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玉棠暗叫一声‘干的好’,但还不够,还不够痛快。
从这点上来说,聂玉棠和秦水香很有些相似,都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
所以聂玉棠喜欢他,喜欢这个小戏子。
将秦水香带回府里之后,聂玉棠甚至不惜动用了兵部将郡王府团团围住,接着又将郭定礼抓起来丢进了天牢,等候他大老爷发落。
朝廷里的人以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这些皇亲国戚骄横跋扈,为所欲为,现在即便是碍于情面说两句求情的话,心里大概也是直呼过瘾,想借着尚书令的手给他们一点教训。而这桩案子是聂玉棠作为尚书令以来,碰到的第一桩大案。不单因为其性质恶劣,更因为牵连甚广,为此聂玉棠是铁了心要杀鸡儆猴。
可李朝钺说不行,他刚刚登基,若是对安平郡王动了手,保不准有人说他这个王位是篡来的,杀了一个兄弟又一个,赶尽杀绝...聂玉棠忍着怒火道:“铡不得你兄弟,砍郭定礼总行吧?!”李朝钺还是不同意。那是他挂名小老婆的弟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气得聂玉棠整整
三个月没和李朝钺说话。
那这口气最后是怎么消得?
具体还要回到那一年的七月半,聂玉棠让秦水香穿好了戏服,上好了妆,手里提着一摞纸钱,骑马带着他做环城一日游,边唱边撒。
唱什么?
——《窦娥冤》
撒什么?
——撒纸钱。
一路从城内向城外,直到郊外的坟地,半空中飘着的都是白花花的纸钱。最后停在了蔡晓楼的墓碑前洒了一杯清酒,道:“老天知道你冤枉。”
至此,朝廷里的人算是彻底领教了他的疯,疯起来就连天皇老子的面子也不给。
郭孝如为此屡屡上折子说尚书令弄权,聂玉棠听后冷笑道:“废话!权?我只要一天还在这位子上,我手中只要一天还有权,就是要玩儿给别人看的。”
细细想来,这两人交恶,大抵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虽说如今时过境迁,这桩事已没多少人能记得,但秦水香记得,他捂着心口的位置对云逸之道:“大人为我做的这些,点点滴滴,我都记在心头。我是一个伶人,说的话没多少人会信,可就算全天下人都说聂大人的不是,将他说的多糟糕都好,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云逸之点点头,抬眼看秦水香,发现他眼角湿漉漉的,显然还在为蔡晓楼伤心,云逸之有点内疚,自己方才对他态度不算好,这会儿就呆呆的拈起袖子替秦水香擦了擦眼泪。
秦水香破涕为笑,说道:“我们伶人不过是个玩物,只有大人将我当作人,所以我常来府上陪着大人,其他的…水香没奢求过什么。”至于坐聂玉棠腿上那个吻,秦水香解释道:“云大人您也晓得,聂大人性子淘,就爱捉弄别人。”
云逸之想到聂玉棠专门在屋顶上挖了洞还铺一层稻草引诱他掉入陷阱,便叹了口气道:“是啊,贼坏的。”
秦水香笑着说:“我与大人识得多年了,他的性子呀,就和他的字一样,看着觉得眼花缭乱的,其实表里不一,真性情是鲜少在人前流露的。不过我看的出,他很着紧云大人。”
云逸之摸了摸鼻子,心道,那人确实坏,又贼又坏,可正因为这样,就如同怒放的海棠,红的热烈,红的鲜艳,不似桃花欲语还休的轻佻,反而显得不做作,坏的可爱。
聂玉棠不知是何原因,这时候总算提着药箱姗姗来
迟,秦水香赶忙接过替云逸之上药,聂玉棠就负责在一边教育偷窥的云大人,俯□,两手撑着膝盖,直勾勾的盯着云逸之道:“以后要过来记得走正门,要不然爬墙也行,别再当什么梁上君子了,老爷我经不住吓,可记住了?”
云逸之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聂玉棠再没说什么,自顾自喝酒,等云逸之的腿被秦水香包的像一只火腿,才道:“我让小饭团送你回去。”
云逸之低低‘哦’了一声。
突然聂玉棠眯起了眼,一手摸着下巴一边绕着云逸之走了一圈,不知琢磨着什么,神秘兮兮的。而后老规矩伸手点了点云逸之的鼻子问道:“云小哥,我没记错的话,再几日你是不是就要过生辰了?”
云逸之抓了抓脑袋,想了片刻,点头道:“嗯。”
“嘻。”聂玉棠咧嘴一笑,单手勾住秦水香的肩膀。“反正我们闲来无事,就替你做寿吧!”
“啊?”云逸之望着他。
“嗯。”聂玉棠眨巴眨巴眼睛,十分肯定的点头。
“哦!”云逸之坦然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好,既然如此,那下官先谢过大人了。”说完,对聂玉棠一揖,转身走了。
清风朗朗,明月高悬,秦水香指着云逸之离去的背影对聂玉棠说:“大人,我可能高估了他的伤势,你瞧他走的多轻快,一蹦一跳的。”
“有吗?”聂玉棠抬头望天,装傻。
“有啊,他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不觉的。”聂玉棠道。
秦水香啧啧摇头:“造孽啊造孽,大人,你的风流债又多了一笔。”
“啊呀小香…”聂玉棠打断他,“安平郡王这回瞧上了我一个朋友…”
“咦?真的么?”秦水香果然是个好糊弄的。
“真啊,不过那大个子武功了得,郡王要是敢摸一下,保准上演一出《武松打虎》,哎呀呀,锵锵锵锵…”聂玉棠边说边玩起来,就差在屋里翻两个跟斗。
秦水香咯咯直笑,笑完了正色道:“大人,你的心情好像也很好…”
“……”
作者有话要说:尚书令当的好憋屈...这会儿各位大概能琢磨出云逸之让小聂题字的真正用意了,嘻嘻。


☆、玉棠记(上)

  五月初九,云逸之寿辰,府中唱堂会。
京华城里的人四处奔走相告。轰动一时。
百官几乎是用上朝的架势如流水一般涌向云府,而李朝钺也带着贴身的两个小太监偷偷出了宫门,亲自来替他贺寿。
单单是礼物,就收了足足有两大间厢房那么多。而坊间听闻云府做寿,挑大梁的竟然还是秦水香,就令整件事看起来愈加扑朔迷离,内幕重重。只因秦水香有规矩,绝不出去唱堂会,却专门为云逸之破了先例。外人对于他们之间关系的揣测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直接导致了不管是真戏迷还是伪戏迷,通通都趴在云府的墙角,骑在云府的墙头上,要一睹绝世名伶的风采。为此,管家提着扫帚都不知赶了多少回…
云逸之本人的心情却不像旁人那样兴奋,反而倒像是避暑山庄蜿蜒的龙墙,起起伏伏。开始聂玉棠说要替他操办生日宴时,他确实乐了好些天,可谁知操办的过程里头由头至尾就没有瞧见聂玉棠的人影,连一绺头发都未见着,不免叫人怀疑其真实性和可靠性。而到宴席开始,李朝钺都入座了,还是独缺一个聂玉棠,云逸之这才算是领教了聂玉棠空口说白话的本领,心情顿时跌到谷底,面上也是难掩失落,一边默默腹诽着,说要替自己庆贺的人是他,缺席的人也是他,真是没心没肺,吊儿郎当!
他没有留意一件事儿,那就是,如果聂玉棠没有插手的话,他府中那么多丫鬟家丁到底哪儿来的?虽说云府是国师宅邸,但手下人都是李朝钺赐予的标配,云逸之活的懵懂,向来是无法分辨的,这其中的斤两只有聂玉棠这样的大俗人才能拿捏的出来。所以刚才那番自说自话若是叫尚书令听见了,必定点着云逸之的鼻子问:“嗯?说我没心没肺,你倒是自己说说,没心没肺的人其实是哪个?”这些个帮忙的家丁丫鬟那可都是聂府外借的啊!
当夜、色、降临,京华城笼罩在一片暗暗的暖火色里。有花,静悄悄的开。有风,轻凉凉的吹。什么都是缓慢的,内秀的。人声鼎沸的喧嚣散去后,云府那些推杯换盏间说的场面话,也都是悦耳的,舒心的,只是纠集在一块儿,熙熙攘攘,竟也汇成了一条河,在夜幕里分外有些被群山环绕的孤立之势,处处留着回声。这回声,是河水表面下的暗流汹涌,这回声,是群山之间漆黑的沟壑,深不见底,暗藏机锋。好在台上唱的文戏,是久不见的鹭鸶小调,从前上不了台面,此刻用来暖场,提上台咿咿呀呀哼唱两句,倒是分外亲切,也就冲淡了那些暗的,黑的,张扬的,尖锐的,只余下一些纯粹的饮酒作乐的心,暂时将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垢腻心思收敛起来,留待明天
。这就是官场,一边乐着,一边算着,一边恣意放荡,一边又谨慎瑟缩,每个人都是好人,每个人也都能是坏人,大部分时候虚张声势撑得饱满,偶尔也会冒出一根刺来谨防被别人暗算。其实什么人什么事都是分两边,最后不过是一边战胜另一边。
聂玉棠就是这样一个又俗又雅的人。正是俗的透了,才能想得出各种奇招对付这些朝堂上的大老爷,鲍参翅肚,酒肉海鲜,上菜的顺序也都是他算计好的,趁着嘴被塞住了,才讲不出多余的废话八卦。饕足享受之后,更有糖果糕点见缝插针,一嘴的甜,说的也只能是好话。除此之外,丝竹配乐也是一俗,琵琶胡琴,花鼓唢呐,全然没有钟磬的大气端庄,可也生生的将裹着黄沙泥土的黑河水搅成了涓涓白溪水,全然瞧不出任何威胁危险。这等手段,这份心思,是既浑浊又分明,俗气之中透着诙谐狡黠,是属于聂玉棠独一无二的风雅韵致。云逸之要是再看不出门道来,那就是傻。他对着鲍参翅肚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晓得得花多少钱,而后眼角余光一瞄,逮住了小饭团,令他过来问话,盘算着要将银子还给聂玉棠。小饭团说:“我家老爷这个人,顶顶俗了。愿意在谁身上花钱,就是对人家真的好,所以云大人你要是计较着这些,我家老爷可是要生气的。”云逸之听后,浅笑不语,淡然受之。他想,这份心思,须妥帖收着。
大戏开锣的时候,群臣正是酒足饭饱,品着茶百家争鸣。话在兴头,乐在兴头,算是一个小波浪将要去到顶点,还未至顶点的时候。
有一点风,来无影去无踪。有一个人,踩着碎步,摇曳生花的上台来。还未闻其声,未窥其真容,就已觉得这是一个活脱脱的女人,比女人还女人。台下听戏的经意或者不经意那么一瞥,想,啊!这就是秦水香,举手投足,千娇百媚。果然名不虚传。跟着擦亮了眼睛满心期待。可台上的花旦不知卖的什么关子,袖子掩着脸,手上结着花儿,走走停停,犹抱琵琶半遮面。
舞台是依着一颗大榕树而建,虬枝盘桓在头顶,轻风路过,带起旁边不知名的野花,徐徐漂浮在半空。那花旦舒展了袖子,露出玉一般的手,张罗了一朵在掌心,随后腕节一转,两手交叠,右手趁势拈起了那朵花,换成左手来挡住脸面,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滴水不漏,就是不肯叫人瞧见他的真面目,却开口唱了一句:“哎呀,那个卖花的怎么还没来呐?!”
当是时喝酒的觉得花香酒醇,喝汤的觉得汤鲜味正,喝茶的觉得馥郁回甘,却没有一种味道,叫做清,于是这一把嗓子音起的高,字正腔圆,霎那间令这些复杂的味道通通破了功,顿觉淡而
无味。唯有赞叹这把天籁之音,自九天银河而下,直捣凡世,教化众人。而所谓广寒清歌,嫦娥舞袖,应当如是光景。
一个个摆下酒盅,茶杯,鼓掌不断,齐声喝彩道:“好!”
而后一个大汉套上髯口,提着大刀,蹭蹭蹭从侧边踏到舞台上来,中气十足道:“小姐,你等的可是俺吗?!”
“扑哧——!”一群人笑开了。
秦观首当其冲,起哄道:“哎,程铁峰,别以为你把脸画花了,大伙儿就不认得你啦!”
程铁峰憨厚的笑笑,尤其是向着云逸之露出八颗雪白的大牙齿,顺便再从屁股后头捞出一根毛茸茸的狼尾巴,冲台下众人挥了挥,把所有人逗得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这才回过头去继续调戏捂脸害羞的小花旦。
“小姐,你等的可是吾,我,俺么?”他一边重复,一边将海棠花递过去。
小花旦退了一步又一步,退无可退便打了个圆,幸运的从程铁峰的魔爪之下逃走,叫这色狼扑了个空,随后气急败坏,穷追不舍,期间小花旦一边逃一边还舞一舞袖子,风姿绰约胜过烟柳,欲拒还羞勾引煞人。把台下众人熬到伸长了脖子,一个个抓耳挠腮,痒的不行。——喂,你倒是露个脸啊…
好不容易,终于将人逼到舞台边上,小花旦一个脚步连跌,绣花鞋咕噜咚翻了出去,滚到了程铁峰脚下。
“哦呵呵呵!”程铁峰一手叉腰大笑,一手捋着假胡子,将那绣花鞋提到了众人眼前展示一下才道:“小姐,你滴绣花儿——咿呀鞋!”
小花旦回过头来,掩面的袖子微微低了一些,露出饱满的光洁的额,在珠钗金饰之中像一截芙蓉锦,水香玉。然后是半张脸,整张脸…‘她’千呼万唤始出来,逐一揭秘真容。
而后一边跺脚,浑身媚态,一边害羞脸红的娇嗔:“哎呀,你这个采花贼!”
这一声,还是那样清冽动听。这一面,却叫人意外惊艳。
那是五月里,满城柳絮翻飞,沾在一身花旦戏服上,像覆盖了细软轻白的雪。那是海棠花红,红在身后不远处如同升起一簇跳动的火焰,染红了他的鬓边。那是漆黑的眉,柔亮的眼,褐色虬枝与树,白色飞絮与花,衬得他,一双眉目会说话。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多少年后都值得人念念不忘吧…
聂玉棠,就是他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晚上睡下去,我都发誓明天起来要码一万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为什么没有哪个科学家可以发明一种仪器,贴在太阳穴上,晚上咱们睡觉,机器吱吱吱自动记录,第二天醒来全都写完了...如果这样,世界多么美好啊,别说日更,他娘的,一日十更都行啊。
另,我写了几个文,这是第一个被问NP的,难道说,NP是你们的心声吗?
其实就我这种变态而言,从来都觉得NP太和谐了...不符合我变态的属性啊。


☆、玉棠记(下)

  无人料到堂堂尚书令会来客串一个小戏子。
声音,自然不是聂大人杀人不见血的魔音,而是秦水香幕后代唱。
聂大人只负责台上摆好功架做个样子,可即便如此,门外汉学着也是够呛。云逸之终于明白聂玉棠这段时间神龙见首不见尾是为着哪般,竟是为了一场别出心裁,独具匠心的寿宴。
陆世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撒了满身酒水,狼狈不堪。秦观向痴痴盯住舞台的郭定礼凑过去调侃道:“嗳,国舅爷,你流口水了…”
郭定礼抹了抹下巴,还真是…口水。
李朝钺这厢也不能继续淡定,一口茶含在嘴里,要喷不喷,最后在那一声‘你这个采花贼’出来以后,连同茶叶梗子一起吞进了肚子,边笑边咳嗽。
聂玉棠却很得意,在台上摇头晃脑的,心里嘀咕着,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你们讲我五音不全呀…老子除了唱不行,身段什么那是一流!顶呱呱!一边想着,又摆了几个姿势哗众取宠,顺便对云逸之抛了个媚眼。
抛媚眼的空档,不凑巧,瞧见了坐在云逸之和李朝钺中间的安平郡王,鼻子轻轻皱了那么一下。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基本上不太会惹人注意,但有两种人可能会注意到,一种是亲近的人,还有一种是想要留心的人。
所以,程铁峰,李朝钺,秦水香,云逸之,甚至连同陆世安在内全都注意到了。
跟着一齐提心吊胆的揣测,今次聂玉棠不知又要作弄谁…谁会那么好彩撞了大运…
当最终这彩头落到安平郡王身上时,大家又觉得,嗯!实在是意料之中。皆因蔡晓楼事件之后,聂玉棠和安平郡王几乎达成了一个共识,哪怕没有白纸黑字,或者宣诸于口,彼此都心知肚明,以后安平郡王看见秦水香是要绕道走的。这么多年,郡王一直恪守本分,只要是秦水香的场子,他半步不曾踏入。可今次云逸之寿辰,他没有不来的道理呀!郡王他老人家打的算盘是,秦水香来了也不要紧,只要聂玉棠不在就好。聂玉棠疯起来没人受的了。后来几番打探,都说聂大人闭门不出,郡王这才存了侥幸的心理,大摇大摆的登门。
当下依旧懵懂的郡王以为此刻有李朝钺坐镇,自己可以活的稳妥。当然,他确实活的挺稳妥,但还有一句话,叫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而恰好小惩大诫向来都是聂玉棠的拿手好戏。
台上的程铁峰扮演一个色狼扮的是可圈可点,渐入佳境,而聂玉棠本是要跟着秦水香的唱词走,却因郡王的缘故突然定住,站在与郡王面对面的位置,单手指着他,目露凶光,目眦欲裂…
秦水香楞了一下,随即领悟过来聂玉棠是要即兴发挥了,立刻
吊高了嗓子,唱道:“…我与郎呀花前又月下,山盟海誓许了情话,可叹呐有人权势滔天强抢逼难,莫不是我与郎呀,终究要一对鸳鸯两分散,从此生离死别两相忘呀!”
唱着唱着,秦水香眼里是含着泪的,声音沙沙软软。聂玉棠还配合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一副小媳妇含冤受屈的模样。
台下众人鸦雀无声,心中都道:“糟了,糟了,聂大人要发作了!”
程铁峰近些日子随着小戏子和聂玉棠排练贺寿压轴大戏,对蔡晓楼事件算的上是一知半解,遂拎起他的大刀在半空舞的银光闪烁,阴风阵阵,一边还放出豪言壮语:“哪里来滴歹人,吾砍得他魂飞魄散!杀——呀呀呀!”
聂玉棠心中暗道一声妙!这种台词都不必事先编排,程铁峰一直用来当口头禅讲的。
而后众人就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循声望去——咦?郡王怎么不见了?再一看,是郡王仰天向后倒,脑瓜着地,两条腿在半空蹬啊蹬的想要翻起来,奈何上了年纪,做不到鲤鱼打挺一跃而起。样子又滑稽又寒酸。而他屁股下面的凳子不知何时已被人削断支脚,像极了传说中的酷刑‘腰斩’,真真叫人胆寒。
程铁峰望天,我什么都不知道…
聂玉棠唱戏,咿咿呀呀,翘着兰花指,回眸一笑百媚生…
可怜郡王最后总算在随从的搀扶下惨兮兮的爬起来,再惨兮兮的冲李朝钺哀嚎道:“皇兄..”
李朝钺只顾着和台上的聂玉棠目光纠缠不休,正是浑然忘我,专心致志,仿佛未曾听见…
云逸之也是一样的,看戏…含笑目不斜视。
群臣则眼观鼻鼻关心,见皇上都当做没看见,他们也只当没看见,且郡王这个当事人摔得这么难看,必定也是希望大家看见也装没看见。遂,一致看舞台,统一整齐,训练有素。
郡王心中是恨得怒海滔天,但当着云逸之寿辰,聂玉棠风头正盛,他无论如何是捞不到好处的,也不会有人出手相助。一番衡量之后,郡王按捺住了心头的火,决定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同李朝钺拱手道:“皇兄玩的尽兴,臣弟先行回府了。”
李朝钺这回不再装聋作哑了,敷衍似的挥挥手,意思是:去吧…去吧…
郡王便在侍卫的拥护下默默的走了。郭定礼回头望了一眼,望着郡王落寞的背影,突然有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心里多少有点后怕,不知道聂玉棠还存着什么后招来折磨自己?当下便也声称喝高了,头晕,同李朝钺云逸之打了招呼,速速遁了。
还没出云府的大门口,就听到身后程铁峰的声音:“小娘子啊,歹人全都被吾打滴团成一团
,圆润滴去了…”
聂玉棠奸计得逞,对月高歌:“啊呀,我对郎呀,我邀你快点入得我那春闺梦里来,我一颗丹心向明月,红彤彤,啵啵跳,你摸摸——你摸摸呀!”
秦观和霍启明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聂玉棠道:“哎呦,我的聂大人呐,真真是个活宝!活宝啊!!!”
聂玉棠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在大戏结束之前,很给面子的长袖一抛,别有用意的抛向了李朝钺和云逸之的方向。他二人在郡王离开以后中间隔着一个空位,聂玉棠的袖子便恰恰好抛到了他们之间,两个人都有点按捺不住,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动了一动,却又不知是不是该自己去接…结果,就慢了这么一拍,琢磨了,犹豫了那么一小下,袖子就跟有灵性似的,回到了吝啬的聂老板手里。他二人回过神来,惊觉这机会不在,这风情昙花一现,懊恼不已…
虫鸣声愈响,是京华城愈来愈夜。群臣都喝得醉醺醺,肿着大舌头颠三倒四。程铁峰攒了一篮子的海棠花,冲他们嚷嚷道:“哎哎,聂老板的头花啊,见者有份!”拈起一朵朵,往高里抛,抛向他们。一个个也就像孩童似的,兴致勃勃的去接。
聂玉棠则是功成身退,施施然的去了后台。
云逸之趁着众人都去抢花儿,没人留意他,便一个闪身循着那人的芳踪而去。
后台里,一星烛火微微摇曳,光色浅淡,若有似无。聂玉棠躺在一张摇椅上,刚刚卸了妆,脸上敷着一张热毛巾,冒着很浅很浅的气…
云逸之缓缓的走近,在他身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