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乔也不动气,待身子舒爽了照例去给太后请安,只是肚子不争气,横竖都不见大,她便唯有绑了一个小布袋在身前。奈何天气越来越热,别说绑着个布袋,就是多穿一件衣裳,身上都嫌黏腻。皇帝便着内侍监给她送来了‘雪晒’,蕊乔知道‘雪晒’的稀有,首先制作这种上等的布料,天气尤为的讲究,要选在一个积雪融化的晴天,白雪和阳光都十分充足的情况下,才可以对布料进行反复的洗晒,布料最终呈现出梦幻般的半透明乳白色,透气轻薄,又充满了韧性,夏日里穿最舒爽不过了,一年里顶多只有三匹,还是从仙罗的贡品里搜刮来的。一匹给了太后,一匹皇帝留着自己穿,还有一匹就给了她。

  平日里在合欢殿,没有外人,蕊乔便只穿着‘雪晒’,皇帝来了也是如此,两人在院子里搭个八仙桌一起看星星一起吃葡萄,还比赛谁的葡萄皮吐得更远。输的那个留下来打扫。结果每回输的都是蕊乔,好在小福禄这孩子乖巧,主动承担了打扫的责任,说是不愿当娘娘宫里的米虫。

  皇帝心知御前有来自四面八方的探子,是以每回正大光明的来看蕊乔也不过如此,就随意的聊聊天,赏赐一些小玩意儿,但是太医请脉的事刻不容缓,皇帝没叫太医院的任何人来,包括那个孙太医也没有,而是请了大理寺的殷世德,说是向娘娘回禀当日被张司勋诬陷一事,端得名正言顺。

  蕊乔知道殷世德也懂医,皇帝明面上送殷大人过来办公事,实际上是来替他跑腿办私事。蕊乔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定了一些,听殷世德将事情娓娓道来。

  据说张司勋已经被陛下打发到掖庭去做苦力了。

  因掖庭的水来自御花园,当初设计的时候,淤泥排泄便特意安排到了掖庭狱的后头,由那里的一些人犯专门负责挑走处理,张司勋的工作便是和他们一起。

  然而掖庭多的是女人,除了女人就只有不男不女的太监,张司勋那小白脸儿往那里一站,多少宫女巴巴的盯着他,唯有铃兰啐了他一脸的口水,出奇的是,他非但没说什么,还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殷勤的喊:“姑姑,姑姑。你的帕子——!姑姑,您且听我说两句!”

  结果就是这一折腾,张司勋倒是没什么,铃兰却被几个常年呆在掖庭的粗使婆子逮着机会刻毒了一番,道:“哟,敢情这俊小伙儿还是您铃兰姑姑的相好雅,都寻到宫里来了,那夜里指不定就溜到姑姑的窗下,再爬到姑姑的床上去给姑姑捂脚,捶背,摸摸女乃(*子。”说完,好一阵猥琐的浪*(笑。

  张司勋也是头一回知道宫里竟有如此龌龊淫秽之恶语,见铃兰听了气的跺脚,一会儿躲到角落里哭,便想上去安慰,但被掖庭狱的几个狱卒生生押走了。

  往后只要掖庭狱一放监,得了空,张司勋就站在浣衣局和掖庭狱的通道处等着,有时能见到铃兰走过,大部分时候连个人影也无。

  蕊乔自己也在掖庭呆过,知道那地方看人下菜碟是常有的事,早来的总是欺负后来的,讲的是一个资历,还有的各圈势力地盘,不小心走错了就可能挨打,因此铃兰进去的第一天,蕊乔便让木槿过去打点,怕有人要对铃兰不利。

  木槿初时不以为然,觉得蕊乔是多虑了,道:“姑姑,咱们好多人都是从那里过来的,身上的皮厚实着呢,您不用为铃兰操心,还是保重自身的好。”

  蕊乔摇了摇头道:“你不懂,如今整个合欢殿,哪些人是咱们自己的,哪些人又是别人安插在咱们这里的,咱们是一无所知,我最信任的无非就是你和铃兰两个。当日之事冲着我来,看似我方大获全胜,实则还是断了我的左膀右臂,让铃兰受了委屈,去了掖庭,如今我只盼她能平平安安的从里头出来才好。”

  木槿是个伶俐的,一听就明白,当下便照着她的旨意去办了。

  其实浣衣局是漪秋姑姑的辖地,蕊乔当初身居未央宫帝后身侧,都不比漪秋在宫中的资历,蕊乔只带过三轮宫女,一轮是安字辈的,一轮是芸字辈,还有一轮就是现下他们以花木取名的,漪秋姑姑却是比蕊乔更早进宫的老人儿了,故蕊乔与她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即便是蔻珠在的时候,也没拉扯过什么交情。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没有利益牵扯,同样都是奉命行事,而今铃兰是为她办事,人却在掖庭,怕是有人害不成自己,要害那姑娘,自己最终鞭长莫及,便让木槿过去仔细打点了。

  木槿带了一匣子的礼物,对漪秋深深一福道:“合欢殿木槿见过漪秋姑姑,姑姑还是老样子,瞧着比刚进宫的嫩芽子还年轻。”

  漪秋抿唇一笑,端得一副老资格:“木槿姑娘几日不见,嘴皮子见长。听闻木槿姑娘如今跟了好主子,以后可不要忘了掖庭的众多姐妹们呀。”

  木槿道:“谁敢忘都不能忘了咱们漪秋姑姑,咱们娘娘也是这个话,托奴婢来通传,看姑姑这里可有什么缺漏要补得?尽管同我们娘娘开口。”说着,从一黑漆木雕抽屉里,取出一长串的珍珠。

  漪秋立刻眉开眼笑。

  木槿却又收回半只手,卖关子道:“只是说来也奇怪,近日里总能听到些闲言碎语,说是姑姑您这里办事不得力,先是咱们娘娘的妹子在这里犯了事,您一个管带姑姑竟然不知道?而今咱们娘娘的贴身侍婢到了浣衣局,可不能又出纰漏了?您说是不是呀,漪秋姑姑?”

  漪秋讪讪的一笑,从木槿手里接过馈赠道:“哪能呀!请木槿姑娘代为回娘娘的话,请娘娘放一万个心在我这儿,铃兰由我瞧着断是不会叫她吃亏的。”

  木槿笑道:“那就当真有劳姑姑了。”

  言毕摆下一堆的礼物,有上好的金丝燕窝,还有玛瑙首饰,珠串项链,林林总总,够浣衣局上下分赃得了,也能给铃兰挣些好日子。

  果然,漪秋痛快的接过,又带木槿去看了一下铃兰,在确定铃兰当真没事之后,才将木槿送出了掖庭。


第二十七章
回到了合欢殿,木槿细细的回禀,蕊乔笑道:“都说殷大人办事妥帖,之前替本宫洗刷冤屈,已是仗了殷大人,如今才知道,殷大人不仅为官清正,行事更有仁德之风,本宫五内俱佩。今日之安排,更要多谢殷大人,就是不知道本宫坐下的这位姑姑肯不肯承殷大人的情了。”

  殷世德跪地道:“微臣也不过是为陛下分忧,略尽绵薄之力,皆因陛下昔日与臣言道‘用人之功,不如用人之过’,臣深以为然。故此,明知张司勋背后另有他人,既然暂时无法收网,陛下与微臣也唯有与之周旋,还望娘娘谅解。”

  “好一句用人之功不如用人之过,殷大人博古通今,对陛下之忠心更是令本宫动容,本宫在此先预祝大人他日百尺竿头,金紫印绶了。当然,本宫的身子也有劳大人您多费心。”说完,蕊乔躺到榻上,木槿为她放下了拢月纱,又架起了四折屏风,这才由得殷世德靠近,半晌,殷世德反复切脉之后,笑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微臣确定娘娘这是喜脉。脉象共有两道,一沉一细,一稳一轻,正是一大一小两个,只是怀胎时日尚浅,请娘娘万万要当心,臣也总算不负陛下所托,可以回去复命了。”

  蕊乔高兴至极,爬起来道:“殷大人,此话当真?”

  “确实是喜脉。”殷世德又说了一遍,“臣曾听陛下提及,娘娘昔日留下的病根,依臣之见其实并无大碍,因娘娘到底年轻,身子骨强健,即便受了些寒,只要不伤及根本,用药温补调理,假以时日都不是问题,眼下只要确保娘娘能熬过头三个月,往后便可顺风顺水的直至诞下麟儿。”

  蕊乔很高兴,她是没有的时候想有,脑子里想的尽是自保,怕被人拆穿,而今真的有了,心头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喜悦,是真的为人母的震动,发自内心,情真意切,不知不觉的便用手贴着小腹,嘴角噙着温软的笑,久久不退,一直到木槿不断的给她使眼色,她才回过神来,吩咐木槿赏赐。

  木槿捧了一掌的金锞子送予殷世德之手,殷世德是个稳健的,与那些贪图钱财的小人不同,哭笑不得的说:“娘娘赏赐过重,微臣受之有愧。”

  “何来受之有愧一说!”蕊乔道,“本宫高兴,也请殷大人您务必要收了这份心意,东西遑论多少,都是为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添福添寿的。”

  殷世德道:“既是如此……微臣此厢谢过娘娘了。”继而又道,“其实适时微臣拜见娘娘,遥遥一望,已发现娘娘比上回富态了许多,因诊脉讲求‘望闻问切’,‘望’便是首当其冲,但微臣没有真的听到脉音,还是不敢轻易给出答复,唯恐有负圣恩,如今……”殷世德长舒一口气,“微臣是真的可以回去复命了。”

  蕊乔从榻上缓缓起身,欢欣道:“那也请殷大人代嫔妾同陛下道一声多谢,顺便再恭喜他吧。”

  殷世德含笑道了声‘是’,退了出去。

  蕊乔觉得有了孩子以后,人,果然变得比较不一样。

  从前她也喜欢小福禄,但不会成日里盯着他瞧,眼下她却越看越欢喜,只盼着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也能像他一样聪明,机灵,可惜的是小福禄命苦,生下来没享过什么福,反而还被亲爹卖进了宫净身当太监。

  一想到此,蕊乔不由的同情心泛滥,同时心念电转,似想到了什么,朝小福禄招手道:“你过来。”

  正和木槿踢毽子的小福禄滴溜溜的跑过去,蹲在晒太阳的蕊乔跟前道:“娘娘唤小福禄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蕊乔摸了摸他的脑袋,和气一笑:“吩咐倒是没有,不过是有两句话问你。”

  “小福禄你可想家吗?”

  小福禄本来玩的满身子汗,而今被蕊乔一提到‘家’,霎时红了眼眶儿,豆大的泪珠刷刷的往下掉。

  蕊乔拿过帕子替他掖眼睛,道:“做什么哭成这样,娘娘待你不好吗?还是住在这里不开心?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小福禄摇头,“都没有,小福禄过的很开心,东南哥,哦不,是陛下,陛下待我好,娘娘也待我好,木槿姐姐也好,大家对我都很好,小福禄就是为娘亲伤心,那么多人待我好,可我娘亲看不见,小福禄的好日子也不能分给娘亲一星半点儿,眼下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着娘亲。”说完,小福禄哇哇大哭起来。

  木槿被他说的也难过起来,跟着坐在蕊乔旁边恹恹道:“奴婢也想家,可是家里没有人了,阿爹跟着爷爷出去捕鱼,都落在鱼肚子里了,娘亲哭瞎了眼,最后还是我卖身进宫的钱才够三张薄皮棺材装下了阖家的人,再随便找个荒郊野外的坟头葬了。如今只怕那坟头的野草都长的齐腰了吧。”

  蕊乔一手抚着小福禄的脸,一边拉着木槿的手,叹息道:“此事说来都怪我,我不该问的,咱们不说这些个伤心的事,行了吗?!”

  “既然来了这合欢殿,就把这儿当家,从前是我的不是,未曾替你们好好打算过,因为我自己也是个没家的人,总想着有一日混一日,那是我浑,也难怪陛下总说我没脑子。可往后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一个,我要对她/他负责任,还有你——木槿,你——小福禄,咱们都是一家人,我也要为你们打算,所以我叫你来是想问问你,小福禄,你还想见到你娘亲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想不想把你娘亲也接到宫里来?”

  小福禄猛的一怔,呆呆地望着蕊乔,激动地颤声道:“娘娘您说的是真的呀?您不是耍着小福禄玩儿吧?”

  木槿拍了小福禄一脑袋:“怎么跟娘娘说话呐你!”

  蕊乔笑的温柔,并不计较。

  小福禄嗅着鼻涕,冲蕊乔咧嘴一笑,又抬头朝木槿道:“看见不?娘娘大人有大量,才不像木槿姐姐你,木槿姐姐,你要老这么凶,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木槿双手插腰,做凶神恶煞状,蕊乔道:“好了好了,知道你们两个感情好,小福禄,娘娘今天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因为觉得你一人在宫里怪可怜的,想把你母亲也接来,就是不知你怎么想?”

  话音刚落,小福禄便趴下给蕊乔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娘娘和东南哥对小福禄的恩情,小福禄一辈子都忘不了,呜呜,小福禄誓死追随娘娘,为娘娘做牛做马。”

  “傻孩子。”蕊乔拉他起来,“既然你愿意,那本宫就着人去张罗此事。”

  木槿点头。

  没几日,小福禄的母亲裘氏就被接进宫中安置到了司制所的掌珍姑姑漪春手下。

  到任的第一天,蕊乔愣是让小福禄忍着没去,怕那边儿人多口杂,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另边厢着木槿去司制那里问定做的凤穿牡丹金步摇可做好了没有?如若做好的话就尽快送来。

  不出所料,新来的要跟着老人儿熟悉环境,裘氏很快被安盈带出了掖庭,一路到了合欢殿,安盈又被木槿截住,在前殿好吃好喝的款待她,裘氏则被单独提了出来去见了小福禄,母子二人一见面就哭做一团,事后,裘氏以头抢地,道:“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此生无以难报,只求能为娘娘做牛做马,任凭差遣。”

  蕊乔亲自扶起裘氏,道:“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说要为本宫做牛做马,本宫要那么多牛马作甚?本宫又不开农场!”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乐了起来。

  蕊乔上前握住裘氏的手道:“你们不是牛马,谁生来都不是做牛做马的,你们都是人,从今往后都是我合欢殿的人了,可记住吗?”

  裘氏感激的点头。

  蕊乔又道:“你若真要帮我,就记得替我在掖庭多多照拂一个叫铃兰的宫女,她也是我们宫里出去的,被人陷害了,在掖庭孤苦无依的,本宫怕她有个闪失,你要是得空,就多去看看她,若是有个什么消息,烦请第一时间来通传便罢了。”

  裘氏福身道:“娘娘交待,奴婢必定办到。”

  事毕,便和小福禄作别,由安盈带着回到司制所去了。

  蕊乔将近日来的事情前因后果都想了一想,觉得孩子有了,铃兰也妥善安排好了,一颗心总算是稍稍放松下来,刚巧永寿宫那边又正差人送了帖子来,说是畅音阁修建完毕,太后邀众妃共赏乐去。蕊乔看着天边的旭阳道:“在合欢殿闷了好些日子,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传的差不多了吧,是时候该要出去走动走动。”

  木槿与她对视一眼,唇角一勾道‘是’,旋即替她张罗第二天去畅音阁要穿的衣裳。


第二十八章
京城四月里的天,百花齐放。

  牡丹,芍药,山茶,茱萸,红的如火如荼,在漫山遍野的绿草中恣意抬头,蕊乔的步撵行过,便闻到空气里一股淡淡的花香,还夹杂着草木独有的清洌,委实沁人心脾,之前一直紧绷的情绪也不由的平复了许多。

  然而自御花园回头一望,便能瞧见整个合欢殿的全貌,宛如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一般,因着红花尚且美艳如斯,更何况金合欢,顾名思义,橘红色的花瓣在烈日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流光溢彩。她怔怔的望着,心想,倘若自己是其他的嫔妃,从别处遥望合欢殿,心中该有几分嫉妒又有几分惆怅?——本来放松的心也为此再度惴惴起来,总觉得如芒在背!

  所幸过了御花园往长乐宫的方向不久便遇见了淑妃和贤妃,三人于是干脆等德妃到了一起走,皇后在行宫,德妃便摄六宫事,故而由她行在最前,蕊乔殿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畅音阁,太后和钟昭仪,还有赵美人竟早已到了。

  赵美人本以为自己会是最后一个,特意一身妃色的蔷薇襦裙打扮,衬得整个人格外娇艳,妆容也极尽美珏,神态飞扬,如野外还沾着露珠的花瑰。想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为的就是最后一个点到可以出尽风头,谁知她们四人却姗姗来迟,蕊乔又是一身海棠红的珍珠锦襦裙,虽则套的宽松,但是内衬雪晒,愈发显得她肌肤胜雪,腮凝柔荔,一段脖颈白嫩的似新藕一般,再者她行事向来不如赵美人嚣扬,跟在德妃后头向太后行礼,举止高雅,声若莺鹂,一个抬手扶鬓捋簪花的动作,恰好看见袖口处金丝线绣的梨花半开半阖,再织以发光的萤石,人行过处,身姿摇曳,步步生莲,一入了厅堂便教众人惊艳,直盯着她目不转睛,心道原来皇帝的恩宠可以让一个女人绽放的如此娇媚,迫使的众人下意识的连呼吸都要放轻了,唯恐惊扰了她。

  想来太后今日对她的行头也很是满意,一个劲的冲她点头,笑道:“咱们蕊哥儿终于学会打扮了,从前瞧着怪素净的,如今这样穿,才是正好,你说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的都不去穿红戴绿,难道要等到哀家这个年纪,才与花争艳?”

  德妃抿唇笑而不语,贤妃则道:“母亲说的极是,蕊哥儿如今不止她一个,肚里还驮着个宝呢,哪能不穿的喜庆一些?”

  蕊乔的肚子只大前边儿,腰身还是那个腰身,一点儿不见宽肥,很惹得淑妃羡慕,一个劲道:“只有小伙子才是这个劲道。”

  蕊乔赧然道:“哪能那么快知道男的女的,其实……男的女的都一样。”

  “就是。”太后吩咐她们几个落座,以太后为首,德,淑,贤居左,钟昭仪,蕊乔和赵美人居右,赵美人不屑的撇了撇嘴,太后见状便道,“哀家也觉得男的女的都好,哀家一样都喜欢。”

  蕊乔的身子前倾,颔首道:“谢太后。”

  刚巧戏提调送来册子到张德全手里,芬箬便一把接过,呈予太后,太后点了新近最爱听得一出《锁麟囊》,德妃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干脆就不点了,贤妃又是个凡事都逢迎太后的,便点了一出《麻姑献寿》,这样一来,淑妃就犯了难,拿着戏册子横翻竖翻,犹豫个没完,那边厢,赵美人却道:“照我看,我就点个《贵妃醉酒》好了,须知这花无百日红,再好再红的花都有凋谢的一天,更何况是人!可见即便是再得宠的妃子,也有失宠落寞的日子啊!”

  蕊乔似没听见,倒是那边本来正犹豫的淑妃,闻言道:“妹妹这话说的有些不周全,须知草木枯荣,花开花谢,向来都是随四季更迭,顺应天时,虽无常红的花,却有常青的树,更别提结了果子的,更是春风吹又生,生生不息,代代相传。不过也得亏了妹妹的提醒,令本宫想起昔日看过的一出《珍珠烈火旗》,那双阳公主仗着自己身份尊贵,便以为狄青没了她不行,须知她再尊贵的公主,也不过是个蛮夷,最后不也一样被狄青甩了嘛?!”说到此处,众人皆听出其中的话音,嗤嗤的暗笑起来,淑妃还装模作样道:“那本宫今日就点这出吧,有趣的很。”

  赵美人气的脸都歪了,钟昭仪赶忙岔开话题道:“好戏码都让姐姐们点了,我就将就着,点一出《卖水》吧,市井了些,姐姐们别嫌弃。”

  太后蔼声道:“哪里市井!你们看,还是雪芙文气吧,《卖水》里头有一段顶好的西皮流水‘表花’,哀家是最喜欢的。”

  钟昭仪莞尔一笑。

  轮到蕊乔,蕊乔径直道:“姐姐们勿要笑话我,我就喜欢看些喜庆的,就《游龙戏凤》吧。”

  贤妃戏谑道:“是呢,咱们蕊哥儿打小起和陛下就是这个款儿的,欢喜冤家,是不是呀太后?”

  太后眯眼笑道:“似乎是呢,哀家也有所耳闻,听从前服侍陛下的嬷嬷们说你连陛下也敢打?”

  “哪里有的!”蕊乔忙解释道,“陛下冤枉我,姐姐们也跟着闹。太后不要听他们胡说。”

  众人见蕊乔害臊,越是爱拿她开玩笑,欢喜声一浪盖过一浪,好不热闹。赵美人在一旁插不上话,便气呼呼的独个翻册子,结果翻到其中一页,突然灵光一现,把册子放在腿上,阴恻恻道:“各位姐姐们都点完了,可算是轮到臣妾了,臣妾要点《深闺惊梦》,以前在高绥的时候就听闻此剧是依样画葫芦,影射的朝中哪个朱门大户的士族呢!”

  一句话说的众人脸色顿时冷了下来,蕊乔倒是无妨,自打她进宫,什么冷言冷语都听惯了,只是这赵美人什么不好提,偏偏提这一出,连芬箬的背上都冒起一层冷汗!她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借着此剧可以戳蕊乔的心窝子,哪里知道这当中的典故!

  《深闺惊梦》确实是依样画葫芦,不过画的并不是傅家,而是太后的本家,前朝皇族上官氏的没落,赵美人见钟昭仪忧心忡忡的望着自己,一时愣住,有些慌神,连忙回头瞧芸舒,芸舒朝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赵美人忙跪下,颤声道:“太后恕罪,臣妾……臣妾粗鄙,妄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