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空灵派为我历劫一事管极严,你都还能悄无声息的潜进来,看来修为实在长进不少。”我道,“怎么你今日来,又想调戏为师?这次我没中毒,可不会让你占了便宜。”
他默了一瞬:“劫数……可能安然度过?”
我一声叹息:“这几十年里,被你几个小兔崽子折腾去了半条命,谁知道这天雷会不会把我劈死。”
千古沉默。
我闭上了眼:“你而今身中邪气深重,极易带动空灵封印下的邪气躁动,你若心里对我尚有一点尊敬,以后,便不要到空灵来了。”我道,“我现在守在此处尚且无事,若是历劫出了什么差错……你,还有你那两个投奔了你的师弟师妹,都别让他们再回空灵了。千万别再回空灵之巅。”
这几日,我对谁都没有说出心中顾虑,但此刻喝了点酒,千古又正好来了,我觉得我若是再不说,便没机会说了。
毕竟,这些也是……实情。这些年我的力量大不如前了,我若死于劫数当中,邪气源头的封印必定有所松动,空灵派上下或可保持封印的威力,但若有妖魔前来,邪气必定增强,恐怕空灵一派压制不住。
“别的我也不求什么了,我知道你心里素来有分寸。”
千古默了许久:“我不会让你出事。”
我轻笑:“千古,你小时候我就教过你,有的事不是你说了就算数的。”我指尖结印,在千古反应过来之前,我倏尔站起身子,贴于他胸膛之上,指尖光芒没入他的胸口。他诧然,我轻笑,“是我说了才算。”
我推了他一把,千古捂住胸口,痛得脸色惨白,单膝跪地。
“这是灵咒。千古,你记住这个痛楚,日后但凡你靠近空灵之巅,身上只会有强于现在万倍的痛楚。历劫之前,我会在空灵之巅结出结界,你师弟师妹我不担心他们能闯进来,毕竟他们没这个本事,他们也不会有多想闯进来,只有你,千古。”
我蹲下,他抬头看我,眼眸里是难藏的痛楚。我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大劫当日我或许……你别再来找我,不论什么样的情况,都别再来找我。那三记见骨的噬魂鞭抽下,我便不再是你师父了。”
他想拽我的手,但却只抓住了我的衣袖,黑眸中是难掩的痛楚:“我花了……这么多功夫,便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与你……齐肩的位置,我毕生所愿,唯师父而已……”
我心尖瑟缩。
这么多年过去,我听闻过他在江湖上魔道里的铁血手段,我知道他内心是个杀伐决断的人,但此刻,看着他的眼睛,他却好似还是那个一直呆在我身边少年,此生最惧怕的事,便是我将他驱离。
但我要做的,偏偏就是他最害怕的事。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
千古虽已入魔,但到底修为比不上我,我一挥衣袖,他便被送出了空灵之巅。
此后也再也进不来了。
我恍然间记起很多年前,阳光斑驳的大树下,我帮小孩擦干净了沾染了尘与土的脸,我向他承诺会护他一生。
但最后,他这一生,却是被我伤得最厉害。
天劫降临那日,我正在书房里翻书来看,刚巧翻到一页,上面稚嫩的笔记我识得,是小时候的千古抄的,歪歪扭扭的字让我不经意笑了出来,我往后一翻,一页空白,上面却用简陋的笔法画着一个人,是我趴在书桌上睡觉的模样。
我指尖摩挲过略微粗糙的纸面,一记天雷忽然从天而降劈在我身上,我没事,但手中的书卷却已烧了个干净。
我愣了愣,抬头一望,天雷将我的大殿砸出了个窟窿,我从窟窿里看见了外面的天,乌云密布,第二记劫雷便要落下。
“早不劈晚不劈。”我心头陡生一股莫名的怒气,一挥衣袖,一记杀招向天而去,“你存心给我找不痛快。”
仙力打上乌云,与天空中将要降下的劫雷撞在一起,让天地间亮成一片,外面有山下赶来的弟子的惊呼。
我出了门去,在第三道劫雷降下来之前,让弟子们进了我的屋子,护着邪气源头的封印,而我则去了灵虚洞,在那方结了结界,等待着劫雷一道道劈下。
灵虚洞的山顶被一记强过一记的天雷削平,终于天雷落到了我身上,我已经懒得花费力气来保护皮肉外表了,打坐闭眼,全心全意将内丹护着。
道道天雷带给我的痛楚胜过凌迟刮骨,我脑海里却在一遍一遍回忆我这十几年收徒的事宜,我三个徒弟虽然都让我心塞,但仔细一想,他么带给我的快乐也不少。其中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千古,到底是第一个徒弟,到底是……
最喜欢我这个师父的徒弟。
我忽然间竟起了一个念头,若我有幸,熬过了这次天雷,或许我该去找千古,解开他身上的咒,把他带回空灵山巅,教化他让他重回仙道,与我一同守着空灵之巅,我甚至,愿意和他……
换个身份相处。
可不等我再有更多的想法,最后一记天雷落下,我的意识陷入了模糊。
只是在这模糊之际,似有个承受了比我更多痛苦的声音在歇斯底里的唤:“师父!师父!师父……”
我觉得我大概是……没度过天劫。
尾声
世界白茫茫一片,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醒得过来。
像是先前我为了救千止而被缚妖潭里面的邪气迷昏了一般,我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能感到外面的动静,但是我睁不开眼,我动不了身体,且这些对于外界的感知,我有时清楚,有时模糊。
但不管任何时候,我好像都能听见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师父,五十年了,你还没睡够么?”
“师父,一百年了,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师父,三百年了,酒池被太阳晒得快枯了。”
“师父……池边柳絮胡乱飞舞满了前庭,我今日扫地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
我睁开眼,看见雕花的床头,屋外面吹进来徐徐暖风,我侧过头,从窗户里看见了千古在外面执帚扫地的身影。“沙沙”的一遍又一遍,像一个专心苦修的老僧。
好不寂寥。
这里还是空灵之巅,他身上的咒印我也没消除,梦里那些声音言犹在耳,千古啊千古,你到底隐忍了多少年的疼痛,在这里陪伴着我。
我动了动指尖,坐起身来。
外面扫地的身影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停住了。
他转过头来,从窗户里望见了我。我也看见了他,因常年强压疼痛而苍白的脸色,好像很久没吃过饱饭一样瘦削的脸庞,他为我,吃了很多苦。
我艰难的拉出嘴唇想笑,但最后却是失败,唯有指尖光华一转,许久未动用法术让我身体有些不适,但这些不适和千古比起来,我根本就不好意思提。
银色光华晃晃悠悠飘到千古跟前,没入他的眉心。我冲他到了招手:“千古,来。”
数年之后,江湖上的人们津津乐道的传着。
曾经,神州大地仅有的三个魔头都是神州大地唯一的一个仙人教出来的。而且最后这个仙人,还与他的大徒弟,又生了一窝的小魔头……
☆、师父有病
楔子
“躺下。”
“我不要。”
“你躺不躺?”
“我!”我看了看大魔头的脸色,想想传说中他挥手就削平了一座山灭了一个门派的事迹,我缩了脖子,“我躺……”
睡在泥地上,大魔头毫不留情的在我脸上糊了两把草泥灰:“记得,他会从东南方来,你要装作很饿,体力不支,但他给你食物,你不能吃。”
“为什么?他会毒死我?”
大魔头默了一瞬:“不会,但你得有气节。”
“饿了不吃东西算哪门子气节?”
他沉了脸色:“照我说的做。”
于是我又缩了脖子:“好。”
我应了他的话,却让他皱了眉头:“别表现得如此没有出息!”
我在心里咆哮,胁迫他人做事还嫌别人反抗得不够给劲儿啊!真是有病!
但到底是人在屋檐下,我不得不咽下一肚子火气,扭头看向东南方的道路,然后问了一个在我心中酝酿了很久的问题:“他……会不会嫌我躺在路中间挡道,然后一刀铡了我啊?”
大魔头那余光扫了我一眼:“不会。”
“你就这么肯定?”
“肯定。”
他当然是能肯定的,我问这一句不过是为了讨个保险罢了,毕竟,即将走过来的那个人,就是三百年前的这个大魔头自己啊。
看着大魔头沉默而严肃的侧脸,我想,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模样,不仅是我始料未及,连大魔头他自己也未曾想到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师父系列第二篇——师父有病出来啦
目前这个短篇在《看小说》三月刊上刊登嗷,应该会在六月份的时候发到晋江上来哦~先放个楔子上来~
☆、第一章
第一章
我自幼生在苍岚山下,对于千里苍岚山,我是了解得清清楚楚的。我知道苍岚山有数万条溪流小河,皆汇于深不见底的灵镜湖。我也知道在苍岚派有一个传说,说湖底封印着三百年前为祸天下的大魔头,我还知道封印大魔头的是湖底的一面灵镜,取下镜子,大魔头就会冲破封印,重回三界,危害苍生。
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竟是我将他重新放了出来……
那日月黑风高,我正打算去苍岚派偷一件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物什,哪想却被守山门的弟子发现,在慌乱逃窜下,我一个猛子扎入灵镜湖中,一股脑的往下游,无意间踏到湖底,无意间跨入封印大魔头的湖底冰洞,无意间看到了被嵌在玄冰之中的灵镜。
我对天发誓,当时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好奇的拿食指去抠了抠灵镜的边缘,然后……谁他妈能想到那么重要的封印物竟然连这么点稳固性都没有!“哐当”一下就砸我手里了!
当时吓得我大腿一抖,简直恨不能剁了自己的双手,把它们和镜子一块给扔到天边去。
但根本不给我时间让我这样做,下一瞬间,那块传说中灵气十足的镜子就在我手里裂了条缝,与之相对的,是我面前的玄冰“咔”的也裂了条缝,一块玄冰落下,我看见了深埋在其中的一只拥有美丽弧度的眼睛。
睫羽轻颤,眼睑慢慢张开,这人有着极为深邃的黑色眼眸,好似承载着万天星光。
慢慢的,我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失神呆怔的面容。
可不等我继续呆怔多久,我手中的灵镜忽然“咔咔”两声裂出数条细缝,镜片从我手中凌乱散落,登时在湖水中化为齑粉。面前的玄冰亦是在瞬间分崩离析。
我被水波震荡的力量推得往后一摔,滚了好几圈才止住去势。
我抬头一看,传说中的大魔头已经破冰而出。湖水拉动他的衣袍与长发,飘出了奇异的弧度,他正盯着我,眉头微蹙。想到有关于他杀人不眨眼的那些传说,我吓得心颤胆寒,都不及站起身来,爬着就往冰洞外面跑,然而便在这时,湖底猛地一阵剧烈颤抖,晃得我头晕眼花,大地就像娘亲的摇篮,把我甩来甩去,最后把我甩到了大魔头脚边。
我已经被晃得几欲呕吐,情急之下只得一爪子扒住大魔头的大腿,将他牢牢抱住。
“撒手。”我听见来自头顶的大魔头的冷声威胁。
我很怕他揍死我,但我现在身后正有一股慢慢形成的漩涡,带着越来越强的力量把我往里面吸,我更怕吸被进去的瞬间我就四分五裂被绞成碎肉。
左右都是死,我当然要选一个不那么凄惨的。
“魔头大人!是我把你放出来的!你好歹救我一命吧!”
“滚开!”他听起来十分的生气。
在这种生命攸关的时候,我恍而想起了那些愚笨的苍岚派弟子经常说的一句话:“我不会先走的!咱们要死一起死!”我想这话真是太符合我的心境不过了,我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喊:“要死一起死!我不会让你先走的!”
他手中法术向我打来,我不管不顾的一张嘴,“嗷”的一口咬在他的侧腰上,他一声闷哼,好似丹田的气都被我咬散了一样,手中法术消散,身体倏尔往下一沉。背后漩涡的力量猛地增大,我与他在一片混乱中,一同被吸了进去。
昏迷之前,我只想到了一件事。
大魔头的腰腹肉……好是劲道。
然后?
然后……等我醒来,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我和大魔头,来到了三百年前的苍岚山。
当时我在一片冰天雪地里醒过来,看见大魔头半个身子被埋在雪地里。
虽然还没摸清楚什么状况,我当即便有了一个想法,我得杀了他。这魔头当年弑恩师杀同门勾结魔族残害苍生,劣迹斑斑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名声恶劣到现在父母们还用他的名字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
这样的人是被我放出来的,我当然得补上这个天大的篓子。
我在匕首凝了法术,然后他喉咙间狠狠一划,只听“唰”的一声,匕首与他皮肉摩擦出了一阵火花,然后我的玄铁匕首刃口就卷了……
卷了……
我下巴都快要吓得掉了下来,我这出云匕首可是母亲给我的仙器啊!看着大魔头毫发无伤的脖子,我都来不及心疼母亲的遗物,哆哆嗦嗦的收了匕首,连滚带爬的往旁边跑。
这家伙竟是金刚不坏之身!
难怪三百年前穷三大仙门之力也只是将他封印而不杀,原来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完了完了,我这篓子捅大发了。
我心里正惊惶不定,忽觉脚踝一紧,我心底一凉,回头一看,果然是大魔头醒了。他冷得跟冰似的手牢固的抓住我的脚踝,一双漆黑的眼眸射出箭一般的杀气扎进我心里,细细一打量,他眼眸深处似还隐隐透着红光。
我知道,这是魔气。
我稳住他:“大人!只要不要命,要什么都可以。”
他拽住我的脚踝,从雪地里挣扎着爬了出来,模样倒是狼狈得和我一样一样的:“苍岚弟子?”他声色如雪。
被封印在苍岚山灵湖下三百年,定是恨透了苍岚派弟子,我连忙摇头撇清关系:“不不不,我不是!”见他打量着我的衣裳,我又赶紧解释,“这是我偷的!我我我……我是魔族人!”
情急之下,为了保命,我不得不对他说出我最大的秘密。只望他念在同族情义,放我一条生路。
他默了一瞬,我感觉有一股气息从被他捏住的脚踝处往上,探入了我的身体之中,我知道是他在探查我的底细,便由着他的气息在我身体里窜来窜去,隔了半晌,他神色不明的问我:“半人半魔?”
我点头:“爹是魔,娘是修仙的……”
他神色变幻,连我都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他的情绪波动。
怎么的……我这个身份,比苍岚派弟子更遭他嫌恶么……
那早说呀!我会毫不犹豫承认自己是苍岚弟子的!
而最终,他还是留了我一命。
我被大魔头抓着一起往雪山下面走,当时我并不知晓为什么苍岚山的景色变得让我感觉到十分陌生,直到走过山下苍岚派立下的高大牌坊,我一声嘀咕:“这牌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又新又干净了。”
大魔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沉沉的问我:“你方才说,我被封印了三百年?”
我点头,见他眯眼,我立即竖起了手指,指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假语,定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大魔头眼中神色变幻,终是一声呢喃:“那现在,便是三百年前。”
☆、第二章
第二章
三百年前,是一个我还没出生的年代。我对这个年代简直一无所知。
我与大魔头在苍岚山外的小镇住了几天,整理了一下这件听起来十分混乱有荒谬的事情,顺带打听了一下有关于这个时间点,苍岚派正在发生的事情。
最终确定了几点。
其一,我们大概是被灵镜的力量带到此处来的,因为大魔头说,灵镜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回溯之镜,但从没人知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所有人都认为它当只是一面灵气充裕的镜子,只能作修行之用。直到我把它弄碎了,大魔头终于明白了另外一个名字的意思。
“其实我觉得这事也不能怪我……”
在大魔头的冷眼注视下,我只好闭上嘴,沉默下来。
其二,要回去,就只有找到这个时代的灵镜。三百年后的灵镜虽然被我毁了,但现在的灵镜应该还是完好无损的。
其三,灵镜在苍岚派,现在在苍岚派大弟子沐瑄的手上。
听大魔头说出第三条,我一愣:“你怎么知道?还有……沐瑄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大魔头静静的看我,在无言的对视当中,我忽然明了:“啊……是,是你啊……”
准确的来说,现在应该是据我们来的时候三百五十多年前,这个时候,大魔头还不是大魔头,他还是苍岚派最富盛名的大弟子沐瑄,他是最有希望继承苍岚尊者之位的候选人,他满身光华,极富盛名,前途一片美好……
我悄悄瞅了大魔头一眼,见他现在一脸瘦削,面色苍白,眼眸中带着若隐若现的魔气。我顿觉世事难料,不由得一声叹息。
他是为什么,要做那些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呢……
隔天我们就启程去找沐瑄去了。不用多作打听,大魔头很清楚沐瑄现在在哪儿。
但当我俩快到沐瑄所在之地时,大魔头却忽然一阵心悸。
越走越近,大魔头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我很忧心,在这里,他要是死了,我肯定也回不去了。毕竟要凭我这百来年的修为,想打败彼时的苍岚大弟子,抢夺灵镜那还是有极高的难度的。
在我开口询问之前,大魔头就将我拖走了。
“我不能和他见面。”
我知道他说的是沐瑄,但我很困惑:“为什么?”
“我与他乃同一人,天地大道,不可违逆,若我与他相见,想必有一人会从这世上消失。”
我大惊:“那还怎么把灵镜取回来!”我还得赶回三百年后做我的事呢!
大魔头又静静的看我。
“你总是这样沉默不语的看着我做什么!”我有点抓狂,“我又打不过你!”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没有变的,始终是我打不过他这个事实。
他皱了眉头:“没让你去打,让你用脑子。”他说,“去接近他。”
我几乎要哭了:“我活了一百多年,就没勾搭上过一个男人,你别这样对我委以重任啊……”
他郑重的看我:“我会帮你。”
帮我去勾搭他自己么,听起来……好像是挺靠谱的。
我屈服了。
于是他就把我推倒在了沐瑄必定会经过的深山小道上。
我躺好了,望着东南方。
大魔头说,三百年前的今日,他会从这条路上走过,然后偶遇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徒弟。
那本来应该是个淳朴坚强又诚实好学的少年,适时少年正逢家道中落,被仇敌追杀,无奈中只好躲入深山,在将死未死之际被沐瑄救起。沐瑄为少年的气节和坚强感动,将他带回了苍岚山,开启了苍岚派以沐瑄为首的这代弟子的收徒热潮……
我回头一望,那边的草丛里,大魔头已经把那个本该躺在这里的、将死未死的少年了扛上了肩头。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冷冷叮嘱:“记得我的交代。”然后几个纵跃,飞上了天际,不知是把他那曾经的徒弟送到了哪个穷乡僻壤里面去了……
就这样随便改变了别人的人生轨迹,真的好吗……
目送大魔头离开,我叹息着拍了拍脸上的泥灰,然后揉了揉肚子。为了演得真实,他是真的三天三夜没给我饭吃了。他让我躺在这里,让我代替那个的少年,成为沐瑄的徒弟,走进他的生活,接近他,欺骗他,然后把灵镜搞到手,最后一走了之。
我真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不愧是大魔头,对自己都能下得了这个狠手去算计。
前方隐隐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我立马集中了精神,能不能偷到灵镜,回不回得去,就看这一票干得如何了!
“嗒”的一声,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下,人影在我面前站定。
我虚弱的喘了两声,睁开了眼睛,抬头望他。日暮的光斜过草木,逆光之中,那双眼睛一如我那日在玄冰中看到的一般,拥有着极完美的弧度,承载着最美丽的星光,但却比他日后少了几分沧桑,多了些许清澈。
他这三百多年看起来变了很多,但唯一没变的,是他神色中的寡情清冷。
他静静的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在随身拎着的布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烧鸡。
烧!烧鸡!
我咕咚的咽了一口唾沫,是真的饿了。
大魔头他没给我说沐瑄拿出来的食物会是烧鸡啊!这么香!当时他徒弟到底是脑子多有毛病才会冷艳高贵的拒绝这只烧鸡啊!我转念一想,会想把那种脑子有病的人收成徒弟,其实这个师父也不太正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