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庭安常年习武,身材极好,宽肩瘦腰紧致有力。不过他性子冷,青姈自知冲喜的夫妻只在名分,也从不敢有旁的心思,只小心涂抹膏药,多余的半寸都不敢碰。
那晚可能是离别的情绪作祟,她有点分神,不小心将膏药蹭到别处,手忙脚乱的擦。
原本端坐如山岳的戴庭安却猛然勾住她腰身,直到天翻地覆被他困在怀里,青姈才看清他当时的眼神,清冷的双眸微红,寸寸逼近时,交织的呼吸是温热的。
那张脸俊美如玉,盯着她时,滚动的喉结处似有细汗。
青姈被吓傻了,缩着肩膀不知所措。
好在戴庭安极为克制,在触到她嘴唇前停止了发疯,而后猛然起身离开床榻。
没过片刻,里间响起冷水浇落的声音。
他没再让她照顾,隔着门框让她回屋歇息,直到她背着小包袱离府,都没腾时间见她。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春梦,青姈有时觉得戴庭安或许不是她看到的那样清冷自持,有时又觉得那只是他忽然发疯,与她无关。
但偶尔念及,仍会心乱如麻。
作者有话要说:就想撕下面具,看他本性毕露=w=
仙女们中秋节快乐呀!


第12章
一句要脱衣服的戏语,勾起青姈对那场春梦般仓促的记忆,旧梦萦回。戴庭安却没察觉,押着猎物很早就抵达了刑部。
飞驰回来的马车颠得几乎散架,车内的嫌犯各自昏迷,人事不知。
消息传到肃王府时,那边正品着香茶赏红梅。
元和帝的后宫里美人充盈,子嗣却很单薄,膝下只顾皇后所出的肃王和陈贵妃所出的恭王两个儿子。万千尊荣集于两位皇子之身,肃王府便修得格外轩昂恢弘,门上红漆涂金,饰以云纹金蟠螭,屋顶覆着上等青色琉璃瓦,不逊于东宫。
就连隔壁的园林也被肃王纳入囊中,因肃王妃最爱梅花,栽了满园梅树。
今日肃王妃得空,邀了极亲近的永穆长公主和镇国公府女眷来赏梅,满目绮罗珠翠,暖阁里莺声燕语。
因都是亲戚,肃王亦抽空作陪,兴致怡然。听随从说长史孙温有急事商议,他还当是宫里有事,匆匆赶去。谁知到得那边,迎接他的却是蔡家出事的噩耗。
肃王听了,拍案大怒。
蔡家管事落入刑部大牢,无异于送到了梁相手里,刑部虽不像皇城司那样手段阴毒、行事无忌,种种酷刑招呼上去,也能逼得硬汉松口,更何况是蔡家管事那样的人?到时候撕开口子,他就休想安生。
肃王暗将蔡隐骂个狗血淋头,一时间却束手无策。
这还得从元和帝登基的隐情说起。

大魏建国已近六十年,太.祖皇帝草莽出身,在分崩离析的烽烟里异军突起,平定南边各处势力后登基称帝。可惜彼时国力贫弱,眼睁睁看着北边仍有大片河山被凉国侵占,却无力收复。
太宗皇帝继承父志,休养生息,加固边防。
到了建昭皇帝,也就是戴庭安的爷爷,国库财力和军中兵将足可与北凉争锋,便动了收复河山的念头。建昭帝膝下两个儿子,嫡长所出的太子有勇有谋,亦明辨是非胸怀天下,次子安王则资质平庸,为建昭帝所不喜。
为鼓舞士气,太子亲往边塞督战。
有他当主心骨,亲自调兵遣将,加之多年厉兵秣马后边塞猛将辈出,迎着北凉的铁蹄连收十座紧要城池,将四州之地收回朝廷,令举朝振奋。
可惜战事凶险,太子不慎遇袭,重伤回京后终不治而亡。
建昭帝痛心之极,为太子加谥号“明”,并立其独苗为皇太孙,彼时戴庭安才三岁。
战事告捷却痛失爱子,建昭帝本就为这场仗殚精竭虑、不眠不休,遭了打击后重病一场。是年冬天,东宫起了场离奇的大火,迁居其中的皇太孙无辜丧命,建昭帝盛怒之下杀了安王的生母,没多久建昭帝病逝,元和帝于正月登基。
当时民间传言如沸,怀疑明太子与皇太孙皆死于安王的阴谋。甚至连建昭帝都是在连遭打击、重病卧床时,被亲儿子篡夺了皇位。
这些消息无从印证,但当时因这些传闻,皇城司暗里杀了不少人。
而元和帝也对儿子格外忌惮,朝堂上虽常令肃王分忧,却从来不提立储之事。朝政也多交给他格外信重的相爷梁勋,不许儿子与重臣过从甚密,至于结交武将这种事,更是心照不宣的忌讳。
若肃王的行径被查实,哪怕不至于褫夺封号,少说也得脱两层皮。
且梁相紧盯此案,他没法公然插手。
肃王拧眉沉思,孙温亦胆战心惊。
好半晌,孙温终于想起个人,附在肃王耳畔低语几句,得了首肯后赶紧去办。

孙温找的人叫薛玉。
此人诚如其名,虽是男儿之身,长得却秀美如玉,面如春月,目似朗星,同侪之中算是上等的长相。只是他出身微寒,父亲是穷乡僻壤的秀才,母亲也是小吏之女,他自幼读书,文采极好,十多年前上京赴考,勉强挂在春榜之末。
这般学识容貌,放在州县定能混出个名堂,在京城这种卧虎藏龙、俊杰辈出的地方,却只能默默无闻。
薛玉从末等小吏熬起,到二十三岁时仍只是个流外小吏,勉强糊口。
偏他心气很高,不肯出京城谋职,孑然一身在京城度日。后来他时来运转,结识了工部侍郎丧夫归家的女儿苏染冬,颇受苏家照拂。再后来,薛玉便娶了苏染冬,借岳丈之力谋了个八品官职。
如今他年才三十,当着七品的大理寺主簿,岳父过世后没了人提拔,正谋求出路。
先前薛玉曾数次寻孙温的门路,想投入肃王门下。
孙温不好碰刑部,也不敢寻熟人惹嫌疑,自然就想到了他。
见王府长史造访,薛玉受宠若惊,殷勤地迎入府中,热情地呈上精致的点心茶水。
孙温很谨慎,先试探口风。
薛玉很快听出话音,当即表了忠心,愿为肃王殿下万死不辞。
勾结武将之事,孙温当然不敢透露,见他确实有心投靠,便说有两个嫌烦困在刑部,肃王殿下不便出面讨要,望他设个法子将嫌烦调往大理寺。只消离了刑部大牢,事情就好办得多。
薛玉问明了身份,思索片刻,很快就想起来了——
“先前兵部尚书陈文毅的案子,不知长史是否记得?那陈文毅早就死在流放途中,却有人说背后另有情由,让大理寺复核,案子扔了很久也还没人过问。下官倒是看过卷宗,里头有点小事,或许能拿来当个提审犯人的借口。”
孙温眼睛一亮,“当真?”
“不妨一试。下官自会暗中转圜,拿公文去要人。”薛玉躬身为礼。
孙温大笑,“好!等你的消息!只要有人能接触他们,事情就好办了。”届时设法串通说辞,下套翻供,铁证如山与构陷污蔑之间,须凭生性多疑的皇帝推断揣度,可寻机转圜。
孙温甚喜,回去跟肃王复了命,吩咐薛玉尽快去办。

染坊街的小院里,青姈尚不知她继父的案子又被人拿来当了借口。
她此刻正被堵在院门。
从宿州回来后,青姈先去冯家贪了几日清静,才同徐嬷嬷回住处。
关于母亲死因的推测得以印证,陈绍夫妇的恶行只差推上公堂。但如今的京兆尹已不像建昭帝时那样清正,明镜蒙了尘,她势单力孤,在牵涉人命的官司上想赢白家,有个后盾会更稳妥。
可京城那么大,她想求助戴庭安,最好送个见面礼。
从哪里突破呢?
青姈想了一路也没头绪。
到了住处,几乎是意料之中的,陈绍夫妇看见她便冲了过来,口中抱怨道:“你怎么回事?丢下个字条就跑得不见踪影,要不是亲眼看着你出门,我都以为是被谁给绑走了,差点去报官。家里乱成这样,就不能叫我们省省心?”
青姈看着白氏翻动的嘴皮,面沉如水。
“去了宿州。”她淡声敷衍。
陈绍夫妇在那一瞬停了聒噪,试探道:“去宿州做什么?”
“看望舅舅一家。”青姈声音低沉,疲惫道:“我很累,想进去歇着。”
白氏做贼心虚,被捏住嘴巴似的没吱声,往旁边让开,又扯了扯陈绍的衣袖。夫妻俩才想退回屋里,猛抬头见外面站了个锦衣端重的身影,脸上登时露出惊喜,笑道:“哎呀,顾公子!你何时来的,快请进,到里面喝茶。”
那笑容,活像见到财神爷似的。
青姈诧然回头,就看到一袭藏青的大氅,缎面拿银线绣了暗纹,细密的滚边如水纹蔓延而上,领间水貂光润雍容,衬着玉冠下眉目疏朗的那张脸,如华岳端然,却又风度翩翩。
顾藏舟站在黄昏的小巷,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内敛。
见她抬眼看来,顾藏舟微笑了笑,低声道:“柔柔。”
他是唯一知道她小名的外男,每回念着这名字,语气都格外温柔。
青姈的神情在那瞬间凝固。
她有多久没看到顾藏舟了呢?
似乎没多久,上次见到他是十月初,他出京城办差前曾来看她。但这月余时日之外,却又横亘了更为漫长的时光,离得最近的记忆不是在十月,而是在深浓迷雾里,她看到他娇妻端庄、儿女绕膝,撑着镇国公府的门楣。
年少时的娇羞心事在苦难后磨得所剩无几,此刻重逢,物是人非。
青姈呆呆看着那张脸,很多事划过脑海。
于是青姈的脑海里,一半是戴庭安,一半是前世与顾藏舟最后相处的情形。
前尘旧事撞上的那瞬间,电光火石似的,她忽然记起件本不该在此刻琢磨的事。
那件事她以前没太放在心上,几乎快要忘记,但若是把它跟戴庭安去宿州的事搁到一起…青姈猛然打了个激灵——戴庭安前世重伤昏迷,顾家借机把她推去冲喜,或许真的跟那件事有关!
而那件事的主人公,似乎是叫薛玉。
青姈竭力将让她心跳骤疾的念头压下,看着眼前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顾藏舟:初恋前来报到。
戴前夫:让让,我是她夫君。
蟹蟹WEIIEWIIIII的地雷~mua!


第13章
狭窄逼仄的小巷,顾藏舟站在萧瑟晚风里,看着青姈骤然收紧却仿佛心不在此的目光,握拳清咳了声。披风微动,他往前走了两步,“发什么呆呢?”
“我——”青姈回过神,目光在他眉眼逡巡,片刻后退了半步,屈膝道:“顾公子。”
顾藏舟明显愣了下。
她以前叫他“顾大哥”,数年如此,从未这样生分。
青姈避过他的目光,瞥了眼笑容近乎谄媚的陈绍夫妇,暗自蹙眉,遂请徐嬷嬷先行回屋,她敛着披风,转身又出了院门,顺便带上门扇,“顾公子有事吗?”
她的声音温软如旧,却比离别前疏离了太多。
顾藏舟不明所以,将藏在背后的手伸出来,是个红漆描金的提梁漆盒,“刚从遂州回来,不知你近来是否顺遂,先来看看。里头是点小心意,你先用着。”说着又看了眼低矮破旧的门框,道:“还是不肯搬去住吗?”
青姈知他所指,摇了摇头。
顾藏舟见她如此,叹气道:“我知道你想什么。夏天也就罢了,如今冷成这样,屋里笼着炭盆都不够暖和,这地方如此破旧,怎能住人?你若不肯白住,就当是我赁给你,先撑过这个冬天。”
“不用麻烦的,这里能住。”青姈抬眉看着他,眉眼沉静。
曾颇为熟悉甚至期许过将来的人,此刻重逢,心底里却觉得陌生。
青姈跟顾藏舟认识得很早,她跟着谢冬阳入京没多久就碰见了。
那是元和八年的夏天,她才七岁,顾藏舟十三,在端午龙舟赛上碰见,摩肩接踵的锦绣衣堆里,少年逃出宴席到河边看龙舟,见旁边被人群挤着的窦氏抱着她吃力,便叫她坐在肩上,再由窦氏扶着。
那天青姈玩得开心,也记住了锦衣少年的风姿。
后来又在街上偶遇过,顾藏舟竟然还记得她。
但彼时的交情,仅止于这种偶遇。
直到后来母亲改嫁给陈文毅,青姈跟着去赴一些宴席时,才常与他碰面。那会儿她已是豆蔻之年的少女,容貌身段都慢慢长开,与出身公府相府的美人齐名,而顾藏舟也年近弱冠,公府的苦心栽培之下,行事持重沉稳,在元和帝跟前都常得嘉许。
锦绣朱门里重逢,都是年华正茂的翘楚,旧缘牵系,彼此倾心。
顾藏舟跟陈文毅试探婚事口风,虽未得准信,却也有了几分把握,待青姈格外关怀周到。甚至连顾四姑娘都仿佛有所察觉,偶尔会在人群里含笑瞥她。顾藏舟还曾对她说,他会说服祖父,在她及笄时便上门提亲。
若事情顺利,那该是明年。
可惜青姈没等到。
陈文毅获罪入狱,顾藏舟据理力争,四处为他奔走,却因此触怒国公爷,被关在宗祠里跪了数个日夜,还被国公爷下了禁令,不许再跟她往来。
青姈是嫁给戴庭安并得知些许内情后才想通的。继父的冤案很可能就是肃王的手笔,肃王是顾皇后所出,顾家又怎会允许嫡长孙为肃王费心斩除的阶下囚奔走?更不可能让她这出身低微的罪臣之女嫁入公府。
若她早点明白,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痴心了。
青姈理了理鬓发,没接那漆盒。
“顾公子的照拂与好意,我铭记在心。但这东西我不能收,非但这盒子,往后公子的所有好意我都不能收。天色已晚,请回吧,往后别再来了。”
她说着,退后两步想转身离开。
顾藏舟猛地拽住她手腕,“柔柔——”
他的手隔着衣裳死死握紧,指腹被风吹得冰凉,贴在她手背,被青姈用力挣脱。
顾藏舟不明白办了趟差事回来,她怎会忽然变脸,摆出这般一刀两断的姿态,只当是府里长辈心存不满,暗地里对她做了什么,急道:“是不是我家人…”
“没有。”青姈赶紧否认,“这个月我从没见过尊府的人。”
“那你这是何意?”
“意思就是公子请回,往后别再来了。”
语气清冷,她垂着眼眸,跟先前见到他时欢喜的模样迥异。
顾藏舟直觉面前的青姈跟他离开时的样子稍有不同,却又说不上是哪里。她的容貌长相、衣裳打扮都如旧时,就连眉眼目光…
他猛地一愣,细心看她的神情。
青姈怕露馅,别过脸不看他,只低声道:“往后别再来了,真的。过往的事我会忘干净,顾公子,对不住。”说罢不等顾藏舟开口,迅速回身进了院子,倒扣上院门。
陈绍夫妻俩正蹑手蹑脚地贴在墙边偷听,都诧然看着她,见青姈狠狠瞪过来,缩了缩脖子赶紧躲回屋。
青姈拿后背抵着门扇,胸脯微微起伏。

等了很久之后门外始终没传来脚步声,顾藏舟必定还没走。
青姈咬着牙默默进了旧屋。
心里毕竟还是难受的,因顾藏舟的出现,提醒着三四年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些时日如江河溪流一去不返,顾藏舟仍是公府里贵重显赫的顾藏舟,谢青姈却已不是爹娘呵宠着的谢青姈。
她可能嫁给很多人,唯独不可能嫁给顾藏舟。
抛开肃王府与国公府,顾藏舟待她很好,也帮过她很多,她欠着他。但他是公府嫡长孙,肩上挑着家族的兴衰重担,凡事都须顾全大局,身不由己。他的婚事牵系着家族的前程,不容半点任性。
顾藏舟想娶她,须先说服身为国公爷和国丈的祖父,可顾公爷怎么可能点头?今时今日,他还能忍耐顾藏舟无伤大雅的小动作,但若顾藏舟为她做出不利于公府的事,顾家舍不得动孙子,还不能动她吗?更何况,陈文毅的死很可能是肃王的手笔。
可这些话青姈没法跟顾藏舟说。
即便说了,此刻的他也听不进去。
身在公府,见惯了宫廷高门的做派,他肯定比她更清楚这些道理,只是拗着性子不肯死心。但往往,世事会跟温水里煮死青蛙一样,推着人一步步前行,最终让他死心、认命,或早或晚而已。
就像他前世最终娶了高门之女,夫妻举案齐眉,儿女绕膝承欢。
而她临死时记在心里的,也是戴庭安。
青姈坐在榻上,拿被褥蒙住了头脸,埋首在昏暗里,直到徐嬷嬷走进来轻轻将她抱住。

青姈不知道顾藏舟是何时走的,反正徐嬷嬷星夜去栓门时,外面街巷空静。
青姈吃完饭,如常梳洗睡觉。
此后的几日间,她的脑袋又渐渐被戴庭安占据。
她趁着空闲的时候,细细回想那件电光火石般窜入脑海的旧事。
是在元和十六年——也就是明年的春天,青姈去寺里上香,听见一群官家夫人在茶院里围着议论京城里新近的种种传闻。她原本没打算听,直到听见有人提起陈文毅三个字,忙寻了个茶座,侧耳细听。
那群夫人议论的是薛玉。
说他攀附高官,取了苏家的女儿,仗着苏家的照顾才得以提拔当官,却在外养着外室孽子。为了攀上肃王的关系,薛玉不惜拿死去的兵部尚书陈文毅做文章,在朝堂上用奸诈阴险的诡计搅弄风雨。
如今他后院起火,被自家夫人和离后反手打了一榔头,夺去官职流放京外,也是活该。
青姈听见事涉继父,便找顾藏舟打听详细。
顾藏舟很快就打听了原委。
原来是薛玉为向肃王表忠心,借大理寺重核陈文毅旧案的由头,要走了两个刑部从宿州捉来的要犯,从中兴风作浪、串供设套,不止推卸了肃王勾结武将的罪名,还反咬梁相诬陷皇子。
结果薛玉后院起火,养的外室被正室苏染冬察觉。
那苏染冬却不是好欺负的。
除了父亲曾任工部侍郎外,她的外祖父郑公是拿着封地的伯爷,外祖母是当年战功赫赫的柱国大将军的独女,手里一支铁杖是太.祖皇帝亲赐,连元和帝都得给几分面子。郑家虽距京城有千里之遥,虽不插手京城之事,却是家资雄厚,时常照拂外孙女。
苏染冬性情刚烈,哪会吃这亏?
盛怒之下,她一直诉状递到京兆尹,要与薛玉和离。被背叛的女人由爱生怒,不止划清跟前夫的界限,还抖露出薛玉为肃王做走狗等许多事,闹出不小的动静。
薛玉因此被重惩,苏染冬飘然回乡。
被儿子蒙蔽的元和帝大怒之下命刑部严查案情,肃王也因此受责。
查案的担子似乎是落在戴庭安头上的,他遇刺重伤也是在那之后的半个月,若青姈猜得没错,应该是被侯府的人借机阴了。而戴庭安重病后,铜墙铁壁裂出缝隙,皇太孙的身份稍有泄露,哪怕只是疑影,也足以给侯府招致灭顶之灾。
戴庭安纵东山再起,也白吃了近十年的苦,折损兵将无数。
若是这次她能够出点力气,帮他避过那场大难呢?
作者有话要说:青姈:计上心头.gif


第14章
靖远侯府里,戴庭安近日有点烦闷。
从宿州回来后,他没歇两天便又往京郊去办了件事情,蔡家那两人留在大牢里,由刑部侍郎亲自审问。因元和帝对戴毅当初执掌兵权、声名盛隆的猜忌未消,戴庭安摆着懒散姿态,事毕后适时抽手,没再掺和。
——此事是梁勋亲自过问,这位极得盛宠的相爷恨不得踩死肃王,当然会深挖到底。
谁知梁相看中的刑部侍郎竟也有打盹的时候。
大理寺横插一脚提审疑犯,肃王从中做些手脚,原本确凿的证据被蒙了层疑云。
如今梁相跟肃王互掐,戴庭安暂且按兵不动。
但费了心血捉疑犯回京,却被猪一样的同僚搞出纰漏,戴庭安心里毕竟不痛快,掩了密室的门翻看卷宗,两个时辰才出来。
已是腊月初了,冬日里天黑得早,才刚戌时,夜色就已深浓。
一弯新月自东山攀上树梢,铺了满地清寒。
正厅里灯火通明,照着悬在当厅的漆黑断剑,魏鸣挺直腰背守在门外,靠窗的短榻上锦褥铺得厚暖,上面坐着个贵妇人——
燕尾青的锦衣裁得合身,并未着意刺绣,也没用金绦玉佩,那纽扣却贵重,于素净里衬出几分贵气。她的头发很浓,堆成了圆髻,虽只用玉簪装点,却如黑缎裹着明珠,衬得面容端庄温柔。
是戴毅的发妻周氏。
戴庭安见到她,原本阴沉如堆云的眼底稍露暖色,躬身施礼,“母亲。”
“还没吃饭吧?魏鸣,叫人摆饭。”周氏起身,看他眉间有疲色,过去点了凝神静气的香。仆妇端来杯盘碗盏摆好后退出去,周氏朝魏鸣递个眼色,等屋门关上了,低声道:“我今晚过来,是跟你商量明天的贺礼。”
“徐相的生辰贺礼?”
“对,你打算怎么送呢?”
“让韩四拟了单子,母亲瞧瞧。”戴庭安回身取了礼单递给她,扒拉着菜等她细看。
他三岁逃出火海,流亡在外,假托戴毅养子的名义藏在军中,一直都是周氏照顾,母子俩感情极深。周氏出身不高,待人也和气温婉,骨子里却跟青竹似的柔韧刚强,熬过十几年的艰辛,哪怕感情深厚的丈夫战死沙场时也没被催垮。
回京之后,周氏以靖远侯府二夫人的身份行走在皇宫高门之间,戴庭安性情虽冷,待她却格外敬重,往来送礼的事也多由她安排。
周氏看罢礼单,颔首笑道:“分寸拿捏得很好。”
戴庭安唇角微挑,“明日送礼后我早点回府。”
“随你,反正徐相不计较这个,也没人敢说你。梁勋跟肃王正闹着,咱们不必引火烧身。”周氏坐在他对面,因吃过饭,只拿银勺慢慢舀些汤喝。看着儿子日益沉稳冷峻的眉眼,她迟疑了下,道:“后晌去你祖父那里时,老人家又提起了你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