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很意外,没想到孟宗扬遇到儿女情长的事就会变成傻子、疯子——纳一群小妾避免成亲,正常人肯定想不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转念再想,便又觉得这还真是孟宗扬能干得出的事儿。人与人际遇不同,裴奕十三四就要开始帮母亲分忧,孟宗扬常年过的却是无拘无束恣意行事的日子,是以,同样是十几岁的少年郎,遇到同样的事,做出的反应大相径庭。一句话,孟宗扬还需历练。
沉吟片刻,皇上道:“你求的这两件事,朕都不能应允。”
孟宗扬不免有些颓丧,心底倒不是很失望。本来就不敢指望皇上能让他如愿,是他自己把路走歪了,皇上哪儿有给他善后的好心,他不过是抛砖引玉,把想娶柳之南的事告诉皇上罢了。
“想要如愿,还需你自己周旋。”皇上要给孟宗扬善后,也容易,却担心他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如此一来,坑的就是柳阁老的孙女。柳阁老虽说是文弱书生出身,发起飙来却瘆人得紧,到时候把孟宗扬往死里整治也未可知。
“臣明白,皇上也是好心。”孟宗扬郑重谢恩。
皇上见他难得的听话,又起了一点儿恻隐之心,“你自己想要什么武职?”
孟宗扬喜出望外,“都不拘,皇上便是让臣去看城门,臣也心甘情愿。”
“…”皇上被他气笑了,“你先滚回府中,头脑冷静下来再见朕!”堂堂一品侯去看城门,丢的是他的脸好不好?
孟宗扬汗颜称是,告退时,心中有个疑问,却又不敢直言询问。
皇上见他期期艾艾的,蹙了蹙眉,“有话直说。”
孟宗扬这才道:“臣得了皇上青睐,是因祁先生举荐的缘故,长兴侯呢?”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心底的顾虑,“不瞒皇上,臣与部分官员偶尔会觉得,您是在捧杀长兴侯。”
“你倒是惯于抛砖引玉。”皇上又蹙了蹙眉,“照你这说辞往深处想,朕是不是也在捧杀柳阁老?”
“臣不敢!”伎俩被戳穿,孟宗扬很沮丧。
“燕王是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爷,你可知原由?”
孟宗扬点头,“知道。当年燕王与您都得了一位先生的悉心教导,与您情同手足。”
“是陆先生,没什么好忌讳的。”皇上继续道,“以你所知,陆先生生平是不是只收了四个学生?”
“是。”
“事实却非如此,他生平共有五个学生。”皇上笑了笑,“第五个是谁,你该猜得出了。自然,这只是朕赏识裴奕的原由之一。”
便是只有这一个原由,孟宗扬也心服口服了——师出同门,定是满腹文韬武略,皇上是爱才惜才之人。“臣明白了。”也由此知道了一些事的轻重。
离开宫廷的时候,孟宗扬满心愉悦,吩咐随从径自去往叶府。
小厮不解:“侯爷,您怎么这么高兴?”
孟宗扬笑而不答。他当然高兴了,因为又找到了一条如愿的捷径。叶世涛是谁啊?是叶浔的哥哥,是柳之南的表哥,是柳阁老的外孙,要是能让叶世涛兄妹都能在关键的时候帮自己一把,他娶柳之南还是难事么?
眼下唯一棘手的就是那丫头忘没忘记祁先生——要是死心不改…他咬了咬牙,她爱怎样就怎样吧,大不了到时候软硬兼施地先娶回家再想辙。
往前走了一段路,轿子停下来,随从禀道:“徐阁老与长兴侯在前面。”
孟宗扬下轿与两人见礼。今非昔比,他的终身大事要裴奕的夫人帮衬,面上便和气三分。对于徐阁老,则还如以往的大大咧咧。
两个人神色如常地与他寒暄两句。
孟宗扬虽然不明白这两个人站在一起所为何来,但是急着前去叶府,也就匆匆道辞。
徐阁老与裴奕能说什么?自然是万变不离其宗,“你就给我句准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是不是抵死也不肯认我?”
裴奕神色疏离,“我与你不过是点头之交。”
“若是我豁出脸面,到皇上面前忏悔当年过错呢?”
裴奕弯了唇角,“皇上生平最憎恶的人之一,便是生而不养、为富贵泯灭良知。你要自寻死路,我不阻拦。”
“如此说来,”徐阁老的目光变得阴沉,“你是决意依附柳阁老,与我作对了?”
“与你作对,何须依附旁人。”裴奕失望于他的脑筋不开窍,“告你一状不就一了百了了?”
这是实话。
“那么,你只是要与我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裴奕默认。
徐阁老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柳阁老的幕僚,我都视为眼中钉。哪日你前程断在我手里,休怪我无情。”
裴奕从容一笑,“天道轮回,作恶者终将自毙。与其威胁旁人,不如自求多福。”
徐阁老笃定地道:“只要我在政务上不出差错,谁也不能赶我下台。柳阁老位居首辅,不过是资历久,他总有告老的一日,到那时内阁首辅便是我。便是不说这些,你能受得了长期被人排挤弹劾的日子?你娶了柳阁老的外孙女,他反而不能再处处维护你,总要避嫌。”语声顿了顿,他换了一副面孔,语重心长地道,“我也知道,这些年亏欠你们母子良多,一心想要弥补?你们为何不给我这机会?明明可以落得个皆大欢喜的局面,来日我手中一切,不都是你的么?你也知道,我膝下无子…”
“你膝下无子,女儿难嫁,是不是报应之一?”裴奕微微挑眉,“你不曾亏欠我们,相反,我们感谢你当年抉择。与你扯上关系,是我们莫大的耻辱。管好你这张嘴,不要再纠缠我们,如果你不想死在我刀下的话。”
竟连弑父的话都说出来了!徐阁老险些气得跳脚,抬手点着裴奕,“那么,你也管教好的你的家眷,行事不要欺人太甚!”
裴奕徐徐漾出笑容,“我不轻易介入内宅是非,若是介入,必将挑衅者乱棍打出。你堂堂阁老,竟私闯我内宅,可知那是泼妇行径?”
泼妇行径,居然这般歹毒地辱骂他。徐阁老气得脸色煞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奕转身,走向自己的轿子。
徐阁老透了一口气,嘶声道:“你不孝,就休怪我不仁!来日我定要你跪在我面前摇尾乞怜!”
裴奕脚步一顿,回眸冷笑,风华与杀气尽显。
那笑容如此悦目,却让人觉出了透骨的寒凉。
顷刻间,徐阁老犹如置身于冰天雪地,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这个儿子,断断留不得!留裴奕成了气候,他便是死路一条。

第60章

进入九月,叶浔每日的安排如下:一早请安,上午听管事回话处理家事,下午和太夫人学习用人经商之道,末了,婆媳两个一同去花房侍弄花草。
太夫人除了和儿媳在一起的光景,都用来礼佛、抄写经文、与柳之南闲聊。
柳之南这段日子抄写经文,又经了祁先生点拨,对佛法有着诸多心得,也算是误打误撞,在这方面,和太夫人成了忘年交。是因此,这两人聚在一起的时间,比与叶浔相处的时间还多。
叶浔对此喜闻乐见,太夫人就缺少一个柳之南这样的开心果。她可以尽力做个好儿媳,却不能做一个时时陪着婆婆谈笑的伴儿,性情如此,话终究是少了些。而柳之南呢,就缺一个说话投机又沉稳练达的长辈潜移默化的影响。在柳家,柳夫人、江氏等人是典型的端庄大方的贵妇,凡事都照着规矩来对待柳之南,柳三太太其实偶尔毛躁加暴躁,看到女儿就犯晕,根本不能让柳之南心悦诚服。

九月初十,是柳之兰出阁的日子。
柳之兰是柳二爷膝下幺女,柳家四小姐。
柳家长房三个儿子,柳家二房则是四女一子,三房是一子一女,只得柳文华与柳之南兄妹两个。长房三个男丁不立业就不成家,都是过二十岁的人了,还未谈嫁娶之事。二房的四个女儿则是按习俗定下亲事,前面三姐妹都已出嫁,各自的相公都是地方官员或正在考取功名,眼下都随夫家离京了。
柳四小姐要嫁的人是京城勋贵成国公。成国公家族蒙冤覆灭,只剩了他一个,皇上登基前立下战功,他这才重振门楣,袭了父亲在世时的爵位。
柳之南和她这个四姐的情分不深——不,应该说,她与几个姐姐的情分都不深。毕竟,受得了她飞扬跳脱的性情的女子终究是极少数,到眼下也只叶浔一个。
而柳之南自幼就反感循规蹈矩何时都低眉顺目贤淑端庄的女子,偏生四个姐姐都如此,她的心情可想而知,没跟她们唱对台戏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喜欢率直有锋芒的女子,如叶浔;还喜欢待人坦诚天生柔顺的女子,如江宜室。但是先前江宜室把她吓到了,虽然过后释怀了,终究还是担心江宜室不知何时重蹈覆辙,现在处于敬而远之的状态。就算是江宜室愿意聆听她的劝告、挑刺,她也没那份闲情。
综上原由,柳之南并没将柳之兰的婚事放在心上。
到了九月初九,叶浔见柳之南毫无去送送柳之兰的意思,只得提醒道:“我们得去送送之兰表姐。”
柳之南却悻悻的,“选哪天成亲不好,偏生选在了九月初十——要是没这桩事,你少不得要带我出门登高吧?”
叶浔骇笑,“那是四表姐自己能选的?是长辈定下的吉日。”
柳之南勉强接受了这解释,还是懒得动,“送什么送?她对着谁都是一副温柔似水的样子,对着谁都没一句真心话,总是那副‘我生来就是受气的受欺负的’的样子,一想就烦死了,也不知成国公看上了她什么!”
“你给我闭嘴!”叶浔笑着掐了掐她的脸,“那可是你们柳家的人,别胡说,快跟我去给她道喜。”心说柳家姐妹四个真是够倒霉的,怎么就有这么一个不循规蹈矩的小妹?那姐妹四个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不知多少人夸赞呢,柳之南却是打死也看不上。她自己是既不喜欢也不讨厌那四姐妹。各有各的活法,都像她和柳之南似的,这世道也就该变了。
“柳家的女孩子都没意思!”柳之南是真觉得,去送柳之兰还不如和太夫人或叶浔坐着说说话,老大不情愿地更衣打扮起来。
叶浔已帮柳之南备下了贺礼,催着柳之南收拾妥当,便一起去了柳二爷家中。
柳家长房三位少爷都没能回来,叶浔和柳之南遇到了柳家四少爷柳文枫和五少爷柳文华。
要见柳文华不难,这人随时能从书院溜回家中。至于柳文枫,则是潜心习文练武,并不似柳文华一般劳逸结合,这两年便相见时少。
柳之南一见到兄长便眉开眼笑,寒暄之后,将人拉到一旁说体己话了。
叶浔则留在原地,和柳文枫说着闲话,“四表哥像是清减了不少,是不是功课太繁重了?”
“前段日子的确是有些繁忙。”柳文枫从来是温文尔雅,笑容亦是,“祖父和父亲心思相同,说我一心扑在学业上未必是好事,要我回家来打理二房的庶务,在人情世故上磨练一番,换换脑子,明年下场兴许能考个好名次。”
他已顺利过了乡试,且是中了榜首。
叶浔由衷地祝贺道:“你一向刻苦,肯定能再度夺魁的。”前世柳文枫便是个人物,外祖父最为赏识他,而他也是叶世涛科举路上最大的一个障碍。柳文枫专攻学问,叶世涛则是文武并重,只较量文采,自然要稍稍逊色一些。
“借你吉言,但愿如此。”柳文枫审视着叶浔,“这段日子过得可好?”
“不错。”
“那就好。”
便在这时候,叶浔听到了柳文华教训人的语声:
“自己做不来大家闺秀也罢了,还看不上正经的大家闺秀,说你什么好?你那是什么论调?有个文韬武略的姐姐,就得娶个那样儿的妻子?我实话跟你说,我要是成国公,敬爱姐姐是一码事,娶妻却绝不会娶他姐姐那样的女子,就得娶之兰这样的温柔女子。你也不想想,成国公不知有多少年都觉得自己还比不上一个弱女子,心里是什么滋味?”
“要是没有那么个姐姐,成国公也活不下来吧?”柳之南不服气地辩道,“他姐姐是明知赴死也赶回家中的,这气魄是你们都比不了的!”
“所以才说那样的女子只能钦佩敬慕,你要我娶的话,我是断断不敢的。”
“你想娶,人家也看不上你!臭美什么?!”柳之南撇嘴,明目张胆地鄙视哥哥。
柳文华却在这时察觉到了叶浔的侧目,转头望去,笑了笑,却透着些伤感。
柳之南又看向柳文枫,发现四哥正望着叶浔,和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的神色大同小异。
她唯有叹息。
她表姐也是那种活着是妖孽死了能成精的人。要不是祖父打死也再不肯与叶家结亲,不说别人,就是柳家这几个人,也会为了表姐争得你死我活。
偏偏祖父是那心意,避免了几番纠葛,却也多了几个伤心人。
家族权益大过天,长辈不允许,晚辈只有黯然神伤的份儿。
而这些,叶浔是无从察觉的,她只当表哥们对她的关心都是来自于亲情,那么,柳之南也就让她这样认为,永远都不会说破——喜欢叶浔很正常,不喜欢才有毛病,哥哥们不丢脸,表姐呢,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柳之南笑着走到叶浔面前,携了她的手,又对两个哥哥摆一摆手,“你们走吧,我们去屋里和四姐说说话。”
两男子顺势道辞。
表姐妹两个进到柳之兰房里,触目所及皆是喜气洋洋的,叶浔笑着恭祝柳之兰日后光景如意、安稳。
柳之兰粉面含羞,垂下头去不吱声。
柳之南就觉得好无趣,和自家姐妹还装什么呢?明明高兴得恨不得每日放鞭炮行不行?看看她二叔二婶的样子就知道了。
矫情!
矫情的人最讨厌了!
她不冷不热地说了两句场面话。
叶浔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坐了片刻就起身道辞。
其实柳之南对柳之兰的评价也算中肯,柳之南真的是太温柔太顺从了,这种女子,要么就是这样过一生,要么就是某日忽然发飙让人瞠目结舌,从而任谁都不敢再小觑。对于后一种选择,叶浔真是无法认同——忽然间让人觉得平地一声雷,弄好了是遇到的人奴性十足,看你锋芒显露就偃旗息鼓,但若遇到的是不服软的人呢?就和你硬碰硬,打死也不服,你要怎样才能把人的气焰压下去?她是觉得,做人七情六欲不上脸是应当的,只让人觉得柔顺没有主心骨就不好了。
但愿,成国公能够给柳之兰撑腰。
离开时,柳之南一步也不离她,还道:“我可还是要跟着你回侯府的,你休想把我丢在这儿!”
叶浔大乐,“便是我忍心,太夫人也舍不得你。放心就是。”
柳之南这才心安。
回到前面,两人又与柳家长辈寒暄一番,便打道回府。
第二天,一起去喝了喜酒,第三天又去参加了认亲仪式,这件事才算了了。
这天上午,叶浔早早处理完家里的事,百无聊赖,去了菊园赏花。
半夏奉上果馔时道:“宜春侯与静慧郡主的吉日定下来了,下个月初。”
叶浔拈起一颗葡萄,笑容舒缓,“那是好事啊。”希望不要节外生枝,这样的结局,于谁都不算坏事。
半夏笑着点头,又道:“宜春侯却是有些古怪,前些日子还每日里醉生梦死,这些日子却每日前去护国寺上香,总是逗留至黄昏时才打道回府。”
叶浔挑了挑眉。这样的行径,倒让她猜不出是何用意了,但愿不会闹着出家做和尚。
疑惑间,一只小猫出现在她眼界。小小的家猫,通体纯白,身形不足半尺。
怎么会到这儿的?仆妇养的?不大可能。多半是府邸闲置时它就来了这里。
叶浔遣了身旁服侍的,却引得小猫惶恐,蹭一下不见了踪影。
叶浔苦笑。本意是怕它觉着人多不敢上前,却不想,它受不得一点点的变化。
正失望的时候,小猫的身影又出现在眼界内。
叶浔连忙从小碟子里取了一块豌豆黄,掰了一块,丢在近前的空地上。
小猫犹豫地走出几步。
叶浔又掰了一块抛出去。
如此几番反复,小猫怯生生地到了叶浔近前,享用着她给的食物。
叶浔很想即刻把它带回房里养着,便是她没有长性,柳之南却是最爱猫猫狗狗了。可是小猫太警惕,总是不容她走几步就一溜烟儿跑走了。
她没法子,只得放弃。
只是在这期间发现小猫皮毛发灰,腿部、小爪子尤其是,脏兮兮的。就像是看到了一个没人管的小孩子一样,叶浔每日都会到菊园坐坐,让丫鬟备下炸小黄鱼之类的食物,等得到小猫前来,就亲手喂给它吃,等不到就将食物放在地上,它发现之后总能吃到的。
裴奕这段日子很忙。
除了状元之才,朝廷要人一步一步往上爬品级的默认规律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论是谁,不论有怎样的才学,忽然接手五品大员的公务,总是有些云里雾里。他之前的准备,加上上任后近半个月的亲身应对,才总算是上手了。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正房热闹起来了——
他的夫人养了两只不安分的家猫,时而不知去向,时而留在院中对着廊下的鸟笼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
“哪儿弄来的?”他曾匆忙间打量过那两只猫,都是不起眼的家猫,除了一身雪白的皮毛,实在是无可取之处——性子太闹腾了,而且大猫看起来很淘气。
叶浔笑盈盈解释道:“先在菊园遇到了小猫,后来不知怎的,大猫也追过去了。一来二去的,我和它们熟悉了,慢慢地就把它们引到房里来了。它们偶尔留下过夜,平日还是不见踪影,除了觅不到食物,是不肯回来的。”
裴奕失笑,“原来是养了两个过客。”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时日久了,就把这儿当成家了呢。”叶浔很乐观。
裴奕想到在柳府的惊鸿一瞥,知道她是喜欢这些小东西的,也就随她去。
随着夜间的天气越来越冷,两个小东西渐渐厌倦了冷风的摧残,晚间选择留在叶浔住的正屋。
叶浔高兴得不得了,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帮它们洗去一身污浊,即刻吩咐下去。
丫鬟为此七手八脚地忙乱了好一通。两个小东西根本就不配合,能跑的时候跑,不能跑的时候就在木盆里格外凶狠地叫。几个人鼓足勇气才按着它们上上下下洗了个遍。
第二日,两只猫就不堪“虐待”地逃跑了,晚间也不肯回来。
叶浔窝火不已。洗个澡多舒服?它们怎么偏就就拧着来?
幸好,过了两日,两个小东西碍于填不饱肚皮的原因,又很没底气地回来讨食吃,顺便留下来过夜。
叶浔也很没出息地再度收留了它们,只是,隔三差五洗澡是一定的,两个小家伙必须要面对这一事实。
习惯成自然,人和猫没什么差别,每日如此,就算再抵触,也必须接受。
两只猫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状——食物太美味,这点儿牺牲还是值得的。
自此,正房多了两只脾气不大好但是周身雪白很悦目的猫咪。
这些终究是小事,裴奕听叶浔、小厮说了,不过一笑了之。让他和叶浔头疼的事情在后面。
以仆妇们的猜测,两只猫应该是母女,大的有两三岁了,小的也只有几个月而已。大猫很明显是在外野惯了,受不得拘束,淘气得紧。小猫倒是乖巧得很,平日叶浔做针线,它就静静地趴在她身侧打瞌睡。换了大猫就不行,不是去抓针线,就是撕扯布料,闹腾得厉害。
柳之南起先看到两只猫,高兴得不得了,大猫看到她却总是没个好态度,不是转身就跑,就是跳到高处对着她凶狠地叫。小猫虽然不似大猫的态度那么恶劣,却也总是离她越远越好。
柳之南懊恼了两日,也就认了。跟她没缘分,还是离远点儿的好。
叶浔则随着逐日相处,无形中多了两个伴儿。看书时,小猫会蜷缩在她身侧睡觉,大猫则聚精会神地趴在她手边,偶尔伸出毛茸茸的小爪子去挠翻动的书页;做针线时,两个小家伙会争抢她手里的丝线,要么就抢一缕丝线,能嬉闹大半晌;一早,有时候她还没起身,大猫就翘着尾巴在寝室里优雅地踱着步子底气十足地叫个不停——肚子饿了,跟她讨食吃。
这些情形,总让她心里暖暖的。自然,也有头疼的时候。偶尔的晚间,两只猫会在室内嬉闹,上蹿下跳地追逐嬉戏,便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小摆件儿,易碎的摆件儿被碰到之后,自然只有碎在地上一个结果。
叶浔怄火不已,可是看着两个小家伙满脸无辜、神采奕奕的,也就舍不得教训它们了。竹苓等人见她这般,自然也纵着两只猫儿。
十五这日,叶浔和太夫人去宫里给皇后问安之后,回到家中,便听说两只猫闯祸了——外祖母给她的白玉花瓶打碎了。
那个花瓶不仅仅是色泽莹润品相极佳,雕刻着兰草纹样,而且很有些年头,最重要的是极难寻到一模一样的——是早年间官窑打造的,一批只得十来个,过了这么多年,想寻到同一批的,跟大海捞针差不多。
叶浔有苦没处说,既惋惜,又舍不得罚两只猫儿,苦着脸坐了半晌,也不过赏了大猫一记轻轻的凿栗,随后也只有一个法子——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