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咬了咬唇。其实细算起来,顾府和皇室的瓜葛又哪里少了?顾长清和君离交好之事府中人尽皆知,而顾荣华得贵妃青睐险些选给三皇子为妃,往常又哪里不会和皇家的人打交道?顾夫人如此担心,不过是想着青梅的教养见识不及长清、荣华,怕她招事儿罢了。
不过她也理解顾夫人的心思,这番语重心长的劝说又叫刚扯了谎的她有些羞赧,忙应了,也记在了心里——顾夫人说的是永乐公主,这番话用在君离身上又何尝不是呢?毕竟身份横亘,她还是得小心。
到得二十那日,青梅忐忑的在琉璃院等着,到得巳时,便见顾夫人身边的红香亲自来了,向她道:“永乐公主府上遣了人过来,夫人叫你过去呢。”
青梅忙对镜理了理装扮,跟着红香过去了。到得流芳堂,果见接待客人的正厅中坐着位女官,看起来品位并不高,不过是意思意思而已。
顾夫人正在旁边作陪,待青梅进去了,顾夫人便叮嘱她道:“公主要召见你,可要小心伺候着。”
青梅乖巧的答应了,尝试着提了想带许氏一同去,却被顾夫人毫不犹豫的拒绝了,青梅没办法,心里只能怨许氏太实诚。
按说许氏能保护青梅至今,当初又曾做生意养家,行事也是颇机灵的。然而到了顾夫人面前,兴许时早年养成的习惯使然,总还是忘不掉忠心,说话也实诚。先前她担心青梅的身份被人发现,专和顾夫人说过此事,还将当时姚家的事儿拉了出来。
这一说倒好,顾夫人本来不怎么担心的人,听了这话反而增了担忧,恐怕京城中还有人认得许氏,便叫她终日留在府里,不得轻易出门去。
是以这番青梅虽有机会出去,却也没法带上许氏。
她深为遗憾地随那位女官出了府,门外两辆华车,一辆女官用,另一辆是为青梅准备的。青梅走近前去,才发现赶车的竟然是丹青!而丹青见她走近,居然还做了个鬼脸。
待那车行出一小段距离,青梅便按捺不住掀起车帘问道:“怎么你也来了?”
丹青瞧着左右已无他人,便低声道:“殿下吩咐了,等你去过贺家之后,要带你真的去见见永乐公主。”青梅一听,登时讶异地张嘴。不是只借个永乐公主的名头么,怎么真要带她去拜这尊佛?
行到巷口,前面的马车略略停下来等了会儿。丹青见势停下车马,上前同那位女官说了几句话,那车便向左拐走了,而后丹青便驱车往崇仁坊中的贺家行去。
到得贺家,丹青上前帮着拍门,贺子莲开门见了是他,不由诧异道:“怎么又是你!”丹青翻个白眼儿闪开身,青梅便笑着上去拉住贺子莲的手道:“莲儿,他是专程送我过来的。”
贺子莲一见是青梅,登时转嗔为喜,向内喊道:“娘、哥、怀远,你们快看是谁来啦!”说着拉她进去,自然也招呼上了丹青。
今日正好丽正书院和太学都是旬休,贺子墨此时闲着无事,正在院里教许怀远练字,听得动静便抬眼看了过来。
不过月余未见,青梅整个人却已有了些不同。若说此前的青梅只是清丽灵秀、甜美可爱,此时便比先前添了不少气度,乍一眼看过去便能叫人当做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千金。
这也怪不得青梅,以前她是市井民女,虽然也爱打扮,用的首饰多是普通的,至多也就是个小家碧玉。这次因为是借了拜见永乐公主的名头,青梅为免顾夫人疑心,自然要盛装打扮一番——白狐毛做的大氅、金累丝红宝石步瑶、红珊瑚耳环、赤金嵌白玉手镯、豆绿宫绦、玉浮雕荷花鳜鱼玉佩…
这些个东西一装饰,自然衬得青梅富丽贵气,加上她本就容颜姣好,愈发显得好看了。贺子墨瞧着她愣了片刻,许怀远却已跑过来拉着青梅的袖子道:“姐,娘呢?”
“府里有事她出不来,娘好着呢。”青梅笑着安慰,姐弟俩携手往里走。
丹青本就是个顽皮好动的性子,和青梅打了招呼说是后晌再来接她,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怕是上街闲逛去了。留下贺子墨一家人和青梅姐弟在此,倒更无拘束。
经之前誊诗的事后,青梅才发现自己的书法竟比她想象的要好很多,这自然得归功于贺子墨的严苛教导,是以对贺子墨格外添了份感激恭敬。
五个人围在一处述说,贺夫人一如既往地硬朗,贺子墨虽然还是在太学中就读,却已十分得学中几位博士的赏识,想来明年的春闱不会有太大问题。贺子莲近来身体康健了不少,脸色愈发红润,叫青梅很开心。
许怀远平常住在丽正书院里,他本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上京城后兴许是受了刺激,读书时更加用功,这次他将写的文章拿给贺子墨看,被贺子墨格外夸奖了几句。
论及青梅,她便将在顾府中的一些趣事说给他们听,提及开酒馆的事情,许怀远和贺子莲都有些迫不及待。青梅打不了保票,只能说尽快,心中却也十分明白,开酒馆的事是不能再拖的了。
几个人说话喝茶,渐渐日近晌午,一起用过了饭,正好丹青回来,便载了青梅往永乐公主府而行。

第25章 君离你别装

永乐公主在京城中府邸众多,此番丹青带青梅去的是位于金光坊中的宅邸。这金光坊地处皇城东北,附近居住的多是达官显贵,包括让青梅一直怀恨的那位尚书令何九龄也在这里有宅子。
住的贵人多了,街市比之别处自然更加整洁贵气,青梅掀起车帘一角看着那连绵的屋宇楼阁,心中啧啧称叹。
到得府门外,丹青向那小厮们打个招呼,不多时便有位婆子走出来引青梅进去。青梅瞧里面屋宇恢弘,雕梁画栋,虽然院落并不十分宽敞,却也隐然富贵气象。加之两侧有几名侍卫守着,金甲带刀,无形中便有几分威仪,叫人心生敬畏。
行到一处拱门时,那婆子停下不再前行,青梅和侍书走近内院,便由两位穿着光鲜的丫鬟引路。
内院比之外面愈发恢弘精致,两侧间杂植着芭蕉海棠,堆了奇绝山石,青梅对这些了解不多,是以并不太识货。她毕竟年纪还小,此时凝神屏气走在路上,眼风虽然向两旁扫着,却也不敢四处张望。
到得一处阁楼前,门口守着的丫鬟躬身向内道:“启禀公主,人来了。”
屋内隐约传来一声人语,那丫鬟掀起帘子,便有人引着青梅进屋。甫一入内,迎面便是一阵幽幽的甜香入鼻,前面摆着一架紫檀木屏风,看着已有了些年岁,上面绘着松鹤延年,想必是出自名人手笔。
青梅深吸了口气,转过那扇屏风,只是跟着前行却不敢抬头。
脚下铺着厚厚的软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忽听前面轻轻“啪”的一声,仿佛棋子落盘,清脆而沉缓,接着便听有人道:“三郎,这次恐怕又是你输。”而后便是一道极熟悉的声音笑道:“皇姐棋艺高超,佩服。”
君离也在这里?青梅心下诧异,行走间微微抬眼循声偷看过去,便见前面一位衣饰华丽的美人转过身来。她忙低眉看着地面,往前走了两步,在旁边丫鬟的指引下跪在地上行礼道:“民女曲青梅拜见公主殿下、三皇子殿下。”
“抬头让我瞧瞧。”
青梅便仰起脸来,目光扫过永乐公主的脸庞,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然而只是那一眼便已叫她惊叹——
在初上京城的那日,她也曾在街上遇到过永乐公主的车驾,彼时她混在人群之中,只看得到车马的盛美华丽,那只柔白的手掀起车帘时,她也曾瞥见永乐公主美艳的容色。后来中秋夜护城河边,也曾远远瞧见永乐公主点亮灯楼,仿佛临凡仙人。
那时候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离这位尊贵的女人这般近。
面前的人梳着凤头,柔亮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挽椎成髻,戴着朝阳五凤挂珠钗,正中还有颗红宝石,耳边东珠作珰有如明月,一袭妃色浮光锦鸡心对襟袄,边沿处绣花繁密精致,似以金丝织就。衣饰固然华贵,却丝毫不掩其容色,精致的眉目中隐然威仪。
青梅对“天家气象”四个字终于有了粗浅的认知,此时恭顺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永乐公主瞧了一眼便道:“听三郎说,你酿的果子酒很好?”青梅应了声“是。”永乐公主便道:“京中难得有上好的果子酒,你便酿些来与我尝尝。”
这就是给她机会了!青梅高兴之极,连忙回道:“承蒙公主不弃,青梅定当尽心竭力,为公主奉上最好的果子酒!”若是连永乐公主都爱上她的果子酒了,难道顾夫人还能拦着她不许酿酒?青梅心里喜滋滋的。
永乐公主笑了笑道:“起身吧。”
旁边君离随口道:“这丫头志气大着呢,听丹青说,她还想在京里开个酒馆。”不同于以往亲近随和的形象,此时的君离锦衣在身,端然而坐时满身贵气。不过他将事情推给了丹青,又摆出一副跟青梅并不熟悉的样子,仿佛说的不过是件趣事。
青梅瞬时便明白了过来——君离这是在公主面前做样子呢。
不过想想也是,君离何等尊贵的身份,虽然平常爱玩闹游冶,相与的大多也都是贵家公子。若是让永乐公主知道他和青梅那般熟稔,又如此热心的牵线搭桥,恐怕反而会让公主生出忌讳,不再帮她吧?
青梅可不敢奢望永乐公主能高看她一眼。正经的官家嫡女都未必能得公主青睐,何况她这平白冒出的义女?
想通了这一节,青梅自然也要做出和三皇子不熟的模样,目光半点都没往他那边挪。
永乐公主格外将青梅打量了一眼,道:“若真酿得好,也是好事,女孩儿家不愿困于闺中,能有这份心思倒也难得。”这便是赞同青梅开酒馆的事了。
青梅心里简直要乐开了花。久闻永乐公主深明大义,常言巾帼何必让须眉,果然如此!杞国虽则民风开放,也有过不少出名的女商贾,不过在贵族官宦之家,宁可让闺女天天困在闺阁养花逗鸟,也不愿让女儿家沾惹太多铜臭,永乐公主倒是看得开。
她连忙谢了一句,永乐公主挥了挥手继续转身去下棋,青梅也不敢再打搅,只福了福,跟着丫鬟出去了。
这一路自然也没敢张望,她心中雀跃之极,直到出了府门坐上马车才哈哈笑出声来。
丹青瞧见她这般激动的模样,不由失笑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公主叫我酿酒给她!”青梅喜笑颜开。这事要放在顾荣华那里,她定然会不屑地撇着嘴说,有什么可高兴的,说到底还是伺候公主的活儿,没的低了身份。甚至顾含英,恐怕也会有这样的想头。
青梅却是半点也没想到这上面。莫说她如今其实没什么身份,就算有,若这能以果子酒打动了永乐公主,有公主帮着她说话,顾夫人难道还要阻止她开酒馆?
不过欣喜之下,青梅却也告诫自己,还是要尽量和君离保持距离!
从前生出过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此时就该彻彻底底的赶出脑海,再用冰凉的水浸得死死的了。就算没有永乐公主这一茬,单凭君离皇子的身份,她生出那些念头便是自寻死路!这么一想,内心深处便生出一股空落忧伤,她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如此且喜且忧的一阵,青梅心肠百转,到得顾府门口时才将心思收敛起来。
后晌的流芳堂中格外安静一些,外面的仆妇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扯着闲话,廊下两个小丫头在喂雀儿,却也是兴致缺缺的模样。青梅走进院里去,正倚在廊下红漆柱上打瞌睡的小丫头木鱼儿便站起身,掀起了帘子。
进得屋内,里面也是静悄悄的,大概是顾夫人累了正打盹儿歇息呢。
青梅脚步一顿就想退出去。她原是想着,今早公主府专门派了个女官来接她,公主的态度是一回事,顾夫人肯定会担心她行事是否出岔子,所以回来后赶着来了这边。不过顾夫人正在歇息…青梅想了想,便想转身退出去。
云石屏风后脚步声微响,就听红香低声道:“是谁?”
青梅只得走过去道:“红香姐姐,是我。”红香是顾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连顾荣华都要给她七分面子,青梅便称了声“姐姐。”
“姑娘回来啦,夫人刚还念叨呢,怕你受委屈。这会儿夫人正歇着…”红香话还没说完,就听里面顾夫人懒懒的道:“谁呀?”
红香只得和青梅一起进去,道:“是二姑娘来了。”——自打青梅进了顾府,在顾夫人的嘱咐下,她便成了府里的二姑娘,顾含英退了一步,排行第三。
这间是顾夫人往常和女儿们说话闲聊所用,起居的卧室在东隔间里。青梅走进去时,就见顾夫人旁边的木珠儿正轻轻给顾夫人搥腿,见了顾夫人出声便忙放下东西,扶着她坐起来。
青梅上前去贴在顾夫人身边,撒娇道:“青梅不懂事,打扰母亲歇息了。”
“不妨,今天没什么事吧?”顾夫人揉了揉鬓角,显得有些疲累。
旁边木珠儿捧了用清水润湿的帕子过来,青梅顺手接过递给了顾夫人,回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公主说想尝尝果子酒,叫我酿一些给她送过去。女儿定会尽心去做的。”
这卧室向里还有个小隔间,平常顾夫人兴起时做个针线裁个花样什么的。此时隔间的软帘掀起,顾荣华走了出来,道:“想喝酒自去街市上买,怎么叫你去做?难道还要我们下人一般伺候着她?”语气中十分不屑,目光投向青梅时颇有几分怨气,仿佛是嫌她丢了顾府的人。
顾夫人对顾荣华素来宠爱,忽视了她语气中对青梅的不屑责备,只是道:“毕竟是公主,还是不能得罪的。花样子找到了?”
“找了三幅,我这就回去做了,娘您先歇着。”顾荣华都没走到顾夫人跟前来,说完便抬腿走了。
顾夫人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继而向青梅道:“既然如此,你便用心做吧,别叫人挑出不是。”青梅应下了,见顾夫人神情有些恹恹的,似乎藏了什么心事,说话时也稍有些心不在焉,青梅陪着说了两句话也就走了。
她独自一人行走,比顾荣华带着丫鬟缓行的要快些,出了流芳堂没走几步便远远瞧见了顾荣华的身影。
青梅一想着顾荣华刚才那眼神就有气,便轻哼了一声,选另一条路走了——
顾荣华有什么好指责她的呢?青梅想。先前她提出要搬出顾府时,是顾夫人强留着不放,又不是她赖在府里。顾荣华自是顺风顺水,身份矜贵,轻而易举就能博得贵妃的喜欢。可她呢?身份低微的事实无法更改,想要凭本事来博得公主的欣赏,做喜欢做的事,难道也错了?

第26章 尚书心难测

到得琉璃院中,青梅将今儿的事情拣要紧的和许氏说了,哄得她欢喜了好半天。因觉得顾荣华母女俩表现实在有些奇怪,青梅便将绿珠叫到了跟前。
因青梅近来畏寒,绿珠进来时正好拿着给她新换的手炉,青梅就势将火炉抱着,直白问道:“今儿去母亲那里,我瞧着她的气色不大好,是有什么事么?”
绿珠愣了愣道:“也没什么事呀。”
“你再想想。”青梅有些担忧,“母亲气色不好我看着也难受,有心要宽慰母亲,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生怕惹她更加不高兴。是不是我近来去公主府上,惹得母亲不高兴了?大姐姐今天也为这个说我呢。”
毕竟不是正经主子,青梅说话时自然不会太有底气。若换成了顾荣华甚至顾含英,只要威压逼问就行,何须扯谎解释?青梅发现有个好些的身份,还是很管用的。
“姑娘想多了。”绿珠笑了笑,眼风一扫,瞧见外面玉钗送了碗红枣暖姜汤进来,便暂时住了嘴,让青梅将手炉抱紧些,免得难受——这是葵水的第二日,虽然青梅并不觉得疼痛,抱着个手炉终归会更舒服。
待得玉钗走出去,绿珠才道:“荣姑娘生气恐怕还是为了二郎的事儿,迁怒别人呢。”顾荣华在家骄纵惯了,确实爱将小性儿使在别人身上,绿珠对此深有体会。
“二哥哥又怎么了?”青梅捧着姜汤喝了一口。
“夫人做主想把温家的姑娘说给二郎,二郎又不愿意,晌午的时候还在流芳堂拌嘴了。”
“结果呢,二哥哥拗得过母亲么?”青梅好奇。
绿珠笑了笑道:“后来是夫人请了老爷出面,才让二郎答应了。”
青梅这会儿已将一小碗红枣姜汤喝入腹中,只觉全身都温暖舒适起来,点头“哦”了一声,表明她知道了。想到顾夫人母子因她而起隔阂,不管谁是谁非,青梅终究是有些歉疚的,正想着要不要寻个时机劝劝顾长清,就见金钗走进门来,回禀道:“姑娘,老爷派人叫你去一趟涵今堂。”
去涵今堂?青梅闻言有点意外。
涵今堂与博古馆毗邻,最初都是作为书房而修建的,后来为了方便起居,又在里面增修了住人的屋子,一样分派了人去伺候,只是和内院相比起来,里面的丫鬟少一些而已。博古馆属顾长清所有,涵今堂则是顾尚书常用。
非但青梅,就连绿珠都有些意外,问金钗道:“你听清楚了,是老爷派的人?”
金钗点了点头道:“听清楚了的,来传话的是涵今堂的洪妈妈,我认得她。”
绿珠这才相信了这消息。青梅虽然意外,却也不敢耽误,叫金钗取了斗篷来披着,又换了暖和的羊皮小靴。因冬日里天黑得早,现下已近入暮,外面气温愈发的低,她本就是身子虚弱的时候,害怕冷风侵体便将手炉抱在了怀里。
从琉璃院到涵今堂并不近,青梅眼瞧着天色要晚了,便带着绿珠匆匆而行,也无暇看暮色中安谧的假山冰池了,心中只是思量顾尚书为何找她——
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是永乐公主的事情罢,可这些事顾夫人说也就是了,何必劳动他?难道是为了君离?她虽不懂朝堂上的事情,可顾尚书父子都在朝为官,皇子公主皆是浸染着朝政权力长大的,若真如此,这里面的水可就深了。
心中思量不定,到得涵今堂,便见里面灯烛明亮,昏暗的天色中也瞧不清院里布局。青梅跟着洪妈妈走进屋中,就见顾尚书站在紫檀大案前,半个身子藏在一摞高高的文书之后。
“给父亲问安。”她跪在地上,显得十分恭敬。
“过来坐着。”顾尚书虽然面色严肃,语气却还是缓和的,他挥手叫人都退了出去,问青梅道:“当年你父亲的事情都知道吧?”
青梅万万没料到他会提到这茬,站起身来点头道:“奶娘都同我说过了。”
顾尚书点了点头,盯着案上的一份文书几番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将原先打算说的话给咽了回去,只是缓缓道:“毕竟是在京城中,往后行事切记谨慎小心。听说你挺得永乐公主赏识,今天还去了公主府?”
得永乐公主赏识?这一点青梅可不敢太拔高自己,也没敢依顾尚书之命真的坐在旁边的圆椅上,只是答道:“永乐公主确实召见了我,叫我酿些果子酒给她。”目光偷偷往顾尚书脸上瞟了瞟,心下只是诧异——
明明刚才是提起了父亲的事,怎么现在又不说了?
当年曲衡通敌谋反之事在朝野中闹得沸沸扬扬,还有人为了给他求情而遭贬谪,过了两三年才安静下来。如今事隔多年,由一位政客提及父亲的案子,青梅心里像是有猫爪在挠一样,可是顾尚书似乎是不打算说了,要不要再提一下呢?
“那便用心去做吧,能得永乐公主青睐是你的机缘。”顾尚书面色不变,转身从后面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递给青梅,“书法不错就好好练着。过两天跟你母亲去武安侯府逛逛,楚夫人喜欢行事周全的姑娘。”
这般叮咛嘱咐乍一听便是个慈父的模样,似乎是很对青梅着想的样子。可没头没脑的提上了武安侯府,青梅就觉得奇怪了。
不过顾尚书这样的老狐狸当前,青梅还不敢走神多想,只是乖巧的应下了。鼓了鼓勇气,她开口问道:“刚才您提及家父,是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事。”顾尚书挥了挥手,唤了洪妈妈进来道:“天色晚了,送姑娘回去吧。”便由洪妈妈送青梅出门,陪她们往琉璃院而行。
外面天色已经昏暗,洪妈妈便找了盏琉璃灯笼提在手里。
府中万物格外静谧,假山花树黑睽睽的立在远处,冰冷的风吹过来时,青梅脑海中更加清醒了起来。沉默行走之间,她不断琢磨着今天顾尚书的意思。
这么贸然地叫她过去,又毫不避讳的提及当年旧事,恐怕还是为了父亲的事。可他为何又压下不说了呢?官居尚书之位,顾尚书应该并不会是临时起意提及过往,可事到临头他又压下不提,究竟是什么心思?
提起永乐公主的意图自不必说,武安侯府呢?
武安侯府那是何等人家?勋功卓著、战绩显赫,武安侯宝刀未老,人称“凶神”的楚小将军更是风头正劲的新秀。若论政事,顾尚书应该是愿意拉拢武安侯府的。
可这跟她有何关系?顾尚书叫她博得楚夫人欢心,莫非是有结亲的意思?可明显这种事情上顾荣华才更得力啊,怎么她也得去博楚夫人的欢心?莫不是武安侯府还有个什么不起眼的庶子,顾尚书打着他的主意?
果然顾尚书召她上京就没安好心,青梅皱了皱鼻子,她才不想进那种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