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哪个白痴说的。”

“是啊。明日世界是迪士尼里面最烂的地方了。另外还有人说她在网恋。”

我说:“荒谬。”

“好吧,那你说,她干吗去了?”

我说:“她只是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玩,而且是我们只能想象的玩法。”

本发出一阵奸笑:“你说她自己跟自己玩?”

我低吼:“受不了你了,本。我是说她在做玛戈才会做的事。制造点儿神话,震撼一下世界。”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窗外那看不见的世界。我一直想入睡,但眼睛总是突然睁开,四处查看一番。我迫切希望玛戈·罗思·斯皮格曼回到我的窗前,拉着昏昏沉沉的我再经历一个令我永志不忘的夜晚。

2

玛戈常常消失,虽说学校里没有举行寻找玛戈的集会,但大家都感觉到了她的缺席。高中并不是民主制,也不是独裁制,也—和流行的看法相反—不是无政府状态。高中是君主制。当女王出去度假,情况会有所不同,确切地说是变糟了。比如,高二那年当玛戈去密西西比后,贝卡向全世界散布了血本无归的谣言。这一次也不例外。那个把手指放在坝里的小女孩跑掉了,洪灾无可避免(注:来自荷兰传说:勇敢的小男孩汉斯·布林克在经过堤坝时,发现堤坝有裂缝,便用手指堵住裂缝,他坚持一整夜,防止了洪水之灾。)。

那天早上,我终于准时了一次,搭上本的车。我们发现排练室外安静得奇怪。我们的朋友弗兰克郑重其事地说:“哥们儿。”

“怎么了?”

“扎克·帕森、泰迪·麦克、克林特·鲍沃开着克林特的雪佛兰SUV,从高一高二学生的十二辆自行车上碾了过去。”

我摇着头说:“靠。”

我们的朋友阿西礼又说:“而且,昨天有人把我们的电话号码贴在厕所里,还写了—写了一些脏话。”

我又摇摇头,和大家一起沉默下来。我们不能告发他们,初中的时候试过无数次,结果无一例外只会更惨。通常我们会等一个像玛戈那样的人出来提醒大家他们是多么幼稚的一群浑蛋。

但玛戈教会了我一种礼尚往来的办法。我刚想说话,眼睛的余光就看见一个巨大的人影向这边冲来。他戴着黑色的滑雪面具,拿着一把大而复杂的绿色高压水枪。他从我身边跑过时砸了下我肩膀,我站立不稳,倒在左边的水泥地上。他跑到门口,转身冲我吼道:“你敢惹我们,就把你死得很难看。”声音很陌生。

本和另一个朋友扶起我。我的肩膀火辣辣地疼,但我不想去揉。雷达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我这才揉揉肩膀。

雷达摇摇头:“这家伙缺人教他说话,可以说让你死得很难看,也可以说叫你死得很难看,但不会是把你死得很难看。”我笑了笑。有人朝停车场点点头,我抬头看见两个新生朝我们走来,身上的T恤湿淋淋的,挂在他们瘦瘦的小身板上。

其中一个孩子冲我们喊道:“是尿!”另一个什么也没说,只是两只手抬得高高的,但作用不大。一串液体从他的袖子里流出来,沿着胳膊往下滴。

有人问:“是动物尿还是人尿?”

“我怎么知道!难道我是研究尿的专家?”

我走到一个孩子面前,手放在他头上,那是他全身唯一没湿的地方。我说:“我们来搞定这件事。”

第二遍铃响,雷达和我跑步去上微积分课。冲向座位时我的胳膊撞到桌子,连带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雷达拍拍本子,上面划着一个圈,圈里写着“肩膀还好吗?”

我在自己本子上写:“和高一的小孩相比,我今天只不过在彩虹花园和狗儿嬉戏了一早上。”

雷达笑得够呛,吉米奈先生瞪了他一眼。我写道:“我有个主意。但先得搞清楚是谁干的。”

雷达回复:“贾斯帕·汉森。”又在这名字上圈了好几个圈。

这就太让人惊讶了。

“你怎么知道?”

雷达写:“你没注意到吗?这厮穿着自己的足球队服。”

贾斯帕·汉森是高二的,我一直以为他不坏,甚至还比较和气—那种笨笨的、“老兄最近怎么样”的和气,而不是会被你看见正在向新生喷尿的家伙。说实话,在温特高中的官僚阶层中,贾斯帕·汉森类似体育和违法部的代理副部长。如果这种人晋升为高压水枪喷尿的执行副总统,那就必须对他采取行动了。

那天下午回家后,我申请了email账号,给我的老朋友杰斯·沃辛顿写了封邮件。

发件人:mavenger@gmail.com

收件人:jworthington90@yahoo.com

主题:你,我,贝卡·爱林顿家,你的鸡鸡,等等

亲爱的沃辛顿先生:

1.十二个被你的同党用雪佛兰SUV毁掉自行车的学生每人必须收到二百美元。你那么富有,这应该不难。

2.女厕所里的涂鸦行为必须终止。

3.水枪?喷尿?真的吗?你几岁了?

4.你应该尊重同学,尤其是那些社会地位没你优越的。

5.你应该教导你的同党,以后行事放尊重些。

我知道上面有些任务做起来比较困难。但是,不和全世界分享附件里的照片,也是非常困难的。

此致

礼!

你的好邻居:复仇女神

12分钟后,回信来了:

我说,昆汀,对,我知道是你。你知道不是我向那些新生喷尿的。还有,很抱歉,我控制不了别人的行为。

我的回复:

沃辛顿先生:

我知道你不能控制扎克和贾斯帕,但你要明白,我的情况和你类似。我控制不了坐在我左肩上的小恶魔。小恶魔说:“打印照片打印照片贴在学校每个角落快去干快去干。”而我的右肩上坐着个小天使,小天使说:“老大,我真的希望那些新生星期一早晨能早早收到钱。”

亲爱的小天使,我也这么想。真的。

此致

礼!

你的好邻居:复仇女神

他没有回信,也没必要回,事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晚饭后本过来了,我们打《复活》,同时每隔大约半小时给雷达打一个电话,他正在和安吉拉约会。我们给他发了十一条短信,每条都比上一条更讨嫌更淫荡。9点钟过后,门铃响了。妈妈在喊:“昆汀!”我和本都以为是雷达,于是暂停游戏,走进起居室。扎克·帕森和杰斯·沃辛顿站在门厅。我走到他们面前,杰斯说:“嘿,昆汀。”我点点头。杰斯看一眼扎克,扎克看着我,嗫嚅道:“对不起,昆汀。”

我问:“对不起什么?”

他低声说:“我让贾斯帕对那些新生喷尿。”顿了一下又说,“还有自行车的事。”

本伸开双臂,做出拥抱的样子:“过来,哥们儿。”

“啥?”

本又说:“过来。”扎克向前一步,本说:“再近点儿。”扎克现在整个人都走进了门厅,离本约有一英尺。本突然一拳打向扎克的肚子。扎克晃也没晃一下,但他立刻扑上来要揍本,杰斯抓着他胳膊:“冷静,哥们儿。又没打疼。”杰斯伸出手,想握手:“我喜欢你的勇气,哥们儿,你是个浑蛋,不过我还是欣赏。”我跟他握了握手。

他们随后离开,钻进杰斯的雷克萨斯,倒出车道。我刚关上前门,本就尖叫起来:“嗷嗷嗷嗷,噢可爱的耶稣基督。哎呦我的手。”他想握拳,但疼得龇牙咧嘴,“我想扎克·帕森肚子上肯定绑了本教科书。”

我告诉他:“那叫防抱死制动。”

“哦,对,我听说过。”我拍拍他的背,两人一起回卧室打《复活》。我们刚取消暂停,本突然说:“对了,你听到杰斯说‘哥们儿’了?哥们儿这个词我说的才最正宗,以我无法复制的个人魅力。”

“是,你整个星期五晚上都要用来揉手,真替你寒碜,打个人把自己手都打断了。难怪杰斯·沃辛顿屈尊让着你。”

他说:“至少我《复活》打得好。”他朝我背后来了一枪,也不管我跟他是一拨儿的。

我们又打了一会儿,本躺在地板上,搂着手柄睡着了。我也很累—这一天真漫长。玛戈星期一怎么也该回来了,即便如此,我仍然为自己制裁了那帮纨绔子弟而有点儿小骄傲。

3

现在每天早晨,我都会透过卧室窗户看玛戈的房间有无动静。她窗前挂的藤帘平时总是放下来的,但自从她走后,她妈妈—或者别的人—就把藤帘拉了起来,我能看到她房间里一小片蓝墙和白屋顶。那个星期六的早晨,她刚消失48小时,我想她应该还没回家,但当我看到帘子仍是拉上去的时,还是感到了一丝失望。

刷完牙,踢踢本,叫不醒他,我穿上短裤和T恤走出房间。厨房里坐着五个人:我爸爸妈妈,玛戈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又高又壮的非裔男人,戴着巨大的眼镜,身穿灰色西装,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袋。

我说:“呃,嗨。”

妈妈问:“昆汀,你星期三晚上见过玛戈吗?”

我走进厨房,靠着墙,面向那个陌生人。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怎么回答:“见过,她大概十二点的时候出现在我窗口,我们聊了一分钟,然后斯皮格曼先生看到她,把她喊回家了。”

斯皮格曼先生问道:“那是不是—?那之后你见过她吗?”他看起来很平静。

我说:“没,怎么了?”

回答的是玛戈的妈妈,她声音有点儿尖:“好像玛戈又离家出走了。”她叹口气,“这已经是—第几次了,亚述?第四次?”

“噢,我不记得了。”玛戈的爸爸答道,有点儿恼火的样子。

非裔男人这时开口道:“你们是第五次报警。”又冲我点点头,说:“探员欧迪斯·沃伦。”

我说:“昆汀·雅各布森。”

妈妈站起来,双手放在斯皮格曼太太的肩上:“黛比,我很抱歉。这种事是很让人焦虑。”我知道这种技巧。这是一种叫作“同情性聆听”的心理学技巧。你把一个人的感受说出来,他们会感觉被人理解。妈妈对我总用这一招。

斯皮格曼太太答:“我没有焦虑。我受够了。”

斯皮格曼先生说:“对。我们叫了换锁的,今天下午来。我们换锁。她已经十八岁了。警察刚才说我们做不了什么—”

沃伦探员打断他:“这个,我不是这么说的,我说她不算未成年人失踪,她有权离开家。”

斯皮格曼先生接着对我妈妈说:“我们很愿意付钱送她上大学,但我们不能支持这种……这种愚蠢行为。康妮,她十八岁了!还是这么以自我为中心!她必须接受点儿教训。”

妈妈把手从斯皮格曼太太肩上拿下来:“我觉得还是要以爱心待她。”

“康妮,她不是你的女儿。她这二十年来没有像踩地毯一样从你身上踩过去。我们要为另一个孩子着想。”

斯皮格曼先生加一句:“还得为我们自己着想。”他抬头看我,“昆汀,如果她曾经把你扯进她那些游戏里,我很抱歉。你可以想象我们……我们有多么难堪。你是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子,而她……唉。”

我用后背抵一下墙,站直身体。我对玛戈的父母略有了解,但我从未见过他们这么可恶。难怪她星期三夜里那么受不了他们。我看一眼警察,他正在翻纸袋里的东西:“据说她曾经留下过记号,是不是?”

斯皮格曼先生站起身:“线索。”警察把纸袋放在桌上,玛戈的爸爸俯身和他一起看,“到处都有线索。她跑到密西西比那天,吃的是字母麦圈粥,汤碗里正好剩下四个字母:M,I,S,P。她很失望我们没有把两件事联系起来,不过她回家以后,我告诉她,我说:‘我们只知道是密西西比,怎么可能就这样找得到你?那是个很大的州,玛戈!’”

警察清清嗓子:“她在迪士尼乐园过夜那次,在床上留了米老鼠米妮。”

她妈妈说:“是,线索。愚蠢的线索。但你根本什么也找不到。相信我。”

警察从笔记本里抬起头:“当然我们会想办法找,但她不能被强制带回家,你们近期不必指望她回到家里来。”

“我不想让她回到家里来!”斯皮格曼太太用纸巾擦着眼睛,但我从她声音里听不见哭腔。“我知道这比较可怕,但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妈妈用心理治疗师的声音说:“黛比。”

斯皮格曼太太只是摇摇头—微不可察的摇头:“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报了警,说了情况。她是个成年人,康妮。”

妈妈说:“她是你的成年人。”语气仍然很平静。

“哦,算了吧,康妮。她离开家是一件好事,我这种想法是不是比较病态?当然有点儿病态。但她是这个家的病!你怎么找得到一个不想被找到的人?一个总是留些没用的线索、总是离家出走的人?根本找不到!”

妈妈和爸爸交换了一个眼神。警察转身问我:“孩子,我们可不可以私下谈谈?”我点头。我们来到我父母的卧室,他坐在椅子里,我坐在床角。

他一坐进椅子就说:“孩子,我给你一个建议:不要到政府里工作。为政府工作就是为人们工作,为人们工作就意味着不得不跟某些人打交道,比如斯皮格曼夫妇这种。”我笑了笑。

“我老实跟你说,孩子,这些人不懂怎么为人父母,就像我不懂怎么减肥。我以前就跟他们打过交道,我不喜欢他们,我不管你是否把她的下落告诉她父母,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我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孩子,我想过关于这个女孩的问题。她做的事—比如夜闯迪士尼,对吧?她去密西西比,在汤碗里留字母线索。她还组织了用厕纸裹房子的壮举。”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两年前,玛戈领着人一夜之间把两百座房子用厕纸缠了个遍。不用说,那次冒险我没受到邀请。

“我以前负责过这个案子。那么,孩子,我需要你帮助的是:这都是谁策划的?这些疯狂的事情?她是所有事的执行者,疯得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到底是谁策划的呢?谁坐在那里,拿着纸和笔,列各种公式,算出要用多少厕纸才能裹这么多房子?”

“我认为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但她可能有搭档,有某个人帮她做这些了不起的大事。可能这个人是个秘密存在,不是某个待在明处的人,不是她好朋友,也不是她男朋友。也许是某个你一时想不出来的人。”他深吸一口气准备接着说,但我打断了他。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我向老天发誓。”

“我只是问问,孩子。不管怎样,你知道一些事,对不对?就从这一点开始吧。”于是我全都告诉了他。我信任这个家伙。我说话的时候他记了几笔,但没有记细节。种种这些—给他讲这些事,他在本子上刷刷记录,还有她那差劲的父母—这让我第一次涌起一种她可能会永远消失的感觉。事情原原本本讲完以后,这种担心几乎攫住了我的呼吸。警察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身体向前倾,盯着我身边的空气,他好像看见了什么他等着要看的东西,然后才开始说话:

“听着,孩子。有些事是这样的:有些人—常常是女孩—精神比较自由,和家长相处不好。这些孩子,就像被绑住的氢气球,气球的线越绷越紧,越绷越紧,然后发生某些事,线就断了,它们就飘走了。也许你再也见不到这个气球。它可能落在加拿大,或者别的地方,在一家饭馆找个工作,还没有反应过来,气球本人就已经在同一家饭馆给同一个悲伤的家伙倒了三十年咖啡。有可能从今天开始三四年后,或者从今天开始三四天后,吹走它的风又把它带回了家,因为它需要钱,或者它清醒了过来,或者它想念兄弟。但是,听着孩子,这些线天天都在断。”

“是的,可—”

“我还没说完,孩子,关于这些气球。问题是这些气球实在太多了。天空中挤满了它们,一个挨一个,飘到这儿飘到那儿,总有一些以这样那样的方式来到我的桌子上,时间长了,我们就会觉得泄气。到处都有这样的气球,每个都有父亲或者母亲,或者父母双全,但过段时间你一个也看不见了。你抬头看天空中的气球,看到的只是一大堆气球,再看不见其中任何一个。”他顿了顿,突然深吸一口气,仿佛意识到什么了一样,“可是没多久你总会跟一个头发特别厚的大眼睛男孩说话,你几乎想说谎骗骗他,因为他看起来是个好孩子。你为他感到伤心,因为唯一比漫天都是气球这个情况更糟的是,在他眼中,好好的蓝天被一只气球破坏掉了。但是,孩子,一旦线断了,断了就是断了,不可能让它不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点点头,但我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他站起身:“我觉得她很快会回来的,孩子。如果这个对你有帮助的话。”

我喜欢这个将玛戈描述为气球的意象,但我觉得警察在诗意的冲动下从我身上看出的担忧比实际情形多。我没有那么担忧,我知道她会回来的。她的气消了,就会飘回杰弗森公园。她以前总是这样。

我跟着警察回到餐厅,他说他想回斯皮格曼家看看玛戈的房间。斯皮格曼太太拥抱了我一下,说:“你是这么好的一个男孩子,我很抱歉她把你拖进荒唐的事里。”斯皮格曼先生跟我握握手,然后他们离开了。门一关上,爸爸就说:“哇哦。”

妈妈同意他的意见:“哇哦。”

爸爸把手搭在我肩上:“情况比较烦,是吗,小伙子?”

我说:“他们简直浑蛋。”父母总是喜欢我在他们面前讲脏话。我能看出他们脸上的高兴。讲脏话说明我信任他们,在他们面前不装模作样。但即使这样,他们脸上还是有点儿悲伤。

爸爸对我说:“玛戈每次做出格的事,她父母就会犯严重的自恋症。”

“这导致他们不会为人父母。”妈妈加了一句。

我重复道:“他们很浑蛋。”

爸爸说:“说实话,他们可能是对的。她可能特别需要别人的关注。不过老天,如果有那样两个父母,我也需要被关注。”

妈妈说:“她回来以后会很震惊的。就这样被父母抛弃!在最需要爱的时候被关在门外!”

我说:“也许她回来以后可以住在这儿。”说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多么伟大的主意。妈妈的眼睛也亮了起来,但她看见爸爸的表情里有些东西,就改用她惯常的审慎语气对我说:

“哦,当然我们欢迎她,不过这本身会带来麻烦—因为我们就住在斯皮格曼家隔壁。不过她回学校的时候,你告诉她我们欢迎她,如果她想留在我们家,我们有很多想法愿意和她讨论。”

这时,本走了出来,他的头型很挑战我们对重力作用于物体的基本理解。“雅各布森先生和太太—见到你们总是很高兴。”

“早上好,本。我不知道你在这里过夜。”

他说:“我也不知道,真的。出了什么事?”

我告诉本警察、斯皮格曼夫妇以及玛戈严格来说成了失踪成年人的事。我刚讲完,他就点点头:“我们应该好好杀一盘《复活》,讨论一下这个事。”我笑了,跟着他回到我的房间。没多久雷达也来了,他一来我就被踢出了队伍,因为我们面临严峻形势,虽说三个人中间我才是这个游戏的唯一主人,但我打《复活》打得不太好。他们在遍布食尸鬼的太空站里苦斗,本说:“妖精,雷达,妖精。”

“我看见他了。”

本说:“过来你这个小王八蛋。”手柄在他手里快被拧成花卷了,“爸爸要把你放小船里送到斯提克斯河去。”

我问:“你说废话也引用希腊神话?”

雷达大笑。本连连按键,吼道:“吃了它,妖精!像宙斯吃掉墨提斯一样!”

我说:“我觉得她星期一以前会回来的。即使是玛戈·罗思·斯皮格曼,也不想逃太多课。也许她可以在我家待到毕业。”

雷达用一个打游戏的人那种支离破碎的方式回答我:“我连她为什么要离开都搞不明白,是不是就因为小魔鬼6点钟方向不老大用射线枪失恋了?如果那样的话我会觉得她有点儿地窖在哪里啊是左边吗不太成熟。”

我说:“不,不是这个原因,我不这么想。至少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她有点儿憎恨奥兰多。她管这里叫纸镇。就是说,你知道的,所有的东西都又假又脆弱。我想她只是想要逃离这里喘口气。”

我无意间望向窗外,立刻发现有人—我猜是那个警察—把玛戈房间的藤帘放了下来。但吸引我的不是帘子,而是一张黑白海报,贴在帘子的背面。海报上的男人站在那里,耷拉着肩膀,目视前方,嘴里叼着一根烟,肩上挂着一把吉他,吉他上涂着一行字:这个机器杀死法西斯。

“玛戈的窗户上有东西。”游戏音乐停了下来,雷达和本一边一个蹲在我身边。雷达问:“是新出现的?”

我答:“那个帘子我看过一百万次了。但从来没见过那张海报。”

本说:“怪异。”

我说:“玛戈的父母今天早上说她有时会留线索。但从来不是那种具体到能让你在她回家前找到她的线索。”

雷达已经拿出了掌上电脑,在全能词典上搜索那句话:“照片是伍迪·格思里(注:Woody Guthrie.)。民谣歌手。1912至1967。唱的是工人阶级。《这片土地是你们的土地》(注:This Land Is Your Land,伍迪最著名的歌曲。)。有点儿共产主义。呃,启发了鲍勃·迪伦。”雷达放了一段他的歌—高亢粗砺的声音在唱团结一致。

雷达说:“我会给创建这个词条的家伙写封邮件,看看伍迪·格思里和玛戈之间有什么联系。”

我说:“我没想到她会喜欢他的歌。”

本说:“说真的,这家伙声音像得了喉癌又酗酒的科米蛙(注:Kermit the Frog,美国一只家喻户晓的卡通布偶,经常出现在各种电视节目中。)。”

雷达打开窗,把头探出去,左右看看:“看起来很可能是留给你的,Q。她还认识可以看见这扇窗的别的什么人吗?”我摇头否认。

片刻后,本说:“他盯着咱们的那个样子—好像在说‘注意我’。他的头那个样子,你们发现没?不像站在舞台上,像站在门厅里,或者类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