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饿了一整天,早就手软脚软的,此刻又喝了酒,更是浑身轻飘飘的,只感觉四周天旋地转,她左摇右晃,东倒西歪的,无论李永邦怎么将她扶正都没用,最后一个不留神,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
她闻出他身上熏的是翠云龙翔,用陈皮、丁香、龙涎香、白芨研磨制成,淡淡的,有温馨的味道,她像是找到了一个防空洞,用袖子掖着眼睛,窝在他怀里哭就好像别人就看不见似的,笑声也渐渐地转为呜咽。
李永邦拍了拍她的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今天还担心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闹着要投缳自尽,那可怎么办好,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活该!”上官露含着浓重的鼻音,“谁让你骗我的,活该受点罪。”
她掖干了眼角,再一次拿起酒壶,只是手还没抬到嘴边,就被李永邦拦下了,李永邦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合卺酒。此乃……合卺酒。”
上官露‘哦’了一声,望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味道甘甜如蜜,香如橙,口感丝滑,很是特别。
她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却并不绕环,李永邦只得自己把手伸进她的臂弯里,两人僵硬的完成了仪式。
屋外听差的宫女见状暗地里打了个手势,纷纷放下了纱帐退了出去。
上官露向李永邦使了个眼色:监视我们的?
李永邦无声的点头,同时拦住了她再次摸向酒壶的手,劝道:“别喝了,再喝真的要醉了。”
“谁说我醉了!”上官露推开他,“老娘在乌溪号称千杯不醉,你又不是没见识过,这点酒算什么!”
“还好意思说。”李永邦扣住她手腕,“背你回去很累的。又难缠,一会儿要我唱歌,一会儿又跑到人家门口去跳舞,还要我为你吹笛伴奏。脸都丢光了。”
上官露很不高兴,扯开了嗓门道:“那你别理我丢下我啊!谁逼着你送我回家了,你不送我回家也没有今天的事,说来说去都是你的错,你心里不内疚吗?你夜里睡觉不会做噩梦吗?”
李永邦道:“送你回家是怕你碰见了坏人,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有今日我也不想的,都和你道歉了。”
“所以我才要问你要点实际的补偿啊。”上官露的身子扭啊扭,试图挣脱他的桎梏,“银子多不多,吃的好不好,出门能不能打着你的名号风光一下。”
李永邦拉长了脸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怎么有种被人讹上了的感觉……”
上官露没有回答他,反而是解开了喜服的扣子,自言自语道:“好热,你觉不觉得?屋里的炭是不是摆的太多了?”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衬得她肤色如凝脂,眼睛如同镶在玉上的黑曜石,绛唇檀口鲜艳欲滴。
李永邦痴痴地看着,一下子挪不开视线,半晌才‘啊’了一声道:“你说什么?”
上官露浑身的力气仿似骤然被抽空了,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往后一歪倒了下去,一边捂住了心口,喘息道:“难受。”
“你怎么了?”李永邦问她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异常,扯开了自己的领口后,心底起疑,拿起酒壶朝里看了一眼,又再凑近了仔细一闻。
江湖上能喊得出名堂的那些药&*粉他大抵都知道,没那么容易中招,就算真的不小心沾上了,他一个练家子,可以靠内力逼出来,但眼下情况有点不同,他们更像是中毒了。
他开始浑身发烫,大汗淋漓,心跳如擂鼓,特别是不能看上官露,一看就要命,一股热气自丹田直往脑门芯子冲,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往她身上扑。
他咬牙忍住,匍匐着趴到她身边去,关切的问:“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上官露已经昏了过去,只是心里难受的紧,眉头紧紧皱起来,痛苦的很。
李永邦替她把外衣脱了,问她:“还热吗?”
她立刻打了个喷嚏,人缩成一团。
李永邦又替她盖上被子,自己脚步蹒跚的直到了窗边,支开一条缝,冷风灌入的霎那,他浑身一个激灵,好像醒悟过来半分。
果然是迷*&药。
他愤怒的抬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扫了一地,接着抄起黄花梨嵌螺钿架上的掐丝珐琅莲花寿字面盆,兜头朝自己浇了下去,霎那间,浑身湿透。
但他并没有更好过,他闻到水中有依兰花的香气,简直是雪上加霜。
他掀开床帐朝里看了一眼上官露,只见她痛苦的□□着,他吞了吞口水,靠过去,上官露突然笔直挺起身,看到满身水珠的他,愣愣的如一只牵线木偶一般伸手在他头颈处刮了一下,继而放进了嘴里,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吃的,兀自吮&*吸起来。
他脑子轰的一声,再也管不住自己了,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她的眼神没有焦距没有光彩,纯粹是一具没有灵魂的*。以至于翌日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木讷了很久,不知道身在何处。周身亦如同被碾压过一般。她侧过头去,发现身旁的李永邦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她张口道:“嗯?”
满腹的疑惑。
李永邦无言以对。
上官露伸手揉了揉发胀的额角,刚想翻个身,却只发出‘嘶’的一声,然后她看见李永邦脸红了。
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耳边响起临出门前母亲的嘱咐,要如何伺候殿下等等,她当时才没有留心听其中的细节,但还不至于蠢到搞不清现下是什么情境。
她吃惊的张大了嘴,李永邦感到十分难堪,用手径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良久过去,上官露结巴道:“李,李那什么……”
李永邦没待她说完就道:“嗯。”
“你‘嗯’什么呀!”上官露急道,“到底怎么了?”
“就是‘嗯’啊,你都看到了。”李永邦羞愧道,“你不会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吧?”
“记得啊。”上官露认真道,“我记得你跟我道歉,你还陪我喝酒,我连我吃了几块肉都记得,然后就睡了啊,怎么会这样?是有人半夜潜进来……?”把他们的衣服脱光了然后摆放在一起好造成他们已经圆*&房的假象?
但不可能,如果是这样,她身体的反应就太诡异了。
她只有求助于李永邦,但李永邦痛苦到扭曲,无法面对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他干涩着嗓子道:“没有,无人半夜潜入。”
上官露心骤然跌入深渊,没等李永邦说话,便强自坐起来穿好衣服,期间有宫女要进来服侍他们洗漱被她一声响亮的‘滚’给喝了出去。
李永邦看着她正襟危坐于床沿,歉疚道:“露儿,我们……”
“我什么都不记得。殿下不必介怀。”上官露寒着脸催促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时辰到了我们该去向陛下和太后请安。”
李永邦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镇定,模糊的‘唔’一声之后,用飞快的速度把自己整理好,接着带她去未央宫谒见皇帝,皇帝赐了新妇一柄金如意,接着再到慈宁宫向太后行礼,太后又赐新人各一柄金如意。最后到奉先殿给列祖列宗拈香。
第15章 天机营
礼毕,在庆祥宫呆足九日便可启程往宫外的王府居住。
这九日之间,李永邦分别差人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她,珍珠,玛瑙,玉石,无一不是上品。
上官露却全都正眼不瞧一眼,只吩咐陪嫁来的侍女把东西一一收好。改天送到市集上卖了换个好价钱。
侍女叫巧玲,打小跟着她的,后来因为替她顶包被李永邦杖杀了,再派了凝香过来,殊不知,凝香反倒是崔庭筠的人。
崔庭筠这个名字,上官露本以为此生此世她再也听不到了,然而崔庭筠先是托人带了口信给她,被她拒绝之后,又趁着她看戏的时候,到阁台里去找她。
她带的零星几个侍卫全部被撤走,她脸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住,崔庭筠已然站在那里,依旧穿着那一身天水青色长衫,对着她温文尔雅的拱手道:“许久不见大妃,大妃一向可好?”
上官露强撑出一丝笑意道:“甚好。先生呢?可曾加官进爵,可有高官厚禄?”
崔庭筠并不在意她的讥讽,坦然道:“加官进爵,高官厚禄等并非崔某的志向,所作一切不过是食君之禄,分君之忧罢了。大妃该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上官露哼笑一声,“我起先也以为先生呆在乌溪是闲云野鹤,却不想先生其实是有鸿鹄之志,否则岂会在我乌溪一呆便是数十年,仅仅作为一个监察?说穿了恐怕还是陛下的耳目,看我父亲是否怀有不轨之心吧!”
“是。”崔庭筠丝毫不加矫饰的点头,“的确如此,但又不止如此。不知大妃可曾听说过人刀?”
“人刀?”上官露觉得荒唐,从前在乌溪的时候,她偶尔在外面听见说书先生提起,一时好奇,也回来问过崔庭筠,当时崔庭筠正坐在窗边,外面绿意盎然,风吹动竹叶,传来轻柔又整齐的声音,伴随着清雅的香气,他手持一卷书籍一页一页的翻,目不斜视的答道,“无稽之谈。”
现在却要来和她谈什么人刀?
上官露撇开头去,懒得理他。
崔庭筠不屈不挠的接着道:“大妃幼时问过我关于人刀的事,由于事关朝廷机密,臣对您撒了谎,而今臣可以告诉您,人刀,确实是有的。”
上官露恻了他一眼:“既然是朝廷机密,那为何眼下又说得?且崔先生告诉我做什么?凡事要瞒,就该瞒的彻底一点。”言毕,转头看向戏台,有意无意的说,“先生提到小时候,露儿还要感谢先生的教导之恩,先生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告诫我身为女儿家,矜持不是矫揉造作,而是本分。我今日看了这出戏,愈发觉得先生当年所言不虚。女子还是不要轻信了旁人的话为好,否则只怕到头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庭筠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继续理智的进行他们的谈话:“臣今日特来告诉大妃,是因为到了该大妃知道的时候。”
“想必大妃对于大殿下府中的情形已经了然于心了吧?”崔庭筠不着痕迹的问。
上官露没有回答,她当然知道,李永邦之前对她说过,三个良娣,三个良媛,还有几个奉仪和孺人,他们回王府的那天,一众妾侍便按礼数前来向她行礼,浩浩荡荡的人群,让她有了一种皇帝上朝群臣跪拜的错觉。别说,还真不错。
三个良娣中,最早入府的是肖氏,肖胜莹,弟弟肖恒在户部当一个小官;另外一个温若仪,父亲供职于刑部;赵芳彤的家里都是武人,因此相比之下,竟还属温氏的家事最好。
接着是三个良媛,程茜红、蒋瑶和张绿水,除了张绿水是仙罗的宗室女之外,程茜红和蒋瑶只是区区知县的女儿。
照理说大覃皇子的后妃,皇帝应该为他精心挑选才是,不说个个出生世家吧,怎么着都该报的上名号,但就从上官露的角度看,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婚姻,经营的好像非常漫不经心,亦或者是李永邦本人抗拒的缘故,才会导致府中的女人鲜少有特别高贵的出身?
崔庭筠打量着她的神色,缓缓道:“陛下明面上虽然没说,但早已视大殿下为未来的储君,所以对于大殿下的后妃择选,向来以贤良为主,在意的是禀赋柔嘉。”
上官露哼声一笑,轻摇团扇:“陛下其实是怕哪一天外戚成了气候,不好挟制吧?”
崔庭筠默然不语,上官露不解道:“只是如今为何又要来与我说这些?”
崔庭筠的眼里流露出转瞬即逝的痛苦,垂眸道:“大妃是臣精心教养,对于大妃的品性,臣是再清楚不过,大妃秉赋纯良,且端庄貌美,适宜主持中馈,嫁给大殿下是再合适不过。”
上官露一脸错愕的望着他:“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你亲自举荐给陛下的?”
崔庭筠的眼皮一跳,但面上仍故作漠然道:“是,是臣亲自向陛下举荐的。”
上官露只觉得心如刀绞,疼痛之中又陡生出几分恨意,咬牙道:“那我是不是该要感激先生的提携之恩?使我今日锦衣玉食,珠环翠绕?”
“臣,不敢居功。”崔庭筠费力的挺直了背脊,深深的望进她的眼底道,“臣只是做了为人臣子应有的本分。确切的说,臣本身就是一柄人刀,传说中的人刀。陛下有需要的时候,臣万死不辞。”
“你说什么?”上官露震惊的后退一步,“你是人刀?”
崔庭筠颔首道:“是,臣蛰伏于乌溪,与其说是监察上官氏,不如说是兼顾,臣的主要职责是密切监视高绥的一举一动。”
说到这里,不知为什么,上官露下意识的对于崔庭筠接下去要揭露的内容有一些抵触,她不想听。
“大殿下可曾向大妃提过一名叫连翘的女子?”崔庭筠的眉头微皱。
上官露一怔,不待她回答,崔庭筠就道:“请大妃无论如何要阻止殿下接这名女子回京。”
“我?”上官露愕然,“我如何阻止?”旋即怫怒道,“我本就与他是郎无心,妾无意,连翘是他心中所属,他一心要接连翘回京,甚至不惜冷落府中的一干女眷,你倒是教我,我该如何阻止!”
“大妃会有办法的。”崔庭筠对此似乎很有把握。
“懒得听你胡说八道。”上官露转身要走,路过崔庭筠身边的一刹那,崔庭筠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拇指情不自禁的轻轻摩挲了一下,仿佛借此挽留她的体温,但很快就松开了。他还是之前那个淡泊超然的他。
“请大妃听我一言,当以大局为重。”崔庭筠道,“连翘此女绝非善类,当日殿下中伏的确是个圈套,但圈套之中还有圈套,杀掉殿下固然是一个选择,但留着殿下的命更有意义,于是就有了连翘。假扮成无辜的民女接近殿下,骗取殿下的信任。试问还有什么比等到殿下登基,高绥不费一兵一卒吹灰之力就夺取天下更容易的事?到时候是留着殿下还是杀了殿下全由高绥人说了算,而照我看,他们是不会对殿下手下留情的。”
上官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这支竹筒里。”崔庭筠从袖子里取出东西双手奉到上官露的眼前道,“请大妃过目,此乃连翘写给殿下的血书。说腹中已有了殿下的骨肉,希望殿下念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对高绥用兵。”
上官露果真从那绢帛上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她塞进竹筒里道,“殿下看过了?”
“还没有。”崔庭筠摇头:“密信由我的人截取到手,呈交予陛下。”
上官露直勾勾的盯着崔庭筠:“所以说先生今日来见我,依旧是奉了陛下之命行事?”
“是。”崔庭筠无奈道,“前些时日,高绥滋扰我大覃边境,于乌溪屠杀三千于人,皆是平民,陛下盛怒,已令大将军前去围剿,但是为了拖延住大军,高绥人故意用连翘做诱饵,使得大殿下投鼠忌器,而今殿下为了那个所谓的‘连翘’,更是一意孤行,打算亲自前去接回那女子。”
上官露忧心忡忡道:“我父亲和大哥还在乌溪。”
崔庭筠道:“大妃放心,都护一切安好。”
上官露的眉心攒起,久久的不能释怀,虽然她不爱李永邦,但他们目前至少相敬如宾,她不想背叛他,可崔庭筠为人向来谨小慎微,没有把握的事,他绝对不会做。更何况朝议军政,岂容他胡来?他今天敢单枪匹马的前来,只能说明此事是真的,并且机密。
半晌之后,上官露斟酌着开口道:“你们要我做什么?”
因为难以启齿,崔庭筠一时略有迟疑:“殿下而今还未知此消息,大妃只要……”
上官露‘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怎么样?”
崔庭筠不由的心上一颤,艰难道:“大妃只要拖住殿下就好。”
“拖住?”上官露狐疑的看着他。
“殿下其实是很喜欢大妃的。”崔庭筠的声音有些涩然。
上官露蓦地噤声,望着崔庭筠与她退避三舍的模样,怆然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色&*诱他?”
第16章 倚斜阳
崔庭筠默认了。
上官露‘哈’的一声,明明是笑,眼底却泛有一丝泪光:“我是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我的皮相还那么有用,可为何昔日崔先生对此,竟然一点反应也无?难道是先生不好此道?亦或者伪善的久了就真以为自己高风亮节,可以坐怀不乱?”
“连崔先生都魅惑不了,你还要我去□□殿下?”上官露道,“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我要是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也就不劳动陛下费心在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下*&药来完事了。”
崔庭筠闻言,脸色诈变。
上官露惨然一笑:“我和殿下彼此相安无事,相信日后也可以敦睦互助,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眨眼也就过了,我不想惹事。崔先生今日对我说的话,我就当没听过。”
说完,上官露翩然欲离开此地,孰料崔庭筠突然道:“有用。”
上官露猛的顿住脚步,但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崔庭筠望着她纤弱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有用。露儿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让我心动。”
上官露的泪不争气的滑落,哽咽道:“那为什么?”
“为什么——?!”她拿起茶盏愤怒的朝崔庭筠掷去,崔庭筠不闪不避,堪堪击中额角。“为什么把我推到殿下身边去?”
崔庭筠不顾自己额头上伸出的血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眼中有无限的柔情:“露儿,你不明白,我是一柄人刀,我的存在只为国事。若高绥在我有生之年都不再起事,陛下从无问起过你是怎样的女子,那我可以一直当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向你父亲提出来。只是高绥一直蠢蠢欲动,我滞留在乌溪,是因为他们,我举步维艰,也是因为他们,然也正是因为他们,把我长留在了你的身边,我一日日看着你长大,一日比一日痛苦。陛下不放心上官氏,你是个最好的质子,但最关键的是,你秉性纯良,这些都是陛下要的。我亲手把你教的这样好,也是我亲手把你推向深渊。你总问我喜不喜欢你,我答不上来,也不能回答,你问我为何不要你,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喜欢你。露儿,我只是一柄人刀,我连人都不是,我怎么带你走?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其实并无我容身之处。但是露儿,我对你每时每刻,都是用了真心的。即便是送你上京,心如刀绞,也不曾怠慢过一分。”
“要你做这样的事,要我亲自同你说这样的话,再没有人比我更难受。但你总归要嫁人,与其嫁给别人,我情愿把你送到大殿下身边,起码我能笃定他是喜欢你的。这样不失为一个好归宿。”崔庭筠的声音越来越低。
“就因为那天他送我回去,你一眼便判定他是我可以托付的人?”上官露伤感道。
“是。”崔庭筠信誓旦旦道,“我看人从不会错。”
“须知历代天机营的人刀只听命于大覃的君主,假若我们的陛下百年后,我有幸还活着,我就会听命于未来的陛下,也就是现在的大殿下,但是大殿下为人意气用事,常常明知是好话都听不进劝。然凡事过刚易折,陛下便需要一个人能够在他身边时不时的给予他提点,以柔克刚。此番陛下命我迂回的来找你,也是知道你必不会有负所托。”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上官露再一次向他求证,“那个叫连翘的真的不是好人,是细作?”
崔庭筠面色凝重的点头:“一个非常工于心计的女人,擅于伪装,大殿下被蒙在鼓里还不自知,最重要的是,无论谁和他说,把理据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信,别无他法,只能让他越晚知道战况越好,相信连翘在等不到大殿下回信之后一定还有别的方法联络他,不过当务之急,你只管拖住殿下就好。我们需要争取一点时间,尽快能把这个女人解决掉。”
上官露微微一咬唇:“我真是讨厌死你们这些人了!”说完,提着裙摆气哼哼的走了。
崔庭筠松了口气,他知道,上官露如此便是答应了。
回府之后,管家禀报说殿下还在宫里,议完军机便会回来同她一起用膳。
上官露‘哦’了一声,管家早已经习惯她面无表情了,说完就自行退开了去忙事。
李永邦进府的时候便看到她站在廊下倚着门框,一身烟霞色的镂花蜀锦立领小褂子,杏仁白的五彩花草纹襦裙,亭亭玉立的背映着晚霞,隔着小小的庭院,冲他微微笑,落花零星坠下,像下了一场雨。他的眼神略一停顿,回过神来以后,疾步匆匆向她走去,张口想问‘等我吗?’,又硬给憋了回去,道:“该用膳了,进去吧。”说着,伸手去扶她。
她‘嗯’了一声,进殿后乖巧的坐到他身侧,丫鬟们布完菜后退到一角,她的嘴角还是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李永邦终究是没忍住,他们回府之后,她待他一直冷漠,彼此能不碰面就不碰面,想来是还在为洞房那一夜的事情在生气。李永邦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作为一个男人,这种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有什么好多说的?但怕她不自在,他还是很配合的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只是每天晚上一起用膳免不了,不过像今天这样和颜悦色,还是头一回,李永邦当即搁下银箸道:“说吧,干了什么事儿被人给揪住小辫子要我帮你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