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过头去。
乐阳长公主仿佛一件心事落定,坐了片刻便立起身来,“当年五弟年纪尚有,许多事情还不明白。你一向公道端正,行事都有自己的考量和分寸,有些事情,不该一直被蒙蔽。”说罢,便独自走了。
沈妱听了半天,最初觉得云里雾里,到如今总算猜出了他们的话题。
跟徐琰回到禅房的时候之后,徐琰一直都是寥落的模样,沈妱觉得奇怪,低声问道:“殿下跟长公主,打的是什么哑谜?”
“是关于昭明太子的事情。”徐琰以目示意,仿佛是在说窗外有人,“那件事发生时我年纪尚小,皇姐叫我自己去查事情始末,不该一直被蒙蔽。”
这种说法和往常的差别太大,沈妱立马意会,低声道:“可是…殿下就不怕皇上…”
“皇兄么?”徐琰哂笑,“反正魏王之事后,他已起了疑心。兄弟骨肉,在皇位面前又算什么呢。”
毕竟不敢表现得太刻意,他叹了口气,“咱们这就回府。”
第115章
进了腊月,天气日益严寒。
徐琰那里忙着为惠平帝办事,沈妱这边的书坊却已有了起色。书单上的书籍陆续到期,有沈平从庐陵派来的人相助,书坊做起来也不算麻烦,因这些书多是对科举有益,刻印之后可以售卖,因此沈妱便早早的安排人刻雕版、印书籍。
虽是寒冬腊月,却也热火朝天。
临近年节的时候自然也有许多事要忙。沈妱未出阁时虽然也帮着沈夫人打点过,却也只是兴趣所致,并不晓得其中有多少艰辛。如今做了一府的主母,哪怕手下有女官、嬷嬷和丫鬟婆子们无数,想到那些繁琐事情时也觉得头疼。
好在书坊已经有了起色,不必她太费心力。于是从腊月中旬开始忙起,筹备年节里需要的物事、筹备正月里几家喜事要送的东西、给宫里的太妃和皇后等人送的东西,每一样都得由她来裁夺,几乎看得她头疼。
晕头转向了半个月,直到除夕那天才算是得空。
是夜皇宫家宴,惠平帝瞧着一家子团聚,独独不见了魏王,到底有些意兴阑珊,观了一阵歌舞后就散了。
次日大年初一,按照京城的习俗,举凡有钱人家,都要去城外拜佛进香,祈求一年顺畅平安。是以天蒙蒙亮的时候城门口便堵了起来,出城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堵得寸步难行,却还是喜气洋洋。
沈妱一大早的将徐琰折腾出了被窝,两个人略作打点,也去城外的佛音寺里进香。
这一日的佛音寺自是热闹无比,沈妱不出意外的碰见了乐阳长公主和华真长公主。
相较于华真长公主的横挑鼻子竖挑眼,乐阳长公主的态度可就和善多了,瞧着沈妱身段儿依旧苗条,还隐约提及子嗣的事情,说世子传于嫡长,叫沈妱要上心一些。
对于这样的笼络,沈妱并不觉得突兀,两个人说了半天话,徐琰却忽然开口道:“阿妱近来思乡情浓,打算初五那天同蒋夫人一家聚聚,听说皇姐那里有一位从庐陵城来的乐姬,不知道到时候能否借用一日?”
乐阳长公主大抵觉得意外,却还是很快便笑道:“五弟当真是对王妃关怀备至。那乐姬名叫薛凝,是以前薛万荣的女儿。”她不无深意的一笑,继而道:“初五那日叫她去五弟府上么?”
“皇姐果真大方。”徐琰点头,“到时我派人去接她。”
乐阳长公主自无不应,转而又道:“说起蒋家,先前听说蒋蓁姑娘出了疹子,小姑娘害羞不肯见人,我想去探望也没能见着面。如今可都好了么?”
“劳皇姐惦记着。”沈妱微微一笑,“表姐一向如此,我也是磨了七八回才能见着她,疹子倒是消了,只是留了些疤痕,怕是几个月的功夫才能消赶紧。”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禅院之中,便在院内的小亭子里坐着,沐浴初春料峭的日光。
“说起这事儿,蒋姨妈一直都说可惜呢。”沈妱的年纪比乐阳长公主的几个孩子都要小,春光里娇笑软语,乐阳长公主脸上的慈爱更增了几分。
“是挺可惜,本来两个孩子去年十月就能成亲,可经了这么个事情,到底也叫我悬心。先前见着蒋夫人,她也一个劲的说可惜,好好的婚事,硬是给推迟了一年。”乐阳长公主叹了口气。
沈妱便也点头,“这回我想请她来府里,她还不肯呢,说是疤痕恢复之前不肯见人。好在有长公主送的那些药膏在,恐怕六七月里便能无碍,不至再影响婚期。”
“对了——”徐琰忽然想起什么,“初五那天蒋大人也会来我府上,宁远侯爷与他一向合得来,不至是否有空赏脸?”
“这有什么没空的,五弟难得肯邀人去府上,他自然会前去。”乐阳长公主倒是意外,她在府里地位超绝,自然比宁远侯更能拿主意,当下就定了此事。
沈妱会得徐琰之意,不由又是一笑,“既然宁远侯爷有空,不知长公主殿下能否赏脸呢?”
乐阳长公主也不推辞,当下便应了。
回府后洗去风尘,两个人腹中都是有些饿了,便叫人送来糕点果脯,在屋里边祭牙边说话。
从佛音寺到端王府,沈妱攒了一肚子的疑惑,一直没敢在路上提,这时候四下里无人,便道:“今日无缘无故的,殿下怎么想起邀请乐阳长公主了?而且还要附带着薛凝。”
“那也是我临时起意,没想到她倒是爽快的答应了,倒正合我意。”
“这么说,我得赶紧跟姨妈说一声,免得那一日她做了旁的安排。”
徐琰却是笃定道:“这个无妨,蒋文英那里知道我的打算,哪怕有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会前来。回头叫人过去通知一声即可。”
“就不怕长公主和宁远侯爷反悔?”
“那倒不会。”徐琰将她抱在怀里厮磨,声音都能柔上几分,“乐阳长公主是只老狐狸,我和皇兄在试探她,她也在试探我们。即便我和蒋文英已跟她迂回了这几个月,她也未必肯相信。这回是个极好的机会,她能看看蒋蓁是否真的有恙,又能瞧瞧咱们两家的关系,不会轻易错过。”
沈妱摇了摇头,“听着都累。那我可得叫表姐好生装扮,不给瞧出破绽。”
想了想,她又记起一件要紧的事情,“那薛凝呢?长公主收留她必有图谋,这回还不知道会怎样。”
“人就在我府上,还怕什么?到时候假装不知道她们的心思就是。”
“唔。”沈妱吃完了糕点,心满意足,便又懒懒的靠在了徐琰身上,“为了试探她的态度就得大费周章的办一次宴会,唉。到时候我是不是还得小心提防,免得叫她看出破绽。”
“回头我补偿你。”徐琰在她额头亲了亲,“这场宴会只是幌子,结果如何都不重要,哪怕叫她看出咱们并非真的与她联手,也无妨。”
这倒是奇了,沈妱得到的消息毕竟不够,一时间猜不出徐琰的打算,便黏在他身上撒娇,“殿下快告诉我,好奇死了!”
徐琰故意不说,依旧慢慢的吃糕点。
沈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糕点,不许他装高深。见徐琰依旧岿然不动,索性爬上他的膝盖坐着,凶巴巴的盯着他,“不说的话…半个月不许进卧房!”
这个威胁很有效,徐琰想了想,便把脸颊凑过来。
沈妱没奈何,只能凑上去拿嘴唇蹭了蹭,便又是迫不及待,“快说快说。”
徐琰这才肯松口,“我和蒋文英跟她虚与委蛇这几个月,自然不是白费功夫。有件事情查出了眉目,本就打算初五那日出手。”
“所以殿下这是…”沈妱茅塞顿开,“调虎离山!”
“聪明!”
这么一说,沈妱想了片刻便是了然,“那件事情只要做了,不管成功与否,乐阳长公主那里必然会起疑。既然是殿下和蒋姨父出手查的,乐阳长公主总能找到蛛丝马迹,那么对殿下和蒋姨父的一点点信任自然土崩瓦解。”
“所以那一日你不必费心,该怎样就怎样,无需太考虑结果。我和蒋大人也都在府里,不会出岔子。”
这样说来,沈妱便是轻轻松松了,不由埋首在徐琰胸前吃吃的笑,“还说长公主是老狐狸,殿下也不遑多让。”
“怎么说?”
“王府周围都做了安排,到时候水桶一般,就算外面有天大的变故,长公主和宁远侯爷也得不到消息是不是?”沈妱从善如流,抬头狡黠而笑,“既然如此,不如到时候我跟蒋姨妈表现得古怪一点,吊足长公主的胃口,叫她更不能分心。”
徐琰瞧着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那样的灵巧狡黠实在叫人爱不释手,伸臂将她打横抱起,便大步往榻上走,“照你所说,端王府就真是一窝狐狸了。”
“可不是么。”沈妱蜷在他怀里,说话几乎没过脑子,“前儿听石楠说,小白身子渐显,恐怕不久就要给我们再添一只小狐狸。”
“哦?”徐琰眯着眼睛,“它们晚上都是分开的,看来是白日宣…”
剩下的字被沈妱紧急捂住,他就势亲吻她的掌心。
*
正月初五的时候,蒋姨妈、蒋文英和蒋蓁如约而至,蒋蓁因为“抱恙在身”,头上戴了一顶帷帽,厚实的软罗垂落,要不是丫鬟扶着,她恐怕未必能看到眼前的路。
小宴就设在后院的那座戏楼上,徐琰还特地安排人叫了乐姬来奏乐助兴,丫鬟们早早就将厅阁收拾完毕,坐在暖阁之内,隔窗而望时远山近树尽收眼中,倒是个宴饮的好地方。
到得午时初刻,乐阳长公主和宁远侯爷便带着薛凝上门。
薛凝依旧是盛装丽服,怀里抱着琵琶,腕间配有金钏,不过比起在太子府时那妖娆秣丽的打扮,领口更加严实,腰肢也无外露,看着顺眼了不少。
众人聚齐了寒暄一阵,因为是小小的家常宴会,倒可以随意很多。
暖阁里只有沈妱、蒋姨妈、乐阳长公主和蒋蓁四个人,待得几句客气话过去,乐阳长公主便将目光投向了带着帷帽的蒋蓁,虽然语气温和,目光却是像要穿透那层软罗似的,“蓁儿这里可都大好了么?”
第116章
蒋蓁闻言低垂着头不说话,蒋姨妈便尴尬的笑了笑,“长公主见谅,这孩子自打出了疹子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不说话,倒失了从前的许多礼数。我这半年不敢带她出门,也是怕她这拗脾气得罪了人。”说着便拉着蒋蓁的手,柔声道:“长公主问你话呢。”
蒋蓁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这才低声道:“还有许多疤痕未消。”
乐阳长公主倒是全不介意,“姑娘家爱美,换了谁碰上这样的事情,心里都不会痛快。我也是心疼这孩子,花儿一样的姑娘,眼瞧着又是春天了,可不能就这么闷着。那药膏子好用么,若是不大管用,我再叫御医过来看看。”
“很管用呢。”蒋姨妈举杯敬乐阳长公主,“我瞧着到四五月里,大抵就能消了。只是耽误了府上的三公子,白白耽搁了一年。”
“这有什么,前头吃苦,后头就有甜。”
沈妱也在旁笑道:“长公主手里的药膏可都是好东西,先头我进宫去,崔太妃还说丽妃娘娘常惦记着呢,可见表姐好福气,得长公主这样的疼爱。”
乐阳长公主便道:“我膝下没个女儿,蓁儿乖巧玲珑,我是想当女儿来疼爱的。”
客气话不要银子似的说了一筐又一筐,期间乐姬几度交替,待得薛凝奏乐时,长公主便道:“这孩子身世也可怜,父亲犯了大错,她也跟着受连累,这几年没少吃苦。”
她敢于说这样的话,沈妱和蒋姨妈却不敢应和,只是道:“瞧她那模样,确实变了不少。”
“那天听清儿说…端王妃在庐陵的时候与她相识。清儿这孩子骄纵,好些话我也不肯信,不知端王妃当真认识她么?”
“自然是认识的。”沈妱哪能否认,只是叹了口气,“庐陵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总归会有来往。只是以前年纪小,有过些不愉快罢了。长公主瞧她如今技艺如何?”
“虽算不得上乘,却也能勉强入耳。我也只是看她可怜,加以照拂罢了。”
闲闲的说着话,薛凝那里琵琶弹了一半,乐阳长公主又开口了,“那天我看她可怜,怕是也想念家乡的风物,真真可怜。”
她这般三番四次的叹息,沈妱大约能猜到她的言下之意,却还是装作不明白,只顾评点技艺。
长公主不屈不挠,咬了一口桂花糯米藕,便又是一笑,“如今隆冬才过,这东西在京城倒是不常见,端王府这藕尝着倒是新鲜。”
“毕竟惦记家乡风物,费了好大的精神才做出来的,叫殿下见笑了。”
几句话往来得不咸不淡,长公主瞧得出沈妱这是故意不应,也有些意兴索然,一时间倒也不再说话了。倒是沈妱和蒋姨妈、蒋蓁三人提及家乡旧事,说话之间颇有些忘我的意思。
尤其是蒋蓁离家一年之久,更是比先前活泼了不少,听着桌上有许多家乡的风物,便叫人夹至面前的小碟子,小心翼翼的撩起软罗来吃。
蒋姨妈瞧着她那别扭的样子,不由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就把那帷帽摘了吧。”
“不摘。”蒋蓁不乐意。
沈妱在旁忍不住的笑,“你这个吃法,我看着都替你着急。”说着便叫满屋子的丫鬟仆妇都退出去,这才笑吟吟的过去帮她揭起半边软罗,“好了,我帮你扶着,你且尽兴。”
姐妹俩素日里就亲近,蒋蓁虽然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仿佛又碍着沈妱的身份,没太敢反抗。脸色尴尬的停了片刻,她才拿起筷箸夹菜,渐渐的倒是忘了这茬,一心投在满桌的佳肴。
乐阳长公主在旁看着,便低头拨弄衣襟,心里却也大致有了数——
蒋蓁迎着光而坐,午后的日光斜斜的洒进来,屋子里亮亮堂堂,她的脸蛋全然露在外头,纤毫毕现。那满脸的斑斑点点虽然不算太惹眼,但是落在蒋蓁细腻的肌肤上,却还是无法忽视。
乐阳长公主见多识广,只消几眼,便知那疤痕不似作假,心里便放心了些。
蒋蓁仿佛察觉了她的目光,耳根有些泛红,虽然还是在吃菜,却有意无意的扭着脸蛋儿,不想被人看见一样。
“这孩子。”乐阳长公主失笑,心里尘埃落定,便站起身来,到窗边去看景色,“要说五弟当真是得厚爱,端王府这样的位置和景色,我那里可是怎么都比不上。”
“殿下就会说笑。”沈妱敷衍着,“我和端王都是疏于打点的人,这满园子的花树少人照料,怎么及得上殿下那里。”
“端王妃太自谦了。”乐阳长公主指着远处的静思亭,“我瞧着那里有趣,过去走走么?”
“殿下既然有雅兴,自然奉陪。”沈妱同蒋姨妈眼神交汇,便陪着乐阳长公主出了暖阁。
另一头宁远侯瞧见这动静,也说是想看看园中景色,于是徐琰、蒋文英也陪着出来走走。
端王府占地并不小,从这戏楼出去,绕着弯儿赏景色,大半个时辰后才到了静思亭附近。
众人在湖边站了一时,徐琰又道:“往前还有几个地方,皇姐还有兴致么?”
“难得五弟相邀,哪能不从。”乐阳长公主应道。
于是继续往前走,渐渐到了王府边缘。
沈妱心里觉得奇怪,虽说端王府确实有能工巧匠,但是边缘一带并没有多少出彩的景色,不知徐琰为何要引众人来到这里。
正行之间,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沈妱下意识的顿住脚步,诧异的看向徐琰,那边徐琰也是面色郑重,仿佛觉得意外。
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忽然有两人疾冲过来,手中均持有利剑,直扑沈妱而来。王府的侍卫在其后追赶,却显然不及其迅捷。
那头徐琰见状,一跃而至沈妱跟前,将她揽入怀里躲避,仓促之间竟没能夺过一枚铁蒺藜,闷哼一声掠身退后。
端王府的几名侍卫一拥而上,看样子也都负了伤。不过猛虎负伤后依旧是猛虎,刚才疏漏之间被那两人冲破防线,这回围作一团,不过片刻就已将对方逼成了困兽。
而在这边,沈妱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瞧着徐琰肩头的衣裳渗出血迹,一时间连手指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颤声道:“殿下怎样?”
徐琰依旧紧紧的揽着她,怒声道:“好大的胆子,拿下!”
这两位刺客来得太过突然,蒋文英和蒋姨妈面面相觑,各自惊诧,而宁远侯和乐阳长公主却是脸色大变,那反应就不止是惊诧,而是惊慌了。
乐阳长公主快步走到徐琰跟前,有些心不在焉,“五弟伤势无妨吧?”
徐琰倒是镇定,虽然满脸怒气,却还是道:“伤势无妨。府上护卫不力,惊了皇姐,还望见谅。”
乐阳长公主仿佛连敷衍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匆匆道:“既然五弟这里有事,我们便不好再打搅了。”比起他不悦的神情,旁边的宁远侯就可以说是气急败坏了,一语不发,拔脚就走了。
“此处不宜久留。”徐琰从善如流,吩咐道:“送长公主和侯爷出府。”
乐阳长公主连忙赶上宁远侯,夫妻俩匆匆离去,沈妱的心思却还挂在那伤口上,“殿下快就近处理伤口吧。”
“小伤而已,不碍事。”徐琰瞧着那两人已被擒住,便冷笑道:“冒死也要来报信,倒是忠心。带下去审问!”继而抬目看向蒋文英,“外面未必风平,蒋大人就在鄙处暂留一晚吧?”
“谢殿下关怀。”蒋文英到底是文人,即便习惯了朝堂上的翻覆起落,却还是少见血迹伤处,当下便道:“殿下身体最重要,还是快处理吧,这里不必担心。”
“好。”徐琰转头吩咐人安排蒋家三人,便带着沈妱,匆匆回摇光院去。
一路上那衣衫被血浸得越来越湿,沈妱紧紧握着拳头,没敢说话露出担心。回屋后立马吩咐人召来郎中,准备热水和伤药等等。
她毕竟极少见人负伤,这时候帮不上半点忙,只能退身在后,等郎中给徐琰擦净伤处,敷了药粉后包扎完毕,这才上前,犹自心有余悸。
徐琰却是浑不在意,瞧着她脸上都见了白色,竟还有心情取笑,“还说想跟我去战场看看,这么点伤就吓成了这样,去了战场还不吓哭?”
“殿下就会取笑!”沈妱撅嘴,坐在他身边,“要紧么?”
“我好歹也有战神之名,瞧你紧张得。”因为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他索性伸臂将沈妱揽在怀里亲了亲,“带伤上阵都无妨,你说要紧么?”
沈妱脸上一红,“不正经!”
埋首在他怀里,心跳渐渐平稳。想起刚才那奇怪的转折来,沈妱又觉得好奇,“起初殿下带我们往那边走,我还以为早有安排,可怎么却有人能冲进来,竟还伤了殿下?”
“故意放进来的。只是当时关心情切,才疏忽负伤。”徐琰低头瞧她,“阿妱打算怎么补偿?”
他这样说的时候,沈妱反而不信了。以徐琰的本事,身处千军万马的战场都能躲开丛林一样的利枪,一枚暗器又有何惧?想了想,便轻轻“哼”了一声,“明明是想给长公主一个离开的借口,却反而到我这里来卖乖。”
徐琰叹了口气,“别算这么清。”
这就是说她猜对了,沈妱不由一笑,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了一口,“我知道,殿下关心情切,无暇自顾。殿下对我的好,我会牢牢记着的。”
第117章
这一晚蒋家三人便宿在了端王府的客房中,次日徐琰派人送蒋姨妈和蒋蓁回府,为免宁远侯府对蒋家动手,还特地派了几名暗卫过去。
如今还在年节里,上至皇帝下旨小官都在休息,徐琰却不敢耽搁,待得用过早饭后便入宫去了。惠平帝原本是在皇后宫中歇息,听段保回报说徐琰求见,料得是有大事,便匆匆去了雍和殿。
兄弟俩一直从前晌闭门谈话到午后,就连午饭都是在雍和殿里用的。
等徐琰回来的时候,脸色比之昨天已经好了许多。
沈妱这会儿正在给徐琰煮安神茶。
宁远侯府的事情毕竟牵涉得太重,徐琰对她说了大概,毕竟不会事无巨细的说透。昨天他那里故作笑语,眉头却始终未能舒展,沈妱昨夜与他同眠时睡得轻,好几次察觉他在梦里握拳,显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她不敢去深问其中缘故,今早徐琰出门之后,她在窗下发了半天的呆,便决定给他做点安神的东西——
昨日乐阳长公主和宁远侯匆匆离去,必然会发现徐琰做过的手脚,届时那一层薄纱揭开,各自面目毕现,恼怒之下的长公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徐琰这里要费心应对,自然得有个好的精神头,喝点除烦解躁的安神茶,自是有所裨益。
徐琰这会儿的精神确实不大好。
昨夜他负伤后并未休息太久,便到书房中听顾安和青衣卫那边的禀报。长公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那边招数使出来,这边又得细心安排布置应对,一直忙到深夜才回摇光院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