?……叶菡?……我没有结婚,我和叶菡只是有过口头上的婚约,我们根本没有结过婚。”

“我看了你们的结婚证书……”极轻的一句,响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他便怒喊:“不可能。”拉了她转身:“和我去见叶菡,我会向她问清楚,什么叫做我和她已经结婚。”她挣开,立在原地:“去了又怎么样,问清楚了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不去,是不敢去,还是不愿意去,就算是分手,也要分得合情合理,莫须有的理由,我不会接受。”他眼里聚起怒意,脸色冷到极点。

“许亦扬,即使去了,问清楚了,又能怎么样,我们总归是不可能在一起了。”她也是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的神色,几乎濒临爆炸的边缘。可她不想再纠缠了,真的不想再这样总是提心吊胆的过下去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既然已经决定了,就要拿得起放得下,他们之间隔的不仅仅是时间,她竟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即使他们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未必会幸福。

“为什么不可以,你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要和我说分手。”他不罢休,墨色眸子里愤怒的情绪一览无遗。

她觉得累,自从见了叶菡以后,她无时无刻不觉得浑身疲惫,看着他声嘶力竭地追问,连手都微微发颤起来,原先刻意伪装的平静也被搅乱,仿佛置身大海中,四周涌起惊涛骇浪,她一个人在浪涛里不断的起伏挣扎,汪洋一片,连一根浮木都抓不到,只有眼睁睁看着海水没顶,黑暗森冷,最后窒息而死。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时常觉得惴惴不安,总觉得抓住了什么东西,却又弄丢了什么东西,那样的感觉时而强烈,时而微弱,她骗不了自己,当年的伤太深,留下了后遗症。她一直缺乏安全感,叶菡的事情也是意外,初听的时候,她固然愤怒,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会重蹈覆辙。他和叶菡结过婚的消息将她从天堂打落地狱,她以为他知道叶菡和自己见面之后便会向她坦白,他是解释了,却是另一种说法,她只觉得被戏弄了,遍体生寒,他回家那晚,若不是叶菡打电话来,她也不会知道原来他所谓的家中有事会是那样的事实。

她想,既然等不到他先开口,那么就由自己开口,他结过婚,应该是最好的理由。可当她说出口的时候,他的神情,言行竟是那样的讶异和震惊,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可即使他否认了,她竟也没有多大的喜悦,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所以不论事实如何更改,她今晚也只有那一个目的。

她好不容易把话说的那么决绝,也以为可以同样决绝地转身即走,迎上他黯然的眼神,心里一惊,似乎也有一个熟悉的眼神一直在心底里漂浮,越想越疼,疼得流泪。

他显然也是怔住了,慢慢的走进她:“我不问了,你别哭,……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可我和叶菡绝不是那样的关系,一幸,你要信我……我知道你不开心,我不问了,这件事,我们以后再说,好不好,你等我去向叶菡问清楚,好不好……”他断断续续说了很多,她的眼泪越积越多。

心底虽茫然,可却一直有个念头逼着她,逼着她今天一定要说出来,所以,即使是哽咽,她也要说:“不,不是,许亦扬,我们分手,我们分手……我,我不喜欢你……几乎一口气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我不信,一幸,你在撒谎。”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声音沉缓。

“我没有撒谎。”

“那你为什么哭?”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问出答案。

她挣开他,退了几步,胡乱地将眼泪抹掉,那样的念头只在脑海里一闪,可她竟然脱口而出,熟稔地似乎早已说过千遍万遍:“我……我,我喜欢的不是你,我喜欢的是……子衍,我喜欢的是子衍,你明不明白……。”

两个人都怔住了,她几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怎么会就这样脱口而出,原以为很简单的分手,怎么会混乱到如此地步。

孤零零的路灯拉长了两个人的身影,他们之间隔了几步距离,可无论是真人还是身影,低头望去,竟给人一种泾渭分明的错觉。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清朗的身形微微颤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骇人的事情,如此安静的时刻,他的呼吸一点一点变得沉重,似乎身上压着万重山,那样震惊的看着对面,看着她,眼里尽是痛楚,犹如受了难以忍受的打击,使了全力不让自己失控,连声音也变得遥远,很久才说了一句:“是吗?”

她已经止了泪,脑海里混乱的如同一团麻纱,翻来覆去寻不到出口,可心里某个角落竟是一片澄明。

“是……。”

 

 


第二十五章

天气甚好,一整个上午,一幸都把自己埋在文件里,和许亦扬说分手那晚,她到最后一直没有回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其实什么都没有变,什么都在继续着,只除了她和许亦扬的关系。于他,于她,其实都一样,不过都是需要一个过程来适应,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因人而异来决定时间的长短。

毕竟自己仍在“益阳”工作着,以后难免碰面,她也不可能因为和许亦扬分手了便舍了工作离开“益阳”,她只是个平常人,需要工资维持生活,所以断不会辞掉工作,更何况,仅是分手也不至于会让自己做出此种决定,既然如此,为了避免尴尬,她也只有一步一步将自己变得豁达。

这些天的事情,恍恍惚惚的如同镜花水月一般,,也许是因为太累,这些天她的胃口一直不好,连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和李姝一起吃饭,李姝还问她最近是不是在减肥,拿了镜子递给她看,脸明显又廋了一圈。

“益阳”接了江氏集团的广告案子,一大早,江氏便委派了负责人过来洽谈,时间,物力,人力,商量得面面俱到。预告片定在半个月后,届时若能合了江氏的意愿,那也算是许亦扬上任来创下的第一笔业绩。

公司上上下下都忙碌起来,每个部门都需要花大量的精力去准备,两天后,各部门开会,各自将方案成果做出小结。

一幸自然也不敢松懈,回了家便开始查资料,按江氏的要求,广告勿需太过华丽,也不能太过贫乏,关键是要突出“温馨舒适”,住宅类商业广告比比皆是,主题大凡也是“温馨舒适”,要在其中求异,突出江氏住宅的风格,着实是对全公司的挑战。

广告创意是重点,只有确准了方案,底下的一些部门才能具体地做出相应步骤。除了在家里查资料,还抽出半天的时间特意去了江氏开发的那片住宅区,位于市区北部,因为开辟了几条新道,所以交通也便利,距离市中心约莫20分钟车程。

据负责人介绍,住宅区大约占地几千亩,分八幢高楼,每幢20层,分两列,四栋一列,中间隔了一条人工河道,三米左右,湖水清粼。河道上架有几座木质小桥,两边的住户可以随意通行。每栋楼层之间设有长廊,长廊上方是架空的白色水泥石板长条,虽然时值深冬,长廊上的藤蔓倒是一片葱绿,丝丝绦绦垂落下来,整条长廊都沐浴在阳光里。

住宅区绿化设施相当理想,眼见之处,尽是青树翠草,长长的一片延伸下去,连半点冬天的感觉也没有。

主楼后方建有娱乐场所和休息凉亭,方位极佳,遥遥望去,竟是一派赏心悦目。原本和一幸一起来的同事中途接了电话,因为临时有事先行离开。于是一路只剩了一幸和另一个新同事刘意倾随着江氏的负责人将整片住宅区大略观看了一番。

其实并不知道许亦扬是什么时候来的,走出住宅区的时候,他正站在车前,一旁的同事眼尖,向一幸“嗳”了一声便去打招呼,她没有办法,也走上前去,淡淡地喊了一声:“许总。”

他将车门打开,回头向她们道了一声:“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刘意倾刚来公司不久,性格大方活泼,再加上也不知晓一幸和许亦扬之间的关系,笑嘻嘻地说了声谢谢,便拉着一幸一齐走上前去,她本欲出口的推辞还未来得说出来 便被拉着坐进了后座。

车子在车道上缓缓前行,临近下班时间,人流,车流滚滚而来。车子在第三个红灯前停下来,身旁的刘意倾突然笑出来,嘻嘻地问了一声:“许总有没有女朋友?”

前视镜里他的眼一沉,暗黑得无边无垠,一幸只抬了一下头,匆匆瞥向窗外,他低沉了一会儿,似乎思考什么,红灯熄灭,车子移动起来,他才说了一声:“有。”

小姑娘一听,不免好奇起来:“许总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呢。”又转过脸来问一幸,“一幸姐,你见过没有。”

一幸徒然间抬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迎上他前视镜里的目光,似锥子一样清冷,似乎看到她的心底里去,喉间勉强挤出两个字:“见过。”车里开了暖气,这一刻,她只觉得闷热难耐,于是伸出手去将车窗按下,风呼啦一下扑面而至,脸上隐隐有些生疼,街边的景物一晃一晃,转瞬即逝,马路上喧嚣热闹,三三两两的情人牵着手并肩而行,一路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