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伊森就骑到托德身上。两个孩子都气喘吁吁。“放弃吧?”伊森问。
托德转过脸,死死闭着眼睛,满身的羞愧和憎恨。最后,他点了点头。男孩们谨慎地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
我能感到德里克突然之间迸发的愤怒,就在那一瞬,他猛地扑过去狠狠推了伊森一把。伊森朝后退了几步,但没摔倒。
“来啊,伊森。来啊。”德里克怒吼道。
伊森站在那儿望着那个比自己大的男孩。过了好一会儿,比利朝前走了一步。“不要这样。”比利说。
“不要。”切尔西说。
“不要。”其他的孩子都说,“不要。”
德里克看了我们大家一分钟,然后朝地上啐了一口痰,捡起卡丁车。两兄弟走开了,没说一句话。
“嗯,我们今天在其他人面前绝对展示了一回,贝利,对不对?”伊森对我说。大家拖着卡丁车回到山上,又转下来,上上下下整整一天。伊森让切尔西坐上自己的卡丁车,因为她的卡丁车掉了一个轮子。而她每一次都要让我坐在她身后。
那天晚饭时,伊森非常激动。他不停地跟爸爸妈妈说话,又快又急,而后者则始终面带微笑静静地听。男孩花了很长时间才睡着,我只好溜下床躺在地板上,因为他老翻来翻去。我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巨响,这意味着我也没有真正睡着。
“什么?”男孩猛然坐起来。他跳到地板上时,走廊的灯亮了。
“伊森,呆在你房里。”爸爸对他说。他很紧张,很生气,也很害怕,“贝利,过来。”
我顺从地跟着爸爸小心翼翼走下楼梯,打开客厅里的灯。“谁?”他大声问。
风扬起了前窗的窗帘——那个窗户很少开。“别光着脚下来!”爸爸喊道。
“是什么?”妈妈问。
“有人朝我们家窗户扔了块儿石头。退回去,贝利。”
我感到了爸爸的担忧,在到处都是碎玻璃的房间里四下嗅了嗅。地板上有块儿石头,上面还沾着些玻璃碎片。我将鼻子探过去时,立刻认出了那个气味。
是托德。
13
那个春天,猫咪多烟儿病了。她躺在那儿呻吟。我把自己的鼻子凑到她脸上去查探这种新行为时,她也没有表示抗议。妈妈非常焦急,开车带着多烟儿出去。回来时,她非常难过,或许是因为猫咪们在车里没有狗狗有趣吧。
差不多一周之后,多烟儿死了。晚饭后,全家人都来到后院。伊森已经挖好了一个大大的坑。他们将多烟儿放进一个篮子里,把篮子放进坑里,然后盖上土。伊森将一个木片插进紧靠着潮湿土包的地上。他和妈妈哭了。我用鼻子蹭蹭他们两个人,想提醒他们不必如此悲伤。因为我还很好啊,而且是一只比多烟儿好很多的宠物。
第二天,妈妈和男孩去了学校。我跑到后院将多烟儿挖了出来。我琢磨着他们不能把那么一只完美的死猫埋起来。
那个夏天,我们压根儿没去农场。伊森和居民区的一些朋友每天都早早起床,跑到别人家,用闹哄哄的割草机割草。男孩会带我一块儿去,但总将我拴在一棵树上。我喜欢新割的青草味,但对给草坪割草没有什么兴趣。我觉得这跟我们不能去农场有关系。外公和外婆来了一周,但也没什么意思,特别是在后院剥玉米时,爸爸和外公的交流很刺耳。我感到了两个人的愤怒,不知道这是不是玉米皮不能吃的原因;我闻了闻,嚼了嚼,也证实了这一点。那天之后,两个人在一起就变得非常别扭。
又开学了,有些事情都变了。放学后,男孩不再去切尔西家了——事实上,他常常是最后一个才回来。一辆小汽车将他送到街道上,他跑上车道,闻起来有股泥土、青草和汗的味道。晚上,我们会坐车出去,我逐渐明白我们是去看所谓的橄榄球比赛。我坐在一个长长院子的尽头,紧挨在妈妈的身边,还拴着链子。人们毫无缘由地大喊大叫。男孩们相互扭打在一起,互相扔球,有时还会跑到我站着的地方,更多时候都在院子的另一头跑来跑去。
有时,我能在那一堆男孩儿中闻到伊森的味道。坐在那儿,不能跑出去,也不能增加游戏的趣味,这些都让我很沮丧——在家时,我已经学会了用嘴接球。有一次我和男孩一块儿玩,结果我咬的劲儿太大,球破了,最后变成一块软趴趴的皮子,有点儿像飞板。那以后,伊森就再也不让我啃球了。但只要我小心一些,我还是可以跟他们一起玩的。但妈妈不知道这些,所以用皮链子紧紧拴着我。我知道,如果让我去追橄榄球,男孩们会发现追我比追其他人有趣多了,因为我比他们都跑得快。
切尔西的狗狗公爵夫人长大了。我向她演示了她在我跟前应该有的行为,于是我们成了好朋友。有一天,门开着,我跑出去看她。她脖子上戴着我认识的塑料圆锥体,看起来特别奇怪。当她看到我站在她笼子外面时,她轻轻晃了晃尾巴,但是懒得起来。那一幕让我有些不安——我希望没有人打算将那些东西再戴在我身上。
下雪时,我们就滑雪橇;雪消了,我们就玩弹球。有几次,伊森从柜子里拿出飞板瞪着它,我瞥了一眼,担心地别开脸。他把它举起来,翻来覆去地看,又掂掂它的分量,最后叹了口气将它放到一边。
那个夏天,我们又没有去农场,男孩又跟朋友去割草——我还以为这件事已经彻底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但他看起来还很享受似的。那一年,爸爸出去了几天。他不在时,外公和外婆来了。他们的车有一股闪耀、干草和池塘的味道。我站在那儿闻了好几分钟,然后冲着轮胎抬起一条腿。
“天哪,你变成一个大男孩儿了!”外婆对伊森说。
天气转凉时,橄榄球比赛更多了,还有一个惊喜:伊森可以自己开车去兜风了!这使一切都变了,因为他几乎去哪儿都带着我,我站在前座上帮他开车,鼻子伸到车窗外。结果,我发现他在外面呆到那么晚的原因是他每天放学后都要打球,我就被拴在栅栏旁,旁边还放一碟子水。尽管很无聊,但是至少我跟男孩在一起。
有时,伊森开车出去时,也会忘了带我,于是我就坐在院子里喊他回来。一般情况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妈妈总会出来看看我。
“贝利,想去散步吗?”她一遍一遍地问,直到我开始变得兴奋,转着圈跳舞。她在我项圈上拴根儿链子,我们就沿着街道慢慢地走,每隔几英尺我都会停下来给自己的领地做个记号。我们常常会路过一群正在玩耍的孩子;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伊森不再那样做了。妈妈有时会解开我的链子,让我跟孩子们跑一跑。
我非常喜欢妈妈。我唯一感到不满的地方是,每次她去洗手间都会把我喝水的碗盖上,而伊森总是为我留着。
学校结束的那个暑假,伊森和妈妈又开车带我去了农场。回到农场让我欣喜若狂。闪耀假装不认识我,而我也不太肯定那些鸭子还是不是原来的鸭子们,也许不是。不过,其他东西都一模一样。
几乎每天,伊森和外公,还有其他人都在一起工作。他们在一些木板上锤锤锯锯。一开始,我以为男孩又在做卡丁车,但一个月左右以后才弄明白,他们是在做新畜棚,紧挨着那个顶上有个大窟窿的旧木棚。
我是第一个看到一个女人从车道上走过来的,于是连忙跑过去准备实施必要的保护措施。我跑到跟前时才嗅出来那是女孩,现在已经长大了。她还记得我,用手在我耳朵后面挠了挠,我高兴地扭来扭去。
“嗨,贝利,你想我吗?好狗狗,贝利。”
那些人看到女孩时都停了下来。伊森从旧畜棚里走出来,惊讶地愣在原地。
“哦,嗨!汉娜?”
“嗨!伊森。”
外公和其他人都咧着嘴互相笑了笑。伊森回头望了一眼,脸红了。然后,他朝我们站着的地方走了过来。
“呃,嗨。”他说。
“嗨。”
他们都把目光转向别处。汉娜不挠我了,我用鼻子推推她,提醒她继续。
“到房子里去吧。”伊森说。
在那个暑假剩下的时间里,每次我坐车出去,我的座位闻起来都有女孩的味道。有时候,她会过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然后跟伊森坐在门廊聊天,我则躺在他们脚边给他们提供有趣的谈资。
有一次,我突然被两个人散发出的慌张从香甜的睡梦中惊醒。他们坐在沙发上,脸挨得很近很近,心跳加快。我能感到害怕和紧张。听起来好像他们在吃东西,但我却闻不到任何食物的气味;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爬上沙发,硬是将自己的鼻子挤进他们紧贴的头中间。他们两人突然一阵大笑。
妈妈和伊森开车回家上学的那一天,新畜棚的油漆味还飘荡在空中。女孩儿来了。她和伊森去了码头,把脚放在水里说话。女孩哭了,他们不停拥抱,但没有往池塘里扔木棍,或是做其他人一般在池塘边做的事,所以我不是很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在汽车的旁边,他们又拥抱了好几次,然后伊森压着喇叭,我们开走了。
回到家后,事情有了很大变化。其中一件事,爸爸有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新床,还跟伊森共用一个洗手间。坦白说,爸爸用了洗手间后,我就不太喜欢进去;另一件事,伊森不再总是跟自己的朋友打橄榄球了,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房子里打电话。打电话时,我常能听到汉娜的名字。
当树叶开始从树上落下来时的某一天,伊森开车带我去了一个有很多银白色大校车的地方,车里坐着很多人。然后一个人走了下来,是女孩!我不知道我们谁更高兴看到她,是我,或者是男孩——我想跟她玩儿,但是他只想拥抱。事情的发展让我激动不已,以至于回去的路上,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一只后座狗狗。
“教练说今晚上有从明尼苏达大学和密西根州来的观察员,来见我,汉娜。”男孩说。我当然明白“汉娜”这个词,但是我也注意到了男孩的忧虑和兴奋。汉娜很高兴,也很骄傲。我望望车窗看看自己能不能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但是没有看到有什么异样。
那天晚上,伊森和朋友们打橄榄球,而我则骄傲地跟汉娜站在一起。我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她从没来过这么棒的大院子。我带着她走到妈妈常带我去的地方,还告诉她该坐在哪儿。
我们刚到一会儿,托德就走了过来。后来我并不常见到托德,但他妹妹琳达仍然骑着车在街道上来来去去。“嗨,贝利。”他对我说,显得非常友好,但是总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因此我只是嗅了嗅他伸出的手。
“你认识贝利吗?”女孩问。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摇摇尾巴。
“我们是老朋友了,对吧,小子。好狗狗。”
我不需要像托德那样的人来叫我好狗狗。
“你不在这儿上学,你是在东区上学吗?”托德问。
“不,我只是来拜访伊森家。”
“你是谁,表妹,还是……”
人群开始欢呼,我晃着脑袋四处看,但除了一波接一波的欢呼声就什么都没有了。每次他们这么做都会让我上当。
“不,只是……一个朋友。”
“那么,你想不想去参加聚会?”托德问。
“什么?”
“去参加聚会,我们聚在一起。可不是任何地方都有这种节目的哦。”
“不,我……我最好等等伊森。”我冲女孩扬起头。我能感觉到她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焦虑,我也能感觉到托德的愤怒开始一点点蓄积,一如既往。
“伊森!”他转过身,朝地上啐了一口,“那么,你们两个是一对儿,还是什么?”
“嗯……”
“因为你要知道,他常跟米歇尔·安德伍德出去。”
“什么?”
“没错,大家都知道。”
“哦。”
“没错。所以如果你想一想,你知道,他和你不可能,你知道,不可能在一起。”托德朝女孩儿身边靠了靠。她突然变得僵硬起来,我看到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紧张让我噌一下站起来。托德低头看看我,我们的眼睛牢牢盯着对方。我感觉到自己后颈上的毛发竖了起来。下意识地,我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
“贝利!”女孩立刻站起来,“怎么了?”
“对啊,贝利,是我,你的老朋友。”他转过身看着女孩,“哦,对了,我叫托德。”
“我叫汉娜。”
“你为什么不把狗拴起来跟我走呢?会很有趣的。”
“呃,不了,嗯,我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来吧。”
“不,我得照顾贝利。”
托德耸耸肩膀盯着她:“好吧。嗯,随便。”
他的愤怒非常强烈,我又吼了一声。这一次,女孩什么也没说。“好,”托德说,“你问问伊森关于米歇尔的事情,好吧?”
“嗯,好。”
“你最好问问他。”托德将手插在口袋里走开了。
大概一小时以后,伊森跑来看我和汉娜,他非常高兴,也非常激动。“密西根州,我们来了。斯巴达人队!”他大声地喊。我摇着尾巴汪汪叫,然后他的快乐消失了。
“怎么回事,汉娜?”
“谁是米歇尔?”
我将爪子放在伊森的腿上好让他知道,我已经做好玩球的准备了,只要他愿意的话。
“米歇尔?你说的是谁?”伊森笑了,但下一秒就停了下来,仿佛突然失去了呼吸,“怎么回事?”
他们带我沿着大院子转圈散步,聊天。他们全神贯注地交谈,甚至没注意到我吃了半个热狗,一些爆米花,还有一点金枪鱼三明治。很快,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可他们还是一圈一圈地走啊走。
“我不认识这个女孩,”伊森不停地说,“谁告诉你的?”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不过他认识贝利。”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为偷吃了东西而招来麻烦。
“大家都认识贝利,每场比赛它都来。”
我连忙吞下去,但是显然,我差不多没什么麻烦。在绕着大院子转完另外一圈时,我发现差不多所有的东西都能吃,真是无趣啊!男孩和女孩停下来拥抱,拥抱了很多次。“你浑身都是汗味儿。”女孩笑着将他推开。
“贝利,想去兜风吗?”男孩问。
我当然想!我们回到家,他们又静悄悄地说了很多话,还给我喂了些吃的。我心满意足地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准备睡觉;女孩和男孩悄悄地在沙发上打架。
我们现在又有一个新的狗狗门,从后门可以直接进入院子。没人再让我睡在车库里了。我很高兴自己能打破家里的那个习惯。我跑到外面去撒尿,惊讶地发现栅栏旁边的草地上有一块儿肉。
有趣的是,它闻起来不太对劲儿,上面有股很刺鼻的味道,一种很怪很苦的味道。更奇怪的是,上面全是托德的气味。
我捡起那块儿肉,将它扔到后院的天井。那种苦涩让我满嘴都是唾沫。我坐在那儿,望着它。味道着实糟糕,但它还算是一大块儿不错的肉。如果吃快点儿,或许我可以不用细嚼慢咽,直接吞掉。
我用鼻子推了推那块儿肉。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它闻起来有那么浓烈的托德的味道?
14
第二天早晨,妈妈走出来看到我,我耷拉着脑袋,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天井。不知为什么,虽然我没做错什么事,可我就是很有负罪感。
“早上好,贝利。”她说。接着,她看到了那块儿肉,“那是什么?”
她弯下腰想靠近些看看那块儿肉,我翻了个身想让她挠挠我的肚皮。我似乎整整一个晚上都在盯着那块儿肉,累得要命,非常需要有人对这件事给予一个肯定的安慰,即使我不明白为什么。只不过这事儿很不对劲儿,因此我没去占这块意外横肉的便宜。
“从哪儿来的,贝利?”妈妈轻轻揉着我的肚皮问,然后伸手捡起那块儿肉。“哎哟。”她说。
我警觉地坐直身子。如果她要喂给我吃,这就意味着肉没问题;事实恰恰相反,她转过身将肉拿回房间。我一骨碌站起来——既然她要把它拿走了,那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我想吃了它。
“贝利,你不会想吃这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妈妈说。她将肉扔进垃圾箱。
汉娜坐在我的车座去那辆巨大的银色校车那儿。我独自一个在车里坐了很长时间,伊森和汉娜站在外面,不停地拥抱。男孩回到车里时,悲伤又孤独。于是,我没把鼻子探出车窗,而是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
在家人都围坐在一棵房子里的树下,为了“圣诞快乐”撕了些纸之后的第二天,女孩又回来了。我情绪很糟,因为伊森送给妈妈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咪,叫菲利克斯。它一点规矩都没有。我一坐下,它就攻击我的尾巴,还常从沙发后面朝我扑过来,用它细小的爪子在我身上拍拍打打。我试着跟它玩儿的时候,它就会趴在我的鼻子上,用自己尖利的小牙齿咬我。汉娜一来就特别关注这只小猫,可是我认识她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现在是最受宠爱的宠物,并且狗狗们有许多重要的工作,比如门铃响的时候汪汪叫,而猫咪在家里一点儿用都顶不上。
有一件事小猫不能做,那就是外出。地上铺着厚厚一层雪。有一次,菲利克斯冒险似的将一只爪子放在雪地里,结果它转身就跑,一直跑回房间,就好像被烫了一样。因此,当汉娜和伊森在前院堆了个大大的雪堆,还在上面放了顶帽子时,我就陪在他们身边。男孩喜欢抓住我,将我压在雪地里。我也就任他抓着我,纯粹是为了他胳膊抱着我时的快乐。当他还是很小时,他经常这样跟我玩儿。
我们去滑雪,汉娜坐在后面,我一直跟着雪橇跑,汪汪叫着想把男孩手上的滑雪手套拽下来。
有天下午,太阳出来了,空气清冷而洁净,我能感觉到它顺着我的喉咙一直向下流到肚子里。居民区里所有的孩子都在山上滑雪。汉娜和伊森一边推小一点儿的孩子,一边自己滑。我很快就跑累了,躺在山坡上。那就是为什么托德开车过来时,我在山底下的原因。
他从车里出来时一直望着我,但他什么也没对我说,也没伸出手。我也保持一定距离。
“琳达!来,该回家了!”他吼道,嘴巴里猛然飘出的呼吸变成一朵雾气小云。
琳达正跟自己的其他三个小朋友从斜坡上往下滑,坐在一个碟子一样的雪橇上,时速大约每小时一英里。伊森和汉娜很快就刷的一下超过了他们。“我不想回!”琳达喊道。
“现在就回!妈妈说的!”
男孩和汉娜突然在山脚下停下来,从雪橇里掉了出去。他们一个压着一个,笑得稀里哗啦。托德站在那儿望着他们。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托德的身体里冒了出来。确切地讲,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糟糕,更阴暗的东西,一种我从未从别的任何人身上感受到的东西。我从他盯着伊森和汉娜的方式中感觉到了这种东西,可他依旧一脸平静。
伊森和女孩站起来,互相拍打着身上的雪,走过来望着托德。他们的胳膊绕在一起,浑身散发着爱和喜悦,掩盖了托德的仇恨。
“嗨,托德。”
“嗨。”
“这是汉娜。汉娜,这是托德,他住在街尾。”
汉娜伸出手笑眯眯地说,“很高兴见到你。”
托德僵了一下。“事实上,我们见过面。”
汉娜扬起头,拨开挡在眼前的头发。“我们见过吗?”
“什么时候?”伊森问。
“在棒球比赛上。”托德说着,干笑了两声,声音尖利而短促。
伊森茫然地摇摇头,但是汉娜却眨了眨眼睛。“哦,哦,对。”她说着,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沮丧。
“来干吗?”伊森问。
“我得把妹妹接回去。琳达!”托德将手圈在嘴边喊,“现在回家!”
琳达从自己的朋友身边走开,沮丧地从雪地里一步步慢慢挪过来。
“他……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汉娜对伊森说。她有一些担忧,我好奇地望着她,然后感到了伊森内心腾起一股愤怒,我连忙转过去望着他。
“等等,什么?你?是你告诉汉娜我跟米歇尔在一起的?我根本都不认识什么米歇尔。”
“我得走了,”托德含糊地说,“到车里去,琳达。”他对妹妹说。
“不,等等。”伊森说着伸出手,托德躲开了。
“伊森。”汉娜喃喃说着便抓住他的胳膊。
“你为什么那么做,托德?你为什么撒谎?你到底有什么毛病,伙计?”
虽然愤怒和抵触在托德周身沸腾,热得足以将我们脚下的雪化掉,可他只是站在那儿,回头望了望伊森,半句话都没说。
“这就是为什么你没有朋友,托德。你能心态正常一点吗?你总干这种龌龊事儿,”男孩说,“真恶心。”他的愤怒一点点消失,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依然非常沮丧。
“伊森。”汉娜提高了声音。
托德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回到车里,甩上车门。他回头看了看汉娜和伊森,毫无表情。
“太恶劣了。”汉娜说。
“哦,你不了解他。”
“我不管,”汉娜回答道,“你不该说他没有朋友。”
“他是没有。他总是做那种事儿,比如他说有人偷了他的收音机。全都是骗人的。”
“他不是……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对吗?像上特殊学校什么的?”
“哦,不,他真的非常聪明。不是因为那个。他是托德,就那样。他的心理总是很扭曲,你知道吗?我们曾经是朋友,那时候还很小。但他有许多取乐的怪异想法,比如在学前班小同学等车上学时,朝他们扔鸡蛋。我告诉他我不想那样做——他的亲妹妹琳达就在其中,我意思是,别那样——所以,他就将一盒子鸡蛋踩得粉碎,把我家的车道弄得脏兮兮一团糟。爸爸回来之前,我还得用水将它们全部清理干净。不过,贝利倒是蛮喜欢打扫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摇摇尾巴。他们现在可能在讨论我,这让我很高兴。
“我打赌它喜欢。”汉娜笑着拍了拍我。
几天后,汉娜走了。下雪了,风很大,我们只好整天呆在家里,坐在加热器前面(至少,我是这么做的)。那天晚上我睡在伊森床上的毯子里,一直呆在那儿,即使我热得喘气都没有动。因为靠着他睡觉很舒服,感觉自己还是只小狗狗。
第二天早晨,雪终于停了。伊森和我跑到外面,花了好几个小时清除车道上的积雪。在那么厚的雪地里奔跑比较有困难,我朝前跑几步,就得停下来歇一歇。
晚饭后,月亮出来了,那么亮,我的视线非常清楚。空气中满是壁炉的芳香。伊森很累,早早上床去睡了,而我穿过狗狗门站在院子里,淡淡的风中送来一股奇怪又清爽的夜晚空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