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九瑟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笑眯眯道:“待我有空,一定去禾山寻你玩耍。”

“白潋——”灵芝婆婆面容不耐,复又出声催促。

白潋点点头,这才站起身子,垂首站于灵芝婆婆身后。而那灵芝婆婆更是不将花不迟与狐九瑟放在眼中,携了他转身便走出了山洞,转眼间便驾了朵云彩去了。临末,狐九瑟仍能瞧见白潋立于云上频频回顾,然面上的五官却是渐然模糊了。

“怎的?不舍得?”

蓦地,一旁响起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将她远望白潋的目光生生劈断。

狐九瑟循声望去,却是花不迟一脸漠然地望着她,仿佛适才的声响并非自他口中而出。她嘿嘿一笑,颠颠地上前伸出爪子扒拉两下花不迟的袍子,埋怨道:“小花狐狸,你方才发的是哪门子疯?摔得我好疼。”

花不迟哼了一声,斜视着她,道:“这还算是轻的!我们三人在聚妖山外替你担心不已,你却在此处与那…与那男人…!”话到最后,竟是有些气急败坏。

狐九瑟慌忙辩解,“事实并非如此,我不过是想试试…”她不过是想试一试,与花不迟亲嘴和与其他人亲嘴,可是有何不同?

“试什么?”花不迟狭目一眯,步步逼问,唇边却漾起了然的笑意。

她脑中忆起那一幕春梦,面上不由开始升温。幸而此刻乃是狐狸身,并未能瞧见那一脸烟霞般的红。又思及这一回却并非是头一回,更是羞得故作镇定地转过身子,支支唔唔道:“没什么…”

不待花不迟继续追问,便急急转开话题问道:“那妖狐可是捉住了?少觅与面面还好么,可曾受伤?”

花不迟一把抱起狐九瑟便朝洞外走去,酸溜溜道:“瑟瑟你好生偏心,为何不问问我可曾有受伤?”

狐九瑟仰起脑袋,轮廓姣好的下颌便印入眼中。恰逢花不迟低头望她,一双氤氲着雾气的桃花目对上她的双眸。她惊了一惊,不知为何竟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几乎仓惶地转开视线,嗫喏道:“唔,我瞧着你身子健朗的很,想来是过得不错。”

此话一出,酸味倒与花不迟那一句不相上下。

………

花不迟怔了片刻,随即开怀一笑,连带着胸腔震了一震,方才忍了笑哀怨道:“瑟瑟有所不知,我受的却是内伤,是以你未能瞧出来。”说完之后,还万分应景地伸手捂嘴咳了咳,然眼眸弯弯却像是噙着笑意。

狐九瑟骇了一下,急忙转过身拽着他的衣襟道:“真的?严重不严重?赶紧让我瞧瞧!”

花不迟眸中笑意更深,伸手握住她的爪子,低头附在她耳边小声道:“瑟瑟莫着急,今晚我便让你瞧个够,可好?”

狐九瑟方才明白自己被他戏弄了一回,又不知为何匿迹已久的女儿家的羞怯之情近段时日却冒出了头,当下又羞又气,撅嘴不满道:“小花狐狸,你莫要仗着本上仙天真纯良便整日糊弄我,若再有下回,我定不再理你。”

“咦?我哪有糊弄你?可不是你自己要瞧的么?”花不迟面上笑意盈盈,故作冤枉,“我不过是想称了你的心意,怎的又是我错了?”

“你!…”狐九瑟猛地攀上他的肩头,闭上眼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气哼哼道:“若你再骗我,我便咬死你!”

话虽说得这般狠,实然却未曾用多大的气力,因而花不迟也并未觉得疼痛,反倒是心情颇好地伸出指尖挠了挠她背上顺滑的皮毛,笑道:“好,我今后绝不会骗你,你亦不许拿谎话唬我,可好?”

狐九瑟这才满意地应了,睁开眼却见山路上蒙上了层淡黄色的粉末,蜿蜒至二人身后。便疑惑问道:“小花狐狸,你看地上那些是何物?”

花不迟却是头也不回,答道:“这些个是灵芝婆婆赠与我的药粉,若洒在路上便可吓退妖物,若不然你我此刻怎还会如此安稳?”

“唔,那老太婆倒还算心善。”

凡事不得以偏概全,那灵芝婆婆虽对白潋差了些,然此番作为却算是厚道。

此时花不迟与狐九瑟已出了聚妖山,他却仍未将她幻成人形,只两手紧搂着腾云上了半空。闻得她对灵芝婆婆略有不满,便似笑非笑道:“老太婆?若不是有她相助,你指不定还得在洞中多待上些时日。唔,我晓得了,你如此唤灵芝婆婆,莫不是因着她对那小白脸的那副态度吧?”

狐九瑟叹口气道:“小白他父母双亡,已是不幸。却不想寄人篱下,又摊上这么个凶恶的老太婆,我确是为他不平。小白他生性纯真善良,想来在禾山之时,定是免不了受那老太婆与那些个同门的欺侮。”

“纯真善良?”花不迟冷笑一声,眼中渗出寒意,“你与他相识不过几日?怎能这般笃定地说那小白脸便是个好人?再者,他过得好不好与你又有何干?你且先将你自己的事情办妥,再去管那些个闲事罢。”

“嗳?我有何事情要办?”狐九瑟不解抬头,纯良将她一望。

花不迟却是侧目避开她的视线,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伸手朝下方指了指,回了句答非所问的话语:“你瞧,那株花开得倒是极好。”

狐九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瞧见一株红杏自庭院内探出娇颜,引得过往路人纷纷驻足观赏。然,这花开得好不好,与她却又有何干系?

正兀自纳闷着,花不迟确已抱着她在一方内院中缓缓下了云头。

“这不是那南襄上仙的府邸?怎的少觅与面面如今住在此处?”狐九瑟一跃而下幻出人形,四处张望一番。

花不迟脚步不停地朝里厢走着,口里答道:“我们担心那妖狐会杀个回马枪,便决定在此处落脚。一来保护他二人,二来能每日替那失了魂魄的龙九殿下输些灵力,亦能保他尚存一息。”

“唔,那如今妖狐捉住了么?”狐九瑟赶紧迈了几步跟上。

花不迟身形一僵,却又立刻驻足站于一间房外,侧脸对她一笑,道:“捉是捉住了,然那妖狐却仍是不肯说出那魂魄的下落。”

狐九瑟点点头,顺手将门一把推开,却被满屋的狼藉吓了一跳。慌忙入得房去,一把捉住呆怔怔立于房间中央的面面仙姑,急切问道:“面面,面面,这是怎的了?发生了何事?少觅呢?”

面面仙姑仿佛神游天外,面容呆滞地望着她,良久方才颤巍巍地捉牢她掌心,目中含着无限惊惧与后怕,声音含着哭腔道:“瑟瑟,我并非故意要放走那妖狐,你信我!我那时不知为何脑中一片空白,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做了何事。瑟瑟你信我,我并非有意私纵妖狐!”

狐九瑟闻言,惊愕不已:“面面,你说什么?你竟然…竟然将那妖狐放了?!”

面面仙姑脸色惨白,低低抽泣道:“是…不不…我没有…我没有…”

见她这副模样,狐九瑟自是忧心不已。少觅想是追那妖狐而去,然那妖狐诡计多端,少觅又如何会是他的对手?如此想了一番,回首无措地望向花不迟,却见花不迟低垂着眼眸,长睫如帘般掩去了眸底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既然大家都不发表意见,那俺就自己决定码一点放一点了··
准备考试实在太忙,一般更新就放在双休日吧,偶尔平时也会有意外惊喜,╮(╯▽╰)╭
大家表砸俺,俺尿遁~╭(╯3╰)╮
另,俺决定让瑟瑟尽快开窍,已经被讨厌了,5555
第 28 章
狐九瑟见花不迟一脸神色不定,误以为他对面面仙姑心生疑窦,当即执了面面仙姑汗津津的手,道:“小花狐狸,面面她绝不会做出此等纵容妖孽之事,我信她!”

面面仙姑双目一亮,眼带感激地重重回握她的手掌。

未待花不迟开口,门外便传来一个淡然之声,附和道:“不错,我亦以为面面仙姑不会这么做。”

狐九瑟抬眼望去,却见凤君颀长身影健步而入。一袭冰绡长衫上被妖火燃出几个窟窿,鬓发微散略有些狼狈。然一张清雅面容,却是不改从容之色。澈净的双眸因迎上她的目光,而沉浮起几缕淡薄的情绪。

“瑟瑟,你无事便好了。”

凤君大步上前,话语间难掩欣喜之情。走至她面前执了她的双手,双眸牢牢凝视着她,和煦且温柔一笑。

狐九瑟偷眼望了望花不迟渐然紧绷的面色,心中一突。便不着痕迹地抽回双手,拢成拳放于唇旁轻轻一咳,笑呵呵道:“唔,那妖狐将我捉去之后,除却饿了我一回,恐吓了我一回,其他倒也没做什么。”

凤君眉峰一个起伏,不知是因她抽回的双手,还是因她这番话语。

“少觅…那妖狐如今在何处?”花不迟拂了拂衣袖,掩去适才面上的神色,眼角镌着一丝笑意。

狐九瑟细心观了观,他这会子的笑意却又与以往的有些不同,倒有了几分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欣喜。她虽是揣测不清他这笑意由何而来,然自己的唇角却像是被他感染了一般,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凤君眼眸之中几分意外几分深思一瞬而过,望着众人道:“那妖狐狡诈地很,我却是未能敌过他,仍是让他逃脱了。”

面面仙姑闻言更是愧疚不已,抹了把泪低低道:“虽然我未有私纵妖狐之心,然那妖狐到底是自我手中逃脱,我…”

她还未陈述罪行完毕,凤君便一扬衣袖,止住了她的话头。又侧目望了眼花不迟,冲面面仙姑笑得恬淡,“面面仙姑不必自责,此番令那妖狐逃脱,却也不是你的过错。若我猜得没错,你适才可是觉得脑海间一片空白,手脚不听自己的使唤?”

面面仙姑又抹了把泪,诚实地点点头。

“莫非少觅以为,有人摄了她的神智,迫她做出她所不愿的事来?”花不迟略略垂眸,伸手拂去适才狐九瑟沾在他袖口的狐狸毛。

狐九瑟咋舌道:“咦?还有这等事?莫不是那妖狐还有些个同党我们未曾发现?”

凤君却又不疾不徐道:“倒也有这个可能。”末了,偏过头满脸温和地问道面面仙姑,“不知仙姑这几日可有曾察觉异样之处?”

面面仙姑仔细忖了忖,摇头道:“这几日除了府中的侍候丫头来得勤了些,倒也未曾发现有何不妥之处。”

狐九瑟闻言又是一声惊呼:“少觅,你的意思,莫不是这府中有那妖狐派来的奸细?趁着小花狐狸不在,你们二人势单力薄,便趁机使了妖术放走妖狐?”

凤君却是不答,又侧目望向花不迟,询问道:“不迟觉得呢?”

狐九瑟亦调转视线将他一望,却见他只顾兀自抚着衣袖上褶子,片刻之后方才抬脸笑了一笑:“少觅问我却是问错了,这几日我皆忙着与那灵芝婆婆周旋,几乎不曾得空回到这府中,又如何能知晓?有这空闲,不如去查查这宅子中的人罢。”

面面仙姑亦点点头,接着便出了个主意:“凤君与不迟上仙说得皆有道理,不如请南襄上仙将近几日入得我房中的侍婢们聚起盘查一番?”

花不迟的一番话,引得凤君面色沉了一沉,然却只是半晌,便又重新端上一副恬静的面容,波澜不惊道:“这倒也不必,那同党既已救得妖狐,怕是早已溜了。即便是查,亦是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这…”面面仙姑皱眉苦思,却也未能想到好法子。

狐九瑟圆眸一转,忽又忆及如今半死不活的龙九殿下,便开口问道:“那妖狐如今逃走了,龙九殿下的魂魄不是更加没有着落了么?”

凤君闻言面容一滞,带着三分为难道:“我适才追那妖狐而去,亦有心打听龙九殿下魂魄的下落。然那妖狐却是口出狂言,说是…说是已将龙九殿下魂魄吞入腹中,化作他身上的一分修为了。”

他初初讲完,门口便传来木裂之声。众人闻声望去,但见南襄上仙一手紧紧扣着房门,五指深深嵌入木中,指尖似被木屑刺破,渗出点点殷红血迹。他面色惨白一片,双眸愣愣地直视前方,眸底却是一片茫然懵懂。

“你们所言可是属实?”他一手扶着房门,踉跄几步走入,凄凄然道:“你们所说,紫儿的魂魄已被妖狐所食,可是真?”

狐九瑟被他面上狂乱的神情吓了一跳,轻挪脚掌躲至了花不迟身后。

凤君上前两步伸手将南襄上仙扶住,好声安慰道:“这些话不过是那妖狐信口胡说,承扬不必忧心。”

南襄上仙如抱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着凤君的手掌,哀恸道:“我这辈子,并未做过些伤天害理之事。然老天爷为何要这般对我?这般对紫儿?我今生别无他求,只求你救救紫儿,救救她,可好?”

狐九瑟见得他这般苦苦哀求,心中一时苦一时惊,一时喜一时愁,混于一道却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侧目瞧见面面仙姑仍是一脸的自责,便伸手勾了她的指尖晃了晃,冲她微微一笑。

见凤君皱眉不语,南襄上仙忽的弯了双膝直直跪于他面前,声音低沉且悲戚道:“若凤君不肯救紫儿一命,我便在此处长跪不起。更何况,仙者莫不以拯救苍生为己任。我与紫儿两条人命虽在仙者眼中不过如同蝼蚁,然蝼蚁尚且偷生,凤君又如何能眼睁睁瞧着我与紫儿共赴黄泉?”

凤君俯身欲将他扶起,然南襄上仙却固执地不肯起身。凤君只得作罢,唇边溢出一声叹息,道:“承扬,生死由命,你又何苦这般执着?罢了,我便与你去瞧一瞧。然你要知道,苏夫人乃是凡人肉 体,承了我们三人这些时日的仙气,已是不妥。若长此以往,我怕她的肉身会受不住…”

南襄上仙凄然一笑,道:“我知道,我不过想求凤君替紫儿多争些时日,万一她的魂魄还在妖狐手中呢?万一还有其他法子能救她呢?”

事到如今,他却是凭着自欺欺人方能度日。

凤君面上微有动容之色,回首对狐九瑟等人道:“我去瞧瞧苏夫人。”说罢,便携了南襄上仙离去了。

待他二人走远,狐九瑟方长长舒了口气,道:“南襄上仙可是魔怔了?适才他那副样子,可真是吓人。”

面面仙姑黯然道:“这便是情字伤人了…怕只怕,若龙九殿下不幸归去,南襄上仙便也活不了多久。”

狐九瑟亦不由悲从中来,这是一段怎样跌宕起伏的爱情哟!

良久不闻花不迟开口,她又侧目望去,却见花不迟静静站于她身前,不言不语,安静地有些骇人。

她扯了扯花不迟的衣袖,道:“小花狐狸,你怎的了?怎么不说话?”

花不迟似是这才回过神来,侧目将她一望,灼灼的眸里似是有扑朔迷离之光,弯唇笑了笑,伸手亲昵地抚上她额头,道:“我无事,你与面面仙姑且在此处待着,我去仙界走一遭,看看可能寻到医治龙九殿下的法子。”

狐九瑟不满道:“为何要将我与面面留在此处?”

花不迟凑过脸去,在她耳旁小声道:“怎的,瑟瑟不怕被干爹干娘捉去,逼着你与我成亲了么?”

“你…”狐九瑟话语一滞,面上却诡异地呈现一片霞红,淡淡的粉色竟泛滥至脖颈处,略透着几分羞窘。

面面仙姑不解地瞧瞧这个,望望那个,终是盯着狐九瑟面孔,疑惑不解道:“瑟瑟,你脸怎的这么红?可是发烧了?”

狐九瑟目光一个闪烁,轻咳一声道:“唔,此番就麻烦小花狐狸跑一趟了。”话音才落,便一手扯过面面仙姑的手腕,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如身后有何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二人直跑得气喘吁吁,方才停下。

面面仙姑倚着树干不住地喘着粗气,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指着狐九瑟道:“瑟瑟…你…你跑得这么快做什么?累…累死我了…”

狐九瑟却是面色通红,气息平稳,垂目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嗫喏道:“面面,我好像…好像明白究竟什么才叫欢喜了…”

面面仙姑这才生出几分兴致,继续喘着气问道:“哦?…那…那你说说…你心中对凤君…与…与不迟上仙…有何…有何不同?”

“我也说不清楚…我只晓得,如今若小花狐狸开心,我便会跟着开心,若他难受,我便会比他更加难受。若他与我亲近一些,我便会觉着面上像着了火般,若他生气不搭理我,我便如入了冰冷的广寒宫。而若我与少觅亲近一些,心中却会无端端生出些心虚来,生怕被小花狐狸瞧见…”

狐九瑟说完,羞赧地抿唇一笑。

面面仙姑颇为兴奋,执了她的手欢天喜地道:“此番便对了,瑟瑟你终于开了情窍,甚好甚好,如此一来,不迟上仙总算是熬出了头。”顿了顿,却又皱眉道,“可是瑟瑟,我如今瞧着凤君对你也是极好的,你对他,又究竟是个什么心思?”

狐九瑟垂眸忖了忖,道:“唔,我对他,兴许便是朋友般的那种欢喜罢。”

此话尚飘出口中,却闻得不远处传来一声脆响。二人慌忙循声望去,却见凤君怔怔立于那厢,脚边是一盏摔碎的碗碟,他唇边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意,却是瞬间便淡入了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o(╯□╰)o 瑟瑟都觉醒了,霸王嗳,乃们啥时候觉醒捏~~
第 29 章
夕阳余晖洒落,在凤君玉般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一抹淡淡的霞光。略显僵直的瘦削身形如翠绿的潇湘之竹,透着股单薄苍凉之意。盛满湖水的眸底却如投入碎石般漾开层层涟漪,紧抿的嘴角边镌着一丝忐忑与凄然。

“我…我听闻瑟瑟多日不曾进食,便想着送些吃食过来,并未有心偷听。”凤君缓缓蹲下身子,似是欲将破碎的碗碟拾起。却不想他伸手拨弄了许久,仍是未能拾起一片,倒像是在发怔一般。

面面仙姑见得此情景,寻了个借口万分不仗义地溜了。

狐九瑟见凤君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无端端生出些愧疚来,心想着他莫不是因自己食了让他做自己夫君的言,而怨怼自己了罢?如此想着,便上前在凤君面前蹲下,一手执了他的指尖,一手施法散去地上的碎片。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是什么话语也说不出口。

半晌寂静过后,她方挣扎着道了一句:“少觅,对不住,我…”

“瑟瑟…”凤君不欲待她说完,便扯了她的手缓缓站起身子,苦涩一笑,道:“我自一开始,便晓得瑟瑟对我的欢喜,并非是我所求的那般欢喜。然我并不介意,我只求能留瑟瑟在我身边便好了…如今,我只问一句,瑟瑟你…可是真的明白了?”

狐九瑟无一丝踟蹰,颔首答道:“唔,我已明白,对少觅的欢喜与对小花狐狸的欢喜,原是大大的不相同。”

凤君双目一闭,霞光亦掩不去惨白的面色。再睁开眼时,眸中潮汐澎湃,眉间皱起浓郁的忧伤,声音如跌碎的琉璃,道:“如此说来,我不过是做了那支点睛的笔,令你看清了你心中对他的情意…到底是我晚了一步…是我迟了…迟了…”

许久,他柔润的手又抚上她的面颊,眸色痴痴地望着她,却又似是透过她在追忆着另外一个人。兀地回神一笑,如黄连苦涩,“瑟瑟,你并未曾对不住我。是我忘形了…是我强求了…”

嗳,凤君这番话说得好生奇怪,莫不是被她打击地昏了头罢?

狐九瑟疑惑地伸手覆上他的额间,喃喃道:“少觅,你说的话为何我都听不明白?什么忘形?什么强求?你莫不是病了罢…”

凤君却拂下她的手,又伸手握了她的肩头,一双墨玉瞳仁深深地凝望着她,“瑟瑟,我的心你应该是知晓的。我爱你,并非是一朝一夕,而是年年月月,生生世世。即便是你恼我也好,怨我也好,这一次,我定然不会放弃。”

他说:“无妨你爱不爱我,我只消明了自己的心意便好。”

狐九瑟怔怔地望着凤君满溢哀伤忧愁的面容,脑海中却突兀地映射出他白衣年少面貌。心下一阵迷惘,像是坠入无边大雾之地。

“瑟瑟饿了罢?我再去厨房替你取些吃食过来,你在此处等我,莫要离开。”凤君伸手拂去她腮边乱发,微微一笑,却散不去眉间轻愁。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只是那一袭瘦削单薄的身影,却叫她心头莫名一颤。

狐九瑟怔怔在院中石桌旁坐了半晌,恍觉脚下桂树剪影渐暗,抬头一望,却原已是日落天际,夜色逐然暗寂。她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角,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淡淡的疼痛,是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触。

过了这般久,凤君却仍是未回。她不由有些担忧,便起身唤住过往的丫鬟,问清厨房的位置寻了过去。

夜空中,几片浮云随风缓缓飘动,遮住了一片皎洁明净的月光。但见苏府的厨房中,凤君怔怔立于一方桌前,桌上放了碗素面,虽已凉却许久,然她仍能闻见空气中飘散开来,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然凤君望着那碗素面的神情却是十分怪异,安静且忧伤,纠结且怨怼,仿佛搁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一碗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