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在场的缘故,不管他情绪如何,别人都会不自主地有些局促,她们也不例外。因此不多时便回去了。
章洛扬一进门,见丫鬟正规规矩矩站着,见了她便行礼告罪:“都是奴婢大意,才让您遭了别人的算计。”之前章洛扬一直与沈云荞在一起说话,她连正式认错的机会也无。
“没事。”章洛扬走过去,扶她站直身形,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心里却是汗颜,相处好几天,自己都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丫鬟忙答道:“奴婢珊瑚。”
“珊瑚。”章洛扬转身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另一个呢?”又歉意地笑,“我平日也没留心。”
“另一个是芙蓉,她去给您备水了。”
章洛扬托腮问道:“是高大人他们要你们在我们房里当差的?”
“是。”珊瑚解释道,“奴婢们本就是俞府的下人,这次三爷出门,挑选了一些人随行服侍。”
“哦,原来是这样。”章洛扬这才说起今日的事,“没事了。往后我们一路上相互照应着些。”
“表小姐的话折煞奴婢了,奴婢日后会更加谨慎的。”珊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给章洛扬斟了杯茶,又道,“您告诉奴婢衣物鞋袜的尺寸吧,锦衣卫已经传信给人,明日船只送东西来的时候,会带上一些闺秀衣饰。”
“嗯,好啊。”章洛扬道,“我给你写下来吧。”
珊瑚频频点头,备好笔墨纸砚,看着章洛扬提笔书写的时候,竟出了神。
章洛扬将自己和沈云荞的衣物鞋袜的尺寸写好,交给珊瑚的时候,见她一味看着自己发呆,不由笑着晃了晃手指,“怎么啦?”
珊瑚回过神来,尴尬地笑道:“瞧着表小姐实在是好看,画儿里的人走出来了似的。”说着便是不解,“以往在燕京,怎么都没怎么听说过您呢?”看起来大概十三四的年纪,是议婚的年纪,正是在外面勤走动的光景。单凭这般样貌,只需赴宴几次便能美名在外。
章洛扬沉默片刻,问道:“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珊瑚点头。在这船上,她们是主仆,理当坦诚相对。高进交待差事的时候并没瞒她,瞒着没好处。
章洛扬微笑,“我要是在家里过得如意,怎么会跑出来呢?”
“唉,这就是红颜薄命吧…”珊瑚忍不住唏嘘。
章洛扬摊开右手,让珊瑚看。
在章府的时候,有几年了,房里换了丫鬟,她都是尽量避讳着,不让她们看到,不想听到她们私下议论,甚至抱怨自身命苦怕被她影响运途。但是今日不同往昔,她不想再过那种好似做贼心虚一般的日子,丫鬟要是太介意,那就转去服侍别人,不必都不好过。
珊瑚看清楚她的掌纹,沉默片刻,很是惊讶。只是,这惊讶却不是因着掌纹,“您逃出来就是因为这个手相?章府是不是因为这个对您不好?您父亲看着您过得不如意也不管?居然要把您许配给武安侯世子?天,这叫个什么事儿啊…”话里话外的,自己所知的一些事也都说出来了,却不自知。她只是替章洛扬不平,“这又不是您自己让它长到手上的。再说了,我们老家也有这种手相的人,照样嫁人生儿育女,人家过得太太平平的。这看起来,繁荣之地还不如我们家乡那种小地方呢。”
珊瑚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反应与小时候的沈云荞大同小异,章洛扬心里五味俱全,她缓缓弯了唇角,又握了握珊瑚的手,“谢谢你。”
“看您说的。奴婢太絮叨了,平时也不这样,就是一听说这种事就满腹牢骚。”珊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写着尺寸的纸张,“奴婢去交给负责传信的锦衣卫。”
因为这个插曲,章洛扬心绪愈发开朗,在灯下选出几色衣料。
芙蓉进门来见这情形,查看做针线还缺少什么,回房去找来,又劝道:“表小姐先洗漱吧?天气热,身上松快些再做别的。”
“嗯。”章洛扬依言放下手边的伙计,转去洗漱。
芙蓉给她找出一身干净的衣物,轻声道:“表小姐,往后奴婢和珊瑚会好好儿服侍您的,我们两个是好几年的姐妹,对什么事的想法都大同小异。但是也不会与人乱说,您只管放心。”
听这话音儿,分明是从珊瑚口里听说了。
章洛扬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感慨颇多。
以往俞仲尧这个名字,对于寻常人来说,如同瘟疫。可也正是他及其身边的人,给了她和云荞最多的照拂与尊重。她想,所追求的自由自在,最好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真的是另外一方新天新地。
当晚,珊瑚和芙蓉留在房里,和章洛扬一起做针线,赶制贴身衣物,主仆三个间或说几句闲话,氛围很是融洽。
其实相处的情形完全取决于章洛扬。她将两个丫鬟当做陌生人,两个丫鬟也不能刻意讨好亲近,每日只照着她吩咐当差。眼下她确定往后一段岁月都要相伴,又本就是没有架子的人,两个丫鬟自然会坦诚相对。
这一晚,章洛扬睡得特别安稳,一夜无梦。
第二日上午,芙蓉拎来一个包袱,里面是几套闺秀穿的衣物鞋袜,还有几样样式简单的簪钗,服侍着章洛扬换了装饰。
蔷薇则帮章洛扬梳好发髻。
章洛扬垂眸看着身上的桃红夏衫、柳绿裙,竟觉得有些不自在。扮男孩子的时间久了,一时间不大确定自己的仪态举止能恢复到以前。
没办法,她有点儿一根儿筋,做什么就会卯足了劲儿,偶尔会顾此失彼。
“我得适应一阵子,你们别走,让我多看看你们。”章洛扬认真地对两个丫鬟道。
蔷薇与芙蓉俱是笑起来,异口同声称是。
过了一阵子,满脸别扭的沈云荞过来了。她穿着藕色衫、白色裙,脚上一双白缎绣花鞋,蹙着眉直呼不习惯,还故意踩着男子的步调走来走去,几个人俱是被她逗得笑弯了腰。
到了下午,章洛扬睡了个午觉,去了俞仲尧房里。已经说好的事情,不好再等人来知会自己。
一名守在门外的小厮见了她,先是对着她发了会儿呆,才匆匆去里面通禀,回来时道:“三爷在里间歇息,表小姐进去吧,三爷说东西都在外间的桌案上。”
章洛扬款步进门,径直到了桌案后落座。
昨日拼好的碎片,原封不动地摆在原处。
她找出余下的碎片,开始聚精会神地拼接。纸张上写的字,她必须要看,并且要记住。给她的感觉,像是在讲述某个地方的地形和风土人情。
别是写信的人跟俞仲尧开玩笑,照搬的哪本少见的地域志才好。她腹诽着。
忙了好一阵子,她有些累了,因着小厮先前的话,便很放松地伸了个懒腰。实在这间隙,无意间瞥见槅扇门口站着俞仲尧。
他正静静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已看了多久。
她被吓得不轻,几乎是跳了起来。


第15章

俞仲尧已经看了她好一阵子。
并非有意为之。
闭目养神许久,仍是了无睡意,便想去外间拿酒。
到了门口,见她端坐在书案后,认认真真地鼓捣那一堆碎片。
她先细看一些碎片上的字,大部分先摆放在一旁,能用的是少数。但她记忆很好,看过的就会记住上面是什么字、放在哪个位置。用到的时候,便能及时找到。
如此一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连续找到几个当下可用的碎片时,她就会不自觉地微笑,笑容甜美灵动。而好一阵子也找不到一个可用的碎片时,便会沮丧地嘟一嘟嘴,很是孩子气。
就这样,不知不觉消磨半晌光阴。
此刻,她发现他的注目,一扫慵懒的意态,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样,几乎是跳了起来。
傻乎乎的。
他心说又不是没见过面,至于么?但她的慌乱是真切的,索性什么都不说,转去矮几旁落座,自斟自饮。
他敢打赌,此刻要是跟她说话,她一定是磕磕巴巴的。
章洛扬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便想着应该是他恰好到了门口,自己恰好瞧见了他。随即不由汗颜,方才真是大惊小怪了。这一出来倒好,闺秀该守的规矩全然抛到了脑后。
她不自在地站了一会儿,重新落座。
俞仲尧这才出声:“歇会儿吧。”
“是。”章洛扬乖乖点头,拿过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琉璃板,小心翼翼地压住拼好的信纸。随后想起了地形图的事,“我知道的情形,都是奶娘告诉我的,应该属实,但也不敢笃定。”
俞仲尧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酒,“无妨,总比一无所知要好。”说着起身,到了她身侧,拉开第一格抽屉,取出一个小巧古朴的檀木匣子。
地形图就放在这匣子里面。他取出来,放到她手边,示意她展开,“说说?”
“嗯。”章洛扬展开图,随即要起身,想把座位让给他。
“没事,不必拘礼。”
章洛扬称是,敛目看着图,寻找片刻,指着一条蜿蜒曲折的线路,“据说风溪是世外桃源,但是很难抵达。这条路通往居民集中生活之处,但是岔路颇多。”她手指沿着路线游走,让他看标出来的诸多分岔路口,“本就是难行的山路,两旁尽是悬崖峭壁,加上这些迷惑视线的岔道,想要抵达,真的很难。”末了,她又强调,“只是奶娘告诉我的,风溪是生母的家乡,她留意询问过。”
俞仲尧转头看了看墙壁上两幅舆图,“去路途径青藏人迹罕至之处,亦是山路难行,这倒不足为虑。”
章洛扬点头以示赞同,没来由地相信没有他做不成的事,只看他想不想而已。
俞仲尧敛目看图。挺让人头疼的一幅图,只有纷杂交织的种种路线,森林峭壁平川原野根本没有区别,不曾标注。
能轻易看懂此图的,也只有熟知风溪地形的人。
要找到章洛扬指出来的那条路,并不易,到时候一定要先派人去前面探路。
章洛扬也看着图,猜想着风溪有多大面积、多少居民、民风如何。
完全没有头绪,很快放弃。
不需想那么多,迟早会亲眼目睹。
之后,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手指修长,骨节清晰,隐约可见青色脉络。
他有着很好看的一双手。
因着两个人都不说话,室内落针可闻。
章洛扬错转视线,拿过几个碎片来看,却无法凝神。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鼻端。身上有着某种药草香,给人清新、洁净的感觉。药草香里融入了酒香,形成了他独有的气息,让人无从反感。
他该是极少数的嗜酒却不让人反感的人。
可是为什么要酒不离手呢?
她又错转视线,不敢抬眼看他,便只看着他的手,琢磨着他嗜酒的情形因何而起。
天性如此?应该不是。爱喝酒的人喜欢呼朋引伴,他不是,似乎乐于独酌。
是太多烦心事的缘故?也不像。能做多大的事,就要有多大的胸怀,他要是动辄为何事心烦,那就没个头了,早已白了双鬓,样貌不会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好几岁。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有打不开的心结,无人可倾诉?…
她不自觉地陷入了遐思,出了神。恍惚间,他的手在她额头轻轻一拍。
她立刻回过神,出于习惯,没有惊呼出声,却飞快地站起身来,茫然地看向他。
俞仲尧不解地看着她。
也不知想什么想得出了神,跟她说话,她充耳未闻,只一味盯着他的手,似是要将他的手盯出个洞来。他敲了敲桌面,那边还是没反应,呆头鹅似的。
他笑起来,拍了拍她的额头。
倒是将她心魂唤了回来,也再一次将她吓到了。
俞仲尧有点儿无奈了,“想什么呢?”
“嗯…”章洛扬当然不好实言相告,垂了眼睑,想着撒个什么谎应付过去。
“嗯?”他追问。
章洛扬回过神来,不敢再期期艾艾,“在想您为何酒不离手。”
俞仲尧眉梢动了动,“那么,可有结果?”
“没有。”
他忽然岔开话题:“你经常会魂游天外么?”
“不会。”章洛扬汗颜,心里下意识地给自己找借口:今日应该是被他吓的,所以才这么反常。
“大抵是累了,回去歇息。”俞仲尧也给她找了个借口。
“是。”章洛扬瞥了一眼桌上的东西。
“不会有人乱动,放心。”
那就好。章洛扬并没即刻离开,要记清楚细致的情形。
在这间隙,俞仲尧发现她身量在女孩子中算得高挑,差不多到他下巴的样子。以前倒是没留意过这些。
章洛扬要离开的时候,高进来了。
他一大早随快船离开去办事,刚回来。见到章洛扬现在的打扮,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随即笑意更浓,对她拱手行礼。
章洛扬下意识地想拱手还礼,幸亏转念就意识到了现状,忙侧身曲膝。
当真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高进想着,也不知沈云荞那个古灵精怪的人恢复女儿装是怎样一副情形,真是想象不出,等会儿得赶紧去看看她。他敛起心神,转去俞仲尧面前回话:
“已将简西禾、付琳接到船上,此刻在中厅候着。此外…”
章洛扬出门时听到了第一句,想着应该是之前提过的要赶来同行的两个人。不知道那两人是怎样的性情做派,不管是怎么样,别似孟滟堂就好。
出门时,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被俞仲尧拍打过的地方竟像是有些发烧。
回往自己舱房途中,看到了孟滟堂远远地站着。阿行冷着脸看着他。
这个人都不是不禁念叨,完全是都不能想到。她加快脚步。
孟滟堂却比她更快,三步并作两步而来,等在她舱房的门口。
阿行也跟了过来,却没阻拦。总不能连话都不让孟滟堂跟她说,那样容易让人想偏。
珊瑚和芙蓉从门里走出来,俱是面色不善地看着孟滟堂。
章洛扬沉默地走到孟滟堂近前,想绕过他,径自回房。
孟滟堂却闪身挡在了她面前,语气倒很是柔和:“章大小姐留步,我有几句至关重要的话要跟你说。”说话间隙,视线不离章洛扬清艳的容颜。
章洛扬定了定神,慢慢地道:“可我还有事,烦请二爷让路。”因着对这个人的反感,语气有着连她自己都陌生的冰冷。
“我知道,昨日我言行无状,冒犯了你,是我不对,该掌嘴。我给你赔礼了。”孟滟堂一揖到地,“眼下我的确是有至关重要的话与你说,关乎你和沈大小姐的性命安危,你还是拨冗听一听为好。”
“…”他这个样子,这样的言辞,反倒让章洛扬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16章

孟滟堂转头看向阿行,“我又不是习武之人,你们随便哪个都能三下两下把我制住——又何必寸步不离地盯着我?”
阿行心说有些人习武与否都是一回事,例如这章大小姐,她要是没人照看着,不吃亏才怪。他不理孟滟堂,只与珊瑚、芙蓉说话:“尽心服侍着。”
两名丫鬟齐声称是。
阿行走出去一段,并没离开孟滟堂视野。
孟滟堂已经知足了,低声对章洛扬道:“方才有两个人登船,一个是简西禾,另一个是付琳,两人已有婚约,前者是我手里第一谋士。”
所以呢?有了帮手,过来示威的?章洛扬没应声。
“我要跟你说的,是付琳。她与俞仲尧有很深的过节,身手不错,城府颇深。俞仲尧厌弃的人,她会极力拉拢、善待,反之则会不择手段的算计谋害。”孟滟堂语气诚挚,“你与沈大小姐受俞仲尧庇护,她定会不择手段地对付你们。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你日后可千万要当心,万不可大意。”
局面忽然逆转,全不在预料之中,章洛扬很是意外,敛目琢磨着他的话是真是假。
“要是在以往,我乐见其成,但是如今情形不同。”孟滟堂耐心地与她解释,语气透着沮丧,“要是她以后算计你,说起来终究是女孩子之间的事,我不方便干涉。俞仲尧又是个醉鬼,不摆到明面上的事,他怕是不会留心。所以…我的意思就是,你要是受了委屈,只管与我说。再不济,也要告诉俞仲尧,可千万别遭了人的毒手。”末一句,他说得极不情愿。
“哦。”章洛扬点头,这才抬眼看着他,“我记住了,多谢二爷。”
孟滟堂见她似是半信半疑,索性道:“你要是不相信,只管去与沈大小姐复述一遍,甚至于,去跟俞仲尧说,看他们是什么态度,尤其要听他们的话,知道么?”
尤其要听他们的话…一句话说的章洛扬汗颜不已。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心智是不是只得孩童一般?她其实也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明白俞仲尧、阿行、高进等人不是神仙,也会有大意的时候。只是这些不需要跟孟滟堂解释,倒是将他的话信了七八分,微笑着点头,“是。二爷的话我都记下了,谢谢您提醒。”
孟滟堂对上她的笑颜,凝住她分外明亮的双眼,险些失神。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那就好,我回去了。”语必,分外不情愿地转身离开。
有前两次的冒失在先,他已经给了这女孩奇差无比的印象,万不能再有让她觉得粗鲁无礼的行径。
他要竭尽全力,让她对自己改观。
对这个女孩,他已倾心。极美的一个人,性情像是一个很乖很乖的孩子——谁能不动心?
随即他就想,别人可千万别跟他一样,钟情她的人越少越好。
最怕的,不外乎就是俞仲尧看中她。
这天下,他可真是连皇帝都不怕,就怕那个瘟神跟自己争。
但是,俞仲尧那个醉鬼,怎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样的美人都不曾让他侧目。再者,城府深藏狠辣无比的一代权臣,才不会喜欢单纯如章洛扬的女孩——孟滟堂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里好过了不少。
章洛扬举步进门。
珊瑚与芙蓉交换了个眼神,好心提醒道:“依奴婢所知,二爷一些话说的属实,您与沈大小姐是该提防着付小姐。”
“我也是这么想的,换身衣服就去告诉沈大小姐。对了,她做什么呢?”
珊瑚笑道:“沈大小姐想看书打发时间,到下午也没见一本,便去找锦衣卫询问。高大人吩咐的时候没说清楚,锦衣卫就把书全送到了高大人房里,沈大小姐亲自去把一大堆书搬到了房里,这会儿大抵是在看书呢。”
章洛扬一笑,“我也要看,去找几本回来。”
此刻的沈云荞,正窝在床上打瞌睡——看书看得乏了,见章洛扬进门,强打精神坐起来,“得了不少书,等会儿把你想看的都拿过去。”
章洛扬点头,随后说了方才的事,“宁可信其有吧。”
沈云荞正色点头,“的确如此。”
说完正事,章洛扬开始端详沈云荞,抬手抚了抚她的剑眉,“云荞,你把眉毛修一修好不好?”
“不好不好。”沈云荞想都没想就摆手,“修眉之后就要不断地修,很麻烦的。”
“再麻烦,也比女扮男装容易。”章洛扬摇着她的手,“我想看你秀气一点儿的样子,修一修吧?”
沈云荞瞧着她此刻的小模样,险些绷不住笑出来。
章洛扬趁热打铁,认真地道:“你就听我一次吧,不然我就要趁你熟睡的时候帮你修了。”
“你可别。”沈云荞连忙道,“就你那手艺,还不把我的眉毛剃干净啊?”章洛扬对打理妆容一窍不通,做惯做熟的不过是在脸上涂一些保养皮肤的水粉。
“那你还磨蹭什么?求你了还不成么?”
“好吧。”
沈云荞下地,坐到小小的妆台前,取出一个螺钿盒,将里面的芽灰粉扑在双眉周围,又找出用来绞面修眉的白线,选取一截套在两手指上。末了对着镜子修眉,白线随着她手势飞快开合,要修掉的眉毛落在周围的芽灰粉上。
她一面忙碌一面说道,“二爷专为此事提醒你,不想你出事的心意自然是好,但是有没有别的用意,你也要多想想。”
“我知道。”章洛扬忽闪着大眼睛,认真观摩着沈云荞的手法,“心意再好,也是以貌取人,动辄就把人往坏处想。”昨日孟滟堂说过的话,她可不会忘。他因为容貌的缘故才对自己好,她能做到的便只有当时的感谢。
沈云荞满意地笑了,“就是这么回事。”说话间,双眉已经修好,她去洗了一把脸,转回来让章洛扬看,“这下满意了吧?”
“嗯!”章洛扬喜滋滋的,“好看,特别好看。”云荞像以前那样的剑眉凤眼,使得她有着女孩子少见的飒爽之姿。此刻的柳眉凤眼,则让她平添了一份妩媚,是同样的悦目。
沈云荞拍了拍好友的额头,“真是拿你没法子。第一次求我吧?居然是为这种事。”
章洛扬摸了摸额头,心说这些人怎么都一样,动不动就拍自己的头,随后笑道:“等会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不会白求你的。”
沈云荞哈哈地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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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芙蓉随着章洛扬去了厨房,帮忙打打下手,也是为着跟随在左右,防着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