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之后,京城望族之中,再无佟家名号。

佟宅附近有高楼。高楼廊间,皇帝师庭逍与燕王妃江炤宁遥遥观望。

二人坐在桌案两侧,桌上有酒菜,近前有火炉。放眼望去,能清晰地看到佟府情形。一个一个佟家人被官兵五花大绑,押出府邸。

“记得给他们选个黄道吉日。”江炤宁神色悠然,眼中、唇畔噙着残酷的笑意。她喝尽一杯酒,取过银壶,手微倾,琥珀色酒液淌入杯中。

师庭逍握在手里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扁方酒壶,不时喝一口。

两人之间的氛围冷漠至极。

荣国公是师庭逍的岳丈,更是扶持他荣登宝座的不二功臣,在他心中的分量,甚至胜过父皇和舅舅。

这样的一个人,就要与整个家族含冤赴死,以那般惨烈的方式。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是九五之尊,但无从挽救。

这是炤宁的报复。

夏日,燕王奉命到青海剿匪,至今未归。

夏末,皇后命荣国公联合陆府、言官疯狂弹劾江式庾、江予莫和韩越霖。韩越霖一力揽下所有罪责,收押入天牢,待明年秋后问斩。

师庭逍命江式庾、江予莫闭门思过,与此同时进行的,是派重兵以押送粮饷为名,赴青海除掉燕王。

是,他要先剪除燕王羽翼,再给他一个战死沙场的结局。燕王在一日,他便一日不得安枕。没有任何帝王会长期容忍一个抢尽自己风头的皇弟在身边。

按照之前的打算,做完这些之后,他会让炤宁做出一个自尽的假象,随后将她安置到行宫,余生只做供他赏玩的金丝雀。

燕王的势力如日中天,一半原因是他深得将士拥戴——名将江式序的女婿,又真的是帅才,在军中威信自是连他都不及;另一半原因,是他有个最得力的谋士,这谋士正是他的枕边妻。炤宁背后有江府,还有韩越霖这样的异姓兄长不遗余力地扶持。种种相加,让师庭逍时时担心自己的天下被人轻易夺走。

炤宁自嫁给燕王之后,与念娆屡生嫌隙,直至势如水火。

师庭逍从小就认识她,年少起就狂热地迷恋她。她就算无所察觉他的情意,多年近乎兄妹的情分她总不能否认。但她遇到事情只顾燕王府与亲朋的利益,从不曾给他和念娆、佟家留半分余地。

而炤宁真正惹怒他的源头,是念娆第二次小产。

念娆与他成婚那年便有了喜脉,后来不慎小产。将养很久,直到雍和二十六年秋日,才再次有喜。先帝为此大喜,闻讯后笑道:“这可真是喜事。每日瞧着庭逸一双粉雕玉琢的儿女,高兴之余总是为你着急上火。”

谁承想,没过多久,念娆又一次小产。夫妻两个黯然不已,宫里众人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

他对念娆的感情特别复杂,心底一直狂热地迷恋炤宁,对念娆亦因着青梅竹马很是喜欢。念娆自有旁人所不及的好处,全无炤宁的不羁、霸道,在他面前从来是收敛起好强的一面,温柔似水。又是满腹经纶,有时在政务上也能给予他良策。

念娆卧床将养的日子里,反复思量怀胎之后的大事小情。她能确定自己是遭了人的算计,只是无法确定那人到底是谁。

夫妻两个思来想去,都认定是炤宁下的毒手——除了她,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叫人吃哑巴亏?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最重要的是,“燕王兴许没有心思跟你争太子位,却不代表她江炤宁不想母仪天下。她是谁的女儿?焉知没有狼子野心?焉知江府不想权势更盛?”念娆如是说。

这,何尝不是他担心的。帝王也有凡俗之人的感情,谁能料定他的父皇不会因为隔辈亲的缘故改立太子?

从那之后,他对燕王和炤宁只有猜忌、怀疑,偶尔会设局试探他们的势力,由此发现,炤宁这女子很有点儿邪门儿——根本无法破解的局面到了她手里,总是迎刃而解,总有他完全料想不到的人跳出来为她与燕王解围。

从迷恋、猜忌再到屡次挫败的恼羞成怒,让他与念娆一样地痛恨她。念娆想让她死,他想完全地征服她。

登基之后,他与念娆筹谋三年之久,终于针对燕王、炤宁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知道,一旦失败便要付出最惨重的代价。却是没料到,炤宁最终要用佟家满门的鲜血来结束这一切。

她视佟家人的性命为草芥,视帝王的尊严为尘沙。

师庭逍侧目看着炤宁,眼中唯有入骨的恨意。

炤宁自顾自饮酒,笑微微看着荣国公府的情形,仿佛那是无双美景。

“牵连数众无辜,也能心安?”

炤宁慢悠悠地道:“数倍奉还而已。”

师庭逍略略加重语气:“荣国公是良臣。”

炤宁语气转冷,柔和动听的声音似被霜雪浸润,“我的夫君是当世良将。”

师庭逍沉默。

炤宁缓声道:“争斗场里,谁能清白无辜。荣国公是衣冠禽兽之首。”

师庭逍起身,手紧握成拳,骨节声声作响,一字一顿:“你该杀的人是我!”

炤宁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牵了牵唇角,透着嫌恶,“杀你?嫌脏。”

师庭逍眯了眸子看住她,想要将她扼杀。

炤宁站起身来,深色大氅衬得肤光胜雪,绝美的容颜因着残酷的笑意,分外艳丽妖冶,“你累了,该好好儿地病一场了。”

两日后,师庭逍真的病了,每日长时间昏睡不醒,清醒时只得一两个时辰。

在他“抱恙”的日子里,他听太监陆陆续续讲述了外面的事情:

南疆总督奉密诏前去接应燕王,双方兵力汇合,无往不胜;

他下旨处决佟府满门,又颁发一道罪己诏,称佟府意欲谋害燕王,全是他多年纵容之过,末了则是下急召命燕王返京。

这些怎么可能是他愿意做的?但是没关系,炤宁和江式庾、韩越霖帮他安排好了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他发现自己变得骨瘦如柴的时候,看到了此生结局:燕王回京之后,他留下一道禅位诏书,驾崩。

成王败寇,他认。

可是他只猜对了一半。

不知昏昏沉沉多久之后,他的意识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身在最熟悉的御书房。

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是韩越霖。

韩越霖现出温和的笑容:“工匠照着江皇后所绘的图建造而成,你可还满意?”说着环顾室内,满意地颔首,“一事一物都与京城的御书房相同,我是无从挑刺。”

江皇后——这称谓意味的是燕王已然成为新皇。

韩越霖缓声告诉他:“你驾崩那一日,佟念娆服毒自尽。因为你那道罪己诏,大多数人觉得你还是驾崩的好,是以,欣然接受新帝登基。你瘦了太多,好生将养。”

师庭逍不知道身在何处,他长久面临的是蚀骨的寂寞——走不出这所书房,没有任何人与他交谈,这地方静寂得如同一座坟墓。

她不让他死。

他也不会寻短见。心头燃烧的恨意,让他不能放弃逃出去重现人前的机会。

看守他的人,每日烧掉书房里一本书或是一张画。

可笑的是,书房里所有的画,都是足可以假乱真的炤宁画作的赝品——在他迷恋她的岁月里,他拿起画笔的时候,只为临摹她的画作。每日更是要在笺纸上记录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曾经那般地爱过她,她只要师庭逸,她最终要这般折磨他。

是,她不肯杀他,她说她嫌脏,便要他屈辱地活着。

这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六年之久。

到了第三年,书房里已空掉,连一张纸都不剩。

随后的三年,他的容貌发生了变化。没有镜子,但是逐日肥胖起来的身躯、掉落在地上的霜白发丝,都能让他惊觉。

是她还是韩越霖的主意?竟命人在他的饭菜里动了手脚,慢慢地将他改变。

可他只能承受这一切,他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不在那些静默如死人的侍卫眼前失态发狂。

最终,炤宁又见了他一面。

岁月已老,伊人容颜竟是不改。

炤宁打量他之后,颔首道:“不错。你今日便可以离开这里,自生自灭。”

他有很多话要质问,张口欲言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因为长久的缄默,一时竟不能出声。

“我看得出,你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炤宁悠然一笑,“可你曾想过自身过错?所谓青海剿匪,是你吩咐青海总兵无事生非。因此而不得安稳的百姓,因此而丧命的无辜将士何罪之有?”

他想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大多数帝王处在他的位置,都会有此举。

炤宁继续道:“若是没有反手一击,我与夫君的亲朋都会平白遭受灭顶之灾,他们何罪之有?”她眼神锐利地凝了他一眼,“这笔账算来算去,将你换掉才是上上策。”

“为何?”他终于能够出声言语,“你与燕王为何得到了封疆大吏、朝堂重臣的鼎力相助?”这是他始终都想不通的关键之处。

“你不是输给了我,是输给了先父。”炤宁拂袖转身,“如今已是盛世,去看看皇帝是如何治理天下的。”

有人将一个钱袋扔在他脚下。

他跌跌撞撞地离开幽禁他六年的地方,走入辽阔人间,到这时才发现,他所在之地竟是西域深山之中。

终于行至一个城镇,在客栈住下之后,他第一件事便是找来镜子细细打量,发现自己是个肥胖而苍老的陌生人——连自己都怀疑被人换了容颜,世间还有谁能认出他?

但他并未放弃希望。被毁的身形、容貌不是不能恢复的,他便是不能夺回皇位,也要让世人知晓九成宫阙中的帝后是怎样的阴险歹毒。

而在半年后,他得知当初佟府并未满门抄斩:是师庭逸在回京途中上奏求情,最终只按律处决了荣国公父子三人,其余一概流放西域。念娆服毒是真,并未死成,在新皇后的开解之下,到了护国寺带发修行,近两年常进宫与皇后叙谈片刻。

那女人连和他开了三个天大的玩笑,让他因为满腔的恨意活下去,到最终,他要从百姓口中得知被如此戏弄的真相。

没有人需要他报仇,没有人需要他去恨师庭逸与江炤宁。

看起来,江炤宁不曾对他用过一点儿刑罚,可那些诛心的手段带给他漫长无尽的屈辱、情绪上巨大的落差,无以复加。

最终,他完全崩溃,一病不起,流落街头之前,他用一把只值几钱银子的匕首了却性命。

到死他都没弄清楚,炤宁手里庞大的势力是来自江府,还是师庭逸年少时便起了将他取而代之的野心,从而多年在暗中培养人脉。

他只知道,那女子将实情、骗局全部揽过去,让他只恨她入骨。

匕首刺入心口的时候,钻心的疼,满心的绝望…

**

太子剧烈地喘息着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总是担心这重获新生才是黄粱一梦,每次醒来都要急于确认自己所拥有的是哪一张面容。

那般屈辱的记忆,他绝不会忘记,为何还要频频入梦,不给他一刻酣眠?

这时候,太子妃走进门来。

他坐起身来,端过已冷却的茶,一口气喝完,心绪这才有所缓和,温声问道:“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太子妃语气淡淡的,径自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幅画落款上的日期,嗤笑一声,“人家都不肯动笔了,你这又是何苦来?”

太子不答反问:“明日可要与我一同赴宴?”

“自然要去。”太子妃对他投去淡漠一瞥,“我总要问问她,是不是早就知晓我们要置她于死地,是不是早就开始利用陆家,下毒手害得我小产。”

前世这样猜测的话,还算是有根据,而今生情形大不相同,太子摇了摇头,“你近日实在是多思多虑过了度,不可能是她。她自夏日到回京,忙碌的都是医书的事情,哪里有工夫害你?况且,你有喜之事秘而不宣,她如何得知?”

“你倒是会为她开脱。”太子妃冷笑,“她要是凡事都在你料想之中,如何能活到现在?她的根基到底有多深厚,你真的清楚?”

太子沉默。

太子妃走到他近前,凝眸打量,忽而问道:“你喜欢她,根本不想除掉她,是不是?”

太子即刻冷了脸,“胡说八道!”

“这么生气啊,大可不必。”太子妃反倒笑了,“只是要给你个建议罢了:难以除掉的人,与其动用武力,倒不如将之放到眼前,到时候想要折磨或是利用,都随你心意。”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太子妃道:“我小产两次了,再怀胎很难。你与其指望我,不如抓紧物色侧妃人选,如此父皇也能心宽几分。陆家、江家的闺秀,都是好人选。”

“你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与其说是要给他铺路折磨江炤宁,不如说是给她自己铺路折磨她怀疑的女子。

太子妃在他身侧落座,挂上温柔似水的笑容,“不论我是怎样打算,于你都无坏处。如何?”

第034章 出气

第034章挑衅

太子凝视她许久,笑了,“妇人之见。”

太子妃扬眉回视,明显是不服气,娓娓辩道:“我清楚,若是为着子嗣之故物色侧妃,便要将我小产之事公之于众。这不仅会让人看轻我三分,甚至于还会影响佟家。但是没关系,我与娘家不在乎这些,有句话不是叫做来日方长么?况且,若是陆家、江家的闺秀到你跟前服侍,这两家人只有鼎力扶持你,让你的权势更加稳固。怎样考量,我都觉得此事可行。”

太子摇头,“陆家掌珠是长女,如今病情反复,没几年可活。谁都知道江炤宁身子孱弱,难得长寿,而且她上面还有未出阁的三小姐,我总不能将江三小姐越过去。况且若是打着绵延子嗣的旗号,怎能迎两个病秧子进门?”

太子妃不为所动,笑道:“这凡事不都有个意外么?”

“将你这种心思收起来。”太子有些不耐烦了,“江炤宁和燕王不会放过陆家,陆家倒台前后,我都不能与他们有牵扯,否则后患无穷;父皇如今分明还是希望江炤宁嫁给燕王,江家也已站出来为她撑腰,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又与我有关,父皇会怎么想?”

太子妃蹙了蹙眉,也不高兴了,“一个女子而已,父皇就算不悦,也只是一时的事。”

太子笑起来,唇畔笑容的纹路越来越深,眼里的冷意却越来越浓,“一个女子而已?你也不过是一个女子。江炤宁若是做了我的侧妃,你恐怕下场凄惨。”

“…”太子妃欲言又止,随后黯然点头,“你说的是。我哪里比得了江炤宁。”

这就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了。太子不悦,“我要是与江家结亲,你们佟家还有立足之处么?”语毕起身出门,“我去正殿议事,你早些回房。”

发妻的确满腹经纶,但为人处世方面,在这阶段还是幼稚肤浅,把什么事都看做后宅争斗一般的格局,不乏小家子气的行径。前世就如此,她在这个年纪,要不是有个太子妃的头衔撑场面,不知要被江炤宁整治成如何狼狈的情形。她心智还需磨练一番,才能真正帮到他。

太子妃呆坐了片刻,视线落到室内一个白玉瓷瓶上。她走过去,拿起瓷瓶,从里面倒出一个锦囊。

锦囊里面只有一把小巧的钥匙,是用来开启书桌一格上了锁的抽屉。

她打开抽屉,取出一本小册子。

册子上是他记录的关于江炤宁的点点滴滴。她在几年前就看过,那时只觉骇然,一段时间内,将记录与江炤宁的很多事比对,发现大多完全吻合。

她为此毛骨悚然,亲口询问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只说是在梦中看到的。她能否坚信他的回答是一回事,记录没差错是另外一回事,与他先于江炤宁做出一模一样的水墨画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没记录诸如嫁娶这般的大事,她问起时,他说那些事该由她帮他一起为江炤宁安排。

便这样达成了默契。她根据这本小册子,在江炤宁离京之前,暗中使了几次绊子,窃喜不已。

她又如何能对江炤宁生出欣赏、喜爱呢?她是太子妃之尊,正是芳华极盛的年纪,出嫁前后都该是京城年轻男女倾慕、仰慕的对象。偏生出了个光芒万丈的江炤宁,将她比得黯然失色。

嫉妒别人的女子比比皆是,太子说的没错,她也只是个女子。

今日她要好生利用这本小册子,仔细斟酌一番,说不定来日能凭借一己之力除掉江炤宁。

那女子,太子分明是又爱又恨,只是他不自知或不愿承认罢了。她作为正妻,如何能够容忍这种事长期梗在心头。

**

夜深了。

炤宁已经宽衣歇下。

之前在状元楼,她和师庭逸沉默地僵持了一阵子,后来他说:“你是江式序的女儿,既是不曾亏欠谁,如今该选择的便只有一条路:遇神杀神,遇魔除魔。此刻起,不准你为任何人着想。明日午后在家等我。”

说完,他用力地抱了抱她,便走了。

她上马车之前,韩越霖找上前叮嘱:“做你该做、想做的事。若是优柔寡断感情用事,别怪我亲自把你扔到深山老林去喂狼。”

两个男人的说辞不同,但是用意相同。

由此,她的心定下来。

毋庸置疑,他们的态度对她是最重要的。江家的人,她不需考虑——注定绑在一起的息息相关的人,情愿与否,日后在大事上都要相互支持。否则,谁都落不到好。

这一晚,她闻着香囊散发出的香气入眠,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上午,燕王府送来一箱子古籍字画,另有不少衣料、皮子、珠宝。

炤宁心里清楚,不到满城皆知他百般挽回她,他是不会罢手的。

这也好,每日坐在家里就能有丰厚的进项。

下午,师庭逸过来了。炤宁想了想,和他在予莫的书房院相见。

“予莫呢?”师庭逸问道。

“和徐叔去醉仙楼了,要他帮帮眼,出点儿主意。”炤宁笑着在棋局前落座,“我跟你过几招?分出胜负再说正事。”

“行啊。”师庭逸吩咐红蓠,“给我温一壶竹叶青,给她备茶点即可。”

红蓠笑着称是。

一局棋到中途,黑白棋子胶着在一起,每走一步都决定着胜负,两人都聚精会神地研究局势。正是这时候,有人来扫兴——有小厮来通禀:“太子和太子妃驾到,点名要见四小姐。”

炤宁与师庭逸对视一眼。

“来探路的。”师庭逸站起身,指一指书房里间,“他们以为我去了兵部,随心应付便是。”

炤宁点头,想法与他相同,太子和太子妃应该是来探探她的口风。对他们而言,晚间赴宴的话,应付她容易,应付师庭逸却必须要拿捏好分寸,决不能出错。

她步出房门相迎,太子与太子妃的身影映入眼帘,前者仍是她记忆中的俊雅内敛;后者则显得瘦弱、憔悴。

三老爷陪同前来,落后二人两步。

他一直挂着个白拿俸禄的闲职,常年留在家中打理庶务,此刻望着炤宁,眼神里不无担心。他是真性情的人,对谁生气的时候,情绪全在脸上,但是消气也快。这两日想起早逝的二哥,又想想这个侄女在外吃了不少苦,已经对江和仪的事释怀。

他是想,谁叫你当初没挺身而出保护侄女呢?她回来有火气也是应该。

炤宁给了三老爷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他不需担心。

三老爷想到师庭逸悄悄来访,就在予莫院中,心安了不少,寒暄两句便走了。

炤宁屈膝行礼,请太子与太子妃到厅堂说话。

进门后,太子闲闲问道:“怎么来了予莫的书房?”

炤宁答道:“来找他下棋,偏巧他还没回来,便等一等。”

“原来如此。”他与太子妃在罗汉床上落座,等茶点上来,即刻反客为主,吩咐在场的下人,“都下去吧。”

红蓠等人心里有底,自是恭声称是。

之后,室内陷入了片刻的静寂,夫妻二人都认真地打量着炤宁。

这时候,太子心里感触良多。

在前世,这时的炤宁不但是燕王妃,且已生下燕王长子,皇帝与皇后对她和孩子极为宠爱,每日必定要她带孩子进宫,盘桓多时。

相较之下,如今她只是个邪名、病痛缠身的闺秀,没有燕王妃的头衔撑场面,没有帝后给予的无限恩宠,她能掀出什么风浪?

太子妃用最挑剔的眼神审视着炤宁,见对方仍是艳光四射,甚至比以往更悦目,心里愈发没好气。

太子对炤宁道:“坐吧。”

炤宁也不客气,转身坐在棋局前。

太子妃道:“都说你命不久矣,我瞧着分明是容光焕发,可见传言不足信。”

炤宁望着太子妃,同情地道:“太子妃倒是减了三分颜色,日子不顺心么?”

“何须明知故问,你不知道原因么?”太子妃顺势问道。

炤宁如实回答:“昨日听说了几句。”

“昨日听人说起?”太子妃嘲弄地道,“此间又没第四个人,何须含糊其辞?”

炤宁不解,“怎么说?”

太子妃的眼神变得怨毒,“陆骞的病痊愈了,陆掌珠却是没了半条命,你的两个手足恐怕也病的不轻吧?——这些都是你一回来便发生的事情,绝对与你有关,可你却择得一干二净。那么,你回京之前呢?是否已明白原委要挟陆家,借他们之手害得我小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