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讲完自己记下的几个故事,见他还没睡的意思,只好认真看着书页,快速看过内容,继续讲给他听。
熠航一直不吭声,顾云筝不免担心他听不懂,或是根本就不喜欢自己讲给他听,便停下来问他:“熠航,你喜欢我讲故事给你听么?”
“喜欢。”熠航诚实地答道,“很好听。”
顾云筝这才放下心来。要是从心底就不喜欢且不愿接受,可就麻烦了。到这种时候,她总是会忍不住回想小小的他搂着自己要这要那的情形。可在那时,她是云筝,他是唯扬。如今她是霍家四夫人,他也已更名为熠航。
将近子时,熠航才沉沉如梦。
顾云筝已经口干舌燥,去外面喝了杯水,见霍天北还在伏案忙碌,打趣道:“侯爷若是忙到太晚,不妨就在大炕上歇下,省得与我们挤在一起。”
霍天北头也不抬,“你想想就算了。”
顾云筝笑着回去歇下,睡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熠航头顶的头发,看到了那颗红痣。
凝视了熠航良久,她轻轻吻了吻他面颊,这才熄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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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间,顾云筝比平时早醒了半个时辰。
霍天北与熠航还在睡着。熠航侧身面对着霍天北,一只小手搭在他手臂。该是发觉霍天北在身边才如此的吧?
她帮两个人掖了掖被角,起身洗漱,打扮停当后,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刚起来,见顾云筝惦记着昨日的话,并非敷衍,很高兴的样子,拉着她一同用了早饭。
饭后,杨妈妈进来,笑道:“四夫人,账目已经连夜核对完,倒也没有大的差错,出纰漏的账目,二夫人自掏腰包做平了,库里缺少的东西也已补了等价的。等会儿主要的账册就会送到正房去,您看看。”
很明显,这一次对账的事,太夫人对二夫人是有些不悦的,否则也不会让杨妈妈据实告知顾云筝这些了。
顾云筝只是歉然道:“本是我的分内事,这两日却要妈妈劳心劳力,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杨妈妈连称不敢,随后又对太夫人道:“大夫人过来了。”
太夫人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快请进来。”
顾云筝扶着太夫人到临窗的大炕上落座,大夫人进门时,细细打量一番。
大夫人三十来岁,风姿绰约,眉宇平宁,神色淡泊,竟有着出家人一般的气质。她脚步轻缓地到了太夫人面前,恭敬行礼,语声和缓:“过两日就是您老人家的寿辰,儿媳是孀居之人,不便在当日出面贺寿,便提前来问安。”又从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彩绘匣子,递给杨妈妈,“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你有心了。”太夫人显得有些言不由衷,神色透着一丝狐疑。
“大嫂。”顾云筝上前与大夫人见礼。
大夫人微笑着还礼,和声道:“四弟妹来得倒是早。”
太夫人就道:“这孩子有心,早早过来陪我用饭。”
大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顾云筝一眼,落座后静静喝茶,也不说话。
太夫人屡屡看向大夫人。
气氛有些怪异,顾云筝就借口有事,起身回房。
霍天北带着熠航去了正房,看日后的住处。
安姨娘问安离开之后,负责看管秦姨娘的婆子过来回话:“一面哭一面抄写经文呢,还让奴婢准备了针线,看样子是要遵从夫人的吩咐了。”
顾云筝赏了那婆子一个四分的小银锞子,端茶送客。想到秦姨娘,很有些啼笑皆非。似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情,不够沉稳,太夫人几天不提点她就要生事。只是这样的人也有好处,不需她费心思。
反倒是安姨娘让她有些看不清。对霍天北不感兴趣,一心一意讨她高兴,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于她有益还好,若是想在获取她信任之后才现出歹毒的一面,可就有些棘手了。
她是有些怪性情,从来做不到反感城府深的人。而对安姨娘,不怕哪日被刁难,只发愁如何处置——那样一个聪慧的女孩子,她不想走到哪一日对之痛下杀手的地步,毁掉安姨娘的一辈子——虽然,如今安姨娘的一辈子看起来已经毁了。她希望的局面是与安姨娘相互利用,各自从中获益,勉强有个皆大欢喜的局面。
好在安姨娘不是急性子,她就更不需心急了,慢慢斟酌便是。
敛起心绪,顾云筝吩咐春桃照看着仆妇将箱笼搬到正房,又道:“让人去买些蜜供、荷花酥回来,去做得最好的铺子里买。”
“是。”
随即,顾云筝在堇竹等大小丫鬟的簇拥下,去往正房的大厅。
管事们已等在廊下,见到顾云筝齐齐行礼,待她进门,循序而入。
正厅内,正墙上悬着一幅春溪晓径,下方设红木桃花云纹桌、太师椅。东西两侧各用槅扇掐出一个房间,休息、议事皆可。一应陈设色调淡雅,无一件累赘之物。这些没人问过她的意思,下人们依然是照霍天北的习惯布置而成。
顾云筝落座后,瞥过桌案上青花瓷瓶中早开的几支荷花、四角的花草盆景,微微一笑。
管事一一上前回事。太夫人寿辰时要请的最有名的戏班已打好了招呼;当日酒宴上所需的珍贵食材厨房里该买的买了,该向外面定的也定下了;所需陈设去库房找了出来…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地禀明。
需要顾云筝定夺的是选择后花园哪一个戏台、当日要用哪种美酒、茶叶待客。顾云筝决定还是给太夫人几分面子,说去问问她老人家再做决定。礼多人不怪,平日里把太夫人哄高兴了,太夫人也能给她不少方便。
之后,顾云筝特意将吴妈妈与梁妈妈唤到面前,问了她们可曾将请帖送到各府,两个人都说今日就能送完。
顾云筝只当不知她们打定主意要拆她台,笑着端茶送客。该提醒的她提醒了,别人打定主意自找倒霉,她也不会拦着。
大略看了看杨妈妈送来的账册,顾云筝去往后方的正屋。
堇竹禀道:“侯爷今日没出门,正陪着五少爷。大夫人方才过来了,像是有事与侯爷商议。”
又是给太夫人提前贺寿,又是找霍天北商量事情,这一心礼佛的要返回俗世了不成?顾云筝不无戏谑地想着,进到院中。
春桃迎面走过来,屈膝行礼,欲言又止。
堇竹见她有话要单独禀明顾云筝,便带着丫鬟退到别处。
春桃这才低声道:“大夫人过来好像是为了五少爷。”
“这话怎么说?”顾云筝面上平静,心里却紧张起来。
春桃道:“大夫人刚过来的时候,侯爷正陪着五少爷在院子里玩儿,奴婢又恰好忙完了手边的事,就留心听了几句。大夫人先是给了五少爷见面礼,温言软语地哄了五少爷好一会儿,随后就询问五少爷的来历,侯爷只说大夫人知道添了个侄子即可。大夫人便又问起您愿不愿意抚养五少爷,说您要是无暇照顾五少爷,不妨将五少爷送到她院子里,她会尽心照顾。”
大夫人照顾熠航?让熠航每日闻着檀香听她诵经念佛?顾云筝问道:“侯爷怎么说?”
“侯爷让连翘姐姐哄着五少爷,请大夫人到房里说话。奴婢最后只听到侯爷反问大夫人,是不是想过继一个孩子。”春桃略显沮丧地道,“您也知道,侯爷在房里,奴婢就不敢跟进去了。”
“我知道了。”顾云筝走向室内的时候,细细分析这件事。
大夫人孀居已久,膝下又无子嗣,如今动了过继一个孩子的心思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霍天北说过的要熠航来日光耀门楣的话是真的,那么熠航就只能养在他名下,到了适当的时候,霍天北会让他认祖归宗。这样的话,大夫人就不能认下熠航了。
而且,霍天北昨日才与太夫人说了熠航的事,不可能今日就变卦,也就不会让熠航成为长房的人。
可是问题在于,大夫人是霍天北的寡嫂,他会不会看在英年早逝的大爷的情分上答应大夫人所求之事?他不是朝令夕改的做派,但他也不是在乎名声的性情,在乎名声的话,就不会做出亲自监斩叔父的事情了。
这样一番计较,让顾云筝有些烦躁。进门之际,恰逢大夫人要出门。
大夫人与她寒暄道:“知道四弟妹忙碌,我就不耽误你了,改日得了闲再一起坐坐。”语必从容离开。
这样子,顾云筝自然看不出是得偿所愿还是败兴而归。进到厅堂,见霍天北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神色如常平静。落座后,她索性直言问他:“大嫂过来是为什么事?”
“想过继个孩子。”霍天北说话的时候,抬眼凝视着她,存了探究之意,“她看着熠航不错,又担心你不会照顾孩子,便有意将熠航养在她名下。”
“哦?”顾云筝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敲两下,坐姿调整得略显闲散,语声透着漫不经心,“这样说来,大嫂觉得自己很会照顾孩子?”
她这话其实有些歹毒。大夫人的孩子,五岁时没了。
霍天北不知她是随口道来,还是刻意为之,想到五岁夭折的侄儿,目光一沉。如果大哥的孩子活下来,该有多好。
“你不愿意把熠航养在大嫂名下?”他问她。
“不愿意,而且不同意。”顾云筝坦然道,“别说是个孩子,就是一个物件儿,到了我手里,我就不会拱手于他人。”
霍天北又问道:“如果我已经答应大嫂了呢?”
顾云筝轻轻地笑,“侯爷怎么忍心呢?——养在大嫂名下的话,侯爷在府中,上上下下还会给熠航几分体面,侯爷不在府中,情形可就不好说了。”她只能这么说,对他动之以情,不如摆出利弊。
“这样说来,你不会帮衬大嫂?”
“大嫂觉得我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我怎么好意思自不量力地帮她?”
霍天北语声中有了一点点笑意,语气从而变得很柔和,“你这算不算心胸狭窄?”
顾云筝理直气壮的,“女人的心本来就不大。”
胭脂诱(7)
霍天北笑起来,“又小气又争强好胜,应该容不得谁欺负熠航,还是你照顾他吧。”
顾云筝的双眼立时变得亮晶晶的,忽略了他的打趣,“好啊。”又抱怨道,“分明没答应大嫂,偏生与我绕圈子。”
“闲得发慌,就逗你几句。”
“…”顾云筝不再理他,转去更衣。
霍天北则转去西面小书房,唤来徐默:“去告诉大夫人,她说的事,不妥当。”
徐默称是而去。
霍天北原本是有一丝犹豫的。大哥在世时,与大嫂伉俪情深;大哥去世后,大嫂一直深居简出。今日提及此事,因着一份同情,思量的便只有熠航跟随大夫人的好处。想着大嫂有熠航做伴,便不至于常年独守一份寂寥,定会将熠航视如己出。熠航呢,能与大嫂朝夕相对,假以时日便会亲如母子。
但是,顾云筝的话一针见血,不好听,却是事实。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保护不了的女子,能不能因前车之鉴护得熠航周全,谁也说不准。再说一个常年深居简出的人,能让熠航分享的,也只有孤单寂寥,在那种氛围下长大的孩子,怕是会失了铮骨,成为一个淡泊世事甚至性情孤僻的人。
还是维持现状吧。他这小妻子会哄人也会收拾人,在内宅站稳脚跟不成问题,又不是沉闷的性情,远比大夫人适合照顾熠航。
顾云筝更衣之后,才有闲情打量室内。
因窗户镶嵌的是一色透明玻璃,室内光线明亮,湖蓝色窗帘以银钩束着,阳光在大理石地面上洒下点点光影。
厅堂、东次间、西次间的陈设与含清阁大同小异。东次间添了个半圆形多宝阁架子,陈列着雅致或名贵的小摆件。西稍间用槅扇掐出了暖阁。
寝室设在东稍间,门口一扇落地山水屏风,南面有临窗大炕,北面靠东侧一张偌大的紫檀千工床,垂着与窗帘同色的帐幔。透过后窗,可见两株开得正好的西府海棠。
东耳房外面两间是茶水间,挨着寝室的一间是盥洗室,与东梢间打通。
西面三间耳房布置成了书房,霍天北诸多藏书、公文卷宗已经搬了过来。
去外面买小吃的丫鬟回来了,顾云筝查看之后,亲自送到了熠航居住的东厢房。
东厢房窗明几净,熠航坐在炕桌旁,凝神看着一套小孩子专用的文房四宝,小脸儿上有着这年龄不该有的沉郁。
连翘静静陪在一旁,见到顾云筝,正式行礼拜见:“奴婢连翘,见过夫人。”
顾云筝点一点头,初见时便留意到她与堇竹一样,双眼神光充足,行走时脚步声轻微,定也是习武之人。或许就是因此,霍天北才会让堇竹、连翘贴身照顾熠航的。
“四婶。”熠航唤着顾云筝,记着霍天北与贺冲教给他的规矩,要下炕行礼。
顾云筝拦下了他,笑着落座,“叫人去给你买了小吃回来,想不想吃?”说着话,将手中托盘放在炕桌上,给他介绍,“这是蜜供,这是荷花酥。”
“蜜供,荷花酥?”熠航眼中有了喜色,随即却是若有所思,像是想起了什么。
顾云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没给熠航思索的时间,“尝尝吧,我特意让人买回来的。”
连翘见顾云筝亲自送来吃食,神色语气都分外柔和,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这段日子照顾熠航,早已生出了情分,自昨晚就开始担心,怕顾云筝出于各种原因不能接受熠航。此时连忙笑着帮腔:“五少爷多少吃一点儿,离用饭还有近一个时辰呢。方才还正愁给您上什么点心呢。”
熠航轻轻点头,抿嘴笑了笑。
蜜供香甜酥脆,荷花酥香嫩可口。
“好吃!”熠航对顾云筝笑着,拿起一块蜜供,递给顾云筝,“四婶也吃。”又怕被拒绝似的加了一句,“这么多呢,你也吃。”
“好啊。”顾云筝笑着接过蜜供。
连翘比顾云筝还要高兴,悄悄退下去沏茶。
顾云筝一面与熠航分享食物,一面和他闲聊:“这文房四宝是四叔给你的?”
“不是。”熠航答道,“是大伯母给我的。”
顾云筝故意道:“是么?大伯母对你很好啊。”
熠航的眼神明显不赞同这说法,却没说什么,咬了一小口蜜供,“我爱吃这个,四婶以后还会给我买吗?”
不过四岁的孩子,竟已学会了隐藏心绪转移话题。这样很好,只是让人心生酸楚。顾云筝笑着应答:“当然会啊,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和你四叔的孩子,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们直说。”
“嗯!”熠航漾出甜甜的笑。
顾云筝便又说起她以前喜欢的小吃,见过的好玩儿的玩具,熠航听得津津有味。
事实证明,顾云筝投其所好这一步走对了,熠航初时待她看似礼貌实则疏离的态度略有缓解。
午间用饭时,霍天北见两人相处起来多了一点随意,心生笑意。两只馋猫聚在一起,果然容易亲近。
饭后,熠航对他道:“你陪我睡午觉。”
“行啊。”霍天北捞起熠航,去了寝室,边走边将熠航抛高、接住,惹得熠航连声的咯咯地笑。
顾云筝与连翘、堇竹俱是一笑。随即,顾云筝吩咐道:“连翘去服侍侯爷和五少爷吧,堇竹去歇一歇。”
两人自然笑着称是。
顾云筝在东次间看了会儿账册,拿起绣活。这几日忙碌,做针线的时候少了,可再拿起来的时候,手法竟又熟稔几分,缓一缓反倒好处多多。
过了午睡的时辰,霍天北才换上官服,惹得熠航直嘀咕:“要不就一天不去,要不就一天都去,怎么半天半天的?”很是费解的样子。
顾云筝听得直笑,低声加一句:“说的就是呢,怎么这么不着调。”
霍天北对一大一小无心或有心的揶揄不置可否,穿着官服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捏了捏她的小下巴,“忙就先别做针线了,累眼,本来你眼神儿就不好。”
顾云筝又气又笑,抬眼相看时,他已大步流星出了门。心里腹诽着:也不知道是谁连人穿没穿耳洞都不清楚,居然好意思说她。
原本下午她要去太夫人房里,却听说秦夫人过来了,正在太夫人房里说话,她也就暂且放下这事,一心一意哄着熠航。
知道熠航喜欢荡秋千,当即唤连翘去唤几名小厮过来架秋千,来的却是徐默和贺冲。
贺冲穿着深灰色粗布袍,整个人透着冷漠,看到熠航时,神色立时柔和下来,目光都暖了起来。
熠航看到贺冲,甜甜唤道:“贺叔。”
贺冲微笑颔首,对顾云筝行礼后,摸了摸熠航的小脑瓜,“贺叔来给你架秋千。”
“谢谢贺叔!”熠航扬起手臂,拉着贺冲的衣袖走向西墙角,“四婶说在这儿架秋千,这儿有树有花圃。我也觉得在这儿好。”
“行,那就在这儿,你等一会儿。”说着话,贺冲回头看了顾云筝一眼,若有所思。元熹四年,他与侯爷一样,希望云家二小姐做侯夫人,却没想到云府以迅疾之势覆灭,侯爷远在西域,相助也有心无力。事发后,侯爷退而求其次,娶了顾家女。以为她就是一只笨兔子,近日听说的种种,倒是他小瞧了人。
徐默则留在原地,与顾云筝说话:“您那间绣品铺子好歹起个像样的名字吧?郑师傅绣艺精湛,花样子齐全,还不乏新样式,现在不需小的张罗,回头去买绣品的就不少,日后肯定生意兴隆,能闯出名声来,现在就应该再找几个绣娘,不然忙不过来。今日郑师傅见了我,说忙得没时间来给您请安,要我带话,请您海涵。”
顾云筝有些意外。郑师傅定是兢兢业业地经营铺子,可如果没有徐默帮忙——或者说没有霍天北这样的后台,别人不会这么捧场。她笑应道:“我好好儿想想,只挂个郑氏的牌子的确是不像样,你若是得闲,也帮我想想。我这几日实在是有些忙碌,铺子的事多亏了你,日后再犒劳你。”
徐默也知道,这四夫人又是接手中馈,眼下又要照顾熠航,换个人早已忙得焦头烂额错处不断,由此也就笑道:“夫人信得过我就好,来日请郑师傅给我做两套衣服就成了,平日铺子的事我会尽力打点。”
两人说完这宗事,徐默去与贺冲搭建秋千。
顾云筝命人搬了椅子到廊下,看着熠航在两个男人近前团团转,做些递东西之类力所能及的事。
春桃过来通禀:“秦夫人求见。”
第一次拒之门外,第二次于情于理也该见见,否则,不识大体、小家子气的就是她了。顾云筝道:“请她走侧门去花厅,就说正屋还在修缮。”有男子在正房,外人看了终归不大好。
春桃称是而去。
顾云筝并不急着去后面花厅,先询问连翘:“侯爷说有两名药膳师傅要来府中,我怎么还没见到人?”
连翘笑道:“两个人现在还在东院。五少爷的身体情况,侯爷与贺冲最清楚,要细细交待两个人一番。夫人放心,晚间就过来了。”又问,“若只是单独调理五少爷的身体,就安置在正房的小厨房吧?”
顾云筝点头,“自然。到时候你安排,她们就住在西小院儿。东面先空着,等熠航大一些,他得有个自己的院落,我觉得在东小院儿最合适。你觉得怎样?”
征求连翘的意思,自然是要她日后陪着熠航去往东小院儿,连翘听了忙道:“夫人说的极是。”
顾云筝又询问了熠航平日一些习惯、喜好,和熠航交代了去向之后,才去花厅见秦夫人。
秦夫人看起来与太夫人年纪相仿,体态瘦削,眉宇透着端宁凌厉。见到施施然进门的顾云筝,她目光微凝。
面前这定远侯夫人,容颜清丽绝尘,宛若绽放于空谷中的兰花;脸色洁白莹润,双眸灿若星辰,双唇是一抹淡淡水红色;高绾了随云髻,斜插垂珠簪,一袭荼白衫裙,步履从容,意态优雅高贵。
这是与她膝下庶女完全不相同的一个人,完全不在她意料之中。原本还以为,这四夫人开始主持中馈,是那位小姑又使了什么让人不明所以的手段,现在但看这举止气度,便知不是传闻中那武痴的样子。
纷杂的念头飞速闪过脑海之际,秦夫人已起身,挂上了笑脸。
顾云筝落落大方地见礼,“劳秦夫人久等,还请恕罪。”
秦夫人笑意更深更诚挚,还礼时道:“是我不请自来,还望四夫人海涵。”
秦夫人笑起来的时候亲和力十足,初见时的凌厉之色一扫而空。顾云筝与她分宾主落座,想着这样就好,初时还以为这人是过来找她吵架的,那种事就算是对方挑衅,传出去也有损名声。武痴的帽子要摘下去不算难,被人扣上凶悍泼辣的帽子却也容易——没法子,自那一世就是如此,内宅女子对自幼习武之人大多有点儿偏见,莫名其妙认定习武之人凶悍不讲道理的不在少数。
秦夫人啜了口茶,为上次登门的事解释道:“早就想来府中与四夫人一同坐坐,可是平日里琐事缠身,自己都说不好何时得闲。偶而得半日空闲,临时起意去拜访亲友,不乏失礼之处,也就有了上次的唐突行事,还望夫人不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