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发现,我把心里那句话说出来了。我还发现,其实这句话在我内心憋了很久,早就渴望冲出来了。一旦脱口而出,我立刻觉得眼前豁然开朗。这些日子,我苦苦维持着情感和责任的平衡,捉襟见肘,狼狈不堪,而这平衡中的三个人,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快乐。现在,这个平衡已经被打碎,我又何必再为此自囚其中?
我草草敷衍了那个女病人几句,匆匆离开病房,跑到花园给林小可打电话。她不在办公室,手机无法接通。我急不可耐,在原地打转,一次次重拨她的号码。终于电话接通了,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我全身的血液忽然都涌到头上,觉得她就站在我面前似的。
“林小可,我爱你。”我对着电话说,“我爱你,非常爱你!”
电话里半天没声音。我一点儿都没觉得自己太肉麻,紧紧攥着手机,快把它捏碎了。
“小可,你听见了么?”我急切地问她,“我是高度,我爱你,我想好好爱你……我已经想好了,要是你不嫌我太老,太窝囊,没出息……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光明正大来见你……”
她打断了我的话。
“你说你是高度?”她不相信地问。
我说是。我又说我爱她。
她哭了。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哭。我也想哭,可又想笑。我觉得心里很轻松,像解决了一个千年难题似的。
“你怎么了?”林小可哭着问,“你不是逗我玩吧?”
“怎么可能?”我笑着说。
“我是不是在做梦?”她继续哭。
“不是,是真的。我真的决定了,我得离婚,然后娶你……”我说。
她哭得更厉害了。哭了一会儿,忽然又笑起来。然后又哭,又笑。整个儿疯疯癫癫的,像我们这里常见的病人。我完全理解她的心情,因为我跟她一样,也是又想哭又想笑。这些日子里,我们俩都太苦了。
我听到电话里有人跟林小可说话,原来她还在一个现场采访。我想不出别人看到她这样子会怎么想。现在,这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决定要好好地相爱了。
我们颠三倒四说了好些话,直到那边又催林小可去干活。林小可不肯放电话,说怕是做梦,万一挂了电话,就发现从梦里醒了。
“不会的。”我安慰她,“我向你保证,绝对是真的。”
“真的?”
“真的!”
“说话算数?”
“绝对算数!”
“你说算数,我知道一定算数。”她似乎放心了,“你从来不乱承诺的。”
“是呀。”我说,“你快去干活吧。”
“好,我去了。”她还是恋恋不舍,“待会儿我一忙完就给你打电话。”
我答应了。
她忽然又问:“哎,你真是高度?”
我差点儿哈哈大笑。她的疑心病可真严重啊。
“你不会也怀疑我是什么黑恶集团的成员,想来害你吧?”我开玩笑。
她也笑了,说:“我倒不怕那个,就怕自己成为第二个朱珠。”
我想告诉她,朱珠现在已经有人爱了。可我怕耽误她工作,催着她挂电话。她终于挂了。我浑身轻飘飘的,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多年以前我也有过同样的感觉,我知道这是爱情带来的。
我恢复了精神,返身回病区。经过朱珠病房时,正好看见鲁成。朱珠懒懒地靠在床上,鲁成在哄她。
“朱珠,是不是不舒服?”
“嗯,心慌。”
“老睡觉可不行,我陪你去外面走走好吗?”
朱珠有点儿不情愿。鲁成一个劲劝她,态度温柔极了。最后朱珠终于答应了。她慢慢起床,鲁成小心地看护她。看她头发有些乱,又帮她梳头。他可能没做惯这事儿,笨手笨脚的,但脸上那种关怀体贴,谁看了都会心动。朱珠虽然不说话,但她一定感觉到了什么,乖乖的,很顺从,脸上带着微笑。
我从窗前走开,心里暖洋洋的。在这里工作十年,我老是感慨现实的残酷。可这会儿我想,再残酷的现实,因为有爱,就变得那么不同。我盼着快点儿下班。我准备一下班就去找林小可,抱紧她,当面对她说我爱她。不多会儿,林小可又打电话来了。她说采访已经结束了,她想马上来找我。我好容易才说服她,说我得先工作,让她下班后在家等我。我们都喜洋洋的,情绪好极了。
我接着查房。有个姓陈的男病人,已经恢复部分自知力了,缠着我,让我给他加大药量。
“你的药量已经加得够快的了。”我告诉他,“太快的话,副作用厉害,身体会受不了。”
他苦恼地说:“可我现在还是能看见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自己知道它们不存在吗?”
“知道。”
“那你就不用太紧张。”
“我知道是知道,可我怕……要是我一糊涂,又弄不清了,病不是又得加重啦?”他央求我,“高医生,我不怕副作用,你就给我加药吧。”
“怎么用药我们医生会考虑,”我劝慰他,“你愿意配合治疗是好事儿,可也不能太性急,知道吗?”
“我怎么能不急呢?”他都快哭了,“我……我看着我媳妇为我吃的那些苦,心里都急死了!”
我明白了。“昨天她来看你了?”我问他。
“可不是?”他急煎煎地说,“她为我这病,真是苦吃大了!这两年,陪着我跑医院,到处看病、吃药,没一样儿事不是她顶着,她还有工作哪,还得保着那点儿工资给我治病哪。那可真是苦,不瞒您说,她现在一个星期才敢买一次肉,烧好了,还得先给女儿吃,自己就喝点儿汤,泡泡饭……可每星期都来看我两趟,还得带点儿好吃的来,我……我有时候糊涂了,还对她又打又骂的,脑子一清楚了,想想真不忍心啊……”
我安慰他:“所以你更得好好配合我们治疗啊。”
“我这么拖累她,她也不嫌弃我,高医生,您说我心里能不着急吗?现在我才明白,人家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一点儿也不错。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好好的,跟我媳妇白头到老,那才是福气呢。”
不知怎么,我像被电着了,浑身一麻。我脑子里闪过多年前的一幕。那时我和陆梅都年轻。结婚那天,大家闹过洞房都走了,我抱起她,准备进房间,但她却很无赖地用手脚抵着门,不让我进。
“别急啊,还没考试呢!”
“还有考试?”我叫苦连天,她虽然不胖,但抱久了还是挺沉的。“刚才你们家那一大群不是都考过了吗?”
“那是他们考的,”她耍赖地说,“我还没给你出题呢。”
我不堪重负,龇牙咧嘴求她快点儿。要是还没进门就挺不住,岂不是太丢面子?她嘻嘻哈哈,得意地给我出题。
“现在出第一题啊,听好了。高度,以后这个家里,谁是领导啊?”
“啊?领导?当然……是你啦!你是领导,我是群众,怎么样,满意了吧?”
“哎,别急,还有呢。第二题,如果领导和群众的意见发生了冲突,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群众服从领导啦,这还用说?”
“第三题,这领导的任期,是三年、五年轮换制呢,还是定期竞选制?”
“终身制!咱家实行终身制!领导您看怎么样?”
“真的?你这辈子不打算再换个领导啦?”陆梅紧紧抱着我的脖子问。
我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不换不换,就死心踏地跟着你这一位领导走了,哪怕万水千山,哪怕方向错误……”
陆梅大喜,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嚷着:“说话算数啊!要是赖账,我下辈子也不放过你……”
我实在撑不住了,抱着陆梅瘫倒在地。但我们谁也没觉得疼,因为全都被幸福包得严严实实。我记得,那年陆梅二十五岁。十年后,陆梅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孩子,而我呢,忘了当年的承诺,准备扔开她,去爱另一个女人了!
手机突然一阵震动,惊得我一哆嗦。我莫名其妙觉得恐慌,嗓子干得说不出话。看看号码,是邻居家的电话。我不知怎么,就意识到不好,几乎不敢接听手机。最后一咬牙接通了。
邻居焦灼万分地在电话里嚷:“高度,你快回来,陆梅自杀了!”
尾声 高度
陆梅出院了。但她身体还有些虚弱,我让她躺在床上休息,别操心家务。房间里早打扫过,那张合影,我又换了镜框挂在墙上。我买了老母鸡和筒子骨,给陆梅煮汤。我在家里忙来忙去。我知道她一直在悄悄看我。
“高度,你别忙了,”她说,“来陪我说说话。”
我顺从地走过去,在床沿坐下。
“累了吧?”她问我。
我摇摇头。我只是担心医院里的病人。有一阵子没去医院了。
陆梅好像知道我的心事。她让我明天就去上班。
我不放心,说再请几天假吧,等她身体好些了再去上班。
“真的不用。”她说,“你……你是不是还不放心我?”
我没说话。陆梅拉起我的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脸上全是柔情。
“不会的。”她又像个母亲了,轻声说,“就算为了他……”
我慢慢伏下身子,把耳朵贴在陆梅肚子上,听。其实什么也听不见。但我不知怎么,觉得好像还是个女孩儿。我对陆梅说了。
“真的?那好呀,咱们……又有女儿了。”她说。
我说:“以后,绝对不能再干那种傻事儿了。”
她拼命点头,伏在我背上。
“对不起,对不起……高度,我真的害怕失去你……没有你,我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意义了……”
我贴着她的肚子,想像我们的孩子。又一个孩子。也许还是个女儿。
“你放心。”我对陆梅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忘了?我答应过的。”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
“她……”陆梅用极低的声音说,“真的走了?”
“走了。”我说。
我把脸藏起来。眼泪无声无息流出。我用手指轻轻擦掉。擦干了,又流出来。我索性让它们顺着脸流到被子上。它们被无声地吸干了。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陆梅又问了。
我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林小可只告诉我她走了。她没说去哪儿,也不让我送她。即使她让,我也不敢见她。我就是这么懦弱。林小可一直不让我说自己懦弱,现在她知道了。
“其实,我心里也觉得……她怪可怜的,”陆梅轻声说,“可我不能同情她。因为她想要的人,是我不能放弃的……”
“我知道。”我说。
“你恨我么?”她问。
“不恨。”
我只恨自己。这是真的。
“你……以后心里还会想着她么?”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沉默了好久。后来我用手轻轻摩挲着陆梅的肚子,对她说:“以后,我会好好爱她的……”
鲁成
朱珠越来越好了。我真为她高兴。看着她一天天恢复健康美丽,我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了价值。有时候,我想告诉朱珠我喜欢她,可我不敢。我想等她再好一些,等我自己再好一些。我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有力量的男人,保护朱珠,不让她再受伤害。
全世界只有高医生知道我的心事。我盼着他知道朱珠的消息。但他有一阵子没来上班。有人说他妻子病了。我很担心,鼓起勇气找到他家。原来他妻子怀孕了。我真为他们高兴!我心底那个一直隐隐作痛的伤口,终于可以结痂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高医生的笑容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他也像我一样有心事吗?我隐隐觉得,他的心事好像比我的还沉。
高医生又上班了。他第一个就来看朱珠。他们一见面,亲切极了!本来我还有些担心,现在我不担心了。朱珠能够面对高医生,说明她真的开始好了。所有的人都为朱珠高兴。高医生悄悄对我说,这是我的功劳。我觉得很骄傲,可我知道,真正的功劳应该属于高医生。他是我们的福音。
但有一件事让我生气。我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朱珠上次已经好了,怎么忽然又复发了呢?朱珠清醒一些以后,承认她自己偷偷停药了,她但想不起来为什么会主动停药。她只隐隐记得,有谁跟她说过什么,让她非常难受,以至于感到绝望。再加上高医生的冷淡,朱珠又对前途失去了希望,所以就停药了。
因为朱珠还没全好,我不敢问得太深。没想到这件事的谜底很快揭开了。有一天我陪朱珠在花园散步,正好碰到朱从山。我和朱从山打招呼,但他像不认识我们似的,一声不吭,昂着头就过去了。我奇怪朱从山为什么这样,朱珠以前是他的病人呀。谁知这一个照面,却让朱珠猛地回忆起发病前的事情。
“就是朱医生!”朱珠有些惊慌地说,“他跟我说了好多话,说……”
原来是朱从山害了朱珠!他打击朱珠,说高度只不过把朱珠当成了试验品,根本没把她当人!他挖苦朱珠,说她再怎么恢复,这辈子也得戴着精神分裂症的帽子过下去,怎么能奢望得到高度的感情?他还笑话朱珠,说她对高度一往情深,其实不知道,高度是个玩弄感情的高手,家里有老婆,外面有林小可,又把朱珠弄得神魂颠倒,说朱珠完全是高度感情游戏的牺牲品……
一个医生,怎么能对病人说这种话!我当时就火冒三丈,要去找朱从山当面对质,但朱珠死活不让我去。
“算了算了,”她拼命劝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行了,反正以后,我再也不会相信他了……”
因为害怕刺激朱珠,我最后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把这件事儿忍了下来。没想到过了没两天,中午我在医院食堂吃饭,听到背后桌上的谈话。我听出来其中一个是朱从山的声音。
“他那人是挺有手段的,把个女病人弄得死去活来,连家属都闹着要去告他。现在不知他怎么把事儿给压下去了。不过,别看那病人现在好像好点儿,没准哪天又犯病了,又不是没先例!”
“不会吧?听说朱珠的情况现在已经很稳定了。”
“难道上次的情况没稳定?那时候院长还出面为他说话,后来还不照样犯病?你们瞧着吧……”
虽然他们没指名道姓,但我完全能听出来,朱从山是在说高医生的坏话。我马上转过身,质问朱从山:“你说谁呢?”
朱从山瞟了我一眼,很轻蔑的样子:“嘁,关你什么事儿?”
他似乎懒得和我说话,端着饭碗起身走了。和朱从山说话的是赵医生,我就问赵医生,朱从山刚才是不是在说高医生的坏话。赵医生开始不肯说,我一直缠着他,他走到哪儿,我也跟到哪儿。赵医生终于忍不住了。
“唉,鲁成,你怎么那么磨人啊?好吧好吧,他说的就是高医生,你可不能再到处乱传了啊。”
我问赵医生朱从山还说了什么。
“没什么了,没什么了……”赵医生想息事宁人,“其实他说的那些我们也不信,高医生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有数,你就别多事了啊。”
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忍无可忍,跑去找朱从山。他正在办公室写病历。
“你为什么要在背后传播高医生的谣言?”我开门见山地质问他。
他瞥了我一眼,似乎懒得理我,继续写他的病历。
我很生气,大声问他:“你做这样的事情,也不问问自己身上这身白大褂,看你配不配穿它!”
旁边还有护士在,朱从山也火了。
“你以为你是谁啊,懒得理你,你倒还没完了!”
“不管我是谁,你做这种事情都是不对的!如果你认为你说的是对的,那你跟我去见高医生,你们当面去说!要是不敢,就自己去跟那些听信你谣言的人澄清事实,还高医生一个清白!”
护士不明就里,上来劝我。朱从山大概不想别人知道,转身想走,嘴里还嘀嘀咕咕。
“你头脑不清楚,我才不跟你浪费时间……”
我一把拉住朱从山,不让他走。
“你别走!你说我头脑不清楚,那我说件事儿让你看看我清楚不清楚。你到处造谣,说朱珠发病是高医生的责任,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有你自己最清楚!我问你,朱珠这次发病前,你跟她说什么来着?”
朱从山听我提到这事儿,显然有点儿心虚,挣扎着想走。
“你放开!”他使劲想甩脱我。
我死死揪着他,说他不把事情说清楚,我绝对不放他走。
护士拼命劝我,外面也有人跑过来看了。朱从山脸红脖子粗,用威胁的语气冲我嚷嚷:“你是不是也犯病啦?再胡闹,我跟你不客气了啊!”
我让他不用客气,再有什么花招也一起使出来,我不怕!朱从山看周围人越来越多,急了,朝着我的脸上就是一拳。我的鼻血马上涌了出来。周围一片惊叫。我看准朱从山的脸,也狠狠给了他一拳。又是一片惊叫。朱从山拼命挣扎,但我什么都不怕,死死缠着朱从山,和他扭打在一起……
后来高医生和朱珠都来了。隔着好些人,我都能看见朱珠脸上的心疼。我知道自己受了点儿伤,可我心里非常宽慰。高医生把我带到治疗室处理伤口,朱珠紧紧跟着。高医生一个劲叹气。
“鲁成,跟那种人,犯不着这样,不理他就完了。”
我悄悄瞥一眼朱珠。她眼里含着泪花。药棉每擦一下我的伤痕,她就“咝咝”地直吸凉气。我心里一下子变得甜甜的。
“我不能让他再伤害你们……”我低下头说。
这是我的心里话。我开始觉得,我有能力保护我爱的人。
他们都没有说话。忽然我的身体感到一阵温暖。我抬头一看,原来朱珠抱住了我。她的脸近在眼前。她流着泪,什么也没说,就那么看着我。这种眼神我很熟悉。过去晓晴就是这样看我的。我被幸福感充满了。我想,不管前面有什么样的危险、困难,我都不害怕。我要和我爱的这个姑娘,一同走下去。
高医生也什么都没说。他张开胳膊,同时抱了抱我们俩,紧紧的。然后他悄悄地离开了。
林小可
其实是张迈帮我做出的决定。
我躺在床上,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张迈来看我,逼我吃东西。我很绝望,想抓住这根稻草。我问他是不是还在爱我,如果是,我马上就嫁给他。真的,只要他点点头,我立刻做他的妻子。
但是他说:“小可,没错儿,我是很爱你。我承认,你离开我,我很痛苦,也很恼火,觉得你是个糊涂女人,弄不清楚到底谁才是真正爱你的。我不甘心,一直跟踪你,注意你的行动,观察你的情绪……”我想插话,但他打断了我,“别插嘴,让我说完我还是没放弃等你回头的想法……可是这段时间里,我想通了一件事情:对你来说,或是对我来说,爱都应该是相互的。只是我爱你,这不够;只是你爱高度,这也不够……我回忆了很多事情,虽然很难受,但我还是有胆量承认,其实咱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相互的爱。我是爱你的,你对我,更多的像是好朋友、哥们儿,或者……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咱们之间的关系,不过我知道那肯定不是爱情……”
“张迈,我可以从现在开始爱你……”我说。
他又一次打断了我。
“不对!那不是爱!你明明知道那不是爱!不是我需要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完全不用勉强的感情!你只要想想,你是怎么去爱高度的,你就知道这是不一样的……”他不停地摇头,“我不要这个,我宁可只要做你的朋友,哪怕还是永远都照顾你,也只是做一对朋友……”
我想了很久,很久。
后来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爱,可以是单方面的,但爱情,却必须是相互的。爱情在两个人之间发生了,就必须以爱情的独特方式延续下去。否则,爱情会消减、消失……或者变质。
高度问我是否恨他。我说不恨。我真的不恨。
“我不想看着曾经有过萌芽的爱情衰减,失去生命力。我宁可永远得不到它,把它变成记忆里的标本……所以我要走了。你说你是懦弱的。其实我也是。你是因为责任,而我是因为爱情。”最后我对他说:“保重!”
我决定带着对高度的爱,离开。
高度
林小可,我爱你,真的爱你。不管你走到哪儿,请都记着这句话。我不想说什么“如果”,因为就是那么多“如果”造成了那么多不同的命运……我爱你,但我不能跟着你离开,因为我知道,你远远比陆梅、比我更坚强……小可,我深信以后你会比我幸福。这也是我的愿望。你只要记得,曾经有一个叫高度的人爱过你,并且会一直爱你。记得这个。不必为没有发生的“爱情”而惆怅,只在心里留下那一点点温暖就好了……记着要去看心理医生,要活得健康,而且幸福……
林小可
高度,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是的,我完全相信你是爱我的,无论我走到哪儿,都不会忘记这份爱,这会是我心底永远的一丝温暖。我会记得你爱过我、爱着我,而我将不会为没有得到过的爱情而惆怅。我会努力活得幸福,活得健康,因为我心里会永远保留着对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