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孟老太爷在,还能帮她拿个主意,可如今孟老太爷坟头的泪还未干…她一时间没了主意,到了孟老夫人跟前的时候简直成了泪人儿。
好在孟应阙和孟应时都是官场中的人,他们刚刚因为孟老太爷的去世丁忧在家,这时节里虽然不能参与草堂之事,却也能打听其中风向。
孟应时当下便跟孟老夫人和蒋姨妈商议,将近来得到的消息一分析,倒也能勉强安慰住蒋姨妈。
若是搁在别处,与边将勾结的罪名已足够要了一个人的脑袋,可如今江阁老只是关押在狱,尚未有定论,蒋文英等人虽然被贬,却也没到那蛮荒之地,想必惠平帝那里,并没有要置于死地的想法。
宦海沉浮,谁还没有栽跟头的时候呢?这一场倒霉算是飞来横祸,只要挺过去了,蒋文英正值盛年,何愁没有翻身之日?
蒋姨妈毕竟是妇道人家,听了孟应时这一番话,倒也收了惊慌,只是心里终究忐忑,放心不下。
在这般翻覆紧张的氛围里,腊月初十转眼即至。

第80章

这一趟回去可没有端王殿下顺道护送了,众人一商议,便决定由孟应阙护送沈妱母女二人回庐陵。
因蒋文英的贬谪之令下得快,叫他接到文书后即刻去赴任,他那里一走,蒋家难免会是一团乱麻,蒋姨妈托孟应阙亲自过去,也是有请他照拂蒋家诸般事宜的意思。蒋如昀和蒋如晦兄弟俩原本都在国子监中读书,蒋姨妈计较了一阵,便决定让兄弟俩趁着年底回庐陵,也算是能主持府中大局。
初十这一日的天气倒还算晴朗,一行几辆车马出了城,在短亭暂留。
孟老夫人舍不得爱女,一直将沈妱母女送到城外,还是依依不舍的。沈妱母女下了车与老夫人话别,各自流连。
而在短亭十几丈外的一座小木屋里,秦愈临窗而立,目光落在沈妱身上一错不错。他没有徐琰那样夜闯香闺的胆魄,也不好明目张胆的送个拜帖去跟沈妱道别,想了一想,沈妱母女终归要回庐陵过年,出了孟家的深宅大院,他远远的看上一眼,还是有机会的。
于是在城内外瞧瞧逗留盘桓多日,终于等到了驶离孟家的马车。
远远的看着,沈妱跟离开前的变化并不太大,那一颦一笑早已经印刻在心间,相处了五六年,彼此的性情举止都早已熟悉,过多久都难以忘记。秦愈还没听到端王将迎娶沈妱的风声,此时远远看着,满心里全是遗憾。
也不知道谁会有那样的幸运,抱得沈妱归,从此恩爱缱绻,两情不渝?
她这样娇美灵动的姑娘,适宜嫁进像沈家那样和美温馨的家里,继续无忧无虑,岁月静好。而秦家…想到秦府中乱七八糟的事情,秦愈便觉得心烦。这样的环境,又岂是她能接受的呢?
幼时曾为秦府而骄傲,如今才觉为其所累。
他只想逃离,重造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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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妱母女二人回到庐陵的时候已经快腊月二十了。
布政使大人出了岔子,整个武川官场都不□□稳,但这不会妨碍小老百姓的日子。年关将近,庐陵城里也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各家各户预备着过年的物事,有钱人家讲究多,这个时候便各处命人打造金银器皿、添置首饰衣裳、制作精巧灯笼,各家店铺里生意火红,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蒋府之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蒋文英接到文书后就匆匆忙忙的赴任去了,因为蒋姨妈不在家,府里的事情就都落在了那位何姨娘和蒋如昀之妻卫氏的头上。
何姨娘是个和善软弱的人,卫氏也才进家门每两年,先前有蒋文英在外坐镇,她俩还能降事情管得有条不紊,这回蒋文英一走,各种事情又杂又多,两人便是力不从心了。
蒋如昀兄弟俩和孟应阙一来,那便是救星亲至,叫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府里那股子惨淡的愁云也总算是淡薄了许多。
沈妱母女往蒋家走了一遭后,就连忙回沈府了。
沈平那里可谓亦喜亦忧,所喜的是这两天礼部着人来商量端王大婚的事情,那礼数做的十足,虽说是礼部在具体执行,许多事情却是徐琰亲自定下的,看在沈平眼中,自然觉得徐琰对沈妱上心,叫人欢喜。
所忧者,蒋文英陡然遭此贬谪,朝堂之上风谲云诡,蒋家前途未卜,能不叫人忧愁?
然而再怎么担忧,日子还是要慢慢儿过的。
因为沈夫人尚未回来,府里虽然准备了些过年的物事,到底还不够齐全。因蒋文英年节里会回庐陵来过年,蒋家那头自然也不能简薄了,沈夫人要照顾着两边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沈妱这里倒是轻松了许多。
临近年底,征书的事情也要告一段落,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书院里已经将事情做的差不多了,也没给她留什么要做的。沈妱借便瞧了瞧最后征上来的书籍名录,翻一翻以前从未见过的书籍,倒是悠闲。
只是孤身坐在静照阁的小屋里,有时候难免出神。
想起那次雷雨天的煮茶对坐,想起他凑近了低声说“嫁给我”,想起那个慌乱而短促的亲吻…沈妱趴在窗户边上,瞧着隔壁院子里一树绽放的梅花,忽然有些想念徐琰。
只有四个月了,沈妱掰着手指头,四个月之后她便成了他的妻子,会与他朝夕相对,同榻而眠,或许会有不愉快,但更多的,应当是闺房之趣吧?
那是一种陌生的生活,叫人忐忑,也叫人期待。
眼前浮现那人英挺的面容,矫健的身姿,沈妱手指落在窗台,无意识的摹画。
远在京城的徐琰忽然打了个喷嚏,瞧着面前那堆叠如山的文书,揉了揉鼻子。
往外一瞧,天色愈发阴沉了。今年京城的天气像是格外寒冷,隔三差五就要来一场雪,前一天还是日头朗照,后一日就是寒风肆虐,哪怕是徐琰这样身子强健的人,也还是觉得走在路上有些瑟然。
他如今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旖旎心思,想着近来事情紧要,万万不能受寒,便叫人熬了一碗姜汤过来喝。
召他入宫的小太监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徐琰将手中的文书再扫了一眼,而后精心收起,取了那件惯常用的黑色织金绣暗纹的大氅,出门叫人牵了玉狮子,后面的马车里载上寻了许多天的老道士,冒着寒风入宫。
临近年底,宫城里也添了热闹的气息。因除夕之夜惠平帝会登楼与民同乐,这会儿宫门附近正在搭建一座灯楼,工部的几个人在那儿亲自监工,见了徐琰时便忙行礼。
沈妱的舅舅孟应时虽然丁忧在家,因往年灯楼都是他亲自操心,这会儿工部便特意请了他过来,在旁指点。
徐琰见着他,猛然就想起了沈妱,回头问顾安,“叫你去找的东西都找到了?”
顾安懵了一下,徐琰吩咐他去找的东西不少,到底说的是什么呢?瞧见徐琰的余光落在孟应时身上,陡然反应过来,答道:“昨天派人去玉器师傅那里看了,已经雕琢好了,今晚就能送来。”
徐琰甚为满意,“雕工如何?”
“玉是极品的好玉,老师傅的雕工也没得说,做出来活灵活现,神采焕然。”
徐琰便点了点头。活灵活现的玉狐狸,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呢?
入了宫门,便依旧往雍和殿去了。自打江阁老入狱,惠平帝不知是为躲避朝臣求见,还是为了安心梳理思绪,没事的时候总是呆在雍和殿里,除了亲近的几个人,外人一概不见。
徐琰走入殿中,扑鼻而来的依旧是熟悉的沉香气息,长垂的帐幔之后,惠平帝负手站在三清像前,似在出神。
听见徐琰问安的声音,惠平帝转过身来,眼神有些空茫,“人都找到了?”
“已经找到了,就在殿外侯旨。”
惠平帝便转身吩咐小太监,宣他进来。
殿门推开,进来的是一位五十余岁的道士,鹤氅在身,银发童颜,臂间拂尘长垂,身姿飘然,倒真真是有仙风道骨的。惠平帝乍见之下不由目光一亮,转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蓝道士,道:“这位就是你说的许真人?”
蓝道士是惠平帝的亲信,这些年谈经说法,深得器重。
惠平帝寻得那本《通玄经》后,便叫蓝道士依样建造,蓝道士研究了几天,最终却是摇头惋惜,说他本事有限,看不懂这其中机关,而后便推荐了自家云游在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弟许真人。
此时惠平帝见问,蓝道士忙应了声“是”,上前作礼道:“师弟别来无恙。”
许真人道士面色淡薄,还了一礼,问道:“听闻圣上手中有一本通玄经,此事当真?”
“就是这本,老神仙请看。”惠平帝倒是客气。
许真人也不推诿,就势站在案边,将那本《通玄经》翻看了半天,最后随手掩卷,抬眸道:“圣上是在哄我?这本书分明不是真正的《通玄经》!”
惠平帝面色诧然。
这些年他崇信道教,闲暇时研习道家典籍,对道家通玄之理多少也有了解。当初拿到这本《通玄经》,惠平帝欣喜之余也曾有过疑问,然而认真翻看其中的内容,于理相合,便认作是真迹。可如今许真人却说,这书并非真迹?
毕竟是坐拥四海的帝王,纵然对道士多有礼遇,许真人这样直白的话语也会叫他不悦。
惠平帝踱步到案后坐下,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许真人,“老神仙莫不是在说笑?”
“老道不敢妄言。”许真人面不更色,拂尘微动,道袍轻摆,缓步上前时比蓝道士更多几分仙姿道骨。他将那本《通玄经》摊开,说道:“典籍里确实记载有《通玄经》这本书,圣上可知他是何人所著,成书于何时?”
惠平帝被问得一怔,便看向蓝道士。

第81章

许真人却不曾多理会蓝道士,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通玄经》成书于六百多年前,是我祖师清虚子写就,其中记载秘法,洞悉生死轮回的奥秘。 圣上的这本书粗看过去,确实与记载一致,至于这九层高台的筑法,大致也与道法相合。贫道请问圣上,可曾看过我祖师的其他著述?”
“看过《嘉言录》、《南斗经》。”惠平帝目含审视。
他最初在记载中看到《通玄经》时欣喜若狂,当即与蓝道士商议,后来听蓝道士说此书是他道宗中祖师清虚子写就,当即对这位清虚子奉若神明,便将他平生著述搜罗过来,认真研读。
在找到《通玄经》之前,惠平帝曾想过从这两本著述里窥探天机,因此细细揣摩,读得熟透。
许真人点头称许,“既然圣上读过《嘉言》《南斗》,想必也清楚我祖师秉持的道法了?”见惠平帝面色微变,他便踏前一步,“以圣上看来,这书中的内容,可能出自我祖师之手吗?”
这句话笃定而自信,几乎是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御案之后,惠平帝的手猛然有些发抖。
他能在诸皇子中脱颖而出,坐拥天下,自然不是庸碌之人。当初读《嘉言》《南斗》时也深赞清虚子的智慧,对他的思想体系自然有了解,所以在拿到这本《通玄经》时,也曾有过疑惑——
按理说,《通玄经》著在清虚子晚年飞升的时候,相比于早起的两本书,其对道法的揣摩修为应当更加熟透,且他那些年未经大波折,思想应与先前的两本书一脉相承,融会贯通才对。何以这本书中反而降了层次,许多地方与之前的著述大相径庭,甚至许多地方显得混乱,颇有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意思呢?
然而惠平帝多年来苦心孤诣,对这本书梦寐以求,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好不容易见到这本《通玄经》,哪怕心中稍有疑惑,又怎会轻易放弃?
到了他这个地步,哪怕明知这本书是假的,在别人拿出确凿证据之前,恐怕也要自欺欺人了。
如今经许真人一番话语道明答案,惠平帝顿觉如有冷水当头淋下,叫他在温暖如春的殿中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可他还是不死心,几乎是有些垂死挣扎的,指着那泛黄脆弱的纸页,“这本书…”
许真人不像蓝道士那种迂回婉转的性子,他对权势地位无欲无求,这位皇帝在他眼中其实与常人没有太大的不同,自然不会有奉承的念头,有话也是直白说明的。他将那书随意翻了几页,“宫中藏有古画旧卷无数,圣上觉得那些可都是真迹?”
惠平帝的脸色渐渐透出了苍白。
他如何能不知道,有些人的做旧造假之术已臻化境,寻来古旧的纸张,仿制一本数百年的书籍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为了投先帝所好,还专门找了这样的能人,暗地里仿造了一副名画,以假乱真。
仿造之法虽然隐秘,却自成门派,真心寻访时并不难。焉知这本书不是有人故意仿造,再寻个稍有修为的人编造内容,意图鱼目混珠?
哪怕不是新近做旧的赝品,这几百年里,难道就没有人打着《通玄经》的名头,造假坑人吗?
眼前这本《通玄经》虽然看着像真迹,但是观其内容,跟《嘉言》、《南斗》的境界相差太多,未尝不是有人假作其书,拿来蒙骗世人。
他满心期待的让人寻来许真人,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这样荒唐的答案?
惠平帝的目光落在徐琰身上,心中无数的念头掠过。
若这个许真人是由徐琰开口推荐来的,惠平帝或许还会怀疑此人的道行修为,怀疑是他受了徐琰的指使,要说此书是伪造,进而为江洵开脱。
可许真人是蓝道士亲自推荐的人,这些年惠平帝宠信蓝道士,徐琰向来都看不顺眼,哪怕在宫里碰面上百次,两个人却是连半句话都没说过。
外面的事情惠平帝或许无法透彻了解,但是这宫闱之中,哪些人相互勾连,惠平帝心中其实有数。要说蓝道士与徐琰勾结,平白的说这本书是假造,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目光落在那本古旧的书上,惠平帝心中竟涌起挣扎。
许真人即便是蓝道士亲自推荐,但他的话又不是至臻圣言,也不是非要相信的吧?
可是,能够自欺一次,如何能够自欺第二次?
越是咀嚼许真人的那番话,越是深究这本书的内容,惠平帝便越是觉得此书是仿造而非真迹。先前的怀疑一步步放大,如今竟到了确信的境地——许真人的出现,不过是推了他一把,让惠平帝不得不认清这本书是仿造的事实。
然而惠平帝仍旧不愿意相信。
祈盼了无数个日夜,查访了无数个日夜,这本书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单凭旁人一句话就掐灭这微渺的希望,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艰难。
静静的坐了许久,惠平帝终是将那本书递到了蓝道士手中,“就按此修建吧。”——纵然未必成真,可至少还有希望啊,总胜过漫无希望的等待,不是吗?
殿堂之下,徐琰脸上掠过深深的失望之色。
哪怕早已知道皇兄对道家的痴迷,早已知道他对生死轮回的执着,如今眼睁睁的看着他这样自欺欺人、沉溺而不可自拔,也还是掩不住的失望透彻。
另一旁蓝道士捧了书,引着许真人退到内殿中去了。兄弟两个人一坐一立,各自沉默无言。
许久,惠平帝才站起身来,“五麟教的事情如何了?”
“臣弟打算明日启程,还望皇兄降旨。”徐琰躬身。
“我会拟旨,那边的兵将任你调遣。”惠平帝似乎有些犹豫,手指在一摞文书跟前逡巡了半天,终是从案头取出一本奏折递给徐琰,“你瞧瞧这个,剿灭五麟教后,细察这些事情是否属实。”
小太监将奏章交到徐琰手中,徐琰细看一遍,面色大变——
江阁老入狱后,徐琰虽然没敢深探其中明细,却也猜测过这件事是出自谁的手笔。最叫他怀疑的是魏王,因魏王和江阁老素来不睦,先前有过诬陷沈平“私藏禁.书”,想以此诱秦雄入局,继而波及江阁老的例子。这回江阁老一入狱,魏王麾下的御史们便蜂拥而上,要说魏王没有参与这件事情,那是不可能的。
徐琰也叫人打探过,魏王那里确实是动了手,呈上了许多江阁老与魏猛勾结的信件,而且其中还有秦雄的参与。
徐琰对此也不觉得惊骇,让魏王与江阁老相斗,太子坐收渔利,那是秦雄惯用的手段。
可是他几乎猜遍了所有人,想过任何一个可能参与其中的人物,却绝对没有想到,压倒江阁老的那个人,竟然会是素来不问朝政的临江王!
手里是一封临江王三个月前的请安奏折,上面先是问候惠平帝的身体,然后是闲谈家常,说了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最后轻描淡写的说了些他在封地的事情,要命的就在这里,他说有一日去魏猛家里做客,两人相谈甚欢喝得大醉,看见一副字写得极好,就问是出自谁的手笔。
魏猛当时已经酩酊大醉,当即得意洋洋的说那是出自当朝首辅江阁老的手。他还神秘兮兮的说,不止这幅字,他家里还有许多江阁老的墨宝,颇有夸赞之意。
江洵的书法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其墨宝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临江王自然也很追捧,便在奏折中开玩笑,说若是下次圣上要赏他东西,不如就多赏几幅江洵的字吧。
这封奏折到底是什么意图,临江王、惠平帝和徐琰都是心知肚明。
若仅仅是魏王他们出手,惠平帝也许还会怀疑,可这位临江王多年来偏居一隅,向来都安分守时,半点都不问政事。这回他特意以这种方式道明此事,显然也是有提醒惠平帝的意思。
也许怀疑的种子在那时就种下了,后来魏王翻出此事,惠平帝自然会想起这封请安奏折。
徐琰很了解惠平帝的性子,身在局中的人开口,他还会斟酌考量,但一个局外人涉足其中,他便容易偏信。
难怪他那样迅速的便将江阁老投入狱中,原来这伏笔,早在三个月前就打下了。
手指摩挲着奏折封皮上的锦缎,徐琰心中在迅速的权衡。好半天,惠平帝才问道:“你怎么看?”
“临江王久疏朝政,魏猛又是惠嫔娘娘的兄长,他若真的跟江洵有所勾结,恐怕未必会这样轻易的道出口。”徐琰语含怀疑,“不过兹事体大,不得不察,既然皇兄有命,臣弟奔赴五麟教时,会用心查访此事。”
“嗯。”惠平帝点了点头,“不管事实如何,务必原样呈上。”
徐琰应命,退身离去。
走出永和殿之后,徐琰依旧抿唇不语,然而心底里到底宽松了许多,瞧着那阴云之下的明瓦飞檐,心里只觉得悲凉——如果没有揭发那本《通玄经》的真伪,皇兄是不是依旧更偏信魏王?
帝王之心原本难测,然而一旦他有了执迷,那便成了软肋,一戳即中。那也是有心人手中的利器,所向披靡。
是非黑白,相信或怀疑,都只皇帝在一念之间。
所幸的是,惠平帝终究没有沉迷太深,没有深信魏王。江阁老的性命暂且无忧,如今要等待的,就是五麟教的捷报和秦雄的真面目了。
——一旦秦雄的真面目揭晓,许多事情随之大白,皇兄又怎会没有考量?
是夜收整行囊,清点人手,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徐琰便带着一行人出了京城,直往武川而去。

第82章

过了小年,年节的气氛日益浓烈,天气也渐渐有了暖意,正午的时候日头高照,暖融融的撒在庭院里,仿佛能窥见初春融和的天气。
腊月二十七的那天,朱筠家里送来了帖子,说是已经定下了亲事,要朱筠娶陆贞儿为妻。沈平是朱筠的恩师,师尊如父,因此朱家的帖子下得郑重其事,专程请沈家三人过去赴小宴,这喜事传来,多少也冲淡了沈家为蒋文英忧愁的氛围。
沈妱回到玲珑山馆的时候,已经有了朦胧的醉意。
她的酒量不算太好,平常把握着分寸,浅尝辄止。这回因为大家伙儿都高兴,席间难免多劝了几杯,沈夫人因为先前曾应诺朱家婚事,后来却不得不作罢的事情,心里多少歉疚,便叫沈妱一杯不落的喝了。
这酒醇香浓厚,虽然入口绵软,甚至带有几分回甘,但它的后劲儿却不小,虽不至于叫人头疼脑涨的,但是经马车摇晃、热气熏染,那酒意发作出来,便叫人飘飘然的。
石楠服侍着沈妱洗漱完了,一面帮她抹着护肤保养的香膏子,一面叫石榴去准备熏香。
沈妱有个毛病,旁人喝了酒后就会闹腾,但是一沾到床榻枕边,那便能呼呼大睡。她偏偏不,喝酒的时候越喝越安静,旁人醉了闹腾,她醉了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想心事,哪怕有人笑闹,她也很难跟着高兴闹腾起来。
等到她沾着了床榻,那胸腔里便扑通扑通的跳个不住,哪怕醉得天旋地转了,也还是没有半点睡意。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石楠怕沈妱失眠,便叫石榴点了安神的香熏着,等沈妱踏进卧室里的时候,便觉幽淡香气扑鼻,渐渐的心跳缓了许多。
放下软帐纱帘,外头的烛光微弱摇晃,沈妱睁着眼睛躺在榻间,目光落在那绣着海棠春光的帐子上,心思飘忽。
那软帐还是当初蒋姨妈送的,上头绣着海棠含苞,底下一丛迎春开到了最浓烈处,繁复浓密的花朵是拿金线织就,烛光下昏暗迷离,一丛丛一簇簇的仿佛蒙着云影,晦暗不明。
那种若隐若现的金绣,像极了…那人肩头的绣纹。
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徐琰,沈妱一时间有些发怔。以前她虽也曾不时的想到徐琰,却总能适时的制止,只消一个坚定的念头,便能把他的身影赶到九霄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