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而总之,聂大人五音不全,杀人于无形。
秦观听得不住流泪,居然还虚伪的鼓掌道:“大、人、好、歌、艺!”
霍启明万般揪心,心中后悔不迭,后悔今日赴这场催命宴,后悔今时听这场煽情戏,后悔冲动来敲这隔壁门,后悔啊后悔!
陆世安蹙眉,心道:以前不知他爱听戏…不如吾以后去学戏?
云逸之的整张冰块脸在聂玉棠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彻底碎了,生不如死。
而最厉害的人,竟然是郭定礼,只顾着直勾勾盯着秦水香,万般魔音从耳边过,百毒不侵!
秦水香被逗得笑死了,伸出手去捂聂玉棠的嘴:“别唱了别唱了,传出去叫我明天怎么做生意!”
聂玉棠做完坏事自己也笑个不停,握住秦水香的手,涎媚道:“要让本大爷闭嘴,只有一个办法…”
秦水香很知趣的往聂玉棠腿上一坐,两手环着他的脖子,凑上他的嘴唇,‘啵’!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说道这个魔音啊,我是亲身被摧残过的。当年高中时,同桌妹子起初很含蓄,周末约我卡拉OK,期间声嘶力竭,听得我险些丧命,完事后含着泪问我,会不会唱的太难听。为了保护她的心灵,我很无耻虚伪的安慰她道,没有,还过的去,以后多唱唱就好了。从此以后,无论课间,放学,周末,这货一直不停地在我面前唱歌,每次都听得我内牛满面,卡拉OK最爱点的还是那英的《征服》,她一嘶吼,我就想自尽算了...导致我毕业多年后,午夜梦回时,还会被记忆里飘散不去的歌声活活吓的腿抽筋...


☆、尚书大人的为官之道

  这一幕,见到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事后流传出的版本不一,有说霍启明霍大人厉声斥责聂玉棠言行放荡的,也有说郭定礼郭大人为了小戏子和聂玉棠大打出手的,然而说的最多的,还是关于云逸之云大人。据芳华楼可靠目击者称,尚书令与小戏子热情拥吻的时候,国师大人在一旁黯然神伤,苦苦哀求都无法挽回情郎的心,最后唯有踩着斜阳,踏着落叶,心碎的离去。寂寥的背影成了京华城一抹绝望的风景。
消息一经传出,顿时惊起千层巨浪。原本看好云聂的拥趸纷纷表示不能接受,此前两人的传闻再度被翻炒上来,许多细枝末节被添油加醋,演绎的五花八门。用一句话概括,就是一个猥琐恶汉仗着权势滔天,威逼利诱了清纯无暇的国师大人,在得到他的身与心之后,无情的抛弃之,践踏之,羞辱之。而聂玉棠身处那风口浪尖之上,面对口诛笔伐始终临危不乱,日日过着半隐居的逍遥生活,在世人眼中更是有几分沾沾自喜洋洋得意的样子,愈加惹人讨厌。坊间百姓,只要是个人,或者为了证明自己是有正义感的,都要啐一口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风流才子更是薄情寡幸,断袖的风流才子如聂玉棠真真是茅坑粪,馊泔水,遗臭万年。甚至有义士自发组织活动,将买来的关于云聂的书画凑到一起,在公共场合焚烧,向尚书令表达不满。
为此,聂玉棠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他觉得自己做人做到这个份上,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平时香油钱添得太少?所以菩萨不乐意了?所以尽给他出难题?
可事情的真相不过是,当天在场的几位大人一见聂玉棠抱着小戏子立马就纷纷告辞了,没有起任何冲突。而秦水香则是坐着聂玉棠的轿子大大方方的从尚书府正门进去,住了下来。
休沐日,程铁峰从骁骑营回来就听到满大街都在议论这件事,立刻去找紫嫣打听,紫嫣说:“聂大人好久都没来啦。”
程铁峰记得自己走之前,将紫嫣妹子托付给聂玉棠,千叮万嘱,要确保她别被那些个污漆抹糟的财主给玷污了,聂玉棠当时满口答应,说包在我身上,程兄弟你放一百个心。随后城门口分别时,程铁峰又多关照了两句,例如,你和小云好好相处,别吵架,别打架,小云那是让着你呐。聂玉棠嘿嘿一笑,道:“那是,那是,我呵护他都来不及呢。”只是他前脚一走,聂玉棠就尽顾着嫖戏子,把正事给忘的一干二净,真是气死他了!程铁峰一边想着,一边提起大刀就往外走,去找聂玉棠那个浑球
算账!
才走到聂府门前,就见到一堆的老头子小年轻或弯腰,或半蹲,哭哭啼啼,比菜市场还热闹,将聂府围得水泄不通。大小官员挨个儿向聂玉棠报告:“大人,吾一直以来都是尽忠职守的呀,皇上将吾调去看粮仓。呜呜!”聂玉棠道:“国以粮为本,民以食为天。皇上那是器重你。”又有人哭诉道,“大人,吾一介书生,皇上将吾调去看城门,吾不能学以致用,如何对的起父母,对的起列祖列宗,对的起…呃,学堂的夫子啊!”聂玉棠鄙夷的望着那个涕泪横流的,道:“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一片良苦用心,都是为了栽培你。还不谢主隆恩!”
程铁峰默默看了一会儿,觉摸着自己走之前聂玉棠就开始被削权,到他回来统共也没几天就已经这般严重了?尤其是方才那几个都是吏部的,也就是说,聂玉棠底下人的像是全都被换的七七八八了,这是要干嘛?程铁峰很有危机感。
聂玉棠却是快要失去耐心了。之所以没放这帮老的小的唠叨鬼进门,而是任由他们堵在大门前,就是怕他们一个个唧唧歪歪,扰了他心爱的小戏子睡觉。可现在小饭团出来禀告说:“老爷,秦老板醒了。”聂玉棠立刻大手一挥,像驱散流浪的猫猫狗狗一般将这帮官员轰走,嚷嚷道:“都回去吧回去吧,该干嘛干嘛,我的小戏子刚睡醒,若是被你们吵着了,夜里还怎么唱戏。”
此话一出,顿时哭声震天,怨气冲天,沸反盈天。呜呜呜——!远远瞧着,竟像是要集体赶赴刑场。
群官就这样不顾脸面的嚎了一阵,嚎的累了,收效甚微,便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的散了。
程铁峰其实来这儿之前还有点将信将疑,但此刻看到聂玉棠的嘴脸,再也忍不住了,啐了一口道:“呸!什么东西!”转身就走。
等人走光了以后,聂玉棠才算松了口气,按了按太阳穴,脑子里还是嗡嗡嗡的。他沿着九曲回廊独自漫步,两旁的杜鹃花长势极好,他却无心欣赏,走走停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确切的说,是从秦水香入府那天开始,这不对劲的感觉便如影随形,使聂玉棠觉得自己仿佛是被谁监视着。他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后面什么都没有。再走两步,停下,东张西望了一番,还是一无所获。但他背上发毛,头颈凉飕飕的,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聂玉棠掐指算了算,离七月半还有好些日子呢,这是见鬼了啊…
秦水香醒了以后,就穿着一间薄薄的白衫在一棵树下
练功,开始时唱须生,唱着唱着,捡了一根树枝在手中比划,又玩起了武生的把戏。见聂玉棠来了,坐在石凳上喝茶,便开始唱江南的小调:“蹬格里格儿蹬,啊~香莴笋~”
聂玉棠气得咳嗽,指着他笑骂:“好好的意境全让你破坏了,一棵菜有啥可唱的…”
秦水香自己也跟着笑。
这么个当口,横竖瞧着都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聂玉棠发现刚才那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且愈发生猛了。那是一道充满仇恨的视线啊,聂玉棠以为倘若这道视线能变作刀剑的话,他此时大约已经万箭穿心了。他想了想,觉得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便唤来了小饭团,低声在小厮的耳边吩咐了几句。
当天夜里,聂府上下便静悄悄的展开了一场饭后消食运动,人人提着着一桶油,将宅子里处处撒了个遍。
回到卧室,秦水香好奇地问:“大人,这是做什么?”
聂玉棠道:“抓鬼。”
“鬼?”
“嗯!”
秦水香于是明白过来,一些方士曾经提过,若是想要验一验家中是否有脏东西,可以在平地上撒一层米,早上起来有脚印的话,那就…
只不过聂府这么大,撒米实在太奢侈,聂玉棠便着下人将京华城里所有酒楼的泔水搜集起来,熬油,再将这油倒在地上。
因为聂玉棠深知,要偷窥一个人而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有用轻功,然而任凭一个人轻功再高,他要使力,必然要借力,就是说得有一点儿东西垫着让他飞起来。
平地自然抓不住蛛丝马迹,可夜里看不见,洒一层油沾在鞋底上,就形成了抹不掉的证据。
隔天起来一看,果真如他所料,地上有一排稀稀落落的脚印。
再经过一系列的摸索,检查和排除,聂玉棠锁定了脚印的线路,从侧门到他门前,最后在他卧房的屋顶上发现了半只前脚掌,他哼哼冷笑两声道:“好大的一只老鼠。”
接着,撒油的地上又沿路铺了一排逮老鼠的木夹子。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聂玉棠躺在大床上,笑的像一只夜枭。精神矍铄的毫无半点睡意,他在等着他的大老鼠。
终于,子时过去一炷香,‘咔嚓’一声轻轻的传来,聂玉棠为免自己大笑出声,赶忙钻进被窝,用手捂着嘴,心里乐开了花。
而后砰砰!
那只大老鼠就这么从屋顶上摔下来,刚好摔在了聂玉棠的大床上。
聂玉棠假惺惺的打了个哈欠,支起半个身子,与云逸之四目相对,笑道:“云大人喜欢做梁上君子啊?怎么样,上面的空气如何?”
“……”
复又躺倒,两手枕于脑后:“嗯,想来是我聂府屋顶上的夜色特别美。”说完,肆无忌惮的放声大笑。
云逸之本就够狼狈得了,还要承受他的奚落,最要命的是,的确是他人赃并获被逮住了。秦水香披了一件罩衫从外间过来,看见云逸之脚上的老鼠夹子,便忍住了看笑话的心情,横了聂玉棠一眼,意思是:瞧你下的重手!
聂玉棠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云逸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闷头不说话,便也止住笑,起身去外头叫小饭团拿伤药来。
秦水香蹲下来替云逸之将木夹子取下来,掀开软靴一瞧,脚背上翻开了一层皮,隐隐透着血,温声道:“大人,不如随我出去等吧。”
云逸之抬头看看屋顶上那个不大不小的洞,再看看一地的乱稻草,满心无奈,最后唯有闷闷的点头。
秦水香搀扶着一跳一跳的云逸之,心中叹道:造孽啊…


☆、尚书大人的为官之道

  这一夜的云大人造型着实不太妙。
若是让心仪他的姑娘和仰慕他的才子们瞧见了,难免大大折扣。
秦水香一路搀扶着他到园中的凉亭坐定,云逸之由始至终一句话都没同他讲,要多闷有多闷。秦水香觉得他和传闻中的相去甚远…传闻中的云逸之虽说不大好亲近,但总不至于这么…呃,呆!这种性子和聂玉棠在一块儿,注定了是只有受欺负的份儿。
圆桌上摆了糕点和酒水,秦水香瞧云逸之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正在等待大人来教训他,便用干净的帕子包了一块桂花糕递到云逸之跟前,殷勤道:“大人尝尝?”
云逸之却摇头,婉言道:“不用了,谢谢。”
秦水香默了默,又拈起一块冬瓜酥,递到了云逸之嘴边,笑道:“想来是大人不喜欢吃甜食,府里的东西都是照着聂大人口味准备的,他倒是很喜欢桂花糕的,要不然您尝尝这冬瓜酥?”
然而云逸之听了这话非但不受落,反而还撇撇嘴,伸手向桌子,拿起之前那块桂花糕,一把塞进了嘴里,像有意同谁置气似的,结果吃的太猛,一不小心噎着了,咳得整张脸通红。
秦水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道,这可不就是做错事的孩子嘛,还是个心存反叛的,怎么都不肯受人的好。当下,便讪讪的摆下冬瓜酥,倒了一杯水给他,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顺平了气。
稳定下来的云逸之很不好意思,撇过头去不看秦水香。
小戏子风月场上打滚,惯会伺候人的,也会看人的脸色,他弄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云逸之了,仿佛做什么都不招他待见。后来再一想,必定是云大人在生聂玉棠的气,便连忙向云逸之赔不是,道:“云大人您听我说,聂大人他不是故意的,早些日子有人谋算着行刺他,所以他格外警醒了些,累您受了伤,您千万别往心里头去。”
云逸之低声咕哝了一句:“我知道。”
这三个字里隐隐透着些许不满,秦水香觉得这不满呢,有包含了对聂玉棠的不满,也有对他的不满。对聂玉棠的不满他可以理解,对他的不满就……没道理啊!但秦水香是什么人,随即便领会了其中蕴含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忍着笑说:“云大人您跟了我们这么些天,可有瞧见了什么?”边说,边伸手指了指聂玉棠的卧室,隐晦的表达了——你堂堂国师大人竟然偷窥人家的
闺房秘事,真真不要脸啊不要脸…只不过见云逸之已经够可怜的了,秦水香到底是个厚道的,不忍在他伤口上撒盐,遂解释道:“想必大人也都瞧见了,聂大人睡里头,我睡外头,我和聂大人真的不是别人口中说的那样。”
云逸之沉默良久,不甘心的点了点头。因他跟了这么些天,除了见聂玉棠嘴巴上讨些便宜之外,实在是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染指小戏子的举动…
秦水香知道云逸之别扭的性子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便接着说:“我与大人认识的时候,云大人还没有来京城,所以我们之间的事儿您不知道,也是正常。其实前些天,是我师兄的祭日…”说着,秦水香面容有些黯淡,嗓子幽幽的,再没了旦角的婉转清亮,倒像是一把斧子掉进了水里,生了锈,砍进心上生出一种缓慢的钝痛。
云逸之记得前两天他下了朝以后,就到聂府来听壁角了,事实上他一连几天都是这么干的,除了上朝,就是到聂府的房顶上来蹲点。
那一天,秦水香看起来病恹恹的,聂玉棠脸色也挺沉重,两人一同出了聂府,往郊外的坟地去。
云逸之不远不近的跟着,像个幽灵,直到他们走后才去刚才那座他们呆了许久的坟前检查,发现有一堆烧过的纸钱,化作了灰。墓碑上刻着一个人名:蔡晓楼。
这个蔡晓楼,就是秦水香的师兄。
当年,他们两师兄弟练得都是武生,随着一个戏班子四处表演,后来辗转到了京华城,便在这里落脚,住了下来。
戏班子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本就龙蛇混杂,渐渐攒了一些名气之后,人心便开始涣散。
彼时还是个混混的郭定礼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召集了几个狐朋狗友商量着要看戏,仗着自己是国舅爷,还请了安平郡王。
戏班班主眼见大肥肉自己送上门,赶紧磨刀霍霍,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得逞了之后心生不轨,连夜收拾了包袱预备捐款而逃。谁知运气不好被戏班子里的人当场逮住,而后等待他的便是一顿痛打,打得时候一群人围着也不知究竟是谁下的重手,总之人就这么被活活打死了。仿佛是彼此制衡妥协的关键点不在了,戏班里的人互相指责,互相谩骂,钱银又谈不拢,最后就演变成了群殴,个个负伤挂彩。
谁也没有心思唱戏了,但谁也没有说出来。只拿了自己的银子回了屋,第二天等蔡晓楼和秦水香两个起来,狐疑怎地一
大早竟没人吊嗓子练功?
而后一间间房门推开去找,全都走光了。
整个戏班只剩下他们两个。
蔡晓楼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干不来半路撩挑子的事,且演出迫在眉睫,师兄弟两个一合计,便决定双刀赴会。非但如此,还要弃演那些常规的剧目,来一出新戏,名字也起的霸道,就叫《梨园魁首》。讲述两个师兄弟从小相依为命,一心要成名角的故事。
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为了配合演出,秦水香决定扮一回旦角,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他的命运,确切的说,改变了师兄弟两个人的命运。
那一夜,戏演完之后,秦水香成了鼎红的人物,有史以来最风光的一个刀马旦。
郭定礼这等纨绔子弟,向来都是水旱通吃,幕布还没放下来就冲到台上,二话不说,扛起秦水香就往外跑,十足十的悍匪风范。
蔡晓楼怎么肯同意,提着枪快步追了出去,可戏楼里都是郭定礼和安平郡王带来的人马,一个武生功架再好,到底是经不住真功夫的拳脚,且人多势众,蔡晓楼被打的满脸都是血,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师弟被带走。
云逸之越听,眉头蹙的越紧,总觉得郭定礼和安平郡王有点蛇鼠一窝,分工合作的意思。
很显然,他猜对了。
当所有人只顾着欣赏旦角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他的光环下,默默的不着痕迹的演着只属于自己的戏码,注意到他的人不多,但这种铁骨铮铮硬朗的身架子最合郡王的口味,所以当下见郭定礼动了手,郡王就负责扯住另一边,蔡晓楼。
只是蔡晓楼的性子向来是不肯拐弯的,郡王好声好气的说,他就咬了人家的手指。郡王威逼利诱,他就提着枪板着脸去睡天桥底。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宁死不屈,郡王可谓颜面扫地。而当蔡晓楼听闻秦水香被抢回郭府之后,行动受制,俨然如同一个禁脔,便到郭府门前大闹了一场。为此,确确实实惊动了郭孝如。
御史大夫郭孝如够不上坏,却着实迂腐,迂腐之中又十分的护短,明知儿子在外做了孽,第一件事不是家法伺候郭定礼,而是将秦水香招来狠狠抽了一顿,说他用不要脸的下流手段勾引了自己的儿子,断衣断食断粮,锁进了柴房。
郡王纵观局势,决定退居幕后,暂时按兵不动,等着蔡晓楼自己走到绝路上。或者适时的煽风点火,火上浇油…都是可以的。
梨园行
的戏班子自受到压力便没有谁敢再请蔡晓楼,为了将秦水香救出来,走投无路的蔡晓楼只有沦落到去街头卖艺,竟也挣了多方赏识,硬生生闯出一些名堂。
郭定礼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佩服的,私下里问郡王:“这个人你之所以喜欢他,就是为着他的傲,为着你摁不低他的头,可他若当真低了头,王爷,您可还中意吗?”
郡王凤眼一眯,笑答:“识趣的和臭屁的,那是各有各的好,但最好玩的就是要将这种人驯服了,过程才最曼妙。至于结局么…”边说着,边抿了口酒,仰天感叹道:“权呐~嗯,有权真好。”
于是这两个皇亲国戚随便喝一场酒就研究出一套新的能充分行使他们权力的苦肉计。
郡王挑了一个市集上人最多的日子,安排几个厉害的武生去找蔡晓楼比试。
郭定礼也将秦水香带去凑热闹,顺便替他套上一件华服,抹了一点白粉,怎么看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男宠模样。到指定地点的时候,高台上两队人马已经开打了。郭定礼拉着秦水香的领子用力一扯,扯到了高台最前面一排坐下。
秦水香阴沉着脸,刚要发作,郭定礼突然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笑,给我开心的笑,呵,要不然…就等着给你师兄收尸吧。”
这番话郭定礼在家练了三天,还是说的结结巴巴,但勉强总算说全了,一字不差。可见郡王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国舅爷不过是照着王爷给的本子念一念。他们两个,一个为了大武生,一个为了刀马旦,狼狈为奸,各取所需。
秦水香看了一眼台上疲于招架的蔡晓楼,审时度势一番之后,弯了弯嘴角,笑的牵强…
实际上自打秦水香到的那一刻起,蔡晓楼就无法做到专心应战了,因他真真切切的瞧见…瞧见了秦水香在那一扯的动作之间,头颈上点点的红痕,他心里难受极了,怪自己没用,让师弟受了折辱,可转念一想,他们如今一个在台下看戏,锦衣玉食,一个在台上唱戏,失魂落魄,台上台下,都已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了。他一心一意要救他出火坑是为了什么,是否多此一举呢…?或许他过得好,并不需要旁人插手了罢…——在这思绪纷繁,矛盾犹豫的空当,蔡晓楼手中的枪被人挑了。
梨园行的规矩,武生不可轻易比武,若是上台斗械,最终输的那个就要撅枪认输,从此不再登台。
秦水香见状,心急如焚,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仰头望着
台上的蔡晓楼,轻轻唤道:“师兄…”
蔡晓楼默默的盯着地上的枪,下一刻眼中闪过孤注一掷的决绝,而后抬脚一勾,枪在他手中一折,断成两截。
郡王与郭定礼对视一眼,颇有种阴谋得逞的快感。
可谁又料到,那断的枪头,竟不知像受了谁的控制一般,径自向蔡晓楼飞去。
“师兄——!”秦水香大喝一声,凄厉尖锐,同一时间,众人目睹了那枪头不听使唤的刺入了蔡晓楼的喉咙。
“师兄——!”秦水香挣脱了郭定礼的束缚,一个翻身跳上高台,扑到了蔡晓楼的身边,哀哀的哭喊着:“师兄…师兄…”
鲜血,从蔡晓楼的喉咙里汩汩的冒出来,穿过秦水香指间,染红了戏服…
一直到现在,秦水香都没弄明白,当时究竟是意外,还是蔡晓楼有意为之…然而再多的疑问都是于事无补,蔡晓楼与秦水香注定从此参商永隔。
聂玉棠在接到通知之后快马加鞭赶来,到的时候,秦水香手里正揸着一把刀横在郭定礼的头颈上,声嘶力竭的吼着:“你们逼死我师兄,逼死我师兄!我要你们血债血偿!”再看郡王,确实比郭定礼好不了多少,一条胳膊被刺中了静脉,血流一地,伤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