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分内疚地从嘴里挖出肉包子。“你别,你别难过,我给你吃。”
萝卜望着我笑得意味深长,跟着张大嘴,指了指自己,我十分自觉地喂了他一口。
半只肉包子两个人分,在丧彪吠完两声之前,吃食就没了。萝卜看着我嘴巴,向我欺近。
“没没没没了啊。”我身体下意识向后仰,接近最大程度弯曲。
萝卜得逞一笑,拉起我的手。“走,我带你去吃豆腐花。”
“嗳?豆腐花?”我脑中已开始画饼充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甜水乡的最出名的豆腐花在万佛寺山脚下,与衙门旁边那条美食街刚好成个直角,是以大小官吏路过都要来尝一口滑腻的豆腐脑。另外一个不可错过的原因,便是豆腐西施佛莲姑娘。
佛莲姑娘自幼失沽,是万佛寺的方丈安排庵堂的师太救济她,才有了容身之处。长大以后,便下山做起了营生小买卖。寺内和尚不沾荤腥,她的出现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缓解了青菜茄子的压力。
看着佛莲姑娘端着白豆腐,手起刀落,将他们切成一片片一块块,我感慨,何以不去马戏团展示如此才艺。也正因为她如此专心地切豆腐,心无旁骛,是自萝卜在甜水乡露面以来,唯一一个没有对他的色相起歹心的好人,我便耐心地第三百六十五次听她讲自己名字的由来。‘所谓佛莲,便是愿作佛前一株水莲,常伴古佛青灯。’
她给我们送了两碗豆腐花上来,我见萝卜给了银子,便忍不住开口询问。“你现在是不是有私房钱了?”
他一顿,“私房钱?”随即忍住笑意,“是啊,小叮当和林夕对我很好的,每天都给我钱花,临走还送了我两袋金沙。”
“那什么…”我屁股有些坐不住,在凳子上不停扭啊扭,从原先他的对桌扭到他旁边。“我对你不好吗?我给你涨工钱了呀!”
我生怕小伙计闹别扭离家出走,赶忙安抚,安抚不成我考虑用威胁的。“再说,你还欠我银子,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呢!当时是一万两,如今最起码还剩五千两没还,这些还是本金,没算上精神赔偿。”
萝卜呼噜呼噜吃完豆腐花,“是你自己说不用还得,口头约定也有法律效力的啊!”
“我,我,我…”我急得对手指。
萝卜在一番审时度势之后表示,他会继续留在我江汀阁,并且不要求涨工资,只提出了一项福利申请,是关于情感上的。
他说天天呆在家里导致精神萎靡空虚,并且梅雨季节容易长蘑菇。要求我每天饭后外出同他散步一个时辰,加强情感交流。
确定了双方都认可的雇佣关系之后,萝卜走之前问了佛莲一句话。“哎,我本还想买个大饼的,谁知今天竟不见对面饼铺的郭老板出来摆档。”
佛莲也甚为纳闷地往对面斜了一眼,“是挺奇怪的,郭老板每天不到寅时就该出来生炉子做饼的。”
萝卜与我对视一眼,随便胡诌几句便拉着我走了。
想必他应该是注意到,厨房里莫名出现的黑褐色血滴从表面上看虽看不出什么,但能引的成群的蚂蚁出现则多半是因为血液带甜。血液带甜只有一种可能——消渴症。
患有消渴症的病人,须日日大量饮水,戒糖戒酒,其中绝大部分男子因为胃部不适,会导致口中有异味。符合这些条件的,我想来想去脑子里只有一个人选。
那日带萝卜去四季坊,我曾经踩了郭大炮好几脚,还蹲下来威吓他一番。似乎是闻到过一股烂苹果气味到从他口中散逸而出。
如此看来,正是郭大炮为报上次遭我毒打之仇,跑来我家放火。这一滴血,大约是走的时候不慎弄伤自己给留下的。
眼下和萝卜走到衙门前头,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报案。萝卜觉得,若真是郭大炮,我们这样做显然是打草惊蛇,且会牵扯出我施暴在先的恶行。他建议我不如走后门,找小勇哥吹吹耳旁风。
我觉得在理,就将四大金刚给叫了出来。
岂料当他们得知我来找小勇哥时,竟意外爆了一个想不到的猛料。
阿饭说,“勇哥去义庄了,今天一大早郭大炮死在家里,他老婆来报案,如今正调查着呢。”
我一惊,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那究竟怎么死的?谁杀的?”
阿饭看了眼萝卜,打起官腔。“具体案情不便透露,就算…就算嫂子也不行。”
我不想让他们几个难做,正欲走人,偏见着萝卜不依不挠的和阿饭纠结绕口令。“你说,谁是嫂子,你说..你说清楚啊,还没过门呢,别瞎说真是。”
我对阿饭歉意地一笑,硬拽着萝卜跑了。
这一路回家,我们合计了许久,觉得还是暂时不告诉小勇哥,兴许能套点什么情报也说不定。
因着恶名远播的余威未散,江汀阁的生意依旧一潭死水。萝卜无事可做便跑去给我装修新厨房和沐浴室,榔头笃笃笃一下午,小木屋已颇具规模,我便实验性的同萝卜一起将丧彪洗白白。
丧彪很兴奋,泼了我俩一脸的水。既然如此我便顺道慰问萝卜,替他做面膜。作完了,他又替我做面膜。就这么膜来膜去一下午,我问他,觉得情感交流的如何?
他说,尚可尚可。
厨房却不是一蹴能就的事儿,于是当晚我们只好去云起楼先对付一晚上。看着腰上的钱袋子,我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原先那八百五十六两,修了屋顶,交了十八妹的介绍费,外加这些日子零零碎碎的花销,最终只剩下二百两。囊中羞涩之下,我便开始算计起萝卜的两袋金沙,其结果是换来他用筷子一记狠敲。
我捂着发疼得脑袋想采纳掌柜的的建议,来两缸女儿红,好一醉解千愁。萝卜听闻,用他的指节对着我脑袋又是一顿暴锤。
我愤怒地用眼睛将他凌迟,他居然还捏我下巴,忍无可忍,我惟有跑过去拉起他左手猛咬一口,同时向他宣布我的终极必杀技,那就是:在精神上控制男人,在肉/体上征服男人。
萝卜抚着发疼的虎口,看我面目狰狞伸出九阴白骨爪,慢慢握拳,好像粉碎敌人的头颅。“经不起我双重折磨得男人他不是好男人,更不会是我的男人。”
可这一切在上菜之后,生出了风起云涌的变化。我看着桌上三个小碟,脸上淌下涓涓长流的两行清泪。一叠贵妃鸡,一碗蒸蛋,一盆小青菜,足足收我五十两。
他却十分之淡定地走去同周围的街坊邻居打招呼,“宝宝,你今天也来这里吃饭,我们真有缘分。”
“小青青,你怎么也来了?真有缘分呐——!”
我一筷子猛/插/鸡屁/股,“去你的小宝宝,小亲亲!缘分!我看是猿粪差不多,遍地都是米田共。”
等我将贵妃鸡差不多插/烂的时候,发现他端着香酥里脊肉,红烧猪软骨风风火火的跑过来。
“喏喏!人家请的。”
我惊异于小伙计居然还有如此强悍的‘化缘’功力,将他自上而下重新审视一番,但还是一推碗碟。“不吃。”
“又怎么了嘛?”
“哼!谁是小亲亲,谁是小宝宝啊?”你说清楚!!!跟你什么关系…???!!!
“小青青就是上次出水痘那个小盆友嘛,人家今天十岁生日,给个面子寿星公吃一口。”
我拿起一串里脊肉,反正不要钱。
萝卜继续说道,“上次宝宝出水痘,还是你给看好的,这么快忘记了?”
“呃…有吗?”我看着他故作天真无辜纯情善良的眼睛,猛地丢下里脊肉。“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个大婶摸的你手了,哼!你骗人你胡说!”桌子底下的脚奋力一通乱踢。
他扑嗤一笑。
正文20 甜水乡义庄——棺材死魂灵
我们这一顿饭吃得动静颇大,知情的不知情的都替萝卜叫屈,掌柜的和店小二还发动联名上书,拿了一块白布给各位食客登记,大伙儿预备筹集银两替萝卜赎身。
我站在起云楼的门口,拉着萝卜的右手,又是一口猛烈的磨牙行动。
萝卜惯例地一笑,牵着我的手往北面走,我摇摇晃晃跟在他身旁,突然想到,这究竟谁放养谁呀?
沿路七嘴八舌,我俩走地很慢,来到阿婆桥的时候,这里依旧一片漆黑。萝卜握我的手无端端紧了些。
我站在河边,也无端端也说了些不合情理的话。“以前逢年过节,我最喜欢到这儿来放花灯,当时许了很多愿望,现在想来,才知道多不切实际。”
灯随流水,物是人非。
他站在身旁,目光灼灼,我强打起精神,冲他扯了个看起来无所谓的笑。“萝卜,他日若是你全都想起来了,你…你会不会回到自己的地方去?然后…然后”忘了我。
他一言不发,沉吟良久,滚滚浓郁夜色之中,我明明看到他眼里藏着许多话。
四下里寂静无人,却等不来他的回答。
我控制不住耷拉着脑袋,他拖着我穿过几个巷口,走走停停,好像寻觅着什么,再抬头时已停在一座棺材铺门前。
萝卜轻轻叩了门,铺子的东家是个白胡子老爷爷,拄着拐杖,将我们带进去。里间足足停了五口棺材,我埋怨地看了萝卜一眼,不知他究竟要干什么。尾随老爷子上了铺的子二层,再抬头时目眩神迷,恍若白昼之中是一屋子的花灯。
我踮起脚,摸了其中一盏,款式精美,远胜林夕洞中的琉璃。
萝卜对老爷子说道,“就要这个。”
我好不容易从灯上移开眼睛,却瞬间瞪得老大直勾勾盯着萝卜的手。一百两!一百两一个花灯!
这是抢钱啊!
我一把挡住,哀求老爷子。“爷爷,你行行好,太贵了。”
老爷子也不生气,乐呵呵一笑,手却是摆个不停。
我拉住萝卜的袖子,“太贵了太贵了,别买了。再说,我还没选好,要不然再看看?”
萝卜一把揽住我肩头,在耳边低语。“怕什么,我有金沙。”
结果便是我美滋滋的提着灯花,牵着小伙计出了棺材铺。我问小伙计,为啥来棺材铺买花灯?
小伙计说,作棺材的人心灵手巧。花灯的灯片薄透,雕花和描绘精细,正如同棺材木头刨花,讲求心性同手力,在于一个稳字,力度要适中,太轻太过皆不宜。
他娓娓道来,三言两语,以至于我们究竟走了多远花了多少时间,也稀里糊涂,只不晓得困乏。
花灯的光亮无限延伸,照亮前路。我靠着它登上城楼,深秋风起,微微瑟缩。
远眺城郭,一弯曲水,河两岸星火点点延绵无尽,烟火红尘之气升腾,是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萝卜指着右上方斜对面说道,“沿东北而去,可至仙罗,那里的树为了争取阳光,拼命往上,齐齐参天,若是聚集在一起成为密林,白天走进去也是漆黑一片。这种树叫做向天树。”
“那么高?”
“嗯,比城楼还高。”
我对着东北方感叹一番之后又调过来指着西北,目测可视之处,并无华美之景。“那里呢?那里是什么地方?”
萝卜笑笑,“甄萱是掩埋在沙漠后面的绿洲,古城精绝,山奇水丽。待大风起时,吹散风沙,才有幸进入,但又并不可知什么时候能出来。”
“那不是有去无回?
“差不多。”
他继而直视前方正中,容色淡淡。“那里是大夏,说不清哪里好,像极了你们这里的江南,湿润多雨。呆的时间长了会长蘑菇。”
我拉住他袖口,“以后梅雨季你哪儿都不许去,就在家里给我变蘑菇。”
萝卜拉着我的手指向东面说,“乌溪的人爱吃蘑菇,咱们长出蘑菇到那里去能发财。”
我环顾东南西北,面对祖国大好河山,此情此景,若是不吟上那么一两句,实在难以抒发满腔豪情壮志。当下便跨出一脚,“天苍苍,野茫茫,低头遍地是流氓。生平定当作个中翘楚,力争美男左拥右抱,外加膝下环绕。”
萝卜捧着肚子在一旁笑,我冲上去大吼。“不许笑!”一边挥拳恐吓,“听到没有,不许笑!!!”
我眼下手中擀面棍子缺失,只好追着他打,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再笑!”
萝卜顺道抓着我的手,反过来将我圈在身前。靠在城墙石壁,眼中海内明灭,他脑袋搁在我肩头上,淡淡地说:“卖身契永远有效。”
我用手拧大腿,告诉要镇定,却听得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我不走,没人能强迫我走…”
按捺住狂跳的小红桃,我慢慢转过身。花灯在脚边映透他的脸,双臂成环阻挡阵阵冷风。中秋之夜,我于家中昏睡,满心孤清寂寞,见不得外头街市并肩言笑晏晏,如今这一年这一夜,灯丝糅结,争如锦花灿烂,更胜良辰佳节。
夜色之中,灯影昏黄,照地他眉是眉,眼是眼,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攀上他面颊,他微微一笑,俯身欺近,我惟有闭上眼睛。
等啊等,等来一声凄厉杀猪惨叫。“别拦着我,我要去死,我要去死,我要去死!——”
后头接着一把厚实男声,“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睁开眼,见着一对中年夫妻推推搡搡地爬上城楼。女的单脚跨到石墩上,作势要自尽,猛地顿住朝我们眨巴眼睛。
我一把将萝卜推开,作状便去揪他的耳朵。“让你再逃,让你再逃!家奴私逃我能到官府去告你,再逃跑我就关门放丧彪,还敢不敢了?!”
萝卜一脸低头认罪,我拉起小伙计的手,提着花灯,仓惶而逃。
那一对夫妻面面相觑。
至于我为什么要逃跑,其实当下心里也没个准,但有一种强烈的犯罪后的羞愧和刺激,以至于一路回家,心如雷鼓,面如火烧。
萝卜绷着一张脸,回到房间后再也不出来。
我纳闷之余,有些惶恐,但转念一想,也正因为如此,才得以落单好办正事。
亥时一过,我飞身出去,打更佬当当在敲着梆子,我权在屋檐下躲一阵。等他走过,跳下来一阵狂奔。
为了方便办案,义庄素来离衙门不远,眼下我见守庄的大叔还未睡着,便在屋子外头点了**香,不消一时三刻,大叔脑袋撑不住,趴在角落里打瞌睡。
俗话说,艺高人胆大。我自然是不甘落于人后,吞了几次口水,做了几次肢体舒展动作,我悄悄走到那些‘好兄弟’跟前,双手合十。“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好兄弟们分两等,盖白布的和盖草席的。好像郭大炮这种私营业主我估计给守庄人和衙门的酒钱应该不会少,可将白布掀了个遍也找不到郭大炮。
跟着将草席裹尸的也检查了一遍,大部分都是胸腹刀伤,肠流血露,我一看他们脸上的疤痕,断其为打家劫舍的山贼,火拼失利,暴尸荒野。
几番搜寻,郭大炮依旧毫无影踪。
义庄的味道不好闻,我赶紧先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刚跑到外边就见到昏过去的守庄大叔背后还有一间里屋。
肢体舒展动作再次体现它的不可或缺性,我踮起脚尖,收腹侧身绕过大叔推开那间小屋的门。里面停了一口棺材,是上好的油沙杉木。
油沙杉木出自于柳阳,生于茂林深山悬崖之上,不长百年难以成材。入水则沉,入土难朽,香如梓柏,色如古铜。
这等上好货色,甜水乡并不多见,且棺材上头雕花精美,一看就是出自老师傅之手。如此看来,棺木之中躺着的非富则贵。
没找到郭大炮我不死心,决不会放任漏网之鱼,可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是以当郭大炮出现在棺材里头的时候,我的震惊难以用语言表述。
他只是一个卖大饼的,就算铺子生意好上了天,也着实没可能学大官儿搞这么一口好棺材。再看他身上那一套华丽的寿衣,委实令人疑窦丛生。
我将郭大炮提了起来,虽然心中万般不甘愿,还是凑近闻了闻他的嘴。死后他的仪容曾被人整理过,自然没什么明显痕迹。可那股烂苹果气味却是无法消弭的,此时除了这些,还有些别的味道…别的味道。
突然一股凉意出现在肩头,感觉如同蚂蚁蜈蚣缓缓爬上来,引得背后根根汗毛林立。我脑中浮现出曾经听过的一个鬼故事,说若是某一天死者的灵魂被打扰,他就会乘那个打扰者不注意,灵魂悄悄爬出来,在那个人身后拍他的肩膀。
人的肩膀上左右各有一盏魂灯,被鬼拍熄了,就要陪葬,做一个枉死鬼。
眼下那股冰凉寒意好像正化作一只枯骨森然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救命啊——!”
那只手突然啪捂住了我的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嘘,是我。”
正文21 甜水乡革命——政权被颠覆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渐渐冷静下来,转过身看到同样一身夜行衣的某人眼中尽是揶揄。他欺身凑近。“胆子很大嘛!”
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找到食物的猎豹,正用爪子逗弄慌乱的小猫。我恨恨地一把扯掉他面罩,“臭萝卜,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来干什么?”
他双手环胸,理直气壮。“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我手肘推搡了他一下,示意他运用孔武有力的双臂给我好好托着胖子,以待本人做进一步的检验。
郭大炮身上并无特别繁琐之物,我意思意思地解开他寿衣的两颗扣子,发现他就和普通死尸没什么两样,看起来死得其所。身体不发青不发黑,和中毒无关。就算是窒息而死,面色还带紫呢。亦没有那些山贼肠穿肚烂的体貌特征,不像被人寻仇。可若是自然因病亡故,小勇哥为何要亲自介入?
尔后我沿着他手脚也一一查看,发现他手上有很多老茧,一个做大饼的人又不是挑夫屠夫之流,照理说手掌磨损程度不至于如此。
这是一处蹊跷,另一处令我颇为在意的则是他的祖母绿宝石戒指不见了。虽然这是他老婆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可他平时着紧的很,三天两头往金饰店里跑,抛光打蜡,养护上色,一点不敢怠慢。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一个做大饼的,先不论戒指本身的价值,单是这笔金饰店的常规开销,已经颇令人生疑。
萝卜嘘嘘两声,下巴指着郭大炮的脑袋。我走过去托起他头颅,光线太暗只能用手指细细去摸,一摸发现有好几处凹凸,分布排列整齐。
倘若是从头顶正着去看,分别是左右两边由上自下各三个小洞。我踌躇着要不要拿蜡烛油灌进去做倒模,可这样必然会留痕迹,且眼下没工具,弄出凝蜡多数还会损毁。无奈之下惟有用手来来回回去摸,感觉那些洞,方不方圆不圆,最后得出的结论则是圆中带尖。
我看了眼萝卜,他正蹙眉盯着郭大炮的头,好像细细品味咀嚼着什么。我以为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他却冲我摇摇头。
检验完毕之后,我俩出了义庄,站在三条大道之前,我们没有对郭大炮的死因进行一番探讨,而是他拉我的手往左,我拉他的手往右,就往哪条路回去进行了一番讨论。
他说,“干嘛走那边?那条河绕城一圈,夜里头起风怪凉的。”一边用手捏了捏我肩膀,“你穿的也不多。”
我脚在地上画圈圈,不甘心地嘀咕,“唔…那个,能多走一会儿嘛。”
嗯哼!他轻轻一咳。
我抬头看他,他看月光,一脸得意之色。我便追着问,“既然你鄙视我选的不好,那你倒说说为什么非得走你身后那条?难不成路上鸟粪少些?”
他笑得有些孩子气,“那个嘛,其实也没什么好。路上有些陡,不过你要是走不动,我可以背你的。”
最后,我们谁也不肯妥协,惟有选了中间那条小路。从头走到底不过一炷香时间。
两个蒙面黑衣人,手搀手,露了一双眼珠子,进行当晚的第二次散步。子时已过,若是有谁失眠跑出来保不准以为见了鬼。
待两只黑鬼回到家,其中一只缠着另外一只勾手指,理由是要我保证以后不再背着他偷溜出去。
我骂他幼稚,但还是同他勾了手指,勾啊勾的,勾到我房门前。
“很晚了,我要睡了。”
“哦,睡啊,晚安。”
手指头还勾着。
“我真的要睡了!再不睡皮肤不好…”
“嗯,有道理。”他点头。
还是勾着。
“那你放手。”
“你先放…”
最后我俩决定数一二三,一起放手。
关上房门,我用大被子蒙着脑袋,睡着之前还在想,任何事情都要适可而止。好像散步这种运动不能太剧烈,一天两次着实违法自然规律,从而导致小红桃频频不受我意识控制,自发性猛烈跳动,再这样下去心脏病发不远矣。而情感交流这种东西也不能太过频繁,否则就会发生好像眼下这种勾搭成奸的状况,不利于雇佣关系的长远发展。
深谙主仆之道的我认为,对待小伙计,要恩威并施,要若即若离。小伙计看待我,除了要感激涕零之外,还要有感伴君如伴虎。如此这般,才是具有良性互动的危险关系。可眼下小伙计和我就像包子铺的王掌柜和他老婆,还有打铁匠老谢和谢嫂。他们无一例外,都有一个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