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麟教被一举铲除,这是大功劳,惠平帝也很高兴,可是这事儿牵扯出了秦雄这位军政大员,而且秦雄还敢潜逃在外,到底让惠平帝有些不悦。
不过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徐琰之前呈上来的那些证据都是确凿,将秦府众人押入狱中审问也是奉了旨意,若秦雄乖乖就范,兴许惠平帝还能有一丝善念,可他竟敢目无君上、潜逃在外,那性质可就不同了。
将手里的奏章放在案头,惠平帝抬目看着徐琰,目光晦暗不明,“既然这些都是由你查出的,不如此事交由你来负责,等秦雄归案时,会同三司共审,如何?”
徐琰并不迟钝,对于这位兄长的脾性,他说不上揣摩熟透,却也能把握五六分,当下便道:“皇兄有命,臣弟自当效力。只是臣弟婚期将近,还有诸多事情未曾准备,王府里一切都还乱糟糟的,皇兄忍心么?”
惠平帝忍不住笑道:“怎么就不忍心了,婚礼的事情自有礼部筹备,你那个端王府平时就空荡荡的,有长史司在那,回头再派有司协助,还怕筹备不齐?”
“那些人只知道端庄威仪,未必合我的胃口。”徐琰语气轻松,带着点兄弟说话时的亲近味道,“臣弟只娶这一位王妃,自当用心筹备。秦雄的事自然有皇兄安排、有司查办,皇兄就容臣弟偷个懒吧。”
“你啊。”惠平帝无奈,心底里多少也宽松了一些,那一点点疑虑尽去,不免身子后倾靠在龙椅背上,“既是如此,你便好生筹备婚礼。只是五麟教虽是匪类,到底搅扰得地方不安,你这回功劳不小,还是该好生赏赐你些什么。”
“为皇兄分忧,是臣弟分内之事,怎敢再当赏赐。”徐琰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
说完了这头桩大事,惠平帝便提起了另一件事,“魏猛那边如何?”
“臣弟也曾用心查访,倒是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不过既然有人能找出他跟江洵的信件,臣弟也不敢说绝无此事,不如着人羁押魏猛进京,由皇兄亲自裁夺。”
“朕也觉得此事蹊跷,”惠平帝难得的吐露了心思,“江阁老的人品,朕毕竟是清楚的,只是当时人证物证俱在,才不得不查。等魏猛上京,此案由朕亲自过问,务必水落石出!”
“此事有皇兄过问,是非曲直自然会有定论,不使一人含冤。”
惠平帝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这件事是由魏王出面揭发,先头又有临江王铺垫,牵涉的是当朝首辅和边关大将,算来算去,还是由他亲自审问最好。
朝政上的事情说完了,惠平帝瞧着徐琰那一身尚未卸去的行装,多少是有些欣慰的。这个弟弟由他亲自抚养,比对自家的儿子都要尽心,如今他不再是小时候胆小的模样,能够独当一面,着实难得。
“这几个月来你奔波辛苦,还是该有赏赐。”惠平帝旧话重提,“你想要些什么?”
这就不是客气之语了,徐琰总不能一直拒绝皇兄的施恩,脑筋一转,便笑道:“若皇兄非要赏赐,臣弟倒是想求一样,只怕皇兄不允。”
“难得你想要,说说看。”
“臣弟想随同纳征的队伍南下,亲自迎娶沈妱进京。”
“这…”惠平帝觉得意外,面现犹疑。
按照民间的习俗,六礼的最后一道程序是亲迎,确实该由新郎亲自去女家迎娶新娘。民间对此也很重视,凡是大婚时新郎没有亲迎,等他哪天不幸死了,女方还可改嫁。若是新郎亲迎后死了,那么新娘也只能认命,从一而终。
这条习俗适用于普通百姓,适用于侯门公府,却唯独不适用于亲王。
亲王大婚自有另一套规程,皇家娶妃自非民间寻常婚事可比,按照仪程,亲王不必亲迎,以显天家威仪。
徐琰的婚事虽然定了,但沈妱出身平平,毕竟让崔太妃和有些闲得没事的御史有所微词。若是这回徐琰再破格千里迢迢的前往庐陵,亲自迎娶沈妱上京,那些人还不把折子堆成了山!
凡夫俗子的事情御史们管不着,可徐琰是亲王,一举一动都能牵涉朝廷颜面、皇家威仪,这婚事乃是要入宗庙的大事,仪程上更是不可差错。
惠平帝有些为难,要是拒绝吧,刚刚还信誓旦旦的非要赏赐,可若是答应,想到那些御史们就头疼。
难道为了这个宝贝弟弟的婚事,自己又得在雍和殿里多上一段时间了?
底下的徐琰一脸无辜,仿佛不知道他这是在出难题。
好半晌,惠平帝才无奈答应,“朕这里自是允许,只是太妃那里,朕可不能再帮你说话了。”
“谢皇兄大恩!”徐琰大喜过望。
功名利禄、钱财爵位,这些他都不缺,也不需要再受赏赐。五麟教的事情里沈明有着莫大的功劳,既然惠平帝要赏赐,他便把这赏赐送给沈家。
沈妱出身平平,进京后难免会被人轻视,没得叫她平白受委屈,若是有了端王亲自南下迎娶的事情,谁还敢有轻视之心。
他想做的,不过是想昭告京城的所有人——他喜欢沈妱,将她奉为心头至宝!为了沈妱,他心甘情愿的被御史们的弹劾而不遵婚礼仪程,将来若有人敢得罪沈妱,那还不是找死?
这心思惠平帝猜出来了,崔太妃自然也猜出来了,因此在听到徐琰要亲迎的消息时,崔太妃的一张脸登时黑了下来。
“你这是想做什么?把她捧上天,当星星,当月亮吗!”老人家还惦记着上回徐琰擅自说“太妃没有异议”的事情,瞧着徐琰,气哼哼的,“你喜欢她,娶回府里宠着就是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惹人非议!”
说到惹人非议,崔太妃更是气恼了,“这些年你受了多少弹劾?自己去你皇兄那里数数!平时行事张扬,被人扣上个冷厉凶神的帽子倒也罢了,这回倒好,你还想把老祖宗的规矩都给改了?”
徐琰跪在太妃跟前,仰着个头,不发一语。
崔太妃犹自气恼不平,殿里只有母子二人,说话便也能明白些,她压低了声音,“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啊?有多少人盯着你,就盼着你出了差错,被你皇兄疏远呢!你倒是好,又是带兵打仗,又是南下剿匪,那些事交给太子魏王就是了,你费什么劲!”
“那个沈妱能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你这样做,是给你自己招弹劾,更是给你皇兄招骂!有你这样没事了给皇上惹事的臣子吗?”崔太妃愤愤的啜了口茶,气息未平。
徐琰毕竟是开口了,“可皇兄答应了啊。”
他愿意帮着担负那些御史的唾沫星子,因为皇兄知道深爱一个人的滋味。他当年那样爱重皇贵妃,如今顶着每天雪片似的御史奏章,也要修建九层高台,不就是为了对皇贵妃的执念吗?
相比起来,他不过是想像民间平实的夫妻那样,规规矩矩的走完六礼,又能有多大的错处?
“皇兄都答应了,母妃你也…别生气了吧?”徐琰小声,不是那个震慑千军万马的冷厉杀神,不是朝堂上尊贵威仪的亲王,只是祈求母亲理解的孩子。
崔太妃被他说得一噎,瞧着那神态语气,到底是心里软了下来,透着固执。
“罢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到底是有些赌气,崔太妃起身,不再理他。
第90章
沈妱怎么都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在庐陵见到徐琰。
进了二月之后,沈家就愈发忙碌起来,一边要应酬礼部派来的各路人手,另一面,沈夫人则忙着给沈妱备嫁妆,教她一些夫妻相处之道。
其实亲王大婚,女方不必筹备妆奁,自有库里筹备。然而沈平夫妇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岂肯叫她白身出嫁?于是从去年腊月底就开始列单子、备嫁妆,各色春秋衣裳、夏衫冬袄、皮毛裘衣、古玩摆件、娟纱绸缎及珠宝首饰等摆满了库房。
沈家虽比不上董叔谨他们家的豪富阔气,到底数年经营家底不薄,这一份嫁妆拿出来,也未必比陆贞儿她们逊色多少。
趁着二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沈妱便也约着陆贞儿等好友出去踏青。她嫁人京城后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临别之际,姐妹们都有些伤感,说起远在京城的蒋蓁,各自思念。
得空的时候沈妱也会列书单,一千余本书列出来,密密麻麻的写了好几个卷册。这种时候她都会忍不住想起徐琰,甚至幻想将来书馆开张,将会是何等模样。
午后日暖,沈妱走在园里瞧着满目盛放的春花,瞧着纤秀含苞的海棠,心底里多少觉得遗憾,这等明媚的三月春光,若是他在这里,该是多少?
所以当她看到花树后转出的熟悉身影时,蓦然一怔。
那是…徐琰?
今儿是纳彩的日子,这是大婚序曲的开始,因为沈妱远在庐陵,大婚之日又是在四月初,于是预留了二十余天的行程,纳彩的队伍二月中旬的时候就从京城出发了。这一趟张张扬扬,王府赞礼正副使、侍卫、护军陪了一大群,宫里也派了内监前来,将沈家门前的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前院里人员来往繁忙无比,难道徐琰他又是悄悄翻墙进来的?
这个人!
后头石榴悄悄的牵着牵着她的衣袖,沈妱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笑,安静的看着徐琰一步步走近,阳光之下,那金绣的披风熠熠生辉。
这满园韶光到底没有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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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十的时候,端王府上迎亲的队伍从沈家浩浩荡荡的出发,带着沈妱启程上京城,由徐琰亲自带领,沈明为亲妹送嫁。
去年的杏花春雨里他南下征书,端贵威仪,彼时蒋文英还是布政使、秦雄还是指挥使、薛万荣还是学政,几位大员都在城门外恭候,一众官员小心奉承。到了如今,蒋文英被贬谪,秦雄府里大厦已倾,父子俩据说刚刚落网,被押送京城。至于那位薛万荣,更是丢了性命,一败涂地。
一年的光阴折转,武川的官场几乎改头换面,唯一让人羡慕的只有沈家——
失踪多年的儿子回来了,女儿被端王选作王妃,这位殿下更是亲自来迎娶,给尽了脸面。
可真是几世才能修来的好福气啊!
沈妱坐在车马之内,掀帘再看一眼熟悉的街巷店铺,眼中泪痕未干。
毕竟是远嫁京城,爹娘不能陪着她上京去,这几天里沈妱没少缠着沈夫人撒娇。今日离别,沈夫人更是将她抱在怀里泪如雨下,连沈平都有些动容,依依不舍的跟她交代了好些早就交代过的话。
沈妱自然是一一答应了,想着是由哥哥送她上京,心里才觉得安慰许多。
端王殿下迎亲队伍所过之处,官驿自然都打点停当,万事俱备。不过这一路上人多眼杂,而且还有个时刻守在妹妹身边的沈明在场,徐琰倒是没再做什么夜闯闺房之类的事情,白白叫沈妱担心了许久。
队伍行得缓慢,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三十,将将能赶上大婚的日子。
等到大婚的正日子,端王府上宾客盈门,由惠平帝携皇后亲自来贺,朝廷上下皇亲贵戚、文武百官来了大半,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端王殿下亲自迎娶王妃的消息早已传开,京城众人都知道他对这位王妃的重视,因此格外好奇。即便有惠平帝在那里压场子,等沈妱进门的时候,四周嗡嗡的议论声便再也按压不住。
沈妱身着凤冠霞帔,入目的皆是喜庆的红色。
心里多少有些紧张,她在喜娘的搀扶下步入华堂,透着模糊的红影,看到满座高朋和端居在上的惠平帝和皇后。司礼官在旁赞礼主持,沈妱跟着喜娘悄声的提醒动作,三拜之后,由喜娘扶着回屋。
因有惠平帝在场,徐琰自然不能抛下众人而去。
好在惠平帝似乎看出了这位弟弟的心焦,在礼成之后坐了会儿,喝了杯喜酒便要回宫,徐琰便送了帝后出门。
今日沈妱入门的吉时较晚,到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了,整个端王府灯火通明,宾客们笑闹的声音隐约传来,徐琰叫人好生照看着宾客,自己却拐个弯儿,往后面的摇光院去了。
院外一应都是端王府的婆子丫鬟,见了徐琰归来,连忙噤声行礼。
徐琰大步走进院中,听得里面人语悄悄。廊下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彩带,就连旁边那一株早已凋谢的木棉都被绑上了红色的绢花。
因为经常奔赴沙场的关系,徐琰一向不是很喜欢红色,然而如今看着,却觉得温暖入心,喜庆与心境映衬。进屋后往左一拐,正好有两个丫鬟敛手出门,见了徐琰连忙行礼,徐琰只随手一挥,却故意放重了脚步。
里头沈妱端端正正的坐在榻上歇息,听见脚步声,隔着那红影望外瞧,便见屏风后有人转入,竟是本该在外头陪客的徐琰。
那满地的丫鬟婆子连忙行礼,徐琰挥手叫她们出去,而后坐在沈妱身边,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屋子里一时安静,彼此的呼吸交杂在一起,有一股淡淡的酒气蔓延。
沈妱心里咚咚直跳,不晓得徐琰这沉默拥抱里的意味,不由挪了挪身子,轻声问道:“殿下?”
“让我抱抱。”徐琰将她抱得更紧,“忍了一个月,你终于是我的了。”
他烫热的手掌贴在后背,分明有坚实的力道传来。沈妱明白了他的意思,脸上愈发红起来,轻轻的搡他,“外头还有客人呢,殿下不去招呼么?”
“就想跟你在一块。”徐琰吃吃的笑着,“攒了一个月。”
他今日大婚,在行礼之前没少被卫嵘等一干好友灌酒,刚才送惠平帝的时候,又陪着喝了两杯,回来的路上经风一吹,酒意就发散了出来。他的酒量不算太好,加上有意装醉,这时候热热的鼻息带着酒气喷过来,倒叫沈妱有些慌了。
“殿下?”她头上还顶着凤冠呢,有些吃力的抬头,“你要不要歇歇?”
“这样就好。”徐琰忽然意识到她还顶着凤冠,连忙唤人近来,问道:“如意秤呢?”那是用来挑盖头的东西,喜娘早就备着了,只是有些为难,“吉时还未到…”
“无妨。”徐琰并不在乎这个,趁早儿把礼行了,也好叫沈妱休息休息。
这会子帝后早已离开,崔太妃因为身子抱恙,今日只派了贴身嬷嬷过来赏赐,是以这时候整个端王府就只徐琰最贵重。他向来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喜娘哪敢违拗,当即备齐主事,行了合卺之礼。
屋内龙凤花烛早已高燃,纱帐外烛火晃动,帐内美人垂首羞坐,刚刚的合卺酒入腹,面上染了一层飞霞,与外头那一层薄淡的胭脂映衬,朦胧娇丽,如同春日里绽放的清丽海棠,纤秀秣丽,白腻可人。
丫鬟们捧着盖头凤冠出去,安静的室内,只剩下对坐的两人。
沈妱此时有些惶然无措。心里觉得有些不真实,这鸳鸯软帐、龙凤花烛像是在梦里似的,她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亲,这么快就对拜天地,这么快就与徐琰结成了夫妻,共处洞房。
洞房…一旦想到这个字眼,她就觉得脸上热度更甚,不由往旁一侧,低声道:“外头还有宾客,殿下不去陪着么?”
“有人招呼的,不必我去。”徐琰低头瞧她,目光不挪半分——
王府有长史,朋友里有卫嵘,还有宫里派来的人打点着,徐琰本就不喜应酬热闹,此时更是不愿再去那里浪费时间,辜负这洞房良宵。
沈妱有些拘谨,被他那样灼热的目光瞧着,只觉得浑身都有了压力,像是掉进了狼窝的兔子似的,怎么都觉得逃离最好。她只觉得脸上发热,喉咙发干,忍不住站起身来,想要去桌边倒茶润喉。
徐琰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在她起身时猿臂一勾,揽着她的腰肢带入怀中,道:“去哪里?”
“口渴,喝水。”沈妱强打底气。
“桌上只有酒,阿妱想喝?”徐琰眯眼,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到桌边坐下,一手揽着沈妱,另一手迅速的倒了杯酒,而后拿着那重瓣莲花的瓷杯递到沈妱嘴边,“我喂你。”
这情形怎么都觉得不对,沈妱羞窘,自己接过那酒杯抿了一小口就想放下,谁知被徐琰中途拦住,一饮而尽。
那一杯酒似乎都化作星光落在了徐琰的眼中,他定定的瞧她,眼底明亮。
这样的目光让沈妱心里发慌,她抿抿唇,就想挣脱他的怀抱下地,谁知道徐琰的手臂反而收紧,而后将她揽进怀里,吻住她的唇瓣。
双唇带着甘冽的酒气,是期待了无数个日夜的温软。
酒意微醺,似乎是最好的状态。徐琰收紧怀抱,轻易撬开她的唇齿。
第91章
房间内的温度似乎在急剧的上升,沈妱有些发懵,未及反应,已被他攻城略地。身子似乎悬空,沈妱忍不住将手臂环在徐琰脖颈之间,没了凤冠的约束,发簪脱落时,满头青丝随之散开。
榻上锦被细软,帏帐半落,徐琰随手抽了软枕给沈妱靠着,身体却还是紧密相贴,手掌在背后游弋,缠绕发丝。
这一路从庐陵到京城,徐琰明知道她即将成为王妃,却总是能看不能吃,这一通亲吻纠缠浓烈,尽情厮磨,叫沈妱气喘吁吁。
迷糊之间看徐琰的眼睛,有炙热的火焰在跳跃,如同帐外那明亮的花烛。
沈妱生怕他当下就做些什么,待会叫人来伺候时不好看,便一直往角落里缩,徐琰紧追着不放,知道沈妱到了角落时,徐琰才有些够不着了,意犹未尽的放开她,哑声道:“怎么了?”
“我…饿了。”沈妱连忙想了个理由,“今儿不叫多吃东西,到现在还没用晚饭呢。”
“是我疏忽了。”徐琰一笑,想着夜色确实已经很晚了,便扑过来在她唇上轻轻一咬,继而起身叫人摆饭。
沈妱这时候满面绯红,生怕被人看见不好,便忙放下帐子背转过身去,努力的平复心绪。
屋门打开,丫鬟婆子捧着食盒鱼贯而入,摆在次间的檀木雕花大圆桌上。
徐琰等她们摆完了,也不叫人伺候,吩咐她们尽数退出。
沈妱趿着软鞋过去,远远的坐在徐琰对面。像是为了照顾她的口味,桌上一半是京城的名菜,另一半则是庐陵家常的菜色,徐琰上京之前专门叫人带了几个庐陵的厨子,沈妱是知道的,这一路上没少吃他们做的菜,这时候自然更有食欲。
然而有个徐琰在对面虎视眈眈的盯着,究竟不能安心用饭,沈妱这时候慢慢的镇定了下来,吃了个七分饱,而后叫人进来,伺候漱口擦手。
她出嫁时将石楠、石榴带了过来,石椒因为年纪太小便留在了家里,此外,又有两位妈妈随行,并有沈夫人身边调理出来的两个大丫鬟陪嫁。
两位妈妈里头,周妈妈是沈妱的奶娘,虽然感情亲厚,对沈妱十分尽心,但是秉性温和宽仁,辖制不住人。韩妈妈则是沈夫人身边的大管事,除了沈府上下的丫鬟婆子,还会跟外头的书坊书肆里头来往理账,自然性子刚强些。
而在端王府这边,除了隋竹之外,其余的四五个丫鬟沈妱都不认识。
沈妱询问的瞧了徐琰一眼,见他只是惬意的端坐着没说什么,便也不顾忌,道:“隋竹、石楠和石榴留下,旁人都出去吧。韩妈妈——”她的语气温柔了许多,透着点客气,“叫人煮碗醒酒汤吧。”
她是正经要入宗室谱牒的端王正妃,不管出身如何,进了王府的门,便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了。那几位王府的丫鬟想必也是得过嘱咐的,此时便也十分恭敬的应命,一面撤桌上的残席,另一面着人去做醒酒汤。
徐琰已经站起身来,拉着沈妱的手,就着夜色往院里慢慢走着消食,走了小小的一圈儿,进屋后附在沈妱耳边低声道:“我不惯旁人服侍,阿妱,咱们一同更衣么?”
“才不要!”沈妱的紧张褪去,毕竟恢复了平日里的情态,抬起眼瞧着徐琰,“我瞧着这屋子宽敞,盥洗的不止一处,殿下还是自便吧。”
“那我等你。”徐琰到底按捺不住戏弄的心思。
沈妱脸上一红,不再多理他。
等沈妱洗漱完了回到卧房的时候,徐琰早已在榻上等着了,手里握着卷兵书,正慢慢的翻看,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他身上的外衣尽数褪去,因为四月里天渐渐热起来,他体质又强健,只穿了一件很薄的寝衣,屈膝躺在榻上的时候,身上起伏的轮廓分外清晰。他必然是欲念已盛,昂扬挺拔的姿态并不掩饰,落在沈妱眼里的时候,叫她忍不住低头。
此时夜深人静,外头的宾客想必也都散了,这屋里安安静静,满目喜庆的红色中,只有烛火晃动,偶尔爆出一枚灯花,合着外头竹丛迎风而动、栖鸟被风所惊的声音,格外添了安谧。
沈妱的脚像是黏在了地毯上,竟不知如何挪动。
洗漱之后其实也考虑过,究竟以怎样的状态回到内室。新婚之夜必然不能使穿着外衫和衣而卧,若是她穿了外衫吧,到时候还要被徐琰剥去,那画面沈妱不敢想象;若是自己除去外衫…沈妱更不敢想象。
于是纠结犹豫了好半天之后,沈妱决定像往常那样换上寝衣,将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随便挽着,而后叫石楠在外面的香炉里添好了香,再施施然走回内室。
原以为自己能足够镇定,然而看到徐琰等她的姿态时,心里终究咚咚的跳了起来,她的脚步逡巡着,忍不住揪了揪寝衣上鸡心样的领子,想要遮住新浴后微微泛着粉色的肌肤。
这姿态落入徐琰眼里,叫他忍不住身子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