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铺子门面狭窄,不甚起眼,进到里面却宽敞古朴,摆着的却都是价值不菲的宝物。
令容原本只是进去逛逛,谁料扫了几眼,却被角落里一只玉虎吸引住了。那虎两寸高,拿上好的羊脂玉雕刻而成,威风凛凛,神态逼真,瞧着十分眼熟。
她快步过去,捧起玉虎,翻过一瞧,底下果然是记忆里的徽记。
这可真是缘分了!
前世为给舅舅宋建春贺寿,她曾在潭州有名的玉器店里挑中一只玉虎,质地细腻,雕刻精湛,其做工、外形、徽记,乃至额头那浑然天成的乳黄王字,都跟眼前这只一模一样。宋建春属虎,那徽记的玉匠是前朝名家,宋建春素来爱他手艺,得了礼物爱不释手。
如今机缘巧合碰见,买了这玉虎送过去,岂不正好?
令容大喜,叫来伙计,问这玉虎价钱。
那伙计却甚是为难,见韩蛰紧跟在令容身后,便道:“夫人眼光倒好。只是这玉虎已经有人定了,怕是不好卖给您,不如再瞧瞧别的?咱们铺面虽小,里头东西都是东家亲自挑的——东家的眼光在秭归是出了名的。”
“已经有人定了?”令容稍觉失望。
铺子里摆着的自然都是上等,这玉虎的意义却截然不同。她满心舍不得,又不好夺人所爱,正想搁下,斜刺里伸出韩蛰的手,将玉虎接了过去。
“喜欢这件吗?”他问。
令容颔首,侧转身看着玉虎,“想买了送给舅舅。他喜欢这些。”
韩蛰会意,遂问那伙计,“是谁定的,住在哪里?”他腰间悬着漆黑的剑,眉目沉厉,那伙计想解释,又怕说不清,索性叫他们稍待,入内跟掌柜禀报了一声,过了片刻,请出一位二十岁出头的锦衣男子来。
“就是这位范公子,银子都说好了。”伙计躬身跟在后面,陪着笑,转过头却轻轻叹气。
韩蛰抬眉,“这玉虎是你定的?”
“是我。”范公子俊美秀目,一身质地不菲的绫罗,手中折扇风雅,不看玉虎,却看向令容。旋即目光一亮,桃花眼眯了眯,随口赞道:“这位姑娘好相貌。”
韩蛰皱眉,不动声色地挡在令容跟前,“多少银子?”
“二百两银子。”
“两千,我拿走。”韩蛰的语气是惯常的冷淡,有些发号施令的意味。
“哟,口气不小!”范公子轻摇折扇,看都不看玉虎,目光绕过韩蛰,还往令容身上瞟,“可惜小爷不缺这点银子,哪怕你再出十倍的价钱,不卖就是不卖!这东西小爷瞧上了,哪怕买了扔到烂泥里,也不卖!”
令容气结。
这玉虎质地出众做工精湛,怎么都不可能只值二百银子,方才她留意观察,范公子说价钱时那伙计在旁无奈叹气,显然有些猫腻。再看这倨傲骄横神态,想必是此人有势倚仗,强取豪夺——那东家既然能开玉器铺,身家必定不薄,会吃这样的亏,看来这范公子来头不小。
她心中暗恨,只听韩蛰道:“两千,现付。”
声音已冷沉许多,夹杂不悦。
那范公子横行惯了,见韩蛰气势虽冷厉,衣裳质地不算名贵,且无人随从,想必是哪儿的小将军,嗤的一笑,折扇摇到一半,“不”字才出口,手腕便被韩蛰拧住。
折扇“啪”的掉在地上,范公子大怒,立时呼痛,“你做什么!光天化日行凶么?”
“范自谦还在牢里。”韩蛰答非所问,眉目冷沉,“强取豪夺也算罪名。”
这名头报出来,范公子的呼痛戛然而止。
骄横放肆的神态稍稍收敛,他看向韩蛰,“你是什么人?”
“今日我就算废你这条手臂,你姑姑也难追究,信不信?”
“你…”范公子愣住,见韩蛰眸色一沉,腕间有剧痛传来,忙道:“等等!”
“卖不卖?”韩蛰手指加力。
范公子疼得额头都快冒汗了,忙点头,“卖给你,卖给你就是!”
韩蛰这才松手,取银票递给伙计,命将玉虎包起来,递给令容。
令容喜出望外,心里一合计,今日已花了韩蛰不少银钱,回京后该补上,遂盈盈笑道:“舅舅属虎,所以买这玉虎给他。今日多谢夫君。”
“谢什么。”韩蛰淡声,侧头觑她,“他也是我舅舅。”
说的也有道理,和离之前夫妻一体,也无需分得太清。
令容转而问道:“方才那人夫君认识吗?”
“是河东节度使范通的儿子,仗着范贵妃胡作非为。”
难怪!范家巨富却还如此强取豪夺,从河东跑到归州地界耍赖,活该被韩蛰教训。
令容抱着玉虎,心满意足。
两人走出很远,范公子还站在玉器铺子门口,满目恼恨。直等两人背影消失在街角,他才回身入内,喝命伙计找来笔墨,将韩蛰和令容的相貌画出来——能迅速记住旁人相貌,半分不差的画出,形神兼具,这算是他最突出的天赋了。
可惜这天赋没用在正事上,大多用来记仇报复了。

礼物既已齐备,回客栈的路上,令容又随手挑了几样首饰。
韩蛰临行前往关押长孙敬的客房走了一遭,两炷香后出来,召樊衡单独嘱咐了几句,让他将长孙敬带往山南节度使处,回京后不许张扬此事。归州即属山南道,樊衡应命,带了四人随行,押送长孙敬离开。
韩蛰跟令容用过午饭,也动身前往潭州。
归州到潭州不算太远,韩蛰来时孑然一身,疾驰如电,回程带了令容,走得倒颇慢。
途中经过一处名胜,还带着令容去逛了一圈。
晚间宿在客栈,两人仍旧同榻而睡,相安无事。
翌日天气晴好,令容这一路都是金环束发,为免宋建春挂心,特地请伙计找了妆娘,梳个漂亮的发髻,一扫先前的阴霾丧气。
金簪挽发,珠钗斜挑,耳边点缀明珠,乌鸦鸦的发髻盘起,娇艳明丽。
令容揽镜自照,甚为满意,这才跟韩蛰前往宋家。
正是晌午,宋家宅邸紧邻州府衙署,宋建春忙了整个前晌,才要用饭,听见门房说锦衣司使韩大人带着金州的表姑娘来拜见,惊愕之余喜出望外,亲自出来迎接。
宋重光听见了,也觉意外,忙跟在身后。
门房早已接了韩蛰的马和大小包裹,满面含笑的请二人绕过照壁往里走。
令容前世初至潭州,就是住在这府里,后来宋建春升任刺史,宅邸也不曾变过。从外头街巷到门口石狮匾额、照壁花厅,这府里的一草一木,整整七年时间,全都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甚至比金州的娘家还要熟悉。
前世活了二十年,幼时模糊的记忆不算,烙刻在她脑海的大半事情发生在这座府邸。
丧命重活,在傅家时,她只觉得庆幸。
到了这里,刻意遗忘却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记忆全都翻涌而来。
她记得初至潭州时娘亲的伤心病弱,宋建春眼角的潮润,记得宋重光的甜言蜜语和狠心背弃,记得无数个睁眼到天亮的夜晚,记得韩蛰的闯入和唐突话语,记得临上京前她坐入马车,宋建春骑马陪在旁边——当时宋建春的言语,她甚至都记得清清楚楚。
令容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
甬道拐角处,宋建春爽朗的笑声传来,初冬阳光尚且和暖,迎面而来的男人魁梧健朗,并非前世阴雨中的痛心悲伤。
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伤心的娘亲,而是她的夫君韩蛰。
那一瞬,前世记忆与此刻情景碰撞,令她喉头微微发热。
“舅舅!”令容快步上前,盈盈行礼。
第55章 吃醋
暮春一别, 宋建春已有大半年没见令容,欣慰之下,忙搀扶起来。听旁边韩蛰也拱手叫了声“舅舅”,更觉意外, 含笑请往厅中。
宋重光紧随而至,见过韩蛰后,看向令容,“表妹, 许久不见。”
令容亦行礼问候, “表哥。”
十六岁的少年郎身量竹子似的往高窜, 站在熟悉的宅邸, 渐渐跟记忆重叠。
令容竭力不去想旧事,跟着宋建春往里走,进了垂花门, 见舅母阮氏迎来,便也见礼。到得厅中,令容将礼物奉上,宋建春见了玉虎自是欢喜, 阮氏也颇喜欢那金钗,唯独宋重光的笑容颇为勉强,摩挲笔墨,仿佛出神。
很快宴席齐备, 众人挪往厅中用饭。
宋建春最初的惊喜过去, 见令容和韩蛰孤身而来, 别说仆从丫鬟,事先连个打招呼的信都没递,不免疑惑,道:“娇娇这回是来潭州,没带人跟着吗?”
令容瞧着韩蛰,抿唇微笑不语。
韩蛰便道:“这事原本是我疏忽。南边冯璋谋逆的事传到京城,令容担心舅兄,特地回金州探问消息,谁知被刑部走失的一名犯人撞见,挟持南下。因怕她出岔子,锦衣司一路尾随,到归州地界,才有惊无险地将她救出。她在府里总记挂舅舅,特地过来探望。”
宋建春目光微紧,看向令容,“那贼人可伤了你?”
“没有。他只是拿我开路,倒没亏待。而且夫君来得及时,又没露半点破绽,那人还没回过神,我就被救出来了。”令容眉眼含笑,脸色红润,显然已无碍。
宋建春松了口气。
旁边宋重光却听得心惊,挑眉看向韩蛰,“表妹回金州,身边没人跟着吗?那人既然拿表妹开路,想必是知道她的身份。往后出入,还是该多安排人保护。”
语气中颇带不满。
韩蛰瞥他一眼,难得的好脾气,“往后自会留意。”
“人能安然无恙地救回来就好,”宋建春打圆场,“冯璋的事我也见了邸报,听说势头凶猛,不太好对付。益儿在楚州为官,处境如何?”
“他已修书给家里,说蒙朋友搭救,性命暂时无碍。”
宋建春颔首,遂说起冯璋的事来,韩蛰说起此事,也颇忧心忡忡。

饭后宋建春和韩蛰自去衙署,宋重光被宋建春亲自送去隔壁书院,留令容在府里,跟阮氏说话作伴。
靖宁伯府家破人亡之前,阮氏待令容还不错,这会儿自然也和颜悦色。
令容前世虽跟她不睦,隔世再见,有了杨氏那样的好婆母,对旧事的芥蒂反倒不太深,只拿阮氏当舅母来待,倒也融洽。
两人在花厅喝茶,阮氏问及令容出嫁后的情形,令容也报喜不报忧。
听得韩家婆母慈爱,小姑和气,阮氏还颇惋惜地打趣道:“去年初你舅舅还提过,说你和重光自幼处得和睦,且你的品貌出挑,想着娶来做儿媳,谁知却被韩家抢了先。他家既然不错,我也放心。”遂叫人选了两样礼物,让令容转给杨氏,算一点心意。
令容谢了,对打趣的话避而不应。
兴许是对阮氏并无期待,前世阮氏变了嘴脸,她烦厌之余,只觉世态炎凉,如今回想,旧事皆可翻篇。唯有宋重光,像是扎在心底的一根刺,至今见了,仍不时勾动回忆。
不过比起最初,那些回忆又淡了许多。
走在宋家后园,令容想起更多的,竟然是那个平淡无奇的后晌。
——初夏天热,牡丹开得正好,她睡在青石上,一睁眼就看到站在跟前的男人,神色端肃,目光深邃。彼时的韩蛰已居于相位,气度沉稳,行事老辣,叫人过目难忘。
令容走到牡丹丛边,坐在青石上,阖眼再睁开,仿佛又看到韩蛰站在跟前。
“若和离了,我娶你。”
风吹过,仿佛还能闻到他转身后的淡然酒气。
令容手握绢帕,忽然一笑。
他娶到了她,如今她却仍想和离。
前世和离,是因宋重光辜负了她,此生呢?
细想起来,韩蛰待她其实已不错了。他那样肩负重担的人,对亲妹妹韩瑶都没甚耐心,厨房和随身之物不许旁人碰触,却处处为她破例,甚至数番亲自下厨,为她烹饪美食。被长孙敬劫持后,他专程来救,素来沉稳冷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日却心跳极快,当着众多下属的面,任由她惊慌抱着。
甚至那晚情意萌动,他生气出屋,回榻后仍然肯抱着她入睡。
倘若不是唐解忧数番生事,不是老太爷虎视眈眈,不是前路叵测,以杨氏的慈爱照拂,韩瑶的爽快友善,韩蛰身为夫君的担当和宽容,她该满足的。
更何况,韩蛰还那样出类拔萃。

前尘旧事翻滚,令容出神许久,等晚间韩蛰回屋时,格外多几分耐心。
韩蛰先前为公务而来,住在潭州招待朝廷重臣的客馆中,如今既携令容拜望舅舅,阮氏便命人打扫客房,安顿两人住下。晚间饭后,宋建春还特地留下韩蛰喝了几杯。
冬夜暗沉,屋内明烛高照,因怕令容夜里畏寒,角落里还笼了个火盆。
韩蛰卷着满身寒凉夜风入内,绕过门口的云石屏风,便被令容伸手扶住。
“夫君今晚仿佛喝了不少,舅母备了醒酒汤,待会喝一碗吧。”她扶着韩蛰走至内间,让他站好了,便帮他宽衣。卸了蹀躞,衣裳解到一半,见韩蛰只管站着瞧她,便又催促,“瞧什么,先解衣裳。”
“好。”韩蛰应声,伸开双臂。
令容凑过去帮他宽衣,还没碰到他领口,便觉韩蛰身子前倾靠过来,忙扶住。
韩蛰的怀抱就势收拢,将她箍在胸前。
令容微恼,“夫君!”
“有点晕。”韩蛰解释,“舅舅藏了不少好酒。”
令容失笑,“我还以为夫君海量呢。舅舅爱喝烈酒,容易上头,过会儿就好了。”见他不肯站好,拖过去扔到榻上,才将外裳剥下来。又端了醒酒汤过去,“喝一碗吗?”
韩蛰接过,将醒酒汤喝尽,却拉着令容的手臂不放。
令容闻着他满身酒气,见他目光灼灼,跟平常的冷淡姿态迥异,想起那晚客栈的事,直觉韩蛰今晚不太对劲,心里不由一跳。客房里热水齐备,丫鬟仆妇都已退出,只剩两人独对。他这幅模样,令容有点慌,试着掰他手指,那指头跟铁铸似的纹丝不动,便道:“夫君你做什么?”
“我的妻子,碰不得?”韩蛰声音低沉,盯着她,掌心热意透过衣衫清晰传来。
令容微愕。
嫁给韩蛰将近一年,她就见他喝过两次酒,头回是去年除夕,次回是年初去金州娘家的时候。两回他都喝得不算多,举止也如常——至少不会胡乱说话。那双向来深邃冷沉的眼睛里,也甚少像今晚这样,目光带着火苗似的。
这目光让她忐忑,遂胡诌,“我只是拿着碗…“
话音未落,手臂猛然一紧,天旋地转之间,她整个人被韩蛰揽着腰带到榻上,轻易被压在身下。旋即,韩蛰便如猛虎般扑过来,手肘撑在床榻,俯身盯着她。
“宋重光是你的表哥。”
“嗯。”
“你们从前相处得很好?”
“还算…可以。”
“他很关心你,”韩蛰声音有点含糊,眼底深沉,鼻息热热的扑在令容脸上,“不止是长孙敬挟持你的事,还关心你在婆家的处境,让我这做夫君的好生待你,还跟我说了很多你从前的事。酒后吐真言——那是真心话。”
“所以?”
韩蛰顿了一下,半晌才道:“你执意和离,是不是为他?”
令容愣住,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夫君以为,是我对他有私情,所以想和离?”
韩蛰仍将她困在身下,却不说话。最初令容说要休书时,他以为那是气话,为唐解忧的连番生事、为太夫人的刻薄言辞,他知道她的委屈不满,故而顺她心意安抚,将唐解忧逐出相府,跟老太爷摆明态度。后来归州那晚,意乱情迷时她提起和离的事,他才知道,她是真心想和离的,恐怕还是为府里乱糟糟的事。
直到今晚。
三四回壶酒入腹,醉的不止是他,还有宋重光。
宋建春在席间提了令容幼时的许多事,言下之意,是令容自幼娇生惯养,希望他能宽容照拂——韩蛰当然乐意。后来宋建春暂时离席,宋重光也提了许多旧事,却多是表兄妹的趣事,说令容天性散漫不喜拘束,末了,还郑重其事地说,若非圣旨赐婚,令容本该是宋家的人,倘若令容在韩家待得不开心,他会在潭州等着。
说这句话的时候宋重光已醉了,却字字分明。
韩蛰强忍住揍他的冲动,心里发堵。
两人成婚前,他曾命樊衡打探傅家底细,只知傅宋两府交情极深,却不知表兄妹有意定亲的事。虽说宋重光未必能入令容的眼,但念及表兄妹从前的交情和宋重光贼心不死的觊觎,他仍觉得憋闷,莫名烦躁。
最初令容嫁入韩家,便有意无意的躲着他,不肯亲近,至今仍心存和离。
会是为这青梅竹马的表哥,最初就没打算留在韩家吗?
酒意驱使下,韩蛰迫切想知道答案。
他紧盯着令容,半晌才见她往后缩了缩,“我想和离,不是为他。”
“那么——”韩蛰凑得更近,将她困在床榻角落,沉声道:“你躲着我作甚?”
第56章 意乱
逼仄的床榻间, 全是韩蛰醉醺醺的酒气。
令容懵了片刻,才明白韩蛰的意思。背后是板壁,前面是韩蛰的胸膛,她退无可退, 避无可避,咬了咬唇,竭力让语气平缓,“我最初确实躲着夫君, 但那跟表哥无关。夫君也不必疑神疑鬼, 我从前虽跟表哥相处融洽, 却视他如兄长, 没有半点旁的心思。”
咫尺距离,鼻息交织,韩蛰仍旧盯着她, 双目深浓。
醉得不轻,居然还记得刨根问底!
令容无奈,只好道:“我躲着夫君,是因为害怕。”
“为何害怕?”
“夫君年纪轻轻就居于高位, 锦衣司使心狠手辣的名头,京城内外谁人不知?我长在闺中,见识短浅,在家时听见这些, 难免误会夫君性情冷厉, 待人凶狠。”令容偷着瞧他神色, 见韩蛰并无不豫,接着道:“那时我心中害怕,所以小心翼翼,不敢招惹。”
“就为这传言?”韩蛰显然不信。
令容咬咬牙,“夫君两番议亲,却有克妻之名…”她试着推了推韩蛰胸膛,见他退开些,才坐直身子,小声道:“爹娘生我养我,实属不易。令容不求荣华富贵,只想保住性命安稳度日,怕举止差错触怒夫君,所以尽量躲开。”
韩蛰长长“哦”了一声,手臂绕到令容背后,轻易将她两只手腕捉住。
“成婚一年,我克过你吗?”
令容迟疑了下,不敢提她对克妻内情的揣测,只道:“成婚至今,夫君带我出游两回,都碰见有人刺杀,这回还被人捉住当人质,大概…夫君跟我真的是八字不合。夫君天生命好,不怕这点风波,我却胆小惜命。”她说到这里,看了看韩蛰的眼睛,心里有些难过,却仍狠心道:“我想和离,是怕拖累夫君,也是怕不慎丢了性命,跟旁人没半点干系。”
屋内安静得只有呼吸声,她忐忑等了片刻,见他动了动唇角像是在笑。
“就为这个?”他问。
“嗯。”令容颔首。
“我待你如何?”
“夫君待我很好。”
“你有别的意中人?”
“没有!”
“那就不许再提和离。”韩蛰一锤定音,“我不会克你,更不会放你。”

这是什么歪道理!
令容欲哭无泪,背在身后的两只手腕被他捏得紧,扭了扭挣脱不开,只好道:“这件事等夫君酒醒了再商议,我手腕疼,夫君先松开。”
韩蛰醉意醺醺,凑得更近,几乎贴到她鼻尖,有点戏谑的笑意,“亲我一下,我就放开。”
令容被他酒气熏得脸上发热,闻言,两颊更如火烧。她尝试了两下,拗不过韩蛰的力气,而男人带着热气的胸膛却越贴越近,素来深邃清冷的眸中也添了火苗,像是缓缓扑向猎物的猛兽,炙热的鼻息扫在她脸上。
她迟疑了下,决定妥协,“说话算数?”
“嗯。”
令容无计可施,稍稍抬头,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好了。”她侧头避开他目光,脸颊蒸红。
韩蛰紧盯着她,入目的娇柔羞窘之态催动情.潮,他舔了舔唇,声音低哑,“不算。”
令容恼羞成怒,“你怎么——唔!”后脑猛然被扣住,惊呼脱口之前,双唇便被他封住。
浓烈的酒气席卷而来,他的嘴唇干燥炙热,蹭在她唇上,有点疼。
逼仄的床榻间酒气蒸腾,韩蛰吻得颇重,一手紧握她试图反抗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摩挲她脸颊。不满足于柔软嫩唇,趁着她喘息之机,无师自通地撬开唇舌,攻袭而入。唇舌纠缠时,身体也越贴越紧,勾着她后腰,贴向滚烫坚硬的小腹。
令容脑子里轰然一声。
韩蛰亦然。
醉酒后勉强绷着的弦在她亲吻过来时铮然断裂,素日压抑的念头在那一瞬排山倒海般涌入脑海。柔嫩的肌肤,香软的唇舌,玲珑的娇躯,酒气令他唇舌干燥,唯有肆意攫取,吸吮掠夺。
胸腔里的闷气和身体的燥热交杂,在她身躯贴过来时,却有种意料之外的舒服畅快。
身体却也愈发紧绷,甚至发疼。
带着薄茧的手指从脸颊滑落,到肩头,到胸前,狠狠辗转后,袭向腰间。
令容大惊,顾不上手腕被握得疼痛,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