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李朝钺零星半点的信息,还有云逸之对龙脉的估计,再加上自己的一点儿小聪明,他觉得龙穴的位置应该就在燕雀岭与琵琶海附近,只不过北疆地广,一眼望不到尽头,实在是无从着手,好在秦观总算赶得及在最后时刻突破瓶颈,否则聂玉棠也等不下去,想要打道回府了。
此刻两张图纸在手,看到它们糊成一团的时候,聂玉棠的心情其实很有些复杂,他自己也琢磨不透,他到底是想要这个结果呢,还是不要?
有一点兴味索然,关于这一年多来的努力,到头来竟是功亏一篑。说不失望是假的。又有那么一点难言的窃喜,暗沉在心底,表面却是完全窥不出半点儿痕迹的。
只是对着手中的东西再定睛细看,纸片虽然糊成一团,重叠的地方却是清晰可见,或者说恰恰是他一路策马搞得自己浑身大汗淋漓,反而将两张图纸黏在一起,现出了当中的玄机。——笔墨洇透的地方,是龙穴的关键所在,缥缈峰。
他笑了,笑的像个孩童,天真自信,仿佛有骄傲的潜台词是,你看,我就知道它在这里,和我想的一样。然后他还是笑着,虽然如此,却是一种垂在嘴角边上的笑,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随地会
落下来,正费心勉力维持着。最后,他高声恣意的朗声大笑,站在山崖边上,放浪形骸的笑,浓浓的苦涩,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片一片将图纸撕得粉碎,散落在山谷里,飘飘荡荡。
此举出人意料,登时触怒了早就跟着他身后的一行人,再也顾不得掩藏行踪,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是身着银质盔甲,手中套着一个类似于鸟笼的物什,黑铁发出吱吱的响动,聂玉棠听说,这叫血滴子,是可以隔空取人首级的杀器。
他拢了拢袖子,转过身来,海风从背后将他的头发吹得四面散开,每回深入陷阱,情形愈是艰难,他总愈加显得淡定。将来者的面貌上下打量一番后,发自肺腑的赞叹道:“看几位的装束,还有手上的好东西,真是…连皇上的暗卫都要自愧不如。”
“少说废话,东西呢?!”为首的人逼问,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怒意。“东西呢?!”
聂玉棠轻笑一声:“你们要这东西干什么?”
对方不说话,他又道:“噢,也是,咱们各为其主,这东西想必对你们也是无用,不过是你们主子想要。就是不知几位大侠究竟是哪位大人麾下?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或许这当中还有聂某能帮的上忙的地方?”
对方那拨人显然没料到聂玉棠会在此时此刻还趁机怂恿他们投诚,都愣了一愣。互相看了两眼,不知该怎么回话。倒是为首的人相对比较镇定,沉默了片刻不屑的冷笑道:“都说聂大人巧言令色,今日算是领教了。不过哥几个刀尖上讨生活,受不得那荣华富贵的命,大人还是收起你那套吧。再何况,呵,大人就是再高也高不过谁去。”
聂玉棠不怒反笑,都说谎言是真相的外衣,事实上他不怕对方说假话,就怕他们不肯开口说话,只要肯说,就一定会有破绽。
他抬头看了看天:“如果你们说想要杨公秘录就大可不必了,实话告诉你们,我刚才已经撕掉了,你们应该也已经看到。”
对方浑然不信:“只怕是大人故意做给我们几个看的吧,这么重要的东西,实在叫人无法相信大人会亲手毁去。”
聂玉棠点点头:“我要是你们也不信,不过真没有。”说着转过身,一手指着身后吊桥通往的山峰道,“缥缈峰,就是杨公秘录里记载的龙穴。你们主子要这东西无非也就是想找龙穴,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大可以自己去。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当官儿的,命和钱相比,我选命,杨公秘录就更不必说了。”
对方听完后沉着嗓子道:“既然如此,留着聂大人也是无用。不如我们先解决了你,然后再上缥缈峰。”
聂玉棠却是压根儿都不害
怕,仅仅是后退两步,一闪身踏上了山崖与缥缈峰之间的吊桥,骑来的马不安的嘶叫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他危险。聂玉棠对着马乐呵呵道:“没事,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快些回去吧。否则留在这儿,当心被他们宰了,呵呵。”而后手抓着吊桥两边的绳子,摇摇晃晃的度过,身后的血滴子在霎那启动,朝他的脑门飞过来,眼看就要碰到,聂玉棠赶忙趴□去,血滴子生生错过,只能如鹰隼一般在空中四下盘旋,最后又回到杀手们掌中。
他们为何不肯渡桥?
聂玉棠狐疑,随即眉心一展,了然于胸。首先桥上不易施展武功,无法做到如履平地。其次擅长打陆战的士兵一般都不习惯水战,尤其到了吊桥上,恐怕不单单畏高,主要还是畏水。
聂玉棠趴在木板上向下俯视,滔滔不绝的海水从琵琶海流进两座山峰之间,在底下激流奔腾,聂玉棠想,云逸之前些天提过,他要来帮当地居民的忙,到缥缈峰架一座桥,所以…就是此处?他的眉角眼底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温柔,爬起来继续向前行,一边半回头喊道:“几位大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龙穴瞧瞧?小二哥,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要装?”
被唤作小二哥的就是杀手的头领,一听这话瞬间像被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壁虎,愤怒的扯掉脸上的面罩,咬牙切齿道:“聂大人,你这是不给自己留活路。”
聂玉棠十分笃定,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就知道面具下的那个人必然是程铁峰军营的伙夫,一直潜伏在军中,无非是寻找机会暗杀聂玉棠。他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你们本来就没打算给我留活路。”
关于聂玉棠的流言,最先是从京中传出的,三人成虎的结果就是导致他在民间的声誉一塌糊涂。只是来到北疆以后,若是真耀武扬威倒也罢了,偏就是没有,不但和蔼可亲,还时不时散点银子,混的左右人缘都不错。之前造谣的人便有些等不及了,愈加迫不及待的要将他弄死。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是在食物中下毒。因为聂玉棠平时不拘小节,与程铁峰的关系又不错,所以程铁峰递过去的吃食他根本不会怀疑,而事发后军营必定乱作一团,伙夫便可趁乱逃走,神不知鬼不觉。只是谁知那天聂玉棠刚好嘴上发泡,心情恶劣的很,羊腿碰也没碰,直接给了云逸之,于是运气欠佳的云大人便代为受过了。
程铁峰与聂玉棠一合计,决定干脆来个连消带打,表面上看是聂玉棠被程铁峰占了便宜,讹了足足一万两白银,实际上却是聂玉棠的怀柔,一下子笼络了北疆军营上下的人心。至此,小二哥才是真的着急了,唯恐有人来与他秋后算账,可要是此时逃走,又等于明白无
误的告诉所有人他有嫌疑,遂只好忐忑不安的继续呆着,装傻充愣。
然而左等右等,聂玉棠和程铁峰却始终假装无事发生,只说云逸之水土不服病了,隐瞒了真实的情况。而为防再有人下毒,聂玉棠天天跟发了神经病似的跑来伙房与他一起切磋厨艺,便使人再也找不到机会下毒了。
其实聂玉棠的目的不过就是想知道幕后的人到底是谁,而程铁峰是肯定军中还混了其他细作,想要一网打尽,两人便安排了这么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聂玉棠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程铁峰有半点儿赶到的迹象,只怕是沿路做的记号程铁峰这厮看不懂,迷路了,不由感叹万千:“老程啊,你要是再不来,我这蝉就真的要成了螳螂的腹中餐了。”
这拨人一打十二个,聂玉棠是决计打不过的,逃也逃不掉,他之所以叽里呱啦废话一大堆,不过是想要诈一诈对方,好刺探出谁是幕后主谋。而从方才他们的言谈来看,聂玉棠更加确定,要杨公秘录是假,要自己的命才是真。而当朝能比他尚书令还位高权重的人能有几个?细想想,不会超过五人,而这五人中能有实权可以调动军队的却只有两个,一个当今天子李朝钺,另一个则是在封地有驻军的安平郡王。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或者明天还有一更,取决于网站抽不抽,嘻嘻~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杀手们今日是势必要完成任务,拿他的人头回去领赏的,遂也不会再和聂玉棠饶什么舌,一齐上了吊桥,追击而来。
聂玉棠一手紧紧拽住绳子,一边加快脚步。
他最先抵达对岸,玉骨箫从袖子里滑出来,同时发出清脆的一声‘叮’,下一刻,毫不犹豫的抬手,利刃割断了吊桥的一根绳索。
剧烈的晃动使桥上的武士们自顾不暇,更别提还有心力杀聂玉棠,一个个都费力的抓住手边够的着得东西,稳住步伐。只是断掉一根绳子的桥,支撑不住几个人的重量,木板从中间一段开始断裂…
聂玉棠又笑了,任凭你们是武功高手,今日也要葬身在此处了吧?
这是岑老爷当年派人暗杀他而使他学会的很重要的一点。人的力量终归有限,相比之下,大自然更值得敬畏。他聂玉棠虽然无法杀光这群人,但只要懂得因地制宜,一样可以对付他们。
同样的情况如果换做是他,他绝对不会就这样贸贸然冲到吊桥上,就算真的如此做了,也必然要确定自己速度够快,不让对方先抵达对岸。可以想见这拨人有多么轻率。或许在他们眼中,聂玉棠手无缚鸡之力,杀他,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可惜…”他摇了摇头,哈哈大笑起来。
一种爽快的豪情自心底油然而起,夹着几分醉态,恣意舒悦。与那种畏首畏尾,察言观色的日子相比,此时此刻真是犹如豪饮一般痛快,天地博大浑圆,万物淋漓极致,为何还要束手束脚,进退两难?他想,我是任性妄为的,可李朝钺,我被逼至如斯绝境,你又知道不知道呢?
小二哥终于发现了聂玉棠的诡计,分、身一掠,又退回到原来的地方,与聂玉棠面对面站着。黑金质的链条沉重,他使出十成的气力用劲一甩,呜呜呜的声音难听极了,肆无忌惮的向聂玉棠扫过来。
他执起手中玉骨箫,挥剑又是一砍,唯一架住桥梁的绳子也应声而断,桥上的四五人死到临头,奋力做最后一搏,一起将血滴子甩了出去,顿时,天空里都是密密匝匝的暗器,嗡嗡作响的盘旋着,几乎遮住了破晓的金色白光。
随后吊桥终于结束了吱呀的呻、吟,四分五裂。
像一只被射杀的大鸟,翅膀再无力飞翔,笔直的从山谷巅峰掉落到海里。
发出几声闷响,伴随着武士们的身体,被激流的浪花卷走了。
聂玉棠贴着山崖石壁行走
,血滴子一个个前后砸在栈道的木板上,一连钝穿几个大洞,使他的情形亦相当危险。眼看前方再无去路,而对面还有几个死心不息的残兵,聂玉棠的手摸到石壁上的机关时,不由心中一动。哪怕明知此刻不该贸然擅闯龙穴,他还是觉得这或许这现下里唯一的生机。
他又抬头看了看天,没有马蹄践踏起的黄沙尘土,程铁峰离他可见还是很远。
当又一个血滴子扔过来,聂玉棠干脆两眼一闭,将命运交给上苍,贴在石壁上的身体向后一倒,机关启动,他陷了进去…
四周一片幽暗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潮湿的气息聚集在阴暗处就会产生霉味,浓浓的,其实也很好闻。
聂玉棠深吸一口,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间洞穴,他凭着直觉在隧道里摸索。
脚下是软软的泥,一步下去会有些滑陷,须留神慢慢小心的走。
他走了很久,浑身都是冷汗,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才敢稍稍放下心来,迈出更大的步子。
隐约间,还能听到一些低低的呼吸声,他侧耳凝神,细细分辨,不对,不是呼吸,是喘息!
难道这里有人?
他不由自主加快脚步。
然而当他行出隧道时并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踪迹,只有一道强光在前方不远处。
金银两色,交相辉映。
他暗暗觉得好笑,大覃皇室的龙脉设计的挺没有创意的,又金又银,可不就是放的金银财宝,玉石器皿的地方嘛!届时领李朝钺来这里,一定要好好嘲笑他一番…
聂玉棠如此想着,算是逆境中的一点安慰,不再像方才那样小心翼翼,疑神疑鬼。尽管一路来都没有触动机关使他觉得不同寻常,但他猜测可能是由于自己还没有进入核心区域的缘故。而当他离金银两色光线愈来愈近时,便感受到那股低低的喘息转为愈加起伏猛烈的声音,这一切又似乎是证明了他绝对已经到了整个山间洞穴最重要的地方。如此,他只能判断这声音大概是空气与外界流通的关系。
循声而去,视线越来越开阔,景物越来越清晰。
他停在了一根擎天高柱跟前。是一根大约要五人合抱才能围起来的汉白玉旋柱,直耸上天,直插入地,不知有多高,有多深。
金光便是从此处射出来的。
一种暗暗的金光。
聂玉
棠刚想上前仔细查看一下,突然就觉得一股劲风迎面而来,随后便出现了这样的幻觉。他仿佛看到眼前这根类似于李朝钺宫中华表的柱子,上面有九条金龙,在一瞬间竟然活了,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搅在一起向来袭来。
片刻后,他才清醒的认识到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幻觉。
因为身上的疼痛如此明确,清晰的传到他的脑子里,连同蟒蛇的毒液一并在全身游走,弥漫四散,钻进他的心肺。
柱子上的所谓九条金龙,也并非他以为的那样,是金漆绘上去的龙,而是一条盘旋缠在柱子上的蟒蛇。金花蟒有金色的皮肤,红色的花纹,体型巨大,故而得此名。聂玉棠原先以为龙穴里的柱子肯定是和宫内华表差不多的作用,用来象征皇权至高无上。此刻,在他被金花蟒蛇袭击卷起,重重摔到地上,他才知道柱子是为了巩固整个洞穴,好让蟒蛇盘踞其上,这也是为何他一路来没有碰到机关的原因,杨公压根就没有造机关,反而是将这条蛇利用起来,给了它一处幽暗潮湿的居所,而聂玉棠的出现无疑打扰了这条蛇的安歇。
那低低的喘息声,是蛇在吐着信子。
等他一步一步走到它的跟前,一口将他咬住。
聂玉棠苦笑着想,还好他不是大胖子,肉不太多,蟒蛇没有一口将他吞了,或者撕咬他身上的肉,否则,尚书令英明一世,死相可真是难看啊…
此时此刻,他无力反抗,甚至不敢动弹,唯恐越是挣扎死的越快,只能任由刚刚苏醒的蟒蛇迫不及待的一口咬破他的皮肉,尖利的牙齿刺进去,鲜血流出来,滚烫热辣,凶残成性的动物张口狠狠吮吸。
当下聂玉棠什么都做不了,仅仅是撑开眼睛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被一堆如雪的白色包覆着,是盐。
瞬间脑中所有的想法汇总到一起。
琵琶海的盐穿过缥缈峰的底部,万年的积累,海水析离成盐,囤积在山谷里。而柱子撑开了一个空间,相当于在整个山谷里挖了一个洞,就为了储存盐。
龙穴,其实就是一个盐窟啊。
他苦笑着,想通这所有,想着自己这一路来的辛劳苦难,波折重重,想着这些年多少个夜里,他辗转无眠,费尽心机去筹谋与盘算,面临暗杀袭击,常常一身冷汗,枯坐到天亮。好在近些日子里有云逸之的照拂,他才能安稳的睡下来。可他真是很累的…很累。他的意识开始涣散,脑中一时是李
朝钺,一时是云逸之。一会儿身处当年虬枝盘桓的树下,艳阳高照。一会儿身在芳草萋萋的山间,绿荫成凉。而当他最后孤身一人爬上大雪封山的道路,眼见一望无垠的白,没有出路,终于体力不支,在半路上昏倒,顷刻白雪铺天盖地将他浸没,四肢彻骨冰凉。他觉得自己大约就要这样死去,仿佛已经死去。然后魂魄轻飘飘的飞到地狱,去渡传说中的忘川河。阴森鬼气密布,他望着河中的魑魅魍魉,不敢过河。幸运的是有一人站在渡口,撑着一艘小舟,开口对他说:你要去彼岸,我便为你搭一座桥,我送你过河,只求你平安。当他最终抵达,回过头想要瞧清楚这个人,那人却始终面目模糊,怎么都看不清,他伸出手,也只触摸到河上一片迷蒙的白雾…聂玉棠知道,自己一定是认得这人的。谁会无缘无故跑去搭一座桥呢,那人真的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茫然无知吗?而与那人相比,他的心机又是多么渺小和可笑啊。
他没有想到还会有人来,不曾抱有半分希望。所以当一个模糊的人影最后出现在山洞里的时候,他的眼里依稀有点泪光。
云逸之本来可以更早到的,如果聂玉棠没有给他用迷药的话。
在看到聂玉棠的那一刻,他心急如焚,险些不顾一切就这样冲过去。直到被蟒蛇拦住了去路。
他将自己当做诱饵,贡献给想要吞噬聂玉棠的蟒蛇,他的体香也深深的吸引着这头怪物。
用尽气力将云逸之绞在其中,蟒蛇极力收缩,云逸之的骨头发出了咔嚓咔嚓的响动,喉咙亦被勒住,无法呼吸。他等待的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在要窒息的瞬间,一剑刺穿蟒蛇的七寸,从里到外以分筋错骨之势将蟒蛇的皮肉剥离。
这头怪物在它咽气之前,怨恨的一口咬在云逸之的腿上,咬碎皮肉,翻出了里面白色的腿骨。
云逸之拖着一只受伤的脚,步履蹒跚,却是执着的一步一步向聂玉棠走去,在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白色的衣裳,挺拔的身姿,他像冬天里结了一身冰凌的大树,衣上的血,是寒冬腊月枝头绽放的梅,艳极,有一种撕裂的美。
聂玉棠的喉头有些哽咽,他想,他们实在是太不同了。
昏昏沉沉之际,他也曾一度将人看成是李朝钺,只有那人提刀杀人的风格才会这样不计后果,残忍果决。而后他看到一片朦胧的白,万年不曾被玷污过的模样,好几次他心虚内疚的亲吻这个人,一边沉迷一边告诉自己要退避。他们两个,一个是踏着
万人枯骨,为征战而杀戮。一个是为了他,终究是染了血,入了世。
好闻的药草香来到他身边,将他包围,聂玉棠知道自己没有认错,这回,有人来救他了。云逸之…来救他了。
他不由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心里后悔至极,后悔自己一再欺骗他,利用他,对他下药。而云逸之什么都没说,只是将他抱过来,紧紧拥在怀里,没有责备,既往不咎。他的怀抱温暖,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将他的冰凉感化,良久,轻声道:“你要守着他,守着他的江山,如此…我便陪着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唔,皇上和云大人终于到一个平等的地位了。至少我认为此前没什么可比性,因为聂玉棠一直喜欢的都是皇上,嘻嘻,不过以后就不知道了,算是真正的较量。
我自己当初构思这文的时候觉得应该很感人,甚至觉得整个故事我一定很快写完,但动笔就觉得好累,总不大满意,也不知道自己写好没写好,为避免坑,还是决定完结再修吧。嗯!
求鞭策~~~求监督~~求激烈表扬~~~


☆、尚书大人的江湖生涯

  “如此,我便陪着你吧。”
“嗯。”聂玉棠轻轻点头,眼里含着泪,声音里便带着哭腔。他握住云逸之的手,紧紧握着,连声道:“对不起。”
云逸之摸了摸他的额头,捻起袖子擦掉他脸上因为疼痛而生出的冷汗,侧脸贴着他的脸颊,柔声道:“说什么傻话。”
一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血涌出来,他放到聂玉棠的嘴边,让他喝自己的血。
聂玉棠本来一直昏昏沉沉,看到此举,瞬间清醒了大半。云逸之哄道:“乖,听话。程铁峰一定会找到我们的,所以在他来以前,你要坚持住,我没事的。”知道聂玉棠不信,又解释道:“我从小就是师父带他的,他医术了得,却总也有治不了的病。以前,有病人死在我们的药庐外面,他就会通宵喝酒,喝得酩酊大醉。”
“后来,他给我吃一些古古怪怪的东西,黑黑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每次吃完,夜里我都会浑身发烫,骨头也疼的厉害,像被人扒皮抽筋了一样。”
当是时石窟里叮咚叮咚的水一滴滴落下,像是为了迎合云逸之清澈干净的声音。明明是如此不平的事到了他的嘴里竟咀嚼不出一丝不甘和忿恨。聂玉棠吃惊的望着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人,他有长长的睫毛,深褐色的眼珠,清澈见底的眼神和一颗波澜不惊的心。面对世事豁达,心性坚韧,卓尔不群。就连自己是个药人这件事,都说得司空见惯,云淡风轻。聂玉棠自愧不如。
他此前也听说过药人,却没有真的见到过,一直都以为是凭空吹嘘出来的东西。首先,制作药人的过程十分残忍。其次,并非每个人都有当药人的潜质,而是经过一层层筛选出来的。将毒药灌入候选者人体,接着再下解药,好多人在整个过程中熬不住死去,只有经过世间千万种毒物的锤炼而活下来的,才能称之为药人。
此刻云逸之讲的每一句话都震慑着他的心,同时令他之前的疑惑突然间都有了答案。难怪被伙夫下毒之后,云逸之仅仅是不舒服而已,脸色惨白,在帐子里躺了两天就好了;难怪被他下迷药,过了半个时辰就会自动醒来。这些不合理现在通通都合理了。
“你以为我不怨吗?”云逸之的唇靠在聂玉棠耳边,轻声道:“我也问过他,为什么要我疼,为什么明明是救人,却要先用最恶毒的法子去害人?当时,他什么都没说。直到他死的那一刻,将我拉到床边,对我说:‘孩子,这世上总要有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