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人群中是谁先提起了聂玉棠,在那顶轿子转进了另一条道儿之后。
“啧啧,好大的排场,轿子里做的那人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京城里除了皇上,还能有谁?当然是尚书令大人了!”
“呀,那个小白脸…听说王爷的权势都不如他…”
“呸!休要胡说,自己掌嘴!聂大人那可是皇上的心腹…当心将你推出午门…”
“嘶…”
“嘘——你们听说没有,聂大人当年也是状元郎,据说呀,是技压群雄…”
“哈哈,什么技压群雄呀,照我说是
艳压群芳才对!”
人群中一波波的哄笑,接着又道:“不知道跟我们陆会元比怎么样?”
闲话到此,所有人的目光才又回到陆世安身上。
只见他就那样定定的站着雨中,头发湿了,一柄油纸伞滚落在身旁,整个人失魂落魄。
他踉跄的走到那几个闲话的人跟前,低声问:“轿子呢…轿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呃…这个,我没看见。”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一人自告奋勇,指着一条岔口的胡同道:“往那儿去了。”
话音才落,陆世安就狂奔出去。如离弦之箭,踩过地上的污水,浑然无觉自己一身狼狈。
他在这里,他刚才就在这里!
陆世安的心中只有这一句话,不断重复着,似乎早已融入了他的骨血,成就他的执念。
他追啊追,在九曲十八弯的胡同里被绕的不知东南西北。
茫然四顾,两旁种着的海棠树在雨中孤零零的,花儿还没开,就已被打得耷拉着脑袋。他想起多年前的一个春,书院里的人相约一起去郊外踏青,跟丢了大部队的两人,找到了一座破庙落脚。夜里风凉,那人裹着他的衣裳瑟瑟发抖,嘴里塞着一个肉包子,用孩童的稚音说:“世安哥你要做状元?嘻,那我给你当探花郎。”
探花郎啊…探花郎。
回忆里的探花郎…
他再也找不见。
皇宫内的丹鹤楼上,李朝钺凭栏而立。
在这京畿的制高点,能将整个皇城一览无遗,他看见一个痴心人追着一顶软轿,在回字形的街道兜兜转转,兜兜转转。大雨无情,将他的青色长衫浇成了污黑,好像一点化不开的墨。
小安子上前,低声劝道:“皇上,进去吧,外头风大雨凉,过两日就要殿试,皇上还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李朝钺望着汇成珠帘的雨:“是啊,还要殿试…小德子,你说,一个人心若冷了,会硬到什么程度?”
小德子尴尬的苦笑:“这个…皇上问奴才…还真是…奴才不懂这个。”
李朝钺大笑:“那就拭目以待吧。”
三日后的殿试,果然诚如众人所料,陆世安一举夺魁,成了当届的的金科状元。
琼林宴设在御花园里的芍药池畔,百官围着一湖水塘,塘中一轮月亮,月下芍药竞香。
有人说这是花好月圆,好意头来的。
聂玉棠听了只想笑,便丢了一只鸡腿进湖里,顿时水面波光粼粼,月亮碎成了渣。他凑过身去与坐在旁边的
云逸之咬耳朵:“瞧见没,这是镜花水月。”
李朝钺见状,问:“聂爱卿你有什么话要说?”
聂玉棠笑得一脸狡猾:“皇上恕罪,微臣那是…嘻,手滑了。”
群臣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小德子见郭孝如的脸像霜打得茄子,怕是又要弹劾聂大人,赶忙扯开喉咙喊:“宣状元陆世安,榜眼洪秋枫,探花郭定礼觐见。”
三人垂首进殿,下跪行礼。
御史大人一见到自己儿子立刻眉开眼笑,也顾不得去挤兑聂玉棠了。
李朝钺端着架子说了一通有的没的,便吩咐他们落座。
所有人都盯着李朝钺右手边那个位置,以往…那宝地是聂玉棠的专坐,可今晚聂大人只顾着和云大人眉来眼去,这个位置该轮到谁呢?
李朝钺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绕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陆世安头上,小德子心领神会,毕恭毕敬的请状元郎入座。
琴师们瞅准时机长弓一拉,钟磬敲击,舞姬们鱼贯而入,袖底生香,和着那靡靡之音翩翩起舞,此情此景,叫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大臣们顿时浑然忘我,如置天堂。再加上三杯黄汤下肚,眼看着就要去陪着舞姬一起扭动了。
聂玉棠算是相对镇定的,就是酒后色心大起,歪着脑袋一个劲冲云逸之傻乐。
坐在对面的,旁边的,早就见怪不怪了。反正李朝钺也没说什么,大家伙难得放肆。渐渐的,就有几个胆大的,拿他们开玩笑。其中尤以礼部侍郎谭少庸最为夸张,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大伙儿跟前炫耀道:“瞧见没有,这画工没有十多年可练不来,把我们云大人画的…那叫一个风!神!俊!秀!”
聂玉棠瞥了一眼道:“嘁,这一副还不算好,画古斋出品的才是精品,改明儿老谭你去时记得用我的名号,保管叫他将私藏都拿出来。”
声音不大不小,却是刚好够所有人都听到,又是一阵低声的哄笑。
另边厢,新晋出炉的大红人陆世安倒是本分,坐在李朝钺的身侧,一直寡言少语,默默喝酒,淡定疏离的样子教人分不清他到底是心无旁骛呢还是心事重重。只见他酒盅一次次往上提,提到了嘴边,咽进了喉咙,汇聚到胸口,烫痛了那叫心的位置。
感慨时,侧过头去对着李朝钺苦笑说:“真没想到啊,皇上,我陆永有生之年竟能和您坐在一起把酒言欢。”
李朝钺睨了他一眼:“确是出人意料,朕原本以为朕这辈子都会将你划在有用之才这条线外头了。”
“呵,那可真是多谢皇上高抬贵手,肯放
过在下。”
“哪里的话啊,爱卿,反正连他自己都不在乎了,朕还替他生什么气啊…你说是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针锋相对。
但显然是李朝钺占了上风,尤其关于最后那句,像是戳中了陆世安的心肺,令他一张秀气斯文的脸瞬间白透,坐在椅子上再也不能动弹。
是啊…
那人都不在乎了。
从他陆世安入京以来,送过名帖,到他常去的酒楼等候,甚至带着聂氏亲族的信件前往,都无一例外通通吃了闭门羹。
聂府的下人说:“东西你可以留下,人我们老爷不见。”
“烦请老伯通传,在下姓陆。”
“姓陆怎么了?”
“…我…在下是他的同乡。”
“每年科举同乡上门拉关系的多的去了。”
“……”
陆世安想,活该啊,活该!活该他会有今天…伸手一把抓过酒壶翻过来就往喉咙里灌,灌的满头颈都是酒水,趴在桌子上咕哝着:“活该…我真是活该!”
如此御前失仪,小德子小安子看的直皱眉头,可偷偷打量李朝钺的脸色,皇上并没有表现出半分介意,他们懂得不该他们管的,他们不会多管,更何况,皇上和状元郎似乎早就认识,两人打得什么哑谜,旁的人不懂,也不需要懂。
李朝钺看他一副伤情落寞的样子,不由冷哼一声,学着聂玉棠那一套幸灾乐祸道:“爱卿啊,你这哪里是在喝酒啊,再好的甘醴到了你肚子里恐怕都成了苦胆汁了。”
能说这样的话,便足以证明李朝钺是站在了胜利者的立场,可话音才落,便瞧见不远处的聂玉棠正纠缠着要云逸之与他行酒令。
月光下的聂玉棠,脸色红润的像一只煮熟了的螃蟹,笑得憨厚竟一如当初,一如七年前…


☆、尚书大人的苦逼情史

    那时候,李朝钺还不是大覃的皇帝,聂玉棠也没有今天这般荒唐。
他们各走各路,各有各的烦恼。
李朝钺烦的是,老皇上病危,他这个有军功的二皇子立刻成了大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聂玉棠烦的是,他要等的人失约,他一身武功尽废。
想来有时天意如此,冥冥之中,得到的,失去的,都在一夕之间。这两个失意的人,在一个春寒料峭的黄昏,搅动了天地风云,令山川草木都变了颜色。
回溯当日,究竟李朝钺为何要孤身一人来到护城河旁已不可考,但一边是高耸入云的城墙,一边是暗流汹涌的潮水,他单枪匹马,被一群持械的骑兵团团围住,为首的更是名正言顺的大覃继承人,未来的皇帝,李朝靖,他看起来根本是无路可逃。
而河上漂浮的画舫中,聂玉棠半坐半卧,腿上架起一张七弦琴,百无聊赖的拨弄着,偶尔为环伺在侧的姐姐妹妹们描眉画唇,也隐隐有了今日的端倪。
他们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彼此打了一个照面,谁也没将谁看清。只在瞳孔里留下一个陌生人的影像。
李朝钺脑中,那一抹白色的纤俪身影,风姿绰约,想必是谁家的魁首,占尽风流。
聂玉棠眼中,这个双手负于身后的男人,流露着战将才有的肃杀之气,是个武功盖世的高手。
相比之下,李朝靖真是寡淡啊。或许唯有那一身明黄,逼人不得不认同他的身份。
李朝钺对此也觉得有些好笑,讽刺道:“大哥,父皇尚在,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么。臣弟真是…佩服!”
“哼!”李朝靖冷笑:“臣弟?你也别再同我俯首称臣了,你既有不臣之心,就该知道今日会有怎样的下场。”言罢,墙上的弓箭手准备,发出整齐一致的扣机声响。
李朝钺挑眉望着他,似乎在问:不臣之心?证据呢?!
李朝靖的手举到半空,是在给城墙上的士兵发号施令,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李朝钺射成刺猬。他自觉胜券在握,便不吝坦承:“月盈则亏,晦则明,这是钦天监给的结果。所以,你要怪,就怪天意吧。”
李朝钺垂眸,心中默默念了一遍:月盈则亏晦则明啊…“原来如此。”他坦然一笑,“臣弟受教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称臣,称弟。
言罢,双方便势不两立。李朝钺的部队如山,随着他的手刀落下,羽箭似雨点一般密密麻麻朝李朝钺飞来。而他们忘了,山虽厚重,却有一样东西可以轻易跨越,便是翱翔于天际的鹰隼了。
李朝钺一个后空翻落地,长刀从背后反手抽出,白光划破暮色,刀风震断了箭头,内力将马背上的人掀翻。
河面上的聂玉棠不禁轻轻鼓起掌来,道了一声:“好刀法!”而后忽然来了兴致,尾指在琴弦上一勾,自言自语道:“如此,便由我送你一曲《山河吟》。”
下一刻,李朝钺便在一种鬼魅的调子里持刀冲入骑兵的阵营,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端的是一种地狱修罗的狠戾。跟着一记大鹏展翅,轻轻松松将李朝靖的马斩于足下。他的这个皇兄,掉地时吓得面无人色。他的随从部队,亦同样吓得溃不成军。
“狐朋狗党,不足为惧。”聂玉棠见状,加快指法,琴音更胜羽箭急骤,像是要为英雄助威。
城墙上的士兵隐隐约约听到从河面抡起的乐声,忽觉胸口不适,吐了口血,集体昏了过去。
李朝钺察觉到聂玉棠的意图,手上动作顿了顿,冲着河面说:“弹琴奏乐乃是雅事,阁下还是袖手旁观吧。”一来,为了不拖别人下水,以防牵累无辜。二来,他正杀的兴起,被人截胡了,自然不痛快不尽兴。须知此时的李朝钺,是以一挡百,势如破竹,虽说皮肉伤难免,但面上胸有成竹,手上刀尖点地,是真正的大将之风。
声音透过内力传达至画舫上空,观战的姑娘们被震得头晕眼花,紧紧拉住栏杆生怕不小心掉下河去。
“嘁!”聂玉棠闻言得意的挑了唇角,“我偏要多管闲事。”跟着手上的动作愈发凌厉快绝,恣意妄为,从徵音切换至角音,将一首《得胜归》弹得洋洋洒洒。
李朝钺听音辨人,知道弹琴者是一番好意,想要救他出重围,自己的这一番话反倒显得不识好歹了,当下便没再说什么。而同一时间他的亲兵部队正闻讯赶来,冲破城门之际,三千铁骑踏出的尘土飞扬,浮到半空,加速了黄昏向黑夜的脚步。刚刚好与聂玉棠的一曲《得胜归》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是为英雄的赞歌。
聂玉棠满意的笑了,手上做了一个漂亮的收势,托着下巴喃喃自语道:“唔,穷寇莫追…”接着又抬头看了看天:“纵虎归山呐。想来,是要变天了…”
船上的姑娘们面面相觑,穷寇莫追?纵虎归山?谁是寇谁又是虎?她们完全猜不透这两句话里的玄机。然而像是为了要印证聂玉棠的预言,有了救兵的李朝钺面对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李朝靖果断放弃了追击,反而神不知鬼不觉的忽而凌空跃起,踏着水波,蹭蹭蹭就朝聂玉棠的画舫而来。
他要看一看,出手相助的人,到底是谁。
船上环肥燕
瘦层层叠叠,他竟一眼就认出了,那之前迅速在瞳孔里闪过的,就已经被迅速定格的影像。
月牙白的纱衫,袖口被牵在古琴的一角,动作散漫随意,无尽风流。一双点漆般的眸子,浮起一层水漾的光彩,透着狡黠和挑衅。
他手中的银质古刀似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瞬间大震,抬起手腕便朝聂玉棠刺去。
姑娘们惊叫起来——只不过刀尖并没有碰到任何人,仅仅是划开了聂玉棠脸上那张做工精良的面具。
聂玉棠本身却是毫发无伤。
那一瞬间,刀风扬开他身后的黑发,掀起岸边早放的桃花,吹落一星半点儿,到了聂玉棠的肩头。
李朝钺是在一片花雨中见证了他的真面目,那张惨白纤细的脸上,嘴角正有一绺鲜血缓缓往下流淌…
“姑娘!”李朝钺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聂玉棠失去气力从旁倒下的身体。
他腿上的古琴也顺势掉地,咔擦,弦断了,琴毁了。
李朝钺两指搭在聂玉棠的手腕上,发现他是用尽了气府里最后的残余为他弹的这一出《得胜归》,所以筋脉逐级逐级断裂,再不能修复。而聂玉棠本人其实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相反,他在乎的是李朝钺刚才那句‘称呼’,于是即便在气若游丝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还是不甘心的用眼珠子狠狠瞪着李朝钺,顺便喷了他一脸的血,咬牙切齿道:“你他妈的才是姑娘!”骂完,放心的昏了过去,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不要再说我偏心小白云哟,看,聂大人和皇上的往事...也挺细的。
另外,我从小就有一个疑惑,皇上没事就和下属说两句爱卿啊爱卿,这和说‘爱你哟,爱你哟’有什么分别吗?为此我还特地求助了度娘,度娘对这个称呼的英语翻译是:my darling...
我:“......”


☆、尚书大人的苦逼情史

  李朝钺托着他的身子,靠在了船舱的栏杆上。当河面上的风越刮越大,漆黑的冷水便愈加衬托出聂玉棠的苍白和纤瘦。
他按住他的手腕,真气透过太渊穴在聂玉棠体内游走,点点抚平他受创的经络,但内力尽失,武艺皆废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绝无转圜的余地。
李朝钺为此多有内疚,他想不明白聂玉棠为何要出手相助。
醒来后的聂玉棠却看不出有任何神色起伏,只喝了口姜茶,淡然道:“就是不喜欢他们人多欺负人少,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我这一身功夫早就废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气力没清干净,如今得以一次了结,倒是再好没有。”
李朝钺听完,带着他的银质古刀默默的走了。
反正聂玉棠施恩不望报,李朝钺谢也谢过,旁人眼中,他们的交集也大约就到此为止了。
船上的诸多姑娘们亲眼目睹李朝钺拿刀砍人的样子,都有些怕他,不敢上前,等他走了以后才围到聂玉棠身边问长问短,问他究竟什么是纵虎归山,什么又是穷寇莫追?
聂玉棠哈哈大笑,笑完疯疯癫癫竖起一根手指抵着嘴唇眯起眼来:“嘘…”
而事后没过多久,李朝钺果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聂玉棠关于纵虎归山和穷寇莫追的理论,确切的说这是一个相辅相陈的结局,就和月盈则亏晦则明一样充满哲学性。
不必问,穷寇自然是李朝靖,落荒而逃的怎会是虎,这个太子在父亲尚未归天之际就对弟弟动手,且对付的还是有军功在身的亲王,自然引来民间朝堂,乃至四面八方的诸多微词。若他还有一点脑子,就该明白此事可一而不可再,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当机立断,斩草除根。偏偏李朝靖胸中策不满百,笔下言不满千,面对史书工笔,畏惧他日落人口舌,死活都不敢再对李朝钺动手了。
聂玉棠在青楼里花天酒地大梦三生之时,忍不住嗤笑道:“都穿龙袍戴金冠去杀弟弟了,不就是咒他老爹早日归西吗?居然还怕人家说三道四,真一无胆匪类。”
另边厢,李朝钺的情势却是彻底反过来,军队一到立刻点兵部署,将手下大半部队调至皇城外集结,隐隐有逼宫之嫌。太子爷为此惶惶不可终日,可除了暗地里跳脚咒骂之外,也别无他法。
试问老虎的反扑,一般人谁能受得住?
这——便是聂玉棠说的‘纵虎归山’了。
且纵的还是一只聪明的老虎。
在咬死对手之前,气定神闲的玩耍,戏弄着猎物。
很长一段时间,李朝钺是什么都不做,下棋喝茶,听雨赏花,日子过得很是清闲。偶然想起了聂玉棠,便去库房里盘桓了半天,出来时手里多了一张琴。
他找去青楼之时,聂玉棠正蒙着眼睛和姐姐妹妹们玩捉迷藏,嘴里嚷嚷着:“被我抓到要亲一下哟~!”尔后一扑,扑到了李朝钺的怀里,两手在他腰上紧了一紧,手又沿着脊梁骨摸索一轮,才仰起脸道:“啊呀我的梦凡妹妹你什么时候吃了灵丹妙药,腰背居然变得如此粗壮,胸前倒是不长肉。”
“呸!”叫做梦凡的姑娘在旁边听到了立时啐了一口,“叫你胡说八道,瞧瞧你自个儿,蒙着眼都能摸到大老爷们儿。臊不臊!”
聂玉棠充耳不闻,只自顾自撅起嘴来就要凑上去亲。
奈何李朝钺气势逼人,三里开外都能感受他身上的凌厉劲道。
聂玉棠眼看他不闪不躲,就跟木头似的杵在那儿,到底没忍住,在两张脸只差分毫便要碰触之际,他一把扯掉了眼布。
眨了眨眼睛,见到了李朝钺手中的东西,顿时被定在了当地。
李朝钺是来送琴给他的,毁了他一张大圣遗音,便补上一张九霄环佩。
聂玉棠指着琴颤声问:“这…这可是传说中凌霄公子用过的九霄环佩?”
李朝钺定定望着他,轻轻‘嗯’了一声:“从库房里取出来的,太祖摄政王用过。”
“知道知道。”聂玉棠激动地不能自已。因九霄环佩是传说中的天琴,它最早的主人名叫傅凌霄,是个奇人,据说妙笔生花,经手的画儿都是活的,会动,可以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最后还脚蹬祥云,去天上做了天枢星君。传言虽然带有浓厚的神话色彩,但九霄环佩奏出的琴音堪比天籁,这是绝对的。聂玉棠一把拉起李朝钺的手将他带出青楼,找到一处偏僻的地方,背靠着大树,头顶虬枝盘旋,惬意的站在树荫下说话。
“听说这琴事关大覃的龙脉气数?”聂玉棠问道。
“大概吧,我不清楚。”李朝钺耸耸肩。
“肯定是了…”聂玉棠一脸可惜,“你都说了是从太祖摄政王当年的库房里取出来的,唉,这么贵重,我不敢收。”饶是嘴上这样说,手却一刻不停,恋恋不舍的抚摸着琴。
李朝钺见他明明想要,又不敢要,欲拒还迎的样子十分得趣,便笑道:“都说它是天琴,凡人奏不响,我起初还不信,可后来试了试,确是我自己没本事。要不然你试试?”不等聂玉棠点头,又道:“弹得响就送给你。”
聂玉棠知道他这是顺水推舟,唇角不禁微微一勾,手指业已弯起,跃跃欲试,随后琴弦一动,古朴清脆的声音叮叮咚咚如雨珠点地,他又略弹了几下,跟着笑得像飞入花丛的小蜜蜂。
李朝钺早就看出他是进京赶考的试子,便问:“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博得一个好功名,你既然都来了,怎么还成日混
在胭脂堆里花天酒地?”
聂玉棠笑得没心没肺:“我胸无大志呗。”
李朝钺自然是不信的。
聂玉棠于是看了看天道:“恕小弟我失言,如今这局势,考的中与考不中又有何分别?若是未来的皇上是一个嫉妒贤能,残害手足的人,那这试我也不去考了。”
李朝钺闻言微微一笑:“若不是呢?”
“不是?”聂玉棠回头,笑得戏谑:“不是的话,我便要向陛下讨个人情,看他日能否给我个一官半职。”
这话极为大胆,极之无礼,几乎可以被定性为‘谋逆’了。别说李朝钺此时并不是太子,就算是,也不能被称之为‘陛下’。而且当着事主的面说,究竟是何居心?可以想见,当时难言的微妙立刻就在两人之间蔓延,然而李朝钺到底不是一般人,有过短暂的措手不及,马上便恢复镇定,指着聂玉棠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