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嬛今日穿得严实,领口几乎到了锁骨,从那衣领缝隙往里瞧,也只有稍许雪白。
倒是那起伏的弧线曼妙,秀腮雪颔,肌肤柔嫩得没半点瑕疵。
永王目光顿了一瞬,没打算勾出红线细看,只绕回她面前,微微一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带着善意似的,眉眼勾人。
玉嬛却无端想起梁靖那句“表里不一”的评价来,没敢对视他的目光,恭敬垂眸。
耳边便是他的声音,“令尊为官勤恳,这回遭受无妄之灾贬回魏州,本王都觉得不平。你也别怕,既然本王要查此案,必会将背后真凶连根拔起。往后,也不会再有人敢伤令尊。”
他这样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诚挚。
玉嬛小心地瞥他一眼,旋即屈膝行礼,“多谢殿下。”

待冯氏母女离开,长史便凑到永王跟前。
“殿下觉得如何?”
“瞧着心性单纯,长得却漂亮,讨人喜欢。”永王指尖摩挲,看了眼窗外,想到那一抹婉转丽色,眼底掠过一丝晦暗笑意。
不过当务之急,却是另一件事,遂问道:“秦骁如何了?”
“还在狱中关着,嘴巴很紧。”
永王颔首,摆驾出了客馆,直奔州衙大狱,单独提审秦骁。
自从端午刺杀失手,被人重伤活捉,秦骁在狱中已经关了将近半月。原本骁勇英武的悍将明显憔悴消瘦了,后悔与担忧交杂折磨,叫他在无数个夜晚难以入眠,在牢狱冷硬的床板上辗转反侧。
而今再度被提到刑讯室,曾精光奕奕的眼睛已然晦暗。
狱卒随从都已屏退,唯有永王和长史站在阴暗的刑具旁,贵重精致的锦衣锈了金丝银线,被汹汹火把照着,有暗沉的光泽。而那衣袍旁边,便是花样百出的刑具,上头是积攒了多年的干涸血迹。
秦骁手脚借被铁僚锁着,垂头跪在冰冷地面。
永王绕他走了一圈,啧的一声,手里的玉扇探出,挑起他下巴。
“这么点挫折,就撑不住了?”
“殿下恕罪。”秦骁的声音压得极低,含糊而懊悔,“是卑职办事…”
“失利”二字尚未出口,便被永王堵在唇上的手指拦住。尊贵的皇子面带微笑,微微俯身,声音很低,却带着寒意,“本王亲临这污秽之地,不是想听你说这些。事已至此,众人亲眼所见,你的罪行无从洗脱,本王只能按律法办事,免得露了痕迹。”
秦骁瞳仁骤缩,有点慌乱地抬头看他。
永王面上笑意如旧,明明是温润脸庞,被火光照着,却有点诡异的阴狠。
“放心,刺杀失利罪不至死,多的是东山再起的机会。本王会照顾你的妻女,只要秦将军会办事,将来富贵尊荣,岂止一介小小的都尉。”
这语气里半是利诱,半是威胁。
秦骁十指悄然握成了拳头,“殿下会关照卑职的家人?”
“当然。我若不关照,旁人便会找上门,此刻性命能否保住,都说不准。放心,她们都还在府里,旁人难以近身。”永王顿了一下,蹲身在他跟前,“你的身手在魏州少有对手,怎么连个文官的命都拿不到?”
“是有人暗中保护。”
“谁?”
“卑职还没查明。”秦骁毕竟只是个武将,杀人的事办得顺手,要抽丝剥茧顺蔓摸瓜,却没那本事,只如实道:“谢家外围有人护着,刺客去了三回都没能成事,卑职才亲自动手。谁知对方占了先机,在梭子岭设伏,那人武功极好,属下不是他的对手。”
“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人?”
“对,是他。”
秦骁想起那人的箭术身手,仍觉胆寒,那份狠厉迅捷,哪怕边关利箭穿石、刀头舔血的猛将都未必能及。放眼整个魏州都没这般人才,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永王盯着他,也从这位铁血汉子的眼底察觉稍许畏惧。
他沉吟片刻,贴在秦骁耳边嘱咐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过后派了人手到谢府外探查,结果却叫他几乎跌了手中的茶杯——在谢府周遭暗中保护的,竟似乎是东宫太子的人?
在朝堂打压贬谪,暗地里又派人保护,这东宫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难道也是察觉了谢玉嬛的身份,有意拉拢当助力?
想想又觉得不对,当年太师府的旧人活下来的太少,他手里那老妇人都来得艰难,东宫未必有那能耐。更何况,先打压贬谪,再照顾拉拢,天底下没这样办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晏平哥哥:呵呵!
蟹蟹小院子的地雷么么啾~!!


第15章 第 15 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有过一回,就能有第二回。
永王派人在谢府周围探查虚实,陈九自然不会毫无察觉,悉数报到梁靖跟前。
梁靖对此倒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叫陈九仍旧盯梢,别露出异样——只要永王别发现他的踪迹,旁的事情都不足挂齿。
而关于端午那日刺杀的事,也很快就有了消息。
永王殿下亲自查案,挨个提审了当日活捉的刺客和秦骁,铁证如山,秦骁也无从抵赖,那张铁铸般的嘴在严严实实封了半月后,总算肯张开,承认当日的罪行。这之后,便是更棘手的问题了——
以四品武将的官职去刺杀谢鸿,还摆出那么大的阵仗,是出于何种目的?
刺客们收了银钱奉命办事,对背后的弯弯绕绕一无所知,此事只能盯着秦骁一人。
永王甚有耐心,在狱中慢慢地审,慢慢地磨,数日之后,终于撬开秦骁的嘴,承认他之前曾跟东宫有过往来,不过当时他被酷刑折磨得几近昏迷,吐露了这点消息后便人事不知。永王叫陪同审讯的官员记下,留待秦骁醒了再审。
这场审讯并未在密室,永王有意审给人看,在场的人手混杂。
随即,消息便递到了梁靖跟前。
梁靖听罢,眸色微沉,眼底浮起寒意。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秉公办案的姿态,终究是藏不住狐狸尾巴,要把脏水往东宫泼,想必不出几日,秦骁便能架不住酷刑,招认出东宫太子来。
但如今案子在永王手里,秦骁受制于人,只能听凭永王摆布,想动手脚并非易事。
梁靖惦记此事,用完午饭后便独自沉吟。
玉嬛进去时,就见他站在廊下,一袭鸦青的锦衣,被雨丝淋得半湿也浑然不觉。
这两日天气阴着,雨势起起落落,缠绵不绝,昨晚连着下了整夜,今日便只有沾衣欲湿的雨丝飘着,呼吸间尽是潮润的湿气。
她脚步顿了下,叫石榴收了伞,提起裙裾避开甬道的积水走过去。
梁靖已经瞧见她了,目光从柔润脸颊挪向腰身,而后落在手里的食盒上。
“又是什么好东西?”他侧身靠在廊柱,眼底厉色收敛,倒有点期待的神情。
玉嬛笑而不语,径直进了屋,揭开那缠枝红漆的锦盒,从中捧出一碗乳鸽浓汤,“喏,晌午才做的,味道可香呢。喝一碗,对伤势有好处。”
他的伤势早就好了,她这样说,分明就是揶揄他假装伤势的事。
梁靖唇角动了动,面不更色地接过,“多谢费心。”
“晏大哥客气。”玉嬛只觉此人脸皮有点厚,戏谑的言辞也咽回腹中,在厅里慢慢踱步,吩咐小丫鬟,“这花都快开败了,另剪一束。还有那熏香,这两天下雨潮湿,该换个来熏,许婆婆那儿宝贝多着呢。晏大哥是客人,都精心点。”
丫鬟连声应着,梁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一碗汤喝完,果然滋味甚好,梁靖吃得心满意足,又随口问道:“清丰府都尉府上的人,你有认识的吗?”
清丰府都尉?可不就是那带人刺杀她全家的秦骁嘛!
如今正是永王查案的关键时候,秦骁又是死鸭子嘴硬的症结所在,玉嬛觉得这问题大有来头,当即颔首,“当然有,他女儿跟我同龄,每回出去都能碰着,渊源不浅呢。怎么,晏大哥找她有事?”
“嗯。有法子让她出来吗?”
玉嬛目光一顿,唇边原本揶揄的笑也渐而严肃,朝石榴递个眼色,等人都出去了,便坐到梁靖对面,“自从秦骁下了牢狱,他府上便被人看管,如今永王殿下接手,更是防范得厉害,想动粗是肯定不行的,只能设法让她偷溜出来。”
“你有法子?”
法子嘛…
玉嬛想着秦春罗素日行事和性情,唇角渐渐翘起,扬声叫石榴进来。

客院里诸事齐备,笔墨纸砚也不例外。
石榴惯常伺候玉嬛读书写字,做事颇为机灵,很快便研好磨,取了张素净的宣纸铺开,拿镇纸压着,又蘸笔递到玉嬛手里。
蝇头小楷挥于笔端,却不是女儿家的清秀灵动,而是——
梁靖看着那笔迹,不自觉地眉头微皱。那笔迹他认识,跟三弟梁章寄来的家书相似,边塞从军时离家千里,每一封家书他都熟记于心,三弟书法上的他进益也都知道。玉嬛那字迹跟梁章的有八分相似,只是女儿家毕竟不及梁章任性顽劣,不见锋芒张扬。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待玉嬛写完了吹干墨迹,才道:“这是?”
“想办法将这封信递到秦春罗手里,管保她会设法溜出来。”
是吗?梁靖接过信纸,再读一遍。
上头写得简洁,说近日城中盛传之事,已有眉目,永王明察秋毫铁面无情,主犯在劫难逃,但其中另有隐情,只因秦府封锁严密,难以传递消息。若秦春罗尚有营救之心,请她明日往宏恩寺相会,切记勿令外人知晓,亦须瞒着秦夫人,免得动静太大打草惊蛇。
落款是个“章”字。
梁靖看了两遍,才皱眉道:“就这封没头没脑的信?”
“这可不是没头没脑。”玉嬛绕过桌案,走到他身边。
“我仿的是武安侯府梁章的字迹,他伯父是咱们魏州刺史,协助永王办案,消息比旁人灵通。梁章虽说是个小混蛋,为人却也算热心,有那么点侠义心肠。秦春罗跟他相识多年,认得梁章的字迹。她做事鲁莽轻率,如今秦骁被关在狱中,必定心急如焚,见了这消息,必定会信,去向梁章求助。”
说话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梁靖“唔”了声,不知道自家弟弟怎么就成了小混蛋,随口又问:“必定会信?”
“会!”
“这么肯定?”梁靖挑眉,怕她小姑娘心性,提醒道:“这不是小事,关乎令尊安危。”
“我知道。”玉嬛颔首,神色认真且笃定,“秦春罗她对梁章有点…反正掺杂了私心,更容易被蒙蔽。我跟她打交道的次数多,有把握。”
这样算来,此计应当可行。
不过玉嬛拿梁章当诱饵,着实出乎梁靖意料,“秦春罗溜出来就别想回去,届时若有人彻查,看到这信,岂不是连累了…梁章?”
“那也无妨。我这是仿的,就骗骗秦春罗,真跟梁章的字迹对照,处处都是破绽。何况那小混蛋被他爹关在书院,到时候一对证就能撇清。只要晏大哥递信的人别留痕迹,这便是悬案。”
她倒是考虑得周全,虽借了梁章的名,却没存栽赃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她竟会对梁章的字迹如此熟稔,还满口的小混蛋,看来积怨不浅。
梁靖眸光稍凝,又不好探问太深,遂按下念头,收起信件。

次日清晨,这封信便送到了秦春罗的手里。
秦骁被关押后,永王虽安排了侍卫把守秦家宅邸,防备的却是可能强抢秦家女眷的太子人手,对后门上每日送蔬菜、挑粪桶的下人甚少留心,安插人手递信并非难事。
秦春罗看了信,果然如玉嬛所料,脸色微变,继而忐忑急切。
当日秦骁暗中潜回魏州城外,她和秦夫人均不知情,是以梁元辅认出秦骁并派人在秦家外围把守时,秦夫人还闹过一回,后来得知秦骁下狱,母女俩简直吓得半死。随后永王驾临,接手此案,更令满府惊惧,不知秦骁是卷入了怎样的是非。
这半月来秦春罗几乎没睡过安稳觉,憔悴而精神恍惚,没半点法子。
陡然瞧见梁章的信,便如溺水之人瞧见岸边横过来的树干,哪能不死命抓紧?
她跟梁章七八岁时就认识了,知道他虽顽劣爱欺负人,却也常会给人帮忙。少女怀春,芳心暗许,被那副好皮囊诱惑着,更增几分好感,瞧见熟悉的字迹语气,当即就信了。
再一瞧信尾的叮嘱,想想那位以照拂之名陪在母亲身边的陌生女人,也打消了跟秦夫人商量的念头——
万一动静太大被人察觉,梁章这点好意便得灰飞烟灭,她赌不起。
犹豫了一炷香的功夫后,毅然换了身丫鬟的装束,溜出住处。
秦家是被把守而非封查,侍卫们眼睛盯着外围动静,对内眷防备甚疏。秦春罗在这府邸住了十多年,想溜出去,绝不是什么难事。
混在丫鬟里,从仆妇走的后门出去,她心急如焚,也顾不得换衣裳,直奔宏恩寺。
作者有话要说:永王这种渣渣肯定是要虐的呀,夫妻俩联手虐死他~!
然后明天请个假,后天早上见哈^o^


第16章 第 16 章
宏恩寺,玉嬛正站在藏经阁的二层,跟梁靖并肩而立。透过阁楼窗外掩映的树枝,她的目光在进香的人群里逡巡,不时偷偷瞥一眼旁边沉默寡言的男人。
这个晏平,可真是古怪得很。
明明是落难重伤被她救了命,如今却成了谢家的救命恩人。
这就罢了,他自称是茂州人,却仿佛跟这寺里的住持认识。前晌两人进了寺院,住持便亲自接待,取钥匙带进藏经阁,除了说些藏经阁里的事外,没半点旁的言语,默契得很——全都事先打点好了似的。
玉嬛只觉身在波涛汹涌的漩涡,手里揪着根救命的树枝,却不知这树枝来自何处。
兴许是连着彼岸树干,值得依赖信任。兴许是个假象,转眼就能破灭。
可这些猜测全无用处,她跟谢鸿探问过底细,谢鸿觉得她年纪有限,不该掺和到这种事,不肯透露。今早她提了要来宏恩寺的事,谢鸿倒没反对,只叫她别大意,免得留下痕迹。
而眼前这位古怪的客人,就更不能指望了。
玉嬛心里叹了口气,不太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纤细的指尖扣着窗沿,猛然扫见人群里有张熟悉的脸,双瞳骤然凝向那边。
丫鬟打扮的少女孤身站在僻静处,眉眼张扬急躁,没半点伺候人的本分老实。她身边没带半个随从,独自站在一溜石碑跟前,东张西望地找人。
可不就是秦春罗么?
玉嬛赶紧碰了碰梁靖的胳膊,“晏大哥。”
“来了?”
“嗯,你看那边——”她指着石碑,“穿桃红短衫,系着松绿裙子的就是。”
秦春罗那姿态混在诚心进香的人群里,实在太惹眼,梁靖一眼就分辨了出来,随即朝对面禅房里的住持比个手势,在玉嬛肩上轻轻按了按,“你在这等着别动,关上窗户,别叫人看见。走之前我来叫你。”
说着,转身欲走。
跨出半步,察觉衣襟被谁揪着,回过头,就见玉嬛靠在窗边垂着脑袋,那纤秀的指尖却抓着他的衣裳,五指紧扣,抓得还挺牢。
她今日出门是为辨认秦春罗,为免被人认出,做的是书童打扮。
青衫裹住身段,满头青丝束在头顶,眉清目秀,抬眼瞥过来,活像腼腆的俊秀少年。
梁靖愣了下,道:“怎么?”
“我…害怕。”玉嬛揪着他衣袖,声音很低,“能跟着你吗?”
她虽时常调皮,却怕黑怕暗。这座藏经阁修了也有百余年,因怕日头晒坏了里头的宝贝,窗棂极少,且因年岁太久,外头爬满了藤蔓绿叶,遮挡得密密实实。敞开窗户时还能有点亮光,若关了窗扇,就只剩满室昏暗。
更因那层层藤蔓遮挡,满室幽凉,有种阴森的寒意。
她不太敢独自关了窗户待在这里。
梁靖未料她还会这样胆小,心中暗自好笑,旋即缓和神色,道:“跟我走吧。”

藏经阁外,住持得了梁靖的示意,便叫来身旁的小沙弥,轻声吩咐几句。
小沙弥走向碑林,目光落在秦春罗身上,似是探寻。
秦春罗茫然四顾,见沙弥走来,亦含几分期许。
两人目光探询了片刻,小沙弥便走到她跟前,“女施主可是在找武安侯府的梁公子?”
“对,是他。”秦春罗喜出望外,“他已经来了吗?”
“来了有两炷香的功夫,这会儿大概还在。女施主这边请。”小沙弥是按吩咐行事,两边的态度都对得上,只当秦春罗找的就是住持口中的“梁公子”,深信不疑,眼神诚挚,慢悠悠地在前面引路,没半点躲闪算计的姿态。
秦春罗见状,更没了疑心,绕过佛殿,进了僻静处的藏经阁。
藏经阁里看管得严,小沙弥不好进去,到了偏门前便将双掌合十,“梁公子就在里面,等候已久。女施主请自便。”说罢,念了句佛号,竟自转身走了。
周遭树荫遮蔽,盛夏里难得清凉,隐隐有佛香随风而来,木鱼轻响。
秦春罗救父心切,不疑有他,上前试着推了推门扇,吱呀一声便开了。
她探头往里瞧,想寻找梁章的身影,谁料手还没扶稳门扇,斜刺里便有只鬼魅般的手伸出来,迅速捂住她口鼻。旋即肩膀被人拎着往里猛拽,她脚下踉跄,半点惊呼声都没能发出,便被人半拖半拽地拎进去,哐的一声轻响,门扇倏然阖上。
秦春罗吓得脸色都变了,小腿被门槛磕碰得隐隐作痛,抬起眼便对上一道冷厉的目光。
那目光藏在一副可怖的银色面具后,似从森冷潭底射出的寒光,令她忍不住打个寒噤。
变故横生,这情形着实在意料之外。
眼前光线昏暗,地上青石砖冰凉,一股阴森的凉意窜起来,从她双脚一路攀到头顶。在意识到可能中了圈套后,秦春罗下意识瑟缩,想要逃跑。
然而未待她动,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便抵在了她脖颈。
梁靖双目冷沉,斩过千万敌军首级的汉江,浑身带着股骇人的煞气,不怒自威。
匕首冰寒,他抬目向内示意,秦春罗被那身冷厉所慑,再也不敢乱动,苍白着脸颊,一步步往里退,哪怕梁靖的手早已离了她口鼻,也没敢发出半点声音。
一排排香樟木的书柜森然林立,最里侧昏暗幽黑,砌着隔火的石壁。
秦春罗的脊背贴上石壁,看着藏在可怖面具后的冷厉男人,牙齿不自觉地打颤。
梁靖匕首纹丝未动,声音同样冰寒,“怎么逃出来的?”
秦春罗吓得傻了,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逃出来?”
“从你府里,怎么出来才能瞒过外围侍卫。”梁靖寒声,见秦春罗似在犹豫躲闪,当即将匕首轻挑,划出一道血迹——对付秦春罗这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几乎不用多少手段,骇人的厉色配上锋锐的刺痛,足以吓破胆子。
果然秦春罗吓得一抖,生怕就此丢了小命,期期艾艾地将逃出府的法子如实交代。
梁靖听罢,又问了几处紧要的。
秦春罗本来就因秦骁下狱的事而担心害怕,如惊弓之鸟,如今落在这煞神般的人手里,虽猜不出对方意图,却也知保命要紧,惊恐之下又想不出欺瞒误导的法子,只能如实交代。
梁靖问罢,又将目光在她身上扫了眼,“给个信物。”
“什么…信物?”
“能让秦骁相信的,你的东西。”梁靖身姿笔直,森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匕首缓缓划过她脖颈,“我会对证,若有欺瞒——”他手中的锋刃轻轻一划,吓得秦春罗一个机灵,抖抖索索地摸出腰间一枚荷包。
“这个是我娘亲自绣的,用了很多年,他认识。”
就那么个平淡无奇的旧荷包?梁靖不作声,眸色陡厉。
秦春罗吓得瑟缩,“真的,我十岁那年娘亲绣的,上面还有徽记。”她虽是武将之女,却几乎没摸过兵刃,满心期待地来求助,被梁靖骤然来这么一手,吓得双腿发抖,声音都不利索,“我不敢骗你。我爹他…他到底是…”
话音未落,声音卡在喉咙,身子晃了晃,陡然委顿在地。
——是梁靖目的达成,懒得听她废话,一记手刀将她打晕了。
过道的尽头,玉嬛背靠着隐有幽香的樟木书柜,手攀在柜边沿,指节微微泛白。
哪怕最里侧光线昏暗,哪怕梁靖背对着她,戴着面具看不到神情,那身毫无收敛的冷厉煞气却叫人心惊。比之那日山道上梁靖挥剑杀人、血迹四溅时的狠厉,更多几分阴森,配上秦春罗那见了鬼般的恐惧声音,让玉嬛都觉得后背发凉。
她偷偷抬眼,看到梁靖眼底尚未收敛的厉色,赶紧垂下眼眸。
梁靖脚步一顿,觑着她那明显有些害怕的模样,没做声,只慢腾腾地摘下面具。
玉嬛轻咳了声,探头朝最里面看了看,指着秦春罗,“她…”
“死了。”
“啊!”玉嬛差点失声,看着秦春罗那毫无生机的模样,一瞬间几乎信了,继而下意识恐惧,没想到梁靖会出手这么狠。吊着颗心抬头,那位眼底的厉色稍微收敛,倒添了那么点戏谑的味道,一本正经地道:“吓你的。”
“你真是…”玉嬛拍着胸脯松口气,赶紧又往里瞅了一眼,“接下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