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尘埃落定,萧逸寒已经再无踪影。只有路上惊诧非常的路人,还有在客栈尚还完整的柜台下躲着的瑟瑟发抖的掌柜,以及萧逸寒留在空中的一句话:“为师此行尚有要事,小徒休要再跟来了,勿念。”
谁他大爷的稀罕念你。
我咬牙切齿,要念,也只会念你死。
我将剑收于身前,剑刃之上还有方才在萧逸寒颈项上取的鲜血,我并两指为剑,将刃上鲜血抹下,指上掐诀,施了一个跟踪术,待闭上眼,我便能在一片黑暗当中,看见一丝隐隐的蓝光,往天际远处飘去,那是萧逸寒的去向。
我御剑而起,悄然跟随着这道痕迹而去。
想摆脱我,现在可没那么容易。
萧逸寒行得快,我御剑一直追,这场景让我想起了很久之前,有一次萧逸寒带我出山门历练,那是可能是萧逸寒第一次像别家师父那样,打算教我些什么。也是唯一一次,可就连那仅有的一次,萧逸寒都没有做好。
那时,我还在学堂上学,别家师父们又集体带徒弟去山外历练了,这次他们要去两月,而我只能回小院呆着,看着萧逸寒赏给我的他以前修仙时候学的书。
我百无聊赖,每天都会望着天空失神,羡慕着外出的师兄弟们,精神也极其不好。
终于!
不知道是戳到萧逸寒的哪根神经了,他居然在一个清晨,叫我起床,让我跟着他出山去历练。
我欣喜若狂,他御剑在前面走了,我就御剑在后面追,然后……
然后我们就在外面御剑走了一圈,等我追上萧逸寒的时候,他就打了个哈欠说累了,要就地歇歇,然后打道回府……
当年没有打死他,可见我的脾气也真是非常的好呢!
我和萧逸寒就这样落了地,可谁曾想,那地……却是一个巨型迷阵,我们在里面谜了路。
萧逸寒嫌麻烦,不想走了,一副打算在迷阵里住下来的阵势!
那哪行!
我又不像他,完全修得了仙身,不吃东西光喝风就能活,我会饿死在树林子里的啊!于是我负责起了开荒寻路,查找阵眼,思索破阵之法,顺带满足萧逸寒偶尔任性的要求。
他今天出汗了,想烧水洗个澡,明天脚累了,不想走让我给他制了个木板拖着他走……
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生了一点对萧逸寒的杀心吧。
但不得不承认,经过那几天在迷阵里诡异的“磨练”,我的修为却在不经意之间,得到了提升。而且在有时候萧逸寒的要求下,误打误撞,还真能寻得一些破阵的线索。
在离开迷阵的最后一天,我寻得了阵眼,而也正是那一天,我和萧逸寒遇上了让我和他师徒关系破裂的那一个人……或者说,那个妖怪。
☆、第三章
当时我找到了阵眼,正想将课堂上夫子讲过的东西在实践中检验一下,可刚碰上阵眼,忽觉一阵妖风袭来,我抵抗了不过片刻,便被整个儿吹了起来,正是要被吹得随风飘舞之际,一股力道裹上了我的腰间。
只见我那一直“瘫”在木板上的师父,站了起来,以这股仙力牵引着我,将我拉到他的身旁。
脚落了地,可我的心仍旧不踏实,看着强劲的妖风,想来应该会出来一个厉害的妖怪,那是我第一次遭遇妖怪,难免胆寒害怕。
在被妖风吹得睁不开眼的时候,我想寻找一个依赖物,可身边除了师父,并没有什么可以让我抓的东西,而萧逸寒……我从没想过要依赖他。
于是,我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瑟瑟发抖。
而便在这时,向来不靠谱的萧逸寒却好似不经意的往我面前一站,挡住了风来的方向,疾风顿弱。
我睁开眼睛,面前是萧逸寒挺直的背脊,在尚且幼小的我面前,宛如一道巍峨的屏障,为我卸除了那些迎面而来的斜风急雨。
“哎,养了这么久,还是怂。”萧逸寒挡在我身前,“怕什么,为师不是还没死么。”
我自幼无父无母,乞讨度日,朝不保夕,即便后来被萧逸寒买回了仙灵山,心中对于“生存”的危机感也未曾减弱,所以我不对萧逸寒发脾气,哪怕他做得再不像一个师父做的事。我努力修习法术,为了和师兄弟们有话可说。我做一个不敢迟到的好学生,怕被夫子斥责,这一切都来源于我内心深处对于生活的不安,对于周遭环境的忐忑。
我那时小,并没有其他办法去排解自己的惶恐,也没有强大到可以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于是我便期望去讨好身边的所有人,以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全感。
可是安全感对我来说一直是稀有的东西……
直到这一刻……
直到萧逸寒站在我的身前,他对我说,怕什么,他在这儿。
他让我感觉,我有人可依,有港湾可靠。
我说不出言语,却悄悄的在他身后,抓住了他的衣摆。
萧逸寒没有回头看我,他只望着前方,唤道:“哎,你吓着我徒弟了。”话音一落,他手中寒霜长剑一现,仿似随意在空中一划,寒芒劈空而去,划破长风,于前方树林一片空无之中忽然与另一道力量相撞。
相撞的力道之大,致使周遭草木摧折,霎时之间,妖风暂歇。尘土翻涌之中,一妖娆女子踏步而出,她一袭三彩衣裳显得好不妖媚:“道长使得一手好剑。”她声色妖娆,我在萧逸寒身后亦是听得心头一软,一时险些被魅了心神去。
我从萧逸寒身后探头去看她,她便歪头盯住了我,“哟,这小姑娘可真真可爱得紧,要不要随奴家回洞府呢,我这儿可有好多好吃的呢。”
我在萧逸寒背后缩了缩,将他衣摆抓得更紧了些。
“我好容易拉扯大一个徒弟,你想抢?”萧逸寒有点不满的抖了抖剑,“来,过来受死。”
女妖笑得更妖娆:“哟,道长可真会说笑话。这谁生谁死,可说不一定呢。”言罢,她那方身影未动,我却觉得脚下土地一软。
我垂头一看,登时心头大寒,竟是脚下土地化为沼泽,有数只手从沼泽中伸了出来,扒住了我的腿:“师……”
我话没来得及喊完,萧逸寒手中长剑入地,但听清音入耳,涤荡妖邪,大地之中寒芒一过,那些扒住我腿的手臂霎时折断,沼泽之中发出了痛苦哀嚎之声。然而光芒去势并未停止,径直扩向那女妖所在之地。
女妖面容一肃,抬手欲挡,最后仍是被光芒狠狠一撞,连连退了数步,方才止住脚步。
大地复原,我站稳身子,但见那女妖惊愕的神色,我便也仰头,将萧逸寒望着,他依旧笑得如往日那般懒散:“你再说说,谁生,谁死?”
我才知道,我的师父……
竟有如此本事。
不仅是我惊呆了,那女妖脸上的笑意也再难维持,她腰一软,登时换了张脸一样道:“哎哟,道长饶命啊,是小妖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道长,小妖这便将阵法解开,送道长与道姑离开,还望道长绕了小妖一条贱命……”
萧逸寒不为所动道:“先解了这迷阵再说。”
女妖琢磨了一番,这才往胸前一掏,似握住了一个吊坠,她将坠子捏在掌心,默念法咒。
四周气息变动,我道是阵法已破,刚放下心来,忽然之间只觉颈间一凉,竟是有一只手从我身后的土地里长了出来,抓住了我的脖子,呼吸瞬间被掠夺,我根本没有发声的机会!
在我以为自己完蛋了的时候,长剑自我头顶划过,斩断身后手臂,那妖邪一声尖叫,手臂消失,可刚才拖拽我的力道仍在,我直挺挺的往后面土地摔去……
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身后的土地已经变成了泥沼,里面有若有似无的仿似来自地狱的手在舞动。
我心头一阵发麻,萧逸寒却在那一瞬将我抱在了怀里,可也在这一瞬间,我听得萧逸寒身后一声女妖的冷笑,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女妖已经闪身到了萧逸寒的后背。
我目光错过萧逸寒的肩头,眼睁睁的看着女妖持刀,恶狠狠的冲他后背砍了下来。
我心头一紧,瞳孔猛缩,脑海里闪现过近来在书上看见过的所有法术,当时两指一并,操纵着我腰间长剑,长剑出鞘,往上一挡,堪堪架住她的大刀,可到底是我内息薄弱,虽是阻了她一阻,却没有将她彻底挡下。
只听“咔”的一声,我的长剑断裂,接着便是萧逸寒后背皮肉被撕裂的声音,鲜血溅出,落在我脸上。
我双目发怔。
萧逸寒像是根本没感觉到痛一样,纵身一跃,将我放在了另一个地方,他手中光华一闪,我周身已闪现出了护身结界。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我根本没来得及做跟多的反应。他骄傲笑着捏了一下我的脸:“好徒弟。”像是很自豪一样。
可明明我连那女妖的一刀都没有挡下,甚至还让他受了伤……
没再多言,他一转身,便在我眼前消失,待得再出现时已经与那女妖战成了一团。
没有我做拖累,两人之间的差距那般明显,女妖不肖片刻便落了下风。
萧逸寒眸中寒芒胜雪,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我想他一定会杀了女妖的!
可在他捏住女妖脖子将她慢慢提起来的时候,女妖却在窒息的情况之下伸手抱住了他的手臂,以腿挑逗在他的腰间:“仙长饶命啊。”她语气那么柔软,甜得浸人心骨。
我以为萧逸寒会不为所动,但没想到没一会儿,萧逸寒却盯着她胸前一愣,女妖见势用力一挣,竟是挣开了去,萧逸寒再伸手去抓,却只一把抓到了女妖胸前项链。女妖身形隐去,他也并不去追,只愣愣的望着手中项链坠子发怔。
直到我带着护身结界跑到了他的身边,他也还没回过神来。
“师父。”我喊了他一声,他方才放下手中项链坠子。
我盯着他,“师父,这女妖……勾引到你了吗?”
萧逸寒一回身,瞥了我一眼,像是别的话都懒得和我说一样。他随手一挥,寒霜剑便落在了他脚下:“走了。”
那次历练就那样结束了。
我到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那时候的萧逸寒原来是真的被女妖给勾引了,只是当时我小,认为那是个妖怪,还弄伤了萧逸寒,他怎么会被这样的女妖勾引呢。
我信任他,甚至有点崇拜他,打从心里承认——他是我的师父。
那次历练结束之后,萧逸寒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往山下走,他每次下山都会带许多酒回来,我也全当他是下山喝酒去了,并没多想。
我在空灵派的日子还是那样日复一日的过,看萧逸寒以前修仙的笔记,去学堂上课,晚上回来打坐修行。
师兄们都说我进步快,夸我有天分,可我却并没有什么感觉,我看着萧逸寒那些笔记上的时间,他的进度比我快了不知多少。我意识到,这个连蒙带拐把我买回仙灵山的“懒鬼”或许是个传说中的天才。
可他为什么现在……就开始沉迷于醉生梦死当中了呢,而所有的师祖也都这样看着他,由之,任之。
我对萧逸寒的过去感到好奇,不止一次的和学堂的夫子打听过,只是每次说到萧逸寒的往事,夫子总是缄默不言,不仅夫子如此,仙灵派的长者们也都是如此,渐渐的我开始意识到,萧逸寒的过去或许是长老们心照不宣的隐秘。
我那时虽知道了萧逸寒的懒惰与不负责,可一个山头上住着我与他两人,共看朝阳,同赏日落,虽然我有时也会被他气得恨不得泼他一脸狗血,但日子总归是安静祥和的。
我开始忍耐不住的,深深依赖着他。
在人情略显冷淡的仙山之上,我他就是我所认定的相依为命之人。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可这样安妥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年,仙灵派里忽然传出了流言,传言说萧逸寒私通妖邪……
☆、第四章
当这话传到我耳朵里时,仙灵派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我是不信的。
可学堂里的同窗开始毫不避讳的当着我的面,传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萧逸寒的传言:“上月有个师兄在磨坊镇历练,亲眼瞧见萧逸寒从一漂亮的女妖手里接过了一个东西,看样子,像是符纸法宝!我觉着萧师叔约莫是真的有与妖邪私通啊……”
我恍然间想起了多年前萧逸寒带我去历练时,碰到的那个女妖。
我垂头看着桌上的书,读了这么多年书,我头一次觉得自己竟然笨得连一个字都不认识。
旁边师姐看了我一会儿,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转头看她,她问我:“你有察觉你师父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了她许久:“我师父没什么不对。”我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我师父很好,他不是你们说的那种的人。”我坚定的维护他,犹如在维护自己的信仰。
师姐见我如此,愣了愣,那方正在兴致勃勃传播流言的师兄却是一声冷笑,道:“他是你师父,你当然维护他。可私通妖邪这事,不是你说没有就没有的。”
彼时我入仙灵派十来年,从未与人发生过这般争执口舌,即便有,也在对方要抵死争辩之际后退一步,让对方占个便宜,不至于撕破脸面。我没安全感,所以不想得罪哪怕与我没有关系的任何一人。
可彼时彼刻,我却像是要将十来年都忍住的犟劲儿都发挥出来一样,我盯着师兄,道:“我说没有就没有。”我直言,“你们都不了解我师父,何以道听途说一些事情,就如此对长者施以污蔑?”
反驳之下,师兄果然怒了:“师门师兄眼睁睁的看着他和女妖做交易,身为修仙者,见妖类而不除,还与其行交易之事,这不是私通妖邪是什么,这叫污蔑?”
“那便将何人,于何地,在何时看见的这些事全都交代清楚,师门师兄何其多,若是真有其事,何必遮遮掩掩不说清楚,让无聊之辈以讹传讹。”
师兄仿似被我一句“无聊之辈”戳痛了心窝子,登时火烧脑门,一拍桌子:“你话里有话说谁呢!”俨然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我那时也胆大得不怕他动手了,心道,即便打一架,这事我也是绝对不退让半步的。
可便在我打算豁出去了的时候,学堂夫子急急赶来:“吵什么呢?”
在夫子踏进门来的那一瞬,我仿似看见在学堂门后,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带着酒壶站在那方,看着我,身影略有些孤单,眸光里隐有动容。
可夫子在我面前走过,不过一晃眼的时间,那里便没有了人。快得像是我眼花。
见夫子来了,师兄便也偃旗息鼓,看热闹的师兄弟们也各自散去,夫子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拿了书像往常一般开始上了课。
明明仙山阳光依旧遍洒学堂,读书之声朗朗入耳,四周一切都还那么正常,可我好似能听到他们掩藏在读书声地下的窃窃私语,如蛛丝将我捆绑,拉我坠入深渊,冰冷而无法自拔。
放了课,我马不停蹄的御剑回了小院。
刚到小院,未及踏入院中,便听得院里一声怒叱:“你知道你此番作为意味着什么?”
是师祖的声音,自打萧逸寒收我为徒,有了自己的独立小院之后,师祖便不再来管萧逸寒了,这声叱责犹如我初遇萧逸寒时,在街边听到的那句呵斥一样,只是此时师祖的声音里多了我听不懂的沉重与叹息。
我在院外站着,没有进去,也无法离开,便做了一个墙角窃听的贼,听着萧逸寒在里面淡漠道:“我知道与妖物联系,仙灵派门人必定非议不断,可我既已收徒出师,我的事,师父自可不必再管。”
一时间,刚才我在学堂说的话仿似化成了巴掌,啪啪啪的将我狠狠打了一通。
“你!你收的那叫什么徒弟!你不过为了出师将徒弟收了,这么多年,你说你教了她什么!”师祖显然也是气的不行,“你对得起谁!”
萧逸寒默了一瞬:“对不对得起谁,这么些年便也过了,而今我如此行事,若是师父认为我行差踏错,有辱师门名声,师父将我逐出仙灵派便是。”
师祖闻言却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我只一声深且沉的叹息,“各有各的缘法,为师如今是管不了你了,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吧。只是一日为师,你便永远是我徒弟,我断不会将你逐走。”
院里久久一阵沉默,接着光华一闪,是师祖御剑走了。
我呆呆的立在门口,不知站了多久,忽然间院门拉开,萧逸寒见我站在门口,默了片刻,也没问我其他,只像往常一样道:“哟,今天回来得早啊。”
我抬头问他:“师父下山,当真是与妖邪见面么?”
萧逸寒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可他仍旧说了句:“啊,约莫是吧。”说得那么吊儿郎当,答得那么漫不经心,可我依旧问得认真又执着。
“是当年那个女妖么?”
萧逸寒有点头:“嗯,是啊。”
我直勾勾的望着他,他也看着我,脸上有些挂不住往日慵懒的笑,他微抿的唇角像是垒起了铠甲,在抵御着他想象当中的,我即将脱口而出的刺耳言语。
甚至我也以为我会质问他,会像今日在学堂上那师兄说过的那些话一样,指责他私通妖邪,叛离仙道,可我一开口,却是一句连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师父当初收我,只是因为想出师吗?”
这句话与我们之前说的事毫无关系,我问出口,自己愣了愣,萧逸寒也愣了愣,他做的所有防御此时都没有了放矢之的。
我的嘴像是和心联通了一样,自然而然的又带着点委屈不甘的问道:“所以当初你在街上看见任何一个孩子,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徒弟吗,即便不是我?”
我明白了,原来此时此刻,我最在乎的竟然是这个。
十多年来的读书学习,道德礼仪,仙家清规,原来在我心中都敌不过想要在萧逸寒心目中成为特别的存在。
因为他之于我,是那么特别。
我望着他,固执的想得到一个回答。
他收起了所有错愕与怔然,抬眼望向仙灵山浩淼的远方:“当然不是任何人都行。”他沉默了一瞬,嘴角一弯,模样满不在乎,“毕竟相比于别家孩子,你最有可能跟我走啊。”
我只觉呼吸窒了一瞬,连心跳也停了。
是的,当时我是乞儿,而他用钱买了我。
别家孩子用钱买不到,但是乞儿是能用钱买到的。
一句话,将我的心穿了个通透。
我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嘴角的弧度,还有眼里的冷漠与无所谓。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推进了一个深渊一样,一直往下坠,被冷风撕裂,被寒意刺痛,然后摔在地上,糊成一团红色烂泥。
萧逸寒对我来说的第二宗罪便是,他是世上最会用笑容辜负人心的人。
☆、第五章
想起了这一段长长的往事,我御剑的速度不由得慢了许多,我拍了拍脸,让自己从过往的情绪当中剥离出来,现在萧逸寒的辜负与否对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只要杀了他,抹掉这个我生命当中的耻辱,我就可以回师门收徒,从此告别孤单,走向徒子徒孙满堂的美好未来!
我正想着,忽见萧逸寒去向的那方猛地有一团黑气炸裂,冲击的风挟带着魔气扑面而来。
我大惊。
百来年前,天下大乱,就是因为长鸠魔族自魔界而来,横行世间,致使魔气泄露,民心浮躁,而后长鸠魔族被一仙人剿灭,人魔两界通道被封印后,这世间虽有妖怪,却再无魔族。
而今此处却是爆出了这样浓厚的魔气,虽不似人魔两界封印被彻底打开,但也算是封印破了个洞了。
我闭上眼睛看见那隐于魔气中的蓝光,心头一颤。
这封印漏洞,难道是……萧逸寒捅的?
我急急赶去那方,至魔气最浓处,但见下方地面似被人凿开了一个洞,里面有魔气井喷似的涌了出来,而萧逸寒的身影正漂浮在那洞口正中。
他闭目站着,口中涌诀,黑气不停的在他手中凝结。
我不知道他目的何在,但碍于萧逸寒曾叛出仙门,在世间浪荡八十载,期间又与不少妖道中人打交道。我不信任他还有一颗修仙者的道心。
是以,要重新将这泄露的人魔两界封印补起来,我得自己动手。
我修仙的时候,世间已经没有魔了,夫子提过一两句,却没教过我们封魔的术法。而我却会一点封魔的法术,要论原因,大概是从萧逸寒当初丢给我的那一大摞他以前修仙留下来的笔记里学过。
从来没用过,我心里也没底。
但现在哪有时间耽搁,我照记忆里的手法掐诀吟咒。趁萧逸寒专心凝聚黑气,无暇分神之际,径直从空中落下,以掌为网,将黑气控于散漏的黑气尽数缚于掌心。
眼看着我步步逼近,地上的黑洞越来越小,肆意的魔气被我渐渐压制,半路之上,忽然横来一剑,在我即将落地,将那黑洞完全握于掌心之前,把我逼开了去。
我一个旋身,手中法咒未停,一边牵引着那黑洞,将它往我掌心里拉拽。一边冷冷看着同样用手牵扯着黑洞的萧逸寒:“萧逸寒,在人魔两界封印上撕这么个洞,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徒弟。”萧逸寒好像觉得好笑,又有点无奈,“一别不见七十九载,你能修得如此厉害,为师甚是宽心,可你偏偏要今日来坏我事,为师就不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