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福特在凌晨三点左右筋疲力尽,停止了折腾,倒头睡下了。雷切尔坐在厨房里粗糙的木桌前,温馨的灯光从天花板上照射下来。她听着那个人如雷的呼噜声,每一次停顿都让她屏住呼吸,在心里祈祷他不要醒过来。她觉得自己又有点犯困了,想起上司教过她的办法,就站起来走到外面去巡视营地。
她踮起脚尖走过嘎吱作响的地板,轻轻地打开沉重的后门,走进清晨寒冷的空气中。她飞快地套上靴子,踩在黎明前潮湿的草地上,感觉一下子提起了精神。寒冷的空气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后悔没带外套出来。
她沿着墙走到前面的花园,突然看到一个鬼魅般的人影站在距前门五十米左右的地方,吓了一跳。
她正好站在她那个持有武器、正在睡觉的同事的卧室下面。只要她喊一声,她同事二十秒之内就会下来,但她不想惊醒她,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出门时把无线电对讲机放在厨房的桌子上了,她决定自己来探明情况。
她谨慎地掏出了辣椒喷剂,向那个模糊的人影走去,那影子背后是发着幽光的山丘。她每向前走一步,气温似乎都会下降一点,她压抑的、缓慢的呼吸给这可怕的场景罩上了一层诡异的雾气。
几分钟后,太阳就会跃出地平线。但现在,雷切尔无声地向十米开外的那个人影挪去,仍然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出他的个子很高,正在往前门上安装什么东西。他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接近,直到她踩在砾石地上。冰冷的石块在她的靴子下面嘎吱作响,那个黑色人影突然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朝她看过来。
“你有什么事?”雷切尔尽可能自信地问。她受到的训练要求她不到迫不得已时不能暴露自己的警察身份。她又向前踏出一步:“我说,你有什么事?”
雷切尔对自己把对讲机遗忘在桌上这件事很恼火。她现在距离小屋近五十米,必须大声叫喊才有可能惊醒同事。她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把事情搞定。那个人影一动不动地站着,没有回答,她已经可以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一阵阵雾气弥漫在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烧起来了。
雷切尔终于绷不住了。她吸进一大口冷空气,大声叫喊起来,那个人影拔腿就跑。
“库姆斯!”她大声喊着屋里的同事,同时沿着山峰阴影下通向树林的泥泞小路追赶上去。
雷切尔只有二十五岁,念大学时是学校里的长跑健将。在跑下陡峭的山坡时,脚下变得崎岖不平,她很快就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寂静的山上只有他们沉重的呼吸声和追逐的脚步声。
“警察!站住!”她喘息着喊道。
太阳正在缓缓升起,黑黝黝的树梢顶端被涂上了一层金色的阳光。雷切尔现在可以看清楚,她正在追赶的人剃了光头,头皮上有一道很深的疤,脚上穿着笨重的靴子,身上穿一件黑色或深蓝色的外套。
突然,他离开小路,笨拙地翻过环绕着树林的铁丝网。
雷切尔听到他在逃进树林时痛苦地叫了一声。她跑到他翻越铁丝网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有时候,肾上腺素会让人忘掉受训时学到的东西,她终于想起自己身边的武器只有一瓶辣椒喷雾。以这个男人的身高和体力,进了树林,她未必是他的对手。再说,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跪下来看着脚下那滴血,因为身边没有工具可以挖出带血的泥土,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纸巾铺在泥土上。她留意着树林里的动静,回到山上去了。
巴克斯特是星期天早上第一个到达办公室的人,她一接到紧急消息,就马上联系保护人团队。她用了二十分钟终于通过了那套烦琐的身份验证程序,拿到安全号码后与雷切尔通了电话。后者向巴克斯特报告了早上发生的事,此外,她回到小屋时发现门上贴着一个棕色信封。信封里有一张照片,上面是前一天下午雷切尔和她的同事在前面的院子里试图制服福特的场景。
雷切尔和她的上司联合当地警方一起搜查了整个林子,动用警戒线保留了足迹,雷切尔也收集到了那个人的血迹,两者都会被送到伦敦警察厅的法医实验室。
如果这是杀手犯下的第一个错误,那他们一定要紧紧抓住。
显然安德鲁·福特的住处已经不再安全了。西蒙斯派遣巴克斯特和埃德蒙兹两人去接应福特,同时开始为他寻找另一个住处。西蒙斯通过前市长认识了一些政界的人,打过几个电话后,他联系上了爱尔兰大使。
大使馆似乎是一个合乎逻辑的选项,因为它受武装警察的保护,安保措施完全合乎标准。西蒙斯尽可能开诚布公地与大使谈到了福特的酗酒问题以及他不稳定的举止。
“那就没必要检查他的护照了。”大使开玩笑道。14
他让伦敦警察厅的人和福特一起待在大使馆顶楼的房间,直到形势缓和,倒霉的芬利不得已在那里过了一夜。
埃德蒙兹星期天晚上回到了家里,长途旅行让他精疲力竭。在他们把福特交给芬利照看后,巴克斯特开车把他送回家。
“别让猫跑出去!”他刚跨进门就听到蒂亚朝他尖叫。
“什么?”
他差点踢到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咪,那小东西迅速穿过他脚边,一头撞到了门上。
“蒂?这是什么?”他问。
“它叫伯纳德,你出去工作时,它在家陪着我。”蒂亚有些挑衅地说。
“像个小娃娃,是吗?”
“小娃娃不是还没生出来吗?”
埃德蒙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厨房,那只小猫咪亲昵地蹭着他的腿。蒂亚显然非常高兴,都没有抱怨他回家晚了,于是他也不打算反对她养猫了,甚至没有提醒她他对猫严重过敏。
星期一早上,瓦尼塔顶替了西蒙斯的职务,负责整个案件。西蒙斯回到钱伯斯的办公桌上,他更期待成为团队中的一员,而不是等着事情平息下来后对他的处分。与此同时,巴克斯特被分派负责一些日常工作。
巴克斯特的第一个案子是一个女人把欺骗她的丈夫刺死了。她觉得这活儿相当无聊,调查只要五分钟,填表却要花好几个小时。她还得和布莱克一起工作,布莱克像桑德斯一样令人讨厌,而且总对她献殷勤。幸运的是,巴克斯特堪称影后,没人看出来她受不了那个男人。
西蒙斯更新了会议室里那块混乱肮脏的写字板:
1.(头)“火化杀手”纳吉布·哈立德
2.(躯干)马德琳·艾尔斯(哈立德的辩护律师)
3.(左臂)白金指环,律师事务所?——迈克尔·盖布尔-柯林斯——为什么?
4.(右臂)指甲油?——米歇尔·盖利(哈立德的缓刑监督官)
5.(左腿)——?
6.(右腿)——本杰明·钱伯斯警探——为什么?
A.雷蒙德·特恩布尔(市长)
B.维贾伊·拉纳/哈立德(兄弟/会计师)未出席庭审
C.贾里德·加兰(记者)
D.安德鲁·福特(保安/酒鬼/麻烦制造者)——码头保安
E.艾什利·洛克伦(女侍者或九岁女孩)
F.沃尔夫
埃德蒙兹早上起来准备去上班时完全忘了家里的新成员,直到他一不小心踩到了那个在过道上睡觉的毛球,差点绊倒。
蒂亚当然站在伯纳德这一边,不准埃德蒙兹对小猫发脾气。
第二十二章
2014年7月7日 星期一 上午11:29
“播音中”的灯一熄灭,安德烈娅就摘下耳机,匆匆走出演播室,回到新闻编辑部办公室。伊利亚把他们的碰面安排在上午十一点三十五,当她上楼去他办公室时,她还不知道,一旦他给了她她一直想要的,她该怎么说。
当她同意帮助巴克斯特时,她已经把无情的专业素养抛到脑后了,但是,她误导杀手的企图却起到了适得其反的可怕效果,与此同时,她个人的职业声誉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越是努力让自己从泥潭中脱身,就陷得越深。
伊利亚发现她来了,没等她在敲门前整理一下思路,就第一次主动为她打开了门。他身上有些微的汗味,胳膊下面有两块暗色汗斑。他穿着一件紧身的天蓝色衬衫,绷得好像一用力就会撑破似的,底下是黑色的紧身裤,更凸显了他不怎么美妙的身材比例。
他递给她一杯难闻的浓缩咖啡,她拒绝了,然后他便开始唠叨说很少有人能让他惊讶,但必须承认她表现出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杀手般的敏锐直觉。他按了一个按键,一张图表出现在他身后的投影仪上,他瞟都没瞟一眼,就开始一个接一个报数据。安德烈娅憋着没笑出来,因为那张图表偏得厉害,有一半都投影到窗外去了,如果他不是这么自信,只要回头看一眼就能发现。
当伊利亚祝贺她在加兰案中出色的工作(似乎那场令人作呕的现场直播是她精心策划的)时,她完全走神了。她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加兰痛苦的表情,这时伊利亚终于转到正题上来了:
“……我们最新的黄金时间新闻主播!”
看着安德烈娅没有反应,他有些泄气。
“你听到我说的了吗?”他问。
“是的,我听到了。”安德烈娅平静地说。
伊利亚放松地倒向椅背,往嘴里丢了块口香糖,理解地点了点头。接下来说话时,他无意识地用手指傲慢地指着安德烈娅。
安德烈娅很想把那根手指扯到一边。
“我明白你的想法,”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是因为沃尔夫。你在想:他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坐在摄像机前向全世界报道我前夫的死亡吧?”
安德烈娅特别讨厌他代替她说话,但也承认他说中了要点。她点点头。
“那么,这是个硬骨头啊,亲爱的。”他咬牙说道,“这就是事情如此紧迫的原因。当人们看到沃尔夫曾经爱过的人在现场播报他的死讯,谁还会去看乏味的BBC呢?唉……惨啊!”
安德烈娅苦涩地笑了,然后起身离开。
“你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是个现实主义者。不管怎样,你总会挺过去的,为什么不在摄像机前像个明星一样经历整个过程呢?你可以说服他在前一夜做一个独家专访。这将是多么令人心碎啊,不是吗?我们可以播出你们道别的镜头。”
安德烈娅飞快地走出办公室,砰地把门关上。
“考虑一下吧!”他在她身后喊,“我等着你的答复。到底走哪条路,我等你到周末!”
安德烈娅得在二十分钟内回到镜头前。她走进卫生间,想平息一下情绪,结果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于是锁上门痛哭起来。
埃德蒙兹在空荡荡的法医实验室里等着乔,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一直站在医用垃圾箱和冰箱之间逼仄的角落里。这里也是距离那些装尸体的大冰柜最远的地方,他一边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一边每隔几秒就朝那边瞟一眼。
他昨晚熬夜到凌晨三点,一直在筛查他放在厨房碗柜顶上的文件。蒂亚不会找到这些东西,但新来的小猫可就难说了,它攀着窗帘就可以爬到那个地方去。接下来,它会在那些包含重要证据的文件中留下自己的痕迹。今天,还没到中饭时间,他就已经感到很疲倦了。他觉得这样的劳累很值得,他发现有一个案件肯定值得进一步调查。
“哇哦!你到底怎么啦?”乔走进实验室,问道。
“没事儿。”埃德蒙兹说着从角落里走出来,不自觉地遮挡了一下破损的鼻子。
“肯定就是他了,”乔说,“那三张照片出自同一台相机。”
“说说血检的发现吧。”
“他不在我们的数据库里。”
“那就是说,我们从未逮捕过他。”埃德蒙兹说。他现在可以把大部分在档的文件都排除在外了。
“血型:O型阳性。”
“少见吗?”埃德蒙兹怀着希望问道。
“多得像烂泥,”乔说,“也没有变异和疾病,或是使用酒精药物的迹象。眼睛颜色:灰或蓝。在最近有记载的变态连环杀手中,他的血型平常得可怜。”
“这么说,你什么都没查出来?”
“也不能这么说。这个足迹的鞋码是46,鞋底花纹表明这是一种军靴,所以可能是个军人?”
埃德蒙兹掏出了笔记本。
“取证的人在脚印中发现了石棉、焦油和漆的痕迹,铜、镍和铅的含量也明显高于周围的土壤。那地方也许是个仓库?”
“我会进一步了解。谢谢你。”埃德蒙兹说着合上了笔记本。
“嘿,我听说他们确认了拼布娃娃的躯干。你把文身也复原出来了,是吗?”
“是一只企图逃出笼子的金丝雀。”
乔看上去有些困惑:“把它抹掉倒是挺奇怪的。”
埃德蒙兹耸了耸肩。
“我猜她可能意识到某些金丝雀终归是属于笼子的。”
爱尔兰大使馆是一幢引人注目的五层建筑,从某个角度可以俯视白金汉宫。天气晴朗无风,沃尔夫走进下垂的旗帜的阴影笼罩下的宽大走廊。那个堂皇的入口位于垃圾收集服务点上方,兼作通往地下室的火警通道。
沃尔夫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去过许多大使馆,都是奉命行事。那些大使馆给他留下的印象都差不多:高高的天花板,古老的画作,装饰性的镜子和看上去很舒适的沙发(好像没人有勇气坐上去)。感觉就像去一个有钱的亲戚家拜访,他既想对你表示欢迎,又怕你弄坏了什么东西。这个大使馆也不例外。
沃尔夫经过安检区,来到一个宏伟的楼梯前面,两侧的墙壁被精心粉刷成了蛋青色。他上楼时停了三次,要再次听到安德鲁·福特熟悉的嘶喊声在优雅的走廊上回荡,还真需要些勇气呢。
在走上顶楼再次面对那个好斗的家伙之前,沃尔夫在片刻的宁静中望了一眼远处的宫殿。他对门口持枪的守卫微笑了一下,进了房间。他看到芬利在安静地看着电视,福特却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娃娃一样在地板上翻滚。
这个房间原本是按照正常办公室的样子布置的,电脑、桌子和文件柜,但现在要么被移走了,要么被堆叠在远处的墙角,以安置这位毫无教养的客人。有人一接到通知就在房间里布置了行军床、水壶、沙发和电视。
福特像头动物般睡在电视机前精致的皮沙发上,他那床臭烘烘、污迹斑斑的羽绒被现在正摊在沙发上。这是一幅很奇特的画面:一个肮脏的人,周围也是一派颓唐邋遢之气,让沃尔夫不敢相信的是,他家里那些破烂玩意儿,那些又脏又臭的床上用品,居然跟着他跑遍全国,最后又被带到这里。
“沃尔夫!”福特兴奋地叫了一声,好像他们是老朋友似的。
芬利坐在没有铺羽绒被的沙发那头,向他高兴地挥了挥手。
“他见到你的时候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沃尔夫问芬利。
“恐怕我重复不了。当然不是那么友好了。”
福特站起身来,沃尔夫看见他的手一直在颤抖。这个爱尔兰人突然冲向窗口,朝着底下的大街嚷嚷起来。
“他来了,沃尔夫。他来杀我了!”福特嚷道。
“杀手?噢……是的,”沃尔夫给弄糊涂了,“但他不会来的。”
“他来了。他来了。他知道这里的事,是不是?他知道我之前在哪里。他也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如果你不从窗口那儿回来,他就要知道了。快坐下来。”
芬利带着点怨气看着这个孩子气的男人,他在看着他的十七个小时里简直是受够了。沃尔夫在他朋友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晚上还好吧?”他逗他。
“如果他老是这副样子,我都想杀了他。”芬利咕哝着。
“他最后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凌晨。”芬利回答。
沃尔夫的经验是,一个长期酗酒的酒鬼,断了他的酒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福特越来越焦虑,他的胡言乱语和颤抖的手都是发作的先兆。
“他需要酒。”沃尔夫说。
“相信我,我去要过。但大使不给。”
“你为什么不去休息一会儿?”沃尔夫对芬利说,“你肯定想死香烟了。”
“我才是那个要死在这儿的人!”福特在他们身后叫道。
他们都不理他。
“你出去的话,给我们带几瓶……柠檬水回来。”沃尔夫意味深长地看了芬利一眼。
西蒙斯拿着杯咖啡走过瓦尼塔的门口。
她嘴里咕哝着自己最喜欢的印地语的骂人的话。
就因为他,她整个上午都在埋头处理积压的文件和邮件。她打开下一封邮件:又是一封群发给“拼布娃娃案”相关人员的更新邮件。她注意到钱伯斯的名字也在接收者当中,不禁叹了口气。西蒙斯在得知钱伯斯的死讯后马上根据规章制度取消了他的门禁卡,但接下来还有无数关乎将他从数据库中移除以及采集他设备中的数据的工作需要完成。
考虑到让一个逝世同事的名字没完没了地出现在数据更新的邮件中不大合适,她干脆打印了一份删除他的申请书,开始着手后面的工作。
西蒙斯和埃德蒙兹已经一声不吭地工作了一个多小时,虽然他们的位置相隔不到半米。这位易怒的上司这会儿如此沉默,让埃德蒙兹感觉很轻松。也许与巴克斯特在一起的三个月把他练得皮实起来了,但让他更舒服的还是默契,两名专业人员,两个有智慧头脑的人,在专注而有效地工作,对彼此怀有相当的尊重。
西蒙斯转向埃德蒙兹,打断了他的思路。
“一会儿提醒我给你要一张桌子,好吗?”
“当然,长官。”
接下来的沉默让人很不舒服。
西蒙斯还在做着他的劳动密集型工作,逐一联系名单上剩下的八十七个人。他第一遍仅划掉了二十四个人。他把名单翻回第一页,再次从头开始,他相信一旦确定了最后一个受害者,整个谜团就可以解开了。
埃德蒙兹的想法是先编辑一下这个名单,但他不确定西蒙斯会在什么时候让他以何种角色来介入调查,他也不想多问。再说他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忙,他要调查拼布娃娃受害者与纳吉布·哈立德之间所有可能的联系。
他没有发现钱伯斯和贾里德·加兰有什么联系,但他估计,警察与记者之间多年来累积的怨气肯定不小。他决定把注意力集中在迈克尔·盖布尔-柯林斯、特恩布尔市长和女侍者艾什莉·洛克伦身上。
他沮丧地发现,有某种东西将这些人联系在一起,就算知道哈立德是关键,也还是看不清全盘状况。
巴克斯特正在距沃尔夫公寓两条街的一桩严重的强暴案现场。她没有爬进废料桶帮布莱克搜集证据,而是去询问证人,这让布莱克很恼火。她心里记挂着在爱尔兰大使馆的沃尔夫和芬利,距离保住安德鲁·福特的性命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她也记挂着埃德蒙兹——她已经习惯了他像只小狗似的跟在她身边,今天早上她忍不住冲着空气吼了一嗓子。
她觉得无聊。在调查一个年轻女人一生中所遭受的最残忍的折磨时觉得无聊,这很糟糕,但她真觉得无聊。她又想起加兰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无助地挣扎翻滚的时刻。她记得自己抓着他的手,祈祷他能活下来,然后护士走进来宣告了他死亡的消息。
她失去了激情。这是她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假如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她愿意。她在什么地方出了错?记忆萦绕心头好过什么都没有?感到恐惧和危险好过什么感觉都没有?凶手是否会问自己这些问题,为他的暴行辩解?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决定起来做些事情。
福特在沙发另一头的羽绒被下响亮地打着呼噜,沃尔夫和芬利在看《疯狂汽车秀》的重播,把音量调到几乎听不见。福特喝了大概一瓶半“柠檬水”后终于消停了。
“托马斯·佩奇。”芬利尽可能小声地用粗嘎的声音说道。
“什么?”沃尔夫问。
“托马斯·佩奇。”
“狗屎。他打落——”
“你的两颗牙齿,在你受训期间的一个犯罪现场。我知道。”
“他一直是这种暴脾气。”
“你也总是这种神气活现的样子。”芬利耸耸肩。
“你现在为什么要提到他——”
“休·科特利尔。”芬利打断他的话。
“蠢货。”沃尔夫呸了一声,差点吵醒福特,“我第一次逮到小偷时,他就按死规则横插一杠放跑了那人。”
“他在做自己该做的事。”芬利微笑着说。他显然有意激怒沃尔夫。
“那蠢货的手表被他的客户偷走了,你怎么说?”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原谅这些人,你一直心怀怨恨。你或许也会因为我以前说过的话或做过的事而怨恨我。”
“说过的话。”沃尔夫假笑着澄清道。
“那个垃圾当然不怎么招人喜欢,但你肯定非常恨他。他把你的手腕拧断了……三处?”
沃尔夫点点头。
“救了哈立德的命。”
“再问一次,”沃尔夫说,“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