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才心里起了个念头,还想去问问那人一些事,但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有问的机会了。或者说,其实本来也没有去问的必要的。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问了又有什么用呢,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要知道,他已经活过来了,他能好好的继续活下去,我的心愿,其实就已经了了一大半了,就算他是用着那本属于魔王的身体。我心里也是开心的。
我在魔王咬我脖子之前,我冲他一笑,将这野兽一样的家伙看得有点愣神。
他用属于清寒的眼睛阴森诡谲的盯着我,我想这双眼已经想了好多年了,就算现在看见的眼神不对,但我也是欢喜的,于是我笑得更开心了些:“我老了,你看我带你走好不好?”
魔王又是一愣,随即对我露出了牙齿,在他牙齿触碰到我颈项的时候,我一剑从他的后背扎穿了他的心脏。
用的不是别的剑,正是那陪了我多年,后来被清寒盗走去报仇的神剑。兜兜转转,这神剑还是回到了我手里,老伙计到底是与我一起打完了最后一仗。
在魔渊之下这么多年,这把剑倒是一直别在这个身体的腰间,可见当年,清寒也是把这剑系得真紧啊。
神剑入妖魔之体,吸食魔血,光芒大涨,魔王初初回归,身体力量尚未恢复,此时被神剑入心,登时浑身脱力,可这样是杀不死魔王的,毕竟我现在根本没多少神力。
我肩头在他胸膛一顶,推着他向魔渊而去。魔王死死抓住我的手不打算放:“区区老妇,竟妄图杀害本王……”
他是想着拽着我我就不敢撞他下去了是吧……
我一撇嘴,一步冲出悬崖,失重感袭来,魔王用清寒的脸表现出了错愕和不甘。
然后魔渊的黑暗便从四面八方汹涌扑来,我笑:“你看,我说带你走就带你走,绝不食言。”
黑暗带走了我的视力,夺去了我的触觉,清寒的脸在我眼前消失,我像是坠入了一个空寂无底的黑暗当中,不知自己的生死,而便是在这样的地方,我竟然恍惚间好似听见了身后一人痛苦的嘶喊。他喊着:“师父……师父……”
带着绝望还有那么深的爱。
我倏尔想起了之前这个男子问我的话:“我若是钓你,你上钩吗?”
你早说呀,要知道你是清寒,我也像镜湖里的鱼一样,别说不用饵,便是没有钩,我也想着方往你身上蹦跶的。
只可惜……
咱们总是错过。
黑暗里是感觉不到时间的,也没有参照物,什么都没有,我以为我是死了。可渐渐的我却能在黑暗里察觉到一些细微的动静了,这是在有五感的时候所察觉不到的东西。
微妙的气息流动,细小得连发丝都吹不动的风,还有偶尔会触动我耳朵的声音:“师父,这里不是死地。”
他说:“这里是活的。”
我越来越多的感觉到这里的动静,这里有气流,有法力,还有……清寒。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只是我看不见他,摸不到他,甚至无法真切的听到他的声音。
但我能感觉都按他的心声。
这是一种非常微妙的体验。我能感到他一直在对我说:“跟我学,我能带你出去。”
他在教我东西,他想带我出去。
然后,他便真的带我出去了。
当我重见天日的时候,已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后了,魔渊边上依旧一个也没有,我没有看见清寒,我在悬崖边四处寻找,依旧找不见他,他没有在这里等我,那……
我一回头,却倏尔发现,另一个人也从魔渊里面爬了出来。
是我陌生的眉眼,却带着我熟悉的神情。
他的身体是流月,可我知道,这个人名叫清寒。
他陪我跳下了魔渊,在里面陪了我不知道多少年。
我回望着他,站直了身子,轻声笑道:“魔王大人,你收徒吗?”
尾声
我和清寒一起从魔渊里爬了出来这事震惊了三界。
除了我们活着出来这举动很强大以外,更多的,是因为我竟然在魔渊底下的杀人戾气当中,修炼着改变了自己的身体,我的身体不再年迈,我不再是将死之人,我力量不再衰退,又恢复了当年的青春活力,只是……
我不再是神了。我变成了魔族,货真价实的魔。
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天界的人找来,痛斥我叛离仙道。我总是靠着清寒的胸膛一摊手:“那你们除魔卫道就好啦。”
清寒挑了挑眉。
之后就再也没有仙界的人来叨叨了。
毕竟,打不过就夹着尾巴做人,这是真理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已经在杂志《恋恋不忘》2016 01期和02期上面刊登过啦
☆、师父来战
楔子
我拢袖立于仙灵山巅,看着漫天飞雪,不由得一声长叹。
还有一个月便要到五月廿三了,那是我修仙满一百年的日子。这本应是个好日子,然而我却开心不起来。
山下探子又给我发来了消息,说我师父还在扬州城里喝酒吃肉,身上没受一点伤,两天前的那次暗杀行动,显然是又失败了。
我愁得皱苦了脸,心里委实万分忧郁。
不为其他,只因为我已没钱再去请一个暗杀组织了。
从今天开始,要杀师父,只好撸袖子,自己上了。

☆、第一章
我七岁修仙,拜的,大概是这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师父。其实若要较真的说,我还真不是拜进师门的,我那完全是……
被拐进师门的。
百年之前,魔族初灭,天下仍乱,流民遍野,我亲生父母早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冲散到了哪里去,是个孤身老乞丐见我可怜便带着我一起在路上流浪。彼时浪进一座中原小城,老乞丐生了病,我便在街边端个破碗乞讨。
是日天晴,街那头传来了一中年男子叱骂之声:“你看看你吊儿郎当的样儿!哪个有资质的孩子愿意跟着你!收不到徒弟!你这辈子也别想出师了!”
“师父。话可不能说得这么满。万一我隔几天就收到徒弟了,你脸面岂不是很难看。”
这回答的声音声音好听得紧,虽然有三分痞气与懒散,但音色却是我那时从未听过的好听,我好奇抬头。
便是那鬼迷心窍的一眼,穿透了重重人群,让我看见了面容如玉身形似竹,神态却微带几分懒散的男子……
那时我小,没见过世面,就这般轻易的被他的脸给迷住了。
我看得太入神,手里的破碗掉在了地上,“嘭”的一声,在嘈杂的街上本不那么显眼,但他却转过头来了,墨玉一样的眼睛盯住了我。
和着中年男子:“你找啊!你找给为师看看!”怒气冲冲的叱责,他倏尔歪着嘴一笑,径直向我行来。
不得不承认,尽管日后我对这个师父颇多怨言甚至怨恨,但当日阳光倾斜,他白衣翩飞的模样像一副美得不可方物的画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小乞丐。”他蹲下身,平视着我,“我观你筋骨奇佳但却面黄肌瘦,想来是五行缺钱。”他在我碗里“咔哒”丢了块小碎银,“我有钱,你跟我走如何?”
我好一会儿失神,转头看了身后的老乞丐。老乞丐即便在病中,也依旧很有职业精神的向他伸出手,抖了两抖。
他了然一笑,解了锦囊,“咚”的一声,丢在了老乞丐面前,即便过了百年,我也依旧记得拿听起来贼沉贼沉的声音——果然有钱!
然后我就随他走了。
当时我以为自己是被买去做婢女的,不如一点,就是去做粗使丫头的。我怎么都没想到,我竟然,是被买去当徒弟的……
仙灵山立派数百年,没有哪个师父是用钱把徒弟买回来的。
我这个师父,做到了。
他当时还对他师父也就是我师祖笑得坏坏的嘚瑟:“师父您脸疼吗?”
师祖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萧逸寒回头拽了我的手,在我掌心里放了一块白玉佩,那时我从未见过这般精细的物什,一时惶恐,不敢要,只不安的将他盯着。
他将我的脏手握住,目光和他掌心一样,都是下午太阳将歇未歇时懒洋洋的温暖:“小乞丐,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萧逸寒的徒弟了,以后别人给你东西,你只能因为嫌弃而不要,而不能因为害怕而不要。你得随我,做一个金贵的人。”
我当时不嫌弃这白玉佩,于是便收了,日日佩于腰间,如珍如宝。
后来,我却已经将那白玉佩解了,置于箱底,理由和萧逸寒说的一样——因为嫌弃。
而现在我却又将那压箱底的玉佩翻了出来,想着此次出山是要杀萧逸寒的,他有多不好对付我知道,说不定这是一场耗时长久的拉锯战。这个玉佩拿着,等到应急的时候,说不定可以当了换钱。
我御剑出山,不日便到了扬州,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我便根据上次探子提供的情报找到了萧逸寒经常出没的酒馆。
大早上的小酒馆基本没人,我点了壶酒,坐在角落里守着门看。
正是烟花三月天,阳光和煦,扬州城里桃红柳绿,真是最美时节,而今世道也还安稳,不再像当年那般兵荒马乱,百姓流离失所。
酒馆外面一个小女孩被沙迷了眼,她闭着眼睛一边揉一边闷头走,一不留神便撞到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人身上。
看见那人,我眼珠不由自主的缩紧。
他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上乱七八糟长着胡茬,虽神情更比当年添了几分粗犷野性,但这一双眼,是我夜夜梦回里的魇,我自己化成灰,也认得他。
这就是叛出仙门、堕入邪魔歪道的,我的师父。
萧逸寒。
小女孩一抬头见自己撞见了这样邋遢的一人,登时整个人被唬得愣住,就眯着一只眼将萧逸寒盯着。
萧逸寒也垂头看了她片刻,随即蹲下身,略粗鲁的打开了她揉眼睛的手,拉下她的眼皮便“呼呼”吹了两口气。小女孩流了两滴眼泪,将沙子洗了出来,可人也吓得将哭未哭。
萧逸寒一拍小女孩脑袋:“走吧。”他说话声调依旧拖得懒洋洋的,只是没有了以前温暖的笑意,到底是世事变更,也改变了他,“回头可别撞见别的坏人了。”
倒是知道自己是坏人。
我心底冷冷一笑,余光里看着他走进酒馆来,坐在了我斜对面。
余光里注视着他,新仇旧恨,如缠藤般爬上心头
一时间我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拿酒杯的手,杯底在桌上磕出了一连串“笃笃笃”的声音。
百年前,我拜入萧逸寒的门下,我本将他当做救世主一般供奉,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对他,不能让他失望,要成为让他足够骄傲的人。可我怎么也没料到,他却成了刻在我身上的……
耻辱。
仙灵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想要出师就必须先收一个徒弟,而如今离萧逸寒叛出师门八十余年,即便我献尽殷勤也未收到一个徒弟。
同辈的排挤,小辈的非议让我日日皆生活于孤独当中。不摆脱萧逸寒这个耻辱,我就永远会活在这样的孤独当中……
萧逸寒非死不可。
我收敛了眸色,稳定了心绪,默默的为自己斟了杯酒喝。
萧逸寒坐在我斜对面的桌子上,也倒酒自饮,举杯之下,于时光斑驳的罅隙之中,回忆偏差,我竟恍惚间想起百年前萧逸寒初初将我带回仙灵山时。
那时萧逸寒刚收了我,他出了师,有了自己的小院,再没有人管着他,他便成天成夜的在屋里睡懒觉,醒来便坐在院里喝酒。甚至会叫上我。
我那时小,整日唯唯诺诺的呆在他身边,小心处事,唯恐半点惹他不开心了,会将我逐出门去。
他让我喝酒,我便喝了。
然后一直喝到萧逸寒趴下……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有千杯不倒的体质。
第二天萧逸寒醒来后严肃的打量了我许久,从此,他找我喝酒这件事便一发不可收拾……
萧逸寒白日与我酌,晚上与月酌,醉了便一切不管的仰躺在椅子上睡觉打呼。在那只有我与萧逸寒两人的山头上,我只好忙里忙外的给萧逸寒张罗着烧水铺床。
我还记得第一次萧逸寒在我铺的床上醉酒醒来后表情,怔愣,呆滞,有点反应不过来的木讷,他抓了抓干净的衣领:“昨天你给我换的衣服?”
我点头。
“倒是第一次。”他呢喃自语,“有人这般照顾醉酒的我。”
我看着他,老实又憨厚的说:“师父,徒弟以后会一直这样照顾你的。”
他看了我一会儿,随即便是眯眼一笑,懒懒的往床上一趟:“好呀,如此,便给我拿点吃食来,待会儿我们便接着喝吧。”
“好。”
我那时天真的以为,喝酒喝得醉生梦死大概就是修仙者们的日常吧,徒弟孝敬师父,大概都是这么孝敬的吧。
直到这样过了好几月,师祖来看望萧逸寒,见院里酒气冲天,登时动了雷霆之怒,将萧逸寒与我痛骂一顿之后,我才意识到,哦!原来别的山头的师父都不这样带徒弟玩的!
萧逸寒也才意识到了,哦,原来他身为师父似乎应该要教我什么东西的。
那以后,萧逸寒才带我去仙灵门学堂夫子那里上课,我也才过上了正常的修仙生活。也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那样与萧逸寒共饮了。
时光翩跹,岁月像个调皮捣蛋的小孩,竟将我与萧逸寒的初时与此刻的重逢,叠在了一起。
而现在,我的心境也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澄澈干净了。
我放了酒杯,站起身来,不徐不疾行至萧逸寒桌前。
酒馆外的春风徐来,拉扯了他的发丝与我的衣摆。
“师父。”我在他桌子对面站定,唤了他一声,一直等到他带着三分醉意的抬头看我……
便在这瞬间!我寒剑铮然出鞘,剑尖直取他咽喉,这一击我未曾想过会成功,若是萧逸寒这么容易杀,那我雇的杀手,早就提了一百个萧逸寒的脑袋来见我了。
可我没想到,此时的萧逸寒却直直的盯着我,周身毫无防备,即便剑尖刺入他的喉间,鲜血渗出,他也依旧只是看着我,像是发了呆,入了神一样。
我眸光一紧,剑势一顿,便在这迟疑的瞬间,萧逸寒身上法力溢出,将我的剑刃往旁边一推,刃口斜斜划开了他的颈项,破皮流血,伤口却不深。
他依旧坐着,身形不偏不倚,护体法术在挡开我的剑刃之后便隐了下去。
我瞟了眼他颈间落下的鲜血,再直视他的双眼,四目相接,像针尖对着麦芒:“时隔八十年再见,不知师父可否还记得小徒?”
“是七十九年又十个月了。”萧逸寒喝了口酒,语调竟似有怅然感慨,“小徒弟,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啊,我怎会忘怀。”
他说的话倒让我有三分惊异,说得好像对我还有什么情谊一样。
可萧逸寒怎么会对我有情谊呢,要真说有,他对我大概只有买卖的情谊吧,毕竟我是他真金白银买来的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在《轻古风》9月和10月上刊登啦~先更新一章,之后每周更一章,么么哒~
☆、第二章
萧逸寒在我心中是有三宗罪的,这第一宗,便是他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师父。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萧逸寒没教过我哪怕一个法术。
萧逸寒将我送去了仙灵派的学堂,便不再管我了。人家师父教了徒弟御剑来上学,而我还是自己背着书篓子,吭哧吭哧的走一个时辰山路来上学,萧逸寒从不过问。
直到学堂夫子看不下去了,才教了我御剑之术。
我第一次御剑回小院时,还隐隐有些期待,期待师父会对我另眼相待。可萧逸寒别说另眼了,他连正眼也没多看我一眼,他只觉我今日回来得尤其早,可以拉我陪他喝酒了……
那是我第一次因为期落空,而闷闷的拒绝了他。
后来,各家的师父开始带弟子们去山外历练去了,一去便是一月,学堂便也停课一月。
不能去学堂,我便只有呆在小院里,我洗了一天的衣。萧逸寒躺在院里椅子上,晒了一天的太阳,直到我快将衣服晾好了,才听得他在我身后拖着语调打趣我:“我徒弟总是这么勤快,以后你要收徒出师,我可就舍不得了。”
“我不想出师。”
“哦?为何?”
“来修仙的师兄弟们出身都不卑微,只有我是乞儿,上课时我与他们一起,可下课时,我便无法融进他们。我觉得师父也一样。”
“我?”萧逸寒在椅子上翻了个身,半个手臂没有力气的垂搭半下来,整个人便如猫一样懒散,他好笑的问我,“我与你这小可怜哪里一样?”
“师父也是孤身一人啊。”
萧逸寒没有说话。
“师父找我喝酒,我不喝你就一个人喝,你呆在院子里,我不在,你就一个人呆在院子里,师父孤独无依,我也是,所以我想一直陪着师父,不想出师。”
一个山头,一间院子,只住着我与他两人,在幼小的我心里认为的相依为命,不外如是。
“你想陪着我?”
我晾好了衣服,转身走到萧逸寒身边:“嗯,我陪着师父,也是师父陪着我,这样我们都不会孤独了。”
现下想想,那真是一番感人至深的话,而由当年年少无知,憨傻实诚的我说出来更是情真意切,但萧逸寒回报我的,却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打了个哈欠: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是不想教你修仙的。”
我问他:“是弟子,天性愚钝不能修仙么?所以当日师父捡我回来,只是因为我……可怜吗?”
萧逸寒懒懒抬眼睨了我一眼:“只是因为,我懒得教啊。”
他说得那么无所谓,完全不觉得自己在践踏一个孩子需要爱护的求学之心。
可那时我还是没怪他,我对他孝顺宽容,就像是……他养的一条听话的小狗。
回忆起当年种种,我心头登时又起一股血恨。
看着现在面前百年如一日吊儿郎当的萧逸寒,我拉扯着嘴角,牵出一个阴森扭曲的笑:“好巧啊,我也将师父牢牢记在心中,在你离开的这八十年来,徒儿于日日夜夜中,晨光暮霭里,皆不敢相忘。”
当年老实,暗暗吃过他的亏,受过他那么多践踏,如今,我要踩着他的脸,把那些委屈,都讨回来!
我收了剑,在他面前坐下,他这倒是稍微拿正眼瞅了我一眼:“到扬州来办事?”
“我来找你的。”我道,“仙门空寂,没法呆了,听说师父在红尘里逍遥自在,我便来投靠你了。”
萧逸寒失声一笑,长了胡子的脸不再如当年那般诱人的美丽,但却添了几分沧桑的野性:“小徒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学会撒谎。”
拳心微微一紧,可我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被戳破谎言就在他面前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了。
“我确实是来找你的。”我盯着他,“师父离开之后,有一心愿始终压在弟子心头,过了这么多年,愿望积攒不慎成了执念,我寻了许多方法破解不得,于是来寻师父,愿师父能破了我这一念入执。”
“哦?是何执念,方得我才可破?”
我直言:“我想让师父,死一死。”
萧逸寒眸光微深:“小徒恨我。”
“是。”我一字一句的说着,“恨之入骨。”
萧逸寒默了一瞬,倏尔大笑,笑罢,放了酒杯,点头:“你是该恨我。不过……”他话音微顿,抬头起来看我,“这可如何是好呢,为师如今还有要事未了结,暂时还不能放弃这条命,为你解恨啊。”
我将剑抬了起来,再次指向他的咽喉:“不劳师父费心放弃,我自己动手就好。”
萧逸寒坐着,眸光自下而上的盯着我,周身杀气宛似万千兵刃在他身侧展开。
他以为我会怕吗?我再也不是那个会为他微微皱一下眉头就心慌不已的小屁孩了。我仙力一荡,推开他释放而出的杀气,与他的气息在这间客栈里厮杀碰撞。
客栈里的碗筷也碎了,桌子也塌了,甚至连地也开始裂缝,头顶的房梁“嘎吱”作响,眼见便要坍塌于此。
“小徒弟。修为精进不少嘛。”萧逸寒便在这冲突的档口,冲我一笑,“为师早看出你有修仙天赋,你自个儿也爱好修仙,看来为师离开这些年,你也没有偷懒。甚好甚好。”
我也是冷冷一笑:“托您的福。”
八十年前,萧逸寒还在师门的时候,我修仙努力,用功得连萧逸寒有时候都会咋舌,他说我是喜欢修仙,然而其实当年我并不是有多喜欢修仙。
当年,我只是过于依赖这个师父,如果我不修仙,我又要怎么陪着他这岁月于身不留痕迹的仙人呢。他不教我仙法,可我想做他的徒弟,那我总得自己想办法让我可以有资格和他一直站在一起。
所以我只有自己努力,看在他的眼里,就成了“修仙是我的爱好。”
后来,萧逸寒离开了,为了有朝一日能报复他,我更是努力修行,直至今日……
“不过,今天也就到此为止了。”萧逸寒话音一落,周身气势猛涨。
我心觉不妙,撤剑回来护于身侧,忽然间只听得周围梁柱坍塌,一阵哗啦乱响。整座客栈从我头上坐下,我身有护体仙气,自然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