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相伴,而又三年故作不识的冷淡,文佐尘,你要的到底是什么?!你可知,只你要的,我都能给你。那些其实也都不是我想要的,如若你真的能带我去那个叫“大不列颠”的岛国,逃脱一切繁杂,我便能够做到什么都不要…

第四章 想要,便出手抢
夏亭晚花落,月下无人眠。
夜暮安好,灵堂偏间一处晚帐轻覆,无白帷幡灵,只香烛凝泪,冷薰黯淡。
左旋几前架有乳白玉的檀雕春雷琴,是王爷生前最爱摆弄于手的,是连家人都不得轻易触碰的宝贝,今日却孤零冷清地单悬一角,好不凄凉。
自主位而下,坐着一家四人,皆是端以冷茶不语多时。
“袭位空落,女儿的意思当以先向圣上求位。”延陵易一手持盏,只启盖淡淡扫了两眼浓茶重色,并不饮下。
堂首澹台氏微蹙了蛾眉,却无话可应。王爷去后,只这一庶出长女上下操持,担以嫡长世子重责。延陵易样样事办得大方漂亮,确比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强过千百万分。朝堂的事,她更是一四六不通的妇道人家。只目光不由得掠向自己的儿子,似也期待着他能说上什么。
另一首,歪坐圈椅之中的延陵空恰阖目小憩着,隐约间只觉众人目光射来,满脸发麻散热。抬眸间忍不住吸了口气道:“看我做甚!你们若不怕丢脸,我就求这世袭王位来坐个一两天的,尔后我再娶个王夫….”
一番言毕,听得澹台忙撑额扶眉,连叹了几口气,方看向延陵易:“易儿,你莫要指望他了。兹事体大,我族门丢不起这个颜面,只你一手承办即可。你父亲在时,确也有心要破了祖制传你袭位。”
延陵易沉了片刻,面色无澜,轻叩着杯沿,淡了声音:“我明日即面圣去请这个袭位。”
“有意思。”久未出声的延陵眉扬了笑,秀眉黛如青山,清眸盈以秋水。论姿色,这世间无人能与其媲美。本该是娇羞柔弱的千金小姐,只一开口,却显了恶意,“父亲大人尸骨未寒,姐姐还真是急着上位啊。”
“眉儿。”澹台氏作先怒喝,一只冷拳握紧在袖中。她澹台馥岚做了什么孽,这一双儿女没一个要她清闲!
延陵易并未有惊怒,只眸光浅浅掠过延陵眉复又寂下,她无意与她争论,在她眼底,她们什么都不是!

宫墙高起,几乎要压过层层云霄。空气微有些稀薄,御花园中偶有暖玉兰的馨味袭上,衣袖两端皆染了淡淡的清香。三个时辰,延陵易是跪得有些累了,双膝痛至麻木,此刻若有轻风一拂,半个身子即是要倾倒。午后的阳光渐而烈起,刺穿了云层,直落上阳主殿前。
殿中随侍的太监前来求了她几次,皆是言皇上不予召见,要她死了心。只她一脸无视,旁若无人的跪而不起。从散朝后便入了前宫跪拜于殿阁前,这期间陆陆续续不乏官臣步过,看她的目色更不尽相同,却也是白眼最多。
最后由殿堂走出的是公仪家的三子公仪棠,时以封正四品督卫。他方就江督大营督练之事奏请圣意,得以圣赞,正是得意满怀。出殿见了跪身不立的延陵易,更是不将她放在眼中,笑意轻蔑道:“求位?!你当你是谁?不是儿子,也不是嫡出。我道皇上纵是把那袍子扔给戏子穿,也不会赏你。莫要白费工夫,趁着姿色还在,早早嫁出去算了。你搁延陵家耗着,我都看不过去了。”
她并未看他,目色沉定,迎着前方,身子即便摇摇欲坠,亦要在这一时撑住。
公仪棠并未有心止言,由她身侧步出几步方又辙了回来。讥讽道:“勾引太子你也是下足了功夫的。依我看,尚再使把劲儿。太子妃之位不比延陵王位来得贵绰?!”都言这女人是个不讨男人喜欢的,才会年已二十仍深守闺中。或者是,这女人,心比天高,嫁,便是要嫁得最尊贵,公仪堂猛收了笑,手中握有象征身份地位俄蛇纹石玉虎,一双眸子死死钉住地砖间映显而出的半个身影,“延陵易,你确也够狠。那一刀,换了我,定下不了手。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啊…”
暖风乍寒,延陵易身形一抖,目光直直逼上:“公仪棠。”
“把延陵眉嫁到公仪家,我替你保密如何?”唇际惨笑,眉眼依是寒光锃烈。
延陵易竟也随之笑了,下唇轻颤:“你——做梦!”
冷笑三声作罢,公仪棠甩袖而去,他并不急于一时,终有一日,这女人必会言弱,总是要来求自己的。
消隐于阴霾之后的霞彩又现,只延陵易并不敢抬头迎视。心底溃烂晦黯的角落早已蔓生妖娆的毒枝,勒紧胸口,竟是成痛。扬了手心接上一抹明光,凌乱的掌纹预言着半生凄凉。
光线渗入五指间,轻握而起,掌心染血,如那夜一般诡谲的明艳。
一口恶寒逼上,冷汗浸湿了后襟,右手盈握了左掌,死死抵在胸前,仍挡不住延绵流溢的疼痛。
九天重霄依是高不可攀,玉阙檐顶八宝云母角端绽着冷光空悬而立。
延陵易由冰冷的地砖间匍匐而起,双膝已软,跌撞向前。百级玉墀下候等的侍女远远见其身形不稳,忙奔步而上,自延陵易身后将她圈住扶稳,却见自家主子冷然凝着殿内玉雕宝座,神色坚定异常。
“忠儿…”她出言唤了她,声已冷。
“主子。”
“给云南出信儿,允彭来、乔胡依计行事。”这一声渐渐黯下去,延陵易单手推了她搀扶的腕子,身影于风中陡然颤过,僵然定住。这延陵王位的碧玉螭虎纽,她是要定了!上天也好,下地亦罢,为奸作乱,只她想要的,便不会放手。
瓷青衣展于冷风中掠起,垣道红墙间,她大步离去的身影依稀。
江山如画,社稷如山,只这如画江山、如山社稷,皆与她无关。
心底那个声音愈渐清晰,这世间若有你想要的,不要念声,只抬手取来就好…
她忆起依是这九池瑶阁前,那握了自己的大掌温度正好。如今,她以双手十指交握,指尖仍是寒凉。
她忆起自己曾将小小温软的拳头裹在他掌中,粗糙干燥的触感铭记至今。
或以,她早该失了回忆的资格。
落英如玉,芭蕉叶下,那声音弥漫如烟…
“易儿,想要的东西,要伸手去抢。”

第五章 天下为礼
延陵府后花园位于王府中轴主线,自东而西贯下,是仿以前朝大乐王朝的亭台阁造兴建而起。
松柏竹林青葱玉翠,缀以山石云母。假叠青岩亭台水榭,均是玲珑巧致,四面呼应。东南处立有浮岚亭,横跨于绿池清潭之上,后倚山石梯屏。一道水帘隔起,隐下百米甬道。穿帘而过,踏及石玉阡陌,一路向南,朽木蔓草几要遮去前径,再行以百步,视线顿开——一座私宅别院赫然迎现。有人说,这宅子是延陵世子藏男宠的暗院,亦有人说是延陵大小姐偷男人的好去处,说得天花乱坠,往往谣言比实话还入人心。
只延陵忠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她自小伺候在大小姐身边,少说也有七八年,大大小小的事,即便主子们不说,她心里总是跟明镜似的。这宅子确是老爷赏给大小姐的,算起来十年光景一直豢养着位娇弱少爷,他并非延陵家的子嗣,却往往与延陵易姊弟相称。
忠儿走在前侧,为延龄易引路,一路巧语笑着:“主子多时未见着越少爷。这一两日,他身子骨健朗不少,已是能下地走几步了。”她倒是乐意与延陵易绕山穿水寻这冷院,因这一处,才是能让大小姐释颜欢笑的桃花源。
抬步入了扉门,这小院通体宽绰,堂屋更是一口气打了通,屏障摄扇皆不立。因屋中长年居住的少年并不能视,这但凡绕道遮档的物件都是一一撤下。空留了床榻,和一张月梨案桌,再无其他。
纱帐掩下入堂迷光,室内竹香清溢,十为静氛。九华木云离雕嵌的象牙石榻前,郎中稳坐于圆木椅请着平安脉。指切三关,沉吟片刻,复抬了另一手持笔写着方子。半晌,以软帕浸了冷汗,身退半步,朝以迎步而上的延陵易请了礼,才道:“延陵小姐,少爷这是入暑了,非是痼疾复起。待我开几副汤剂调合即可。”
延陵易只轻颔首,由着身后忠儿打点郎中,视线忙转了榻中纱帐的方向,五步并三而入。
榻上软卧的少年,一身月白绨素玄衣,双边绫金广袖落有羽雀五彩隐现的姿影,霎是精勾细致。少年面中无色,眉眼唇鼻,皆是淡淡的一笔带过。乍看去,除却一脸苍白,全无其他印象,却也白皙得过分了,与敷饰铅粉的少女无异。一双凤目极细,微微上挑,隐着秀色。只那瞳中全无交汇之影,眸子随意掠向一处,皆是恍惚涣散着。这双眸,极美,却看不到世间所有美好的色彩。
他听了那脚步声,瞬间溢出了笑颜,本是毫无生气的一张容面,却也因此染了几分灵动的气息。他笑着咳了咳,伸了一支袖子,那羽雀翠睛红喙正对准了她。
“姐姐,你来了。”声音同他面容一般,皆凝着死气。大概是因为久闷冷宅,不常言声,出声反是不自在。其实他心底有好些话要说,她不在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卧在榻间想,心里念叨了一遍又一遍,只人真是到了,竟欣悉得言不出一个字。
延陵易抬手紧上伸来的腕子,靠坐在榻尾处,手落在少年额前,大拇指轻轻摩挲,替他拭着濡汗。她垂眸见他温软笑意盈上,忍不住随着挑起唇角,静静微笑:“堂子里事务繁杂,多日里没能来看你。夜里,我就不走了,只这陪着你。”
少年笑意更盛,抬了手循着她唇角的弧度,感受了道:“姐姐可是笑了…笑了就好。”若以能看见,该是多好。失明十年,他姐姐的模样时而于记忆中模糊,连她浅笑凝眉的神色由记忆中都是看不清晰了。
她抬手攥上他冰凉的指尖,轻轻呵气濡了湿暖,复又阖在掌中,温柔一笑:“越儿要过生辰了,今年想要什么礼。”这天下,他要什么,她都是会不遗余力地奉上。
“姐姐…嫁人吧。”少年凝了浅笑,这些年,延陵空亦常常来看望自己,时而嗟叹那女人怎么怎么样,说得都是她!他叹她这个岁数再不嫁,便是要老死闺中了,他甚以会撺掇自己也来规劝一番,“越儿今年的心愿…便是看到姐姐大婚。”
“还太早…”她只淡淡搪塞了道,微敛了笑意。
“姐姐已近二十一龄了。”他蹙了眉,甚是担忧延陵空的那些话。这个年纪,若论别家女人,早是怀抱子女了。偏她任凭岁月蹉跎,一颗心全扑在朝堂王府,也不肯细细琢磨自己的婚事。
“可是延陵空又胡说了什么?我说过多少次了,他的话,你全作不听就好。”她见他突地言及此事,便知是受了某人碎碎念叨,隐有不悦,却还是忍下。
少爷拉了她团袖,笑得有些辛苦:“世子哥哥,皆是为了姐姐好。今年可以大婚吗?明年…就想着能见到小侄子。如果越儿还能坚持到明年此时….一定是这个愿望。”
“越儿。”她低声唤了他,若不是低哑着声色,必会溢出颤音,“你又胡说了。”
“越儿知道。姐姐不是不想,是不愿离了延陵府,离了越儿。只越儿陪不了姐姐一辈子,或以明天——”
“别说了。”她截声而道,容起怒色。
“所以,姐姐终是要找到伴你一生的那个人。就当是替越儿陪你了。”少年轻阖了双目,只握着她的手一紧,笑意蔓延,“我…也很喜欢文佐尘,若是他,最好。”
延陵易扬了苦笑,垂首贴着少年额头,静静浅笑,“不会是那个人。越儿也不会离开我。总有个办法会让我守着你。生辰礼,你要重新选过…明年及你弱冠之时,姐姐还要送你份大礼。”
少年微一抖,于她怀中缓缓撤身,眸光瞬息黯淡,隐隐犹豫了回问道:“大礼?!”
“这天下如何?”她毕生的心愿,即是将那个位子捧至他眼前,即便他再也看不到,也至少要坐上。以此为志,无以可挡,奸臣佞党篡谋图变,纵以声名狼藉遗臭万年,亦是值了。
少年轻叹了口气,不忍之色顷刻流露,他无意应下,只倚靠了她肩头,目光呆滞:“天下又能如何…不如小侄儿的礼来得让人喜庆啊…”

第六章 东宫心事
“主子,云南乱了…”这一日午后,侍女贤儿得了消息忙来报。提帘便入,声音不重,似乱却无慌。
延陵易正翻着岭南印册,看得入神。只一指扬起,示意她静下。而后径自沉溺在书案前,翻下一页页陈年暗档,沉目如静潭,光眸若淡水。
贤儿满头横线,只念着云南是延陵族老家,如今老祖宗发迹的地介儿起了乱子,身为族门之主,主子不该不急。瞪了半晌,忙又道上:“云南,云南可是…”
“贤儿下去吧。”另一端由后帘并入的延陵忠忙应下话茬,打发了道。身子偏向案处,淡淡扫了眼,复迎向延陵贤大惑不解的目色,“去三醉斋罢。把晌午摘下的荷叶去了涩头,掺着白牡丹泡去。这天燥了,晚膳桌上夫人世子爷用凉茶时,就给主子端那个。”
虽皆以卑微下女,只明眼人都清楚忠儿是主子身边最近的丫头。这些年贤儿倒也习惯了听忠儿指使,纵是她挥使错了,主子也不会怨下来。此时更是压下腹语,冲案前主子行了退礼,打了帘子撤身而出。
忠儿退到一侧斟了水,是今晨刚熬成的白豆蔻熟水。延陵易一入夏时便常有暑湿脾虚之症,再热的天,她也不用冷水凉茶。白豆蔻性味辛温,有暖胃行气的药效。时节一到,除却烹煮熟水,下人们还要以白豆蔻入味换着花样为她置膳调羹。若言大实话,延陵易倒也算得上不好伺候的主子。
“户部那边支应了吗?”案前扶书之人突地出声。
忠儿手腕一抖,盅内熟水溢出烫了拇指,不由得冷吸了口气。急急放稳茶盅,回应了道:“提过了,只尚书大人说…还是要太子爷批旨才全稳,皇上三压而下,他们不敢不从。若是太子爷出言…就不一样了。”
延陵易一手接过递来的瓷蓝景盏,眸眼微垂,即落目她拇指尖烫起的红灼。身子微靠了圈椅中,淡淡道:“就这么紧张全安哲?”户部一事,她当以遣其他丫头传信儿,派忠儿去,难免要她分神胡思乱想了。
“主子,这事同全尚书绝无半分瓜葛,只奴婢一门心思头热。”忠儿竟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她倾慕那人也不是一时两时了,但都是心底偷偷的念想,全未想到自家主子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延陵易一袖子推了印册,另一手五指轻叩着杯檐,微蹙蛾眉,谈及了他事:“把中下册翻出搬过来,这印本恰有点意思。”言着淡淡起了身,方才递上来那滚烫的熟水,一口未入。步子踱到窗根下,这屋子闷得紧,只窗前还能吹到丝清风,唇边冷冷划出丝弧度:“云南…乱得倒也快。林甫确是个利索的。”
太子东宫——景仁大殿。
临着昏后,东宫太子尹文尚即用过晚膳,听闻刚得喜的侍妾身子不稳便要前去探问了一番。自十六岁龄授以储位,圣元帝赏下的女人接连不少,只他子嗣实单薄,三年前太子妃难产诞下龙孙辞世,嫡子却又于半年间因病夭亡。及至今日,他迟迟不得一后继之嗣,好不容易这次由侍妾得了喜,东宫上下皆以此紧张起,不敢掉以轻心片刻。
一路逼近环心阁,尹文尚即渐也慢了步子,由着廊口凉风吹拂,散下不少闷躁气。“太子爷…延陵大小姐入了东宫,奴才引她在平洛殿等着呢。”由小二门穿廊而入的小太监,忙一俯身,轻声回禀着。
尹文尚即眸中涌动出一股子莫名的情绪,随即化了清柔浅笑荡在唇边。这女人倒也学乖了,知道自己主动投怀送来。一时按捺不住欣喜,回身要转去中殿的方向,身后曹嬷嬷忙出言唤道:“太子爷…玄音夫人那…”晚膳前玄音夫人那突地落了些小红,吓得环心阁人人胸口紧绷,太医们也都是紧张了好一会儿,太子爷得了消息更是连连道要亲自来探望。只人未及环心阁正门,却因别的女人辙回去,且又是那恶名在外的延陵女,见得这一出满胸口冷气冲涌,曹嬷嬷憋得脸似要青紫了。
“唔,爷过会子再来。要那些个太医们都用着心些。保得稳了,爷挨个赏。”言毕,再不回头,拂袖长去。
平洛殿位于东宫中殿西处,正对以落霞天兰坪池,所以才命以平洛。日里多是尹文尚即闲来观书望景的好去处,整个东宫,只这一处最清静,也只这一殿,不会由人亲自入。然引路的太监春熙知道,这殿子特殊,更知道,延陵家的女人,对太子而言,更是特别。于是才自作主张引了她候在平洛殿。
尹文尚即快步迎入时,正见延陵易背对着自己审视满塘夏水粼粼,她沉默的时候,眸如冰寒,看了一眼确是能刺痛眼睛。他是不知,这女人怎么能冷成这副模样。然,确也是她的与众不同,才引了自己格外特殊的关注吧。
“喜欢吗?”他猛地出声,气息中正,低沉浑厚间溢着哑哑磁音。这一声穿过瑶台宽阁,落了窗棂处,久久不散。匍匐于树枝头的明晕霞光似听得有些微醉,隐隐退散了去。
只她眸光依是冷凝,并未回身,亦无应言。
尹文尚即已是大步迈入,停了她身后,双臂穿过她软腰交互阖起,含了笑意:“是为你建的,知你最喜池景。”此一处兰坪池,白日看有明昼的艳涟,昏景自有昏晕沉沉的神秘,然最迷人的还是夜景,于夜迎着堂风徐徐赏池观水,已分不清是梦是实,只叫人沉醉了。
她周身有股子不自在,只淡了呼吸,沉沉道:“云南一事,皇上势必会向户部讨银子平乱。太子爷控掌户权,这一回搪塞个理由一厘钱不拨吧。”尹文干燥灼热的气息由后颈漫入,她隐隐皱了眉,并不喜这般与人靠近。
“知道了…”轻声回应了再不想多说,他知她要的也只是这一句承应,别的话说了她也不会听。这么多年,他早该看清了这女人,总是有事求自己才会*了来。他看了她那么多年,也算是等了许多年,每一次都是等到被这女人用过了再用,却从未有一次等到她完全将自己交付于他。就是这么冷淡的人吧,淡的他在她眼中,或以只是“有用”吧。他将头隐在她后颈,轻轻吻了她的细腻平滑,满足地一笑,至少眼下对她,他还是有用的。
她听他回应,便要撤身离开,只他紧紧环着不要她动一分。
眸间更冷,延陵易微吸了口气,偏了目光对上身后人半张侧脸,只片刻,便又收回了视线,由口中淡淡唤了声,这一声并无其他女人的娇羞:“太子爷。”
尹文尚即面容坚毅,五官轮廓十为清晰,这一张俊容必能于众人之中引人一眼看中。比起他那个娇美如花的贵妃母亲,他更多是随了圣元帝的阳刚英朗,只她从来不喜欢太过耀眼张扬的男人,凡是巅峰盛极,在她眼中,离终绝之日怕不久矣。或以他真该收收自己周身逼人光芒,才能要她看得他久一些。
“今夜…你陪陪我吧。”然他并未意识到她隐在眸下的沉凝,只轻轻开了口,似命令,亦似请求。

第七章 子嗣单薄
“太子爷,您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吧。”她后颈微离了他温唇,声音渐也轻轻软下。与他硬碰硬不是什么好主意,一味相抗死拒,也只会要他将自己箍得更紧。
他含了口气,邪邪一笑,了然道:“延陵王位。”这早已是众人看穿但不言出的秘密,她如此问自己,实以可笑。
“是。”那位子倒也算是其中之一吧。她略显僵硬地扯出了抹笑意,只这一笑,并不好看,“在这之前,不当留下太多话柄。尤以同太子爷暧mei不明的纠葛,不仅仅是我,您也不会愿意传得满宫飞吧。”
“你这个借口,很到位。”他笑着睨了她,手间一松,便由她自怀中脱出。其实他并不急于这一刻,终有一日,他会堵了天下人臣的嘴。因这是他的女人,她延陵也只能是尹文尚即的女人。他当然要助她成王,若以他的女人封王及臣,最终也都是他权掌天下的助臂。然他也定是会要她看得清楚明白,他东宫太子妃之位,远比一个延陵王位更尊贵。
她静静回身,正对了他,暮色沉沉,这殿中尚不及点灯,她借着依稀的昏光,却也看不清他全部。脑中忽闪过一事,忙蹲身贺道:“来得急了,忘了祝上东宫得喜。这一次想必玄音夫人定能为太子爷添——”
不等她言毕,他猛地提步,一手扯上她绣金兰襟口拽起了半个身子,手上力道十足,狠狠逼迎上她浅淡不明的眸子:“你是真心想道喜来着?!”他是愈发看不明白她了,她越是平静无波的目光,越能让他心绪散乱。这喜…天下都能贺,只她不该言。
她心头疑虑冲冲,不知这半刻前还温言宽语的人怎就变得如此暴佞,莫非他宫中之喜…只她言不得?!
“延陵易…爷因着谁得了这子嗣单薄的名声,你不清楚吗?”他手间终是一软,力度缓下,却也不肯全然松去。眼中寒光锃锃,他看她看得眸底涌了痛意。再没有一个女人,能要自己痛成这个模样,只这年过二十仍嫁不出的冷面女人能做到。他都不记得自己是为了她等下多少年,能做的,不能做得,只她延陵易说一个字,他都是尽力做下的。这些年连着子嗣单薄的名声都为她背了。若不是上月前被圣元帝以酒灌醉,玄音的喜真不是该从何而来了。他不是阳事不能举的尹文衍泽,更不是终日流连龙阳好癖的延陵空,她怎么也能信了世间谣言…..他不是薄子,而是认定了他的嗣,只能出自某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