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凝正欲说话,身侧的公子清忽然疾飞向瀑布另一侧嶙峋的山石,楚天落紧随其后,贾笙挪至叶凝近前相护。
山石后有打斗声传来,却被瀑布声扰得隐隐约约。
几道人影起伏争斗,贾笙在旁皱眉道:“来的都是高手。”
“你要不要出手相助?”
贾笙摇头:“公子清和楚先生能应付。”
再过片刻,一道灰色的人影越过瀑布,扑通一声落在贾笙脚边,那人哼哼了两声瞪着叶凝,却动弹不得。公子清与楚天落紧随其后,各自拎了一人过来,摔在地上。
“是五毒教的人。”公子清面色冰寒,“想必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跟踪偷窥,寻出毒物的源头。”
楚天落哼了一声道:“他们功夫倒高,这一路我们竟全然未觉。”说罢去旁边扯了些藤蔓结成绳索,将三人捆在一起,看着是想将他们拖下山去。
贾笙躬身细看几人面容,将最瘦弱的男子看了半天,手指抚过他生满斑痕的脸,猛然探手到他脑后,扬手揭起一张轻薄物事。
那人“嘶”的一声低呼,已换了副面容,眉目标致,竟是个四十许的妇人!
贾笙将那人皮面具丢在地上,站起身时沉着脸。
楚天落拖了三人在前面开路,贾笙同公子清将叶凝护在正中。道旁不时有猛兽来袭,贾笙尽数驱开,向公子清道:“刚才那个女人,曾经是端亲王的手下。”
端亲王的手下?叶凝微惊,端亲王随南音太子流放南疆多年,这个妇人与五毒教同行,是她已改投五毒门下,还是…
蓦然想起君昊此前请她辨药,其中有几味邪毒便是源自西南边,与五毒教牵连颇深。
此前南音太子被刺时幸被五毒教主所救,五毒教肯冒险相救,两者必有渊源。
如果南音太子并非如表面般,只想做庸碌无为的庶人,如果他真与五毒教勾结…端亲王的旧部和五毒教人一同出现在这里,江湖与朝堂牵扯,倒别有意味了!
杞国混乱至此,于巫夜而言倒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漆 地动毒窟开

回到九经堂时当归已熬了几锅药汤给病患服下,然而收效甚微。因程小鸾从别处调的药材还未送来,叶凝也只能先等着。
五峰山寒潭的毒出现得奇怪,应非人为,那么毒物会出现,难道是地况变迁所致?
郝掌柜在留仙镇呆了一辈子,对这里的事了如指掌,叶凝便向他请教,询问近年来附近的山脉地况是否有变化,
郝掌柜点一袋烟,徐徐道:“三十年前丽淮那边有场地动,从北边的巫夜到南边的空荥都被波及。那时整个镇子都被毁了,不过也没出现什么毒物。”他吧嗒着抽几口烟,续道:“至于后来,始终平安无事。”
叶凝觉得奇怪:“您再想想,哪怕细微变化也行。”
“镇子上向来平静,也不曾开山凿渠…”他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了!五个月前有次地动,不过除去几间破旧的茅屋坍塌外,没什么影响。”
叶凝陡然明白过来,也许就是这次地动!
鬼谷中的毒越过丽淮而至桃源,又从泉眼中流出,必是自地下而来。
巫夜秘典中曾详细描述过鬼谷情况,称其坚毅牢固,万年不坏。三十年前那场地震势大力猛,毁了无数镇子,鬼谷大抵也受影响,毒窟开了裂缝。毒物自地下窜出,却始终深埋地下。直到五月前的地动,封锁毒物的最后一道屏障被毁,如茅屋坍塌一般,而后毒物便从泉眼中涌出。
理清这些头绪,叶凝便松了口气。
如此说来,这些奇毒确实是天灾而非人祸…她抿一口茶,见郝掌柜一手捻着小葫芦活络筋骨,脑海中电光火石,忽然觉得不对——
留仙镇的毒物自是应地动而出,可那是在五月前才开始。君昊让她辨别的那些毒药中,不少毒物是出自鬼谷,他们能配出那般复杂奇诡的毒药,再收集毒物配出许多药粉,定然是用了很久的时间。
所以…鬼谷毒物早已流出!恐怕不止三年五年!
这个念头冒出来,叶凝不由打了个冷颤,寒意攀上脊背。
江湖中向来不乏天纵奇才的毒家,鬼谷毒物虽奇诡非常,但既然曾有人制出那些奇毒,焉知而今不会有人再次窥破秘密?更何况…世间事无绝对,谁能保证巫夜的秘典不曾外泄?
三十年那场地震后,恐怕还有别处流出了毒物,只是别人未曾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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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鸾调运的第一波药材送到后,叶凝在药房中夙兴夜寐,顶着青黑的眼圈忙了七八日终于制出数种汤药,解了大部分奇毒。
还有些解药十分罕见,程小鸾从各处调集,得一月后才能送到,叶凝便将药材炮制和配合方法交于郝掌柜备用。
回到屋中,叶凝劳累太久,一沾枕头便睡得天昏地暗,醒时已是傍晚。
夕阳斜照入院落,当归正在花圃旁捣药,程小鸾手握一只信鸽,将精巧的信筒缚在其足。院门吱呀作响,公子清与贾笙相继而入,后面捆着几名布衣短打的男子,楚天落收尾。
楚天落和贾笙将那些人押到后院命人看守,叶凝同公子清步入客厅,正好用晚饭。
连日操劳,叶凝近来的晚饭都是在药房中解决,而今终于正经坐下来吃饭,公子清便亲自盛汤夹菜,以慰劳苦。
难得见他如此殷勤,侍奉汤羹时举止从容,叫人赏心悦目。
叶凝问起刚才那几名男子是谁,公子清道:“都是五毒教的人,趁着留仙镇出了邪毒,兴风作浪,实在可恶。”神色中颇为鄙弃。
五毒教雄踞西南,其势力比之当地官府过犹不及,不仅因其教众毒术精湛、武功不弱,还因教规严苛,不扰百姓,博得极佳的声誉。
可看公子清这模样…似乎这几人在做龌龊事,且还很严重?
叶凝追问:“那天在五峰山捉到的五毒教人呢,也和他们同伙?”
公子清点头,将这几天的事情简略道来:“那三人被关起来后,第二天夜里就有人来营救。我们将来人抓获,故意放走徐娇兰,尾随查探,发现五毒教人竟躲在山中炼制邪毒!”
他的脸上罕见的升腾起怒气:“本来留仙镇就深受祸害,五毒教众竟捉了活人试毒,炼出些乱七八糟的怪毒,在山中洞窟了关了上千个毒人!”
“什么!”叶凝几乎拍案而起。
五毒教枉称仁善,暗地里竟如此丧心病狂!以活人试毒,残害百姓,若那些怪毒流出,只怕祸害更深!
她也怒气难平:“之后呢?”
“早在两年前,留仙镇附近就常有人离奇失踪,官府始终没查出究竟。这次寻出毒窝,贾笙说动郡守,官兵倾巢而出,将那些毒物烧干净,抓了不少人。”
“那些山洞里的毒人怎么处置?”
“烧了。”
手中竹筷一抖,莲藕跌入汤碗中,叶凝吃惊:“烧了!”本以为鬼谷的毒物不可能流出,谁知而今却造成如此祸害!那些毒人无药可医,非死不得解脱,可即便有解药,值此邪毒横行之时,官府哪有余力医治?
乱境之中,人心转薄。上千人性命被一把火烧得干净,不知纵火之人是何感想?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用火焚毁,似乎唯一的方法。
叶凝从不允许自己沉浸在伤感情绪,缓了缓便继续说正事:“逸王给我的毒粉中,恐怕有些就是产自五毒教,你们抓人时,可曾见过那些毒的配方?”
有了毒方,对症用药,清除毒物会简单许多。
何况五毒教既然所图不小,潜入附近炼毒未必只这一伙,详细拷问这些人,或许还能牵扯出其他线索。找到所有的毒方,行事要方便太多!
公子清自然明白:“我会亲自审问出配方,你劳累了这么多天,先歇歇吧。”
就寝时叶凝同当归简略提了此时,当归听说毒人被烧死,想到那惨状时震惊而害怕,恨恨道:“这些人太可恶了!该让他们也尝尝毒药的滋味。”话尤未落,便听门外有人道:“小当归,要让谁尝毒药呀?”
屋门开处,秋琳携着短剑进来,风尘仆仆,脸上却挂着笑意。
“秋琳!”叶凝惊喜,将正欲行礼的她扶起,“见过公子清了么?”
“还没去见公子。”秋琳面含喜色,“沙朗若他们抓到那个跛足和尚了!”
旁边当归去厨房找些果点,秋琳续道:“跛足和尚虽没供出十方的下落,却也吐了不少。十方原本是陶唐国人,不止左眼是重瞳,他的左手上也有旧伤,只有四指。易容的本事神出鬼没,就连跛足和尚都找不到他真人。”
“十方策反那勒国师,目的是什么?”
“这点跛足和尚并不清楚,他是十方安插在那勒的棋子。听他的意思,十方身后还有倚仗,部下甚多。除了那勒,前两年扶青王室变更,花间国皇子篡位、大将军叛变风波,甚至此次杞国的政变,都脱不开他的干系!”
叶凝皱眉:“北域其他小国呢?”
“倒没提及,他的势力分布在杞国、扶青、花间,他又是陶唐国人,公主——”秋琳低声,“恐怕他是冲着巫夜来的。”
扶青、花间、杞国、陶唐四国合围,正好将巫夜困在正中。十方如此卖力地在四国挑起是非,染指政局权力,又放出关于鬼谷的流言…那些奇毒和宝藏,真的那么重要?
叶凝随手倒杯茶递给秋琳润喉,问道:“还问出别的了么?”
秋琳摇头,叶凝倒不急切:“只要捉到了他,只能慢慢问出来。”
“跛足和尚嘴硬,轻易不肯吐露,沙朗若他们严刑逼供,后来没把握住分寸…”
叶凝一惊:“他死了?”秋琳咬唇点头。
好不容易获得的线索就此断去,叶凝难免失望,想了想,从枕下拿出本极薄的医书,提笔简略记录——巫夜灭国的事情牵扯太多,叶凝怕漏了东西,便将要事简略而隐晦地记在上面,偶尔翻出来看看,或许还能给她启发。
医书以特制的莎纸做成,水蠹不侵,不易磨损,贴身携带多年后依然崭新。
叶凝转头见秋琳面含忧色,便道:“死便死了罢,循着这条线摸下去,总会有收获。”
“还有件事很奇怪,”秋琳凑上来,低声道:“跛足和尚并非九微抓获,而是有人捉了送给他。”
有这种怪事?叶凝觉得此事有趣,挑眉问道:“是什么人?”
“他捉了跛足和尚,扔在九微住处就走了,我们的人没见过他。据那和尚回忆,捉他的人是个黑衣少年,但是身手如同鬼魅,手法十分诡异。我们猜,那人应是朋友。”
是友非敌,总归是好事。叶凝看着医书上密密麻麻的记录,略是欣慰,当下让秋琳自去休息,当归取的果点也送到了秋琳的房间。
次日用饭时桌上多了一人,栗色微卷的头发,高挑健壮的身材,竟是赤翼。
饭后赤翼跟随叶凝身后,至无人处时才单膝跪地:“赤翼拜见公主!公子命我来保护公主。”
“不是有秋琳了吗。”
“公子说,两人一起更稳妥些。”
叶凝同秋琳说起此事时,秋琳目光晶亮:“我家公子绝对是良偶!他很喜欢姑娘,诚心对待公主,而且足够强大,值得依赖。”旁边当归狠狠点头。
“足够强大?”
“小时候训导我们的师父说过,真正的强大并非征服、并非占有,而是保护。公子他想要保护你,也能保护你!”秋琳说得笃定。
“可惜我前途未卜,而且终归想回到故乡。”叶凝一转身,进了药房。
秋琳和当归对视一眼,小声嘀咕:“其实,可以让公子入赘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捌 天怒京畿乱

九经堂治好染毒病人的消息放出后,风声鹤唳已久的留仙镇上,气氛终于缓和了些。仿佛乌云沉积多日,终于有一丝阳光自云缝中漏出来,虽不能普照大地,却能予人希望。
上门问药的人日渐增多,郝掌柜将几种有用的解药散出,半卖半送。
官府得知消息也松了口气。原本堆在五峰山附近的大批铁索和火油被撤走,老弱妇幼来领药时,感激涕零——
原来官府将镇上情况报到朝廷后,郑婉一面派人细查,一面却下了道密令给郡守,说若是邪毒无药可解,便将所有毒人关在五峰山,而后放火焚山。
这则消息传得飞快,在毒人得救时,听到太后竟放弃了她的子民,百姓对她唾弃不止。
消息的真假叶凝无从辨别,但想到挽救了很多性命,倒也欣慰。至于五峰山中的野兽,与世隔绝相互撕咬攻击,终有尽日,到时再用些解药,也无需挂怀。
邪毒带来的恐慌散去,叶凝沉下心时,开始考虑一件事——
鬼谷曾是巫夜最机密的所在,如今,是否该将其大白于天下?鬼谷既已有了裂缝,迟早还会有毒物流出。毁尽其中毒物,既能免其祸害,也能消除巫夜往后的隐患。
然而毕竟此事干系重大,叶凝考虑过后暂时压下,待来日与沙朗若等人共议。
公子清前后捉了十几名五毒教人,山谷毒窟被捣毁后,有几人躲过官兵逃走,公子清也派人追踪,格杀勿论。他大抵是对此恼火之极,一改往日的收敛温和,出手果断决绝,倒符合传说中统御药材半壁江山的霸气形象。
留仙镇上毒物带来的骚乱解除,只是五毒教人配置的毒药还未解,公子清便着意审问毒方。
因徐娇兰的出现涉及沉寂多年的端亲王,公子清怕独立难支,便修书君昊。次日得到君昊回信,让贾笙协同楚天落共同查明此事。
君昊的回信中,还提到了另一件事情——
他上京后暗里捉了身中眼儿媚的毒人,用了叶凝给的药粉,那毒人虽恢复了些许神智,却已记不起往事。
叶凝读罢皱眉,恰好公子清此间事了要上京,便正好随他一同入京。一则解眼儿媚邪毒,帮君昊对付郑婉,也是帮巫夜消除隐患。其二,得知十方在京城安插了人,叶凝也想寻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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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京城时,天气阴沉多雨,路上泥泞湿滑。叶凝一行不便纵马,便雇了两辆大车,公子清与赤翼同乘,叶凝带秋琳和当归在一处。
官道两旁野草凌乱,农田桑陌中积水成灾,处处皆是大雨冲刷后的痕迹。
途径京郊一处村落时,官道上有不少客商折而复返,叹息着相互传信:“别走啦,前面的路封了,绕道去吧!”
“这位大叔,前面是怎么了?”当归探头打听消息,笑容甜甜。
被询问的是个胡商,语言却是利索,见了当归笑颜便也耐心解释:“京城连着下了半月暴雨,前面的梅子河决堤,把路都冲坏啦,淹了不少人。小姑娘快绕道走!”
当归道了声谢,赶车的大汉便驱车折回,另选条道进城。这么一折腾,将近傍晚才至城门,便见沿着护城河搭了许多破帐篷,里面挤满了百姓。护城的军士在其间巡逻,见着闹事的就举起刀剑威胁,孩童啼哭妇人跪着求饶,乱成一团。
城门口排了极长的队伍,十几位老兵把手在那里,查得格外严。
待得叶凝等人进城时,已过酉时,城中阴雨连绵,有不少乞儿流窜。叶凝觉得不大对劲:“梅子河决堤后竟有这么多流民?”
旁边秋琳道:“我听他们刚才说,似乎南边闹了虫灾,又赶上京畿暴雨,才让这么多灾民永道了京城。郑太后废帝主政之后,接连出了好多乱事,百姓怨声大着呢。”
马车驶入长街,当归自去回春堂中,叶凝因与君昊有约,便便随公子清下榻在桐花客栈中。
用罢晚饭,公子清选了个临街的雅间就坐,徐徐品茶。窗外阴雨缠绵,星月皆被层云遮蔽,街上除了茫然乱转的流民,不见行人。
雅间珠帘动处,伙计恭谨的声音传来:“您请。”
叶凝随声看过去,便见云石屏风后转出个男子,黑色斗篷裹住身体,脸隐藏在宽大的帽檐下,看不分明。外面雨落不止,他的身上却不见半点雨丝,想来那斗篷是不沾雨的。
来人将斗篷大帽摘下,长舒了口气:“出来一趟可真不容易!”俊容修眉,薄唇桃花眼,竟是君昊!
“王爷这是安逸太久,想做夜行客了?”叶凝仰头薄嘲。
君昊笑了笑将斗篷搭在旁边,坐下来喝口热茶:“宫里看得严,我确实是以夜行客的身份溜了出来。时间紧迫,得快些回去。”说罢向叶凝道:“明天我想请你入宫一趟,如何?”
“入宫做什么?”
“郑太后在宫里藏了炼药的东西,我在那里寻到了两名野人。你过去看看?”
见叶凝点头,君昊又补充道:“不过要委屈你扮成个新出嫁的妇人,”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方写满字的丝帛,“我母妃的堂侄女何欢儿,去岁刚嫁给无射郡的一位主簿。母妃曾养过她一段时间,而今病中思念,宣入宫中侍疾。”
“何欢儿…”叶凝念着名字瞪了君昊一眼,“需要易容么?”
君昊桃花眼眯起正要说她天生丽质须掩饰几分,见公子清在侧,不好轻薄,便只摇摇头。转而将宫中近来变化简略道明——
郑氏废帝自立后,处境并不好。她虽参与政事多年,在朝中也有其亲信,也在六部安插了郑氏子弟,却非人心所向。这几天前朝折子不断,几大皇亲家族不知是被煽动还是愤慨郑氏行为,和郑氏闹了起来。
这些人根深蒂固,关系盘根错节,郑氏应付得捉襟见肘。精力集中在前朝,就忽略了宫廷,才让君昊得了空子。
君昊名曰为母妃侍疾,实是被郑太后软禁要挟。如此乱象下,他还能在郑氏手下自保,可见手段不低,倒让叶凝佩服。
谈了不过两刻的时间,君昊便匆匆离去。公子清将目光向叶凝脸上一扫,笑道:“何欢儿?”
叶凝瞪他一眼,也是失笑。
公子清又道:“宫中禁卫森严,子瀚也是自保艰难,进了宫万事小心。另外,郑太后那里恐怕有你的画像,要格外谨慎,少见外人。”殷切叮嘱中,是掩不住的关心。
若换作秋琳或白豆蔻听了这番话,必会暗暗惊叹公子怎会如此啰嗦细心。叶凝大概习惯了他的照拂关心,也不觉得突兀,记在了心里。
次日侵晨便有人来到桐花楼中,为叶凝梳妆打扮,讲了宫中的礼仪规矩,而后将她带到一处府邸。傍晚时分叶凝早早用晚饭,来了位小太监,接她入宫。
马车行至护城河外便止住,叶凝随他举伞,冒着大雨徒步而行。
宫城守卫森严,叶凝以前只是远远驻足而望,咒那昏君,却从未走近过。而今近了才觉其雄伟庄重,比之巫夜王宫,是另一番肃穆巍峨气象。
高大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小太监引着她默然前行。
绕过两重宫宇,迎面走来两个男子,身后均有人执伞。身材文弱者穿了官服,虽然衣摆已被雨淋透,却面含笑意。叶凝想了想,记起此人就是新近拜相,官运亨通而春风得意的沈从嘉。
沈从嘉旁边的人身材高壮,衣着打扮似是王公贵族,然而满脸虬髯,浓眉上挑,却非杞国人。
旁边太监小声提醒道:“不要乱瞧!”
叶凝觉得那人面熟,雨幕之中却分辨得不太清楚,脑海中无数光影浮过,始终记不起来。
那虬髯汉子本是昂首而行目不斜视,此时却蓦然转头盯过来,目光穿透雨幕,锐利如鹰。那一瞬的目光接触,令叶凝陡然想起,心中巨震——此人竟是弑君不成、潜逃在外的那勒国师索普!
叶凝微微愣神的功夫,索普也将她盯了片刻。原本笔直前行的两人忽然绕道过来,叶凝想要避开已是不及。
沈从嘉春风得意,同小太监说话时也是趾高气昂:“这是谁?”
“回沈大人,这是文太妃的侄女何欢儿。”文太妃本姓何,因精通诗书,为人又文静知礼,先帝在时封文妃,新帝登基后尊为太妃。
沈从嘉并不太在意这普通妇人,索普却是将叶凝深深看了两眼,目光锐利、气势深沉,看得那小太监十分惧怕。
叶凝只躬身向沈相行礼,面色沉静,坦然自若。
索普看了半天,终是挪开目光:“走吧沈大人。”
两人结伴远去,那小太监惊出身冷汗,欲待埋怨叶凝,又惧她是太妃侄女,只得闭嘴。
长廊蜿蜒,宫室巍峨,汉白玉栏杆延绵不绝,来往宫女脚步轻盈,偶尔几声人语传来,却被滴答不停的雨声掩得隐隐约约,更衬出宫廷的空荡。
耳边唯有脚步沙沙和雨打金砖的声音,嘈杂无尽,叶凝听了烦乱,心中巨浪翻滚不停——
那勒潜逃的国师索普,他怎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杞国皇宫?看方才那情势,索普定是与沈从嘉颇熟悉,想必是得郑太后看重。他们之间,又是以什么作为纽带联系?
叶凝虽不知十方背后是何势力,然而他们插手数国王室更替,轻易煽动重臣,想必手腕强劲。这股势力对巫夜虎视眈眈,不能不谨慎!
只是不知,索普出现在杞国皇宫,与十方埋在杞国的棋子是否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贰拾玖 深宫雨骤疾

文太妃所居的宜和宫相对僻静,叶凝随着内监进去,几名宫女侍在门外,殿内飘浮着淡淡的檀香味,西侧供着一尊玉佛。因雨天光线暗,此时已上了灯,一室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