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抬眼去看那只斑点狗时,竟然看到有六只纯白色的狗宝宝!他们纤长瘦弱,但是母亲毫不在意。她舔舔他们,将他们拢到自己身侧,静静躺下来让他们吃个饱。
那个男人来了。他走到新生宝宝安睡的笼子里看了看,转身走了。接着,他给我们右面那群看起来很凶猛的小狗狗打开门,放他们到青草地上去了!
“不,你不行。”他挡住想要一道出去的母亲。他将她关在里面,把狗宝宝们放在地上,那里放了一盆盆食物。他们爬进去,互相舔食——要是在院子里,这些笨蛋们连一天都呆不下去。母亲坐在笼子里,低声呜咽,直到那一窝狗崽崽吃完了,男人才放她出去跟自己的宝宝呆在一起。
毛茸茸的小狗狗们跑我们笼子的门上来嗅我们。终于,在做了几周的邻居之后,我们可以面对面了。我舔了舔他们脸上黏糊糊的东西。我的一个兄弟就站在我的脑袋上。
那个男人让狗狗们自由自在地跑来跑去,而他自己则从木栅栏上的一扇门里走了出去。那个栅栏门看起来特别像卡洛斯和鲍比进院子时的门。我嫉妒地望着在草地上爬来爬去的小狗狗们,他们抽着鼻子向其他笼子里的狗狗们问好,还能互相玩耍。围栏里面的生活让我厌烦极了,特别想出去探探险什么的。无论我新生活的意义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这样。
几小时后,那个男人回来了,还牵着另外一条狗,长得特别像那群自由奔跑的小狗狗们的母亲,不过是一只公狗。他将母亲牵回笼子,又将那只公狗也放了进去,把两只狗关在了一起。公狗见到母亲似乎很高兴,但是她却在他跃上自己后背的时候冲着他咆哮。
男人没有将自己身后的栅栏门关上,我凝视着栅栏另一侧那一小块儿外面的世界,惊讶地发现一种强烈的渴望传遍了周身。如果跑在那块草地上的是我,我知道自己一定会直直跑向那扇打开的门,但是,现在有这种选择的狗狗并没有那样做,他们正忙着摔跤呢。
旁边笼子里的那位母亲将自己的爪子伏在笼子门上温柔地呼唤,男人有条不紊地将她的狗宝宝们赶在一起从那扇门里带了出去。很快,他们就都不见了。狗母亲在笼子里走来走去,气喘吁吁,而那只跟她呆在一起的公狗则躺在那儿望着。我能感觉到她的悲伤,这让我很不安。夜晚降临了。狗母亲任那只公狗跟自己躺在一起——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似乎还互相认识。
公狗在这儿只呆了几天,之后也被带走了。
然后,轮到我们解放了!我们兴高采烈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欣然接受那个男人给我们准备的食物。我吃了个肚儿圆,然后望着我的兄弟姐妹们在那儿发疯,他们似乎以前从没见过像这样的狗狗饭盆。
所有的东西都极其潮湿滋润,完全不同于院子里干燥的尘灰。凉爽的微风带着一股开阔水域的诱人香气。
我正嗅着芳香四溢的青草时,男人回来将我的母亲也放了出来。我的兄弟姐妹们围在她身边,可我没有去。我发现了一只死掉的小虫子。然后男人离开了,那时我恰巧刚刚想到了那扇门。
那个男人有些不对劲。他没有叫我托比。他甚至不跟我们说话。我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母亲,想起了她从院子里逃掉时,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情景。她无法跟人类一起生活,即使像夫人那样友善的人也不行。但是这个男人根本不爱我们。
我聚精会神地凝视着门上的锁。
门的旁边有一张木桌子。只要爬到凳子上,我就可以爬到桌子上。那样,我就可以探过头去用嘴咬住那个金属门锁,不过这个门锁不是圆形,而是长条形,是一个手柄。
我细小的牙齿还不足以咬住那样的东西,但是我尽力模仿那个晚上母亲从院子里逃跑的样子。很快,我失去平衡,掉在地上,可门还锁着。我坐在那儿,冲着门把手困惑地汪汪叫,可我的声音很小很小。我的兄弟姐妹扑过来,用惯常的方式爬到我身上,但我有些生气地从他们身边走开。我没有心情玩儿!
我又试了一次。这一次,我用前爪抓住那个手柄以防自己掉下去。这时,手柄开始慢慢移动,结果我整个身子横在了手柄上,然后直直地摔了下去。我“咕咚”了一声落在通道上。
让我感到惊喜的是门开了一条缝。我将鼻子塞到门缝里用力推,门开得更大了。我自由了!
我急切地连蹦带跳钻过门缝,我的细小的腿儿纠结在一起把自己给绊倒了。我面前是一条满是尘土的小径,沙土里还停着两辆卡车。本能告诉我,那就是离开的路。
跑了几步后,我停了下来,感觉到了什么。我扭过头,看到我的新母亲正坐在大开的门里望着我。我想起了院子里的母亲在朝外面的世界进发时也同样望了我一眼。我的新母亲不会跟我一起走,我清楚地知道。她要和家人呆在一起。我只能靠自己。
然而,我没有丝毫犹豫。我从自己过往的经历中明白有许多比这里更好的院子。在那儿,友善的人类会用手摩挲我的毛发,我知道吸吮这个新母亲乳头的时代已经结束。这就是事情最正常的发展方向——每只狗狗最终都要和母亲分开。
但更多的,我知道眼前的这个机会令我无法抗拒,一个亟待探索的全新世界,我有四条长长的腿,虽然多少还有些笨拙。
一辆脏兮兮的卡车开始上路了,我决定跟着它。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就因为在它驶进风中时,带给我一股美妙而陌生的味道。与干燥的院子不同,我嗅到了潮湿腐败的树叶,还有大树和水塘。我朝前跳过去,太阳照在我的脸上,自由让我充满快乐,新的冒险也同样快乐。
我听到又有一辆卡车开过来了,但我正忙着抓一只长翅膀的小虫子,直到车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才抬起头。一个满是泥污,一脸皱纹,褐色皮肤的男人伸出手跪在我面前。
“嗨!到这儿来,小家伙!”他呼唤道。
我有些犹豫不决地望着他。
“你迷路啦,小家伙?迷路了?”
我摇摇尾巴觉得这人还不错,于是摇摇摆摆朝他跑过去。他将我抱起来举过头顶。我不怎么喜欢这个动作。
“你真是个小家伙。你看起来像是一只纯种金毛猎犬,你从哪儿来的,小家伙?”
他跟我说话的方式让我想起了夫人第一次叫我托比的样子。我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正如那些男人将我第一个家庭从涵洞里拉出来一样,这个男人将我从草地上抱了起来。而现在我的生活就会由他来安排。
好吧,我决定,我的名字就叫小家伙。当他将我放在卡车前面右边的座位时,我激动极了。前座啊!
那个人闻起来有股烟味,还有一股呛得我满眼雾水的刺鼻气味。这气味让我想起卡洛斯和鲍比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子前,将一个瓶子传来传去的情景。我努力想爬起来舔舔他的脸,他大声地笑;我习惯了那些浓烈的怪味道后就在卡车狭窄的空间里扭来扭去,他还在不停地咯咯笑。
我们颠颠簸簸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栋有好几扇门的建筑物,其中一扇门里飘出一股跟笼罩这个男人一模一样的化学品味道。
“我去喝一杯。”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摇上窗户。直到他从车里溜出去,关上车门,我才意识到他要离开了。我沮丧地看着他走进那幢房子。我该怎么办?
我找到一个布条,啃了会儿,然后无聊地垂下脑袋准备睡一觉。
我醒来时,天气特别热。太阳正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压在卡车上,车厢里没有一丝风,还非常潮湿。我喘着气开始哀鸣,支起腿好看看那个男人去哪儿了。连他的影子都没有!我放下腿,窗台板上非常烫。
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热气。我在灼热的前座上来来回回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从来没有那么粗重地喘息过。我开始发抖,视线变得飘忽不定。我想起了院子里的水龙头,想起了母亲的乳汁,想起了鲍比用来阻止狗狗打架的软管里喷出的水雾。
朦朦胧胧间,我注意到车窗外有一张脸正望着我。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一个长着一头黑色长发的女人。她看起来很生气,我从她身边退开,有些害怕。
她的面庞消失时,我朝后躺下,几近昏厥。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再走来走去了,四肢沉重,爪子开始抽搐。
然后,“哐当”一声,车也跟着摇摇晃晃!一块石头掉在我身边,从座位上弹起来,落在地上。一些亮晶晶的小硬块儿撒了我一身,一股凉爽的风拂过我的脸庞。我抬起鼻子嗅了嗅。
我觉得有一双手轻轻滑过我的身体,将我举在空中,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太累了,除了软弱无力地躺在她的手中,什么也做不了。
“你这个可怜的小狗狗,可怜的狗狗。”她轻轻地说。
我的名字叫小家伙,我在心里说。
6
在我的生命中,再没有比凉爽清澈的流水更美好的东西了,它将我从没有梦的沉睡中拉出来。女人拿着一个水壶站在我身前,小心翼翼地用一个香喷喷的喷雾器为我沐浴。细流在我的后背流淌,我愉快地一阵战栗。我仰起头吧嗒吧嗒地舔那股细流,就像过去经常在院子里喝从水龙头流到水槽的细水流一样。
一个男人站在旁边。两人都一脸关切地望着我。
“你觉得它会没事吗?”女人问。
“看起来水正在起作用。”男人回答道。
从他们身上我感到一种自然流露的喜爱之情,就像夫人站在栅栏前望着我们玩耍时的那种感觉一样。
我翻了个身,好让水冲冲我热乎乎的肚皮。女人笑了。
“多可爱的小狗狗啊!”女人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
“像一只金毛猎犬。”男人观察了一会儿说。
“哦,小狗狗。”女人低声说。
好吧,我可以叫小狗狗,我也可以叫小家伙,我可以叫任何他们喜欢的名字。女人将我揽在怀里,她的衣服被我弄湿了好大一块儿。我亲吻她,她闭上眼睛咯咯笑。
“你跟我一块回家吧,小伙子。我让你认识一个人。”
呃,看起来我现在是一只前座狗狗了!开车时,她将我放在自己的腿上。我抬起头感激地望着她。新环境让我很好奇,我面前两个通风孔里出来的冷风让我惊奇。我最终还是爬下去,开始在车厢里探险。冷风吹到我湿漉漉的毛发上,冷得我不住打战。最后,我爬上了汽车另一侧平坦的地面上,那里像母亲一样柔软而温暖,禁不住诱惑的我很快又睡着了。
车停下来时,我醒了。睡意矇眬中,看到女人弯下腰将我抱起来。
“哦,真可爱。”她轻声说。她将我抱在胸前从车里走出去,我能感到她的心跳强健有力,也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类似于警觉一样的东西。我打了个哈欠,赶跑了最后一点点睡意。在草地上稍稍停留后,我做好了面对任何让她如此警觉的挑衅的准备。
“伊森!”她喊道,“到这儿来,我想让你看个东西。”
我好奇地望着她。我们站在一幢很大的白色房子前,我很想知道房子后面有没有狗舍,或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可是我听不到狗叫声,也许我是第一个到这儿的狗狗。
接着,前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我看到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类从门廊里跑出来,跳下水泥台阶站在草坪上一动不动。
我们大眼对小眼地瞪着对方。我意识到那是一个人类小孩儿,一个男孩。他张开双臂,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狗狗!”他欢唱着。我们朝对方跑过去,一见钟情。我不住地舔他,停都停不下来,他也不住地咯咯笑。我们在草地上滚来滚去。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男孩这样的东西,但是现在我找到了一个。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他身上有一股混合着泥巴、糖和一种我从没闻过的动物的气味。他的手指上沾着一股肉香味,我就舔啊舔。
那一天结束时,我对他的了解不仅仅是味觉,还有视觉、声音和姿势。他头发乌黑,跟鲍比一样,但非常短,而眼睛也特别亮。他转着脑袋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他更希望听到我而不是看着我。每次跟我说话,他的声音中总溢满了喜悦。
但多半时候,我都在吮吸他的气味,舔他的脸,啃他的手指头。
“妈妈,我们能留下它吗?”男孩子咯咯笑着问。
女人蹲在地上爱抚地拍拍我的脑袋,“呃,你知道你爸爸,伊森。他想听到你说你会照顾它……”
“我会!我会的!”
“还有,你得带它散步,给它喂食……”
“每天!我会带它散步,给它喂食,给它洗澡,给它喝水……”
“你还得打扫它拉在院子里的臭臭。”
小男孩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我在商店里买了一些狗粮,我们给它吃一点晚饭吧。你不会相信发生的事,我还不得不跑到加油站打一罐子水,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差点被晒死。”女人说。
“想吃点晚餐吗?哈?晚餐?”男孩儿问。
听起来蛮不错的。
让我感到惊喜的是,男孩把我抱起来直接带回了房子!我这一生从没想象过会有这样的可能。
我会很喜欢这个地方的。
有的地面很柔软,还散发着跟男孩身上一样的动物气味,而另一些地面则又滑又硬。我在房间里追着男孩跑的时候,这些地板害得我从这一头直接滑到另一头。男孩将我抱起来,我们之间奔涌着的爱如此强烈,以至于我感到自己胃里空空的,像是饿了。
就在我跟男孩躺在地板上争抢一块布时,我感觉房子微微震动了一下,还听到一声我早已熟知的关车门的声音。
“你父亲回来了。”那个叫妈妈的女人对这个叫伊森的男孩说。
伊森站起来望着门,妈妈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我抢过那块布,得胜地晃了晃,但是发现缺少一个拽着另一头的男孩,这布竟然变得没那么有趣了。
门开了。“嗨!爸爸!”男孩大声喊道。
一个男人走进房子,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望了望。“好吧,怎么回事?”他问。
“爸爸,妈妈发现一只小狗狗……”
“它被锁在一辆车里,还差点被晒死。”妈妈说。
“爸爸,我们能留下它吗?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小狗狗!”
我决定利用现在的安全漏洞,冲向男孩儿的鞋子,咬住他的鞋带。
“哦,我不知道,现在这个时间不太合适。”那个父亲说,“你知道养一只狗得做多少工作吗?你只有八岁,伊森。对你来说,这个责任太重了。”
我使劲拉了拉小男孩的鞋带,它就从小男孩的鞋上滑出来一些。我想拉着它跑掉,但它还连着他的脚,我被猛地拽回去摔了个跟头。我咆哮着朝鞋带扑过去,咬住它们狠狠地摇。
“我会照顾它,我会带它散步,会喂它,会给他洗澡。”男孩接着说,“它是世界上最好的狗狗,爸爸。它已经很懂规矩了。”
终于将鞋子制服了,我觉得现在正好可以休息一下,于是蹲在地上撒了一泡尿。
哇哦,那的确起作用了!
很快,男孩和我就坐在柔软的地板上。妈妈说,“乔治?”然后伊森说,“乔治?到这来,乔治!嗨,乔治!”爸爸说,“四季宝?”然后乔治又说,“四季宝?你是四季宝吗?到这来,四季宝!”
真是精疲力竭。
后来,到后院玩儿的时候,男孩叫我贝利。“这儿,贝利!到这来,贝利!”他拍着膝盖喊。我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去,他却又跑开了。我们绕着院子转啊转。就我而言,这是一个房子里面游戏的延伸,我也已经做好了回应大黄蜂、艾克、巴治的准备,但是,这一次他似乎只黏上了“贝利”。
又吃了一顿饭,男孩将我带回房间。“贝利,我想让你见见猫咪多烟儿。”
伊森坐在地板中间,将我紧紧抱在胸前转了个身。我看见一只灰棕色的动物。看到我,它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我闻到的那个味道的来源。这个东西比我大,小小的耳朵,咬一口肯定挺有趣。我挣扎着要去跟这个新朋友玩儿,但伊森紧紧抓着我。
“多烟儿,这是贝利。”伊森说。
终于,他将我放在地上。我跑过去亲吻那只猫,但是它却卷起嘴唇,露出一排不怀好意的牙齿,对我表示蔑视。它还拱着背,尾巴直直竖在空中。我停下来,感到非常困惑。难道它不想玩吗?它尾巴下散发出的气味很不错。我慢慢走过去友好地闻闻多烟儿的屁股,可它却“嘶嘶”喘着气,举起一只爪子,伸出长长的指甲。
“哦,多烟儿,你是一只好猫。一只好猫。”
多烟儿恶狠狠地瞪了伊森一眼。我注意到男孩儿鼓励的语气,很热切地叫了一声,但是那只猫还是一副不容靠近的样子,甚至在我准备舔舔它的脸时,想要咬我的鼻子。
好吧,呃,我已经做好了随时陪它玩的准备,只要它愿意。但是我还有比关注这只狂妄自大的猫更重要的事情。在接下来的几天,我弄明白了自己在家里的地位。
小男孩住在一个小房间里,到处都是很棒的玩具,而爸爸和妈妈住在一间没有一个玩具的房间里。有一间房子里放着一盆水,只要我爬进去就能喝到,也没有玩具,除非你把墙上那个能不断拉出来白纸的东西算在内。睡觉的房间在许多个台阶的最顶端,若不是我有四条尺寸完美的腿,根本不可能爬上去。食物全都被藏在房间的某一个部分。
每次我觉得需要蹲下来放松一下时,房子中的每个人都会像疯了一样,把我一把兜起来,冲到门外放在草地上,然后望着我,直到我从这一切带来的创伤中恢复过来,继续自己刚才未完的事儿。我会因此而获得许多赞扬,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在这个家里的主要功能。但是他们的赞扬常常前后矛盾。他们拿些纸让我撕,可如果我蹲在上面,我就是一只好狗狗,但对我来说只有轻松,没多少快乐。并且,正如我提到的那样,有时候当我们都呆在房子里时,他们会因为我做了一模一样的事而生气。
我弄湿地板时,妈妈和伊森会大喊,“不!”当我尿在草坪上时,他们会赞扬说,“好小伙!”当我在纸上撒尿时,他们会说,“好,不错。”我实在弄不懂在他们的世界里,什么才是错的。
爸爸大部分时间都不理我,但是我能感觉出来,早晨起来陪他一块儿吃饭时,他挺高兴的。他对我的喜爱很温和——不同于从伊森身上奔涌而出的狂热,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和妈妈就是用那种方式爱着男孩的。他偶尔会在晚上跟男孩一起坐在桌子前,静静地谈话,全神贯注,空气中总会弥漫许多刺鼻浓烈的气味。爸爸任我躺在他脚边,因为男孩的双脚离地面太远了,我够不着。
“看,贝利,我们组装了一架飞机。”男孩在一次这样的会议结束之后对我说,还扔给我一个玩具。化学品味儿使我的眼睛雾蒙蒙的,所以我没有打算把它拿走。男孩拿着那个玩具在房子里跑来跑去,弄出很多声响,我追在他身后想抓住他。后来,他将那个东西放在一个架子上,跟其他散发着相同化学品味儿的玩具摆在一起,然后,爸爸和他会组装另一个玩具。
“这是一个火箭,贝利。”他递给我一个棍子形状的玩具对我说。我用鼻子嗅了嗅。“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月亮上着陆,然后,人们都会住在那儿。你想不想做一只太空狗?”
我听到“狗”这个词,也感觉到这是一个问句,于是摇了摇尾巴。是,我心里想。我很乐意帮忙洗碗。
洗碗时,男孩总会在地上放一盘子吃的东西让我舔。这是我的工作之一,但只有在妈妈不在的情况下才可以。
不过,大部分时间里我的工作就是跟男孩一块儿玩。我有一个放着柔软枕头的盒子,男孩会在晚上把我放进去。我慢慢明白我必须呆在盒子里面直到爸爸和妈妈进来说晚安,然后男孩就会让我躺在他的床上睡觉。晚上无聊的时候,我就会轻轻啃啃他。
房屋后面是我的领地,但是几天之后,我被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一个“居民区”。伊森飞奔着冲出前门,我紧跟其后。我们会去找其他的女孩儿和男孩儿。他们总会抱抱我,跟我摔跤,从我嘴巴里抢玩具,然后又扔掉。
“这是我的狗狗贝利。”伊森举起我骄傲地说。听到自己的名字,我扭了扭身子。“看,切尔西,”说着他将我递给了一个跟他一般大的女孩儿,“它是一只金毛猎犬。我妈妈救了它,它差点被晒死在一辆车里。等它再大一些,我就会带它去爷爷的农场打猎。”
切尔西亲热地将我搂在胸前,望着我的眼睛。她的头发长长的,比我的毛的颜色还浅,闻起来有花、巧克力和另一只狗狗的气味。“你真香,你真香,贝利,我爱你。”她冲着我欢唱。
我喜欢切尔西。每次见到我,她总会跪在地上,任我拉扯她金黄色的长发。她身上狗狗的味道属于棉花糖——一只棕白色混杂的长毛狗,比我大一些,但还是一只未成年狗。当切尔西把棉花糖从院子放出来的时候,我们就会花好几个小时摔跤、打架,有时候伊森也会插一腿,玩啊,玩啊,玩啊。
我在院子里生活时,夫人爱我,但我现在意识到,那只是一种泛爱,可以是对狗群里任何一只狗狗的爱。她叫我托比,但她念我名字的方式跟晚上男孩在我耳边轻呼的“贝利,贝利,贝利”不一样。男孩爱我,我们是彼此世界的中心。
院子里的生活教会了我如何从一扇门里逃走。这个方法将我带到男孩的身边,爱他,跟他生活在一起就是我生命的意义。从醒来的那一秒直到睡着的那一刻,我们在一起。
然后,毫无例外地,一切又都变了。
7
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就是学习被男孩称作“技巧”的东西,这由他跟我讲话时鼓励的语气和喂给我的奖赏构成。比如“坐”就是一个技巧,男孩会说“坐,贝利!坐!”然后转到我身后,强迫我的屁股紧贴地面,接着给我喂一块儿狗饼干。
“狗狗门!狗狗门!”是去爸爸停车的“车库”里的技巧。男孩将我从侧门一个塑料板底下推出去来到后院。接下来,他喊着我的名字,我用鼻子推开塑料板。然后,他给我一块儿狗饼干。
我感激涕零地发现,自己的四条腿在和身体的其他部分一起成长,到夜里越来越冷的时候,我已经能跟上男孩脚步了,冲刺也没问题。
一天早上,狗狗门技巧产生了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意义。男孩起得很早,太阳还没彻底露脸儿,妈妈从这个房子跑到那个房子,进进出出。
“注意一下贝利!”妈妈不知在哪儿喊了一声。我正在很严肃地教训一个咀嚼玩具,抬起头便注意到,那只叫多烟儿的猫咪正坐在一个角落,用一种令我难以忍受的傲慢俯视着我。我叼起那个咀嚼玩具晃了晃,证明给多烟儿看,让它看看自大会错失一个多么好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