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教导臣等以天下百姓为先,天下百姓又何止数十万?姑且不谈尚某从未有过数十万条性命于不顾的恶念,倘若情形当真恶化至斯,到了不得不为大燕皇朝九千万条百姓的性命忍痛割舍尚宁城的地步,司相又当做如何抉择?”
“魏相说了不得不为,敢问眼下可到了那等险恶时刻?敢问魏相所说将大燕皇朝的陪都尚宁城通道尽数切断,是连天都派往疫区的御医和药材也要驻足于尚宁城外么?倘若断药断医,不是置数十万条百姓不顾又该作何解释?”
“司相学富五车,辩词滔滔,善于攻人语病不足为奇,但请勿将这等卓越才华用在这朝堂之上。尚宁城夏疫刻不容缓,兴许在司相为如何占得口头便宜绞尽脑汁的此刻,又不知有多少人被这场病疫夺去了性命。倘若等到疫情泛滥无法收拾祸及其它城镇,这渎职的责任司相可担得当起?”
这两位位居宰相,诸臣之首,如这等唇枪舌剑,诸臣自是轻易不愿搅裹其中,无论心向哪方,此时都做壁上观。
兆惠帝颇有耐心地聆听了一阵,缓缓开口问:“明亲王意下如何?”
胥允执出列,道:“尚宁城的疫情尚在可控范畴,封城之说不但过早,也着实少了几分仁念。”
魏藉侧首觑来:“明亲王……”
“明亲王所言有理。”兆惠帝淡然发声。
魏藉微窒,退入队列。
“即日三省成立尚宁疫情应急署,明亲王为首,司卿、魏卿从旁协助,命太医院迅速组织精通时疫的医者至少十人前往尚宁城,倘太医院人手不足,准以重金由民间召集。同时,尚宁城百里内的人员密集区严行防疫机制,各城防疫药材送往尚宁,如有推搪阻扰者,以草菅人命罪论处。退朝。”
建业门外千步廊上,群臣中有径自回归办公衙署者,也有小聚一处抒发心中感惑者。
“今日早朝,皇上似乎很不给魏相面子呢。”工部尚书陈齐道。
“同感。”太常寺卿赵阖附议,“往时的朝上,皇上从不曾将魏相的话中途打断,今儿个却破了这个例。而且诸位有无发现,适才皇上布置应急署时,竟将魏相放在了司相之后,这可是前所未有。”
礼部侍郎谢鸣歧道:“虽然天威难测,但在下想猜测魏相必定是有哪一处触怒了皇上……”
工部尚书陈齐掩口轻咳,道:“近来天气炎热,各位还是早回衙署,办好今日的差事罢。告辞。”
他们后方,魏相被前呼后拥而来,三五小众各自散去。
只是,匆匆赶路的诸位大人们并不晓得他们所忌惮的魏相尚未走到此处,便被王顺传谕至明元殿御书房见驾。
御书房内,胥允执、司勤学先一步到达,但也是先他一步陪天子聆听太后垂训。
慎太后抬眸正见魏藉,目色陡厉,道:“哀家听说魏相劝皇上封锁尚宁城,可有此事?”
魏藉跪礼,道:“禀太后,这场夏疫来势委实凶猛,微臣仅为防微杜渐。”
“再如何防微杜渐也不可罔顾恁多条人命,更莫说尚宁城乃我大燕皇朝陪都,先皇每年的夏时都在行宫度过,你将那样的地方封了,哀家之后要到哪里去寻先皇泛舟的湖?午憩的亭?你又想史书如何记载皇上的千古功绩?”
“微臣知罪,是微臣思虑不周,望太后恕罪。”
“行了。”慎太后颜色稍缓,“凑巧赶在这边,说两句罢了,哪里就治罪了?平身罢。说到底,这是前朝的政事,两位爱卿多多操持着就是。唯独年儿和光儿,哀家一定把她们带回天都。皇帝前时说要考虑,考虑得如何?”
魏藉平了身形,笑道:“不知太后口中的两位,是何方贵人?”
“还不就是薄家的那两个孩子。”
魏藉恭声道:“原来是皇后与明亲王妃。”
慎太后瞥一眼两个儿子,问:“魏爱卿怎么想?”
“中宫长年无主,实不利社稷安宁,早日迎接皇后回宫乃利国利民之事。然而如今尚宁城内夏疫正肆,不宜大兴仪仗,待夏过疫灭再迎皇后回宫不迟。”
慎太后面染薄愠:“哀家看出来了,你们君臣都是在与哀家打花枪!前朝的事,哀家这个妇人不想问也不该问,但后宫的事是哀家做主,哀家明日便下旨赦她们回京,皇帝若不允,哀家便往尚宁城与年儿光儿共渡时艰。”
言罢,不等回应国,太后拂袖而去。
魏藉以眼角余光觑向圣上。
兆惠帝走回案后归座,道:“如此,便依太后之见,准许薄家姐妹回都。”
~
“老爷为何不拦着皇上?”下朝回府,魏藉与夫人说起今日御书房经过,魏夫人大惊失色。
魏藉倒是一派平和:“为何要拦?”
“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女儿?女儿如今在宫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皇上跟前最受宠的娘娘,差得不就是那个名存实亡的中宫之位?如果那姓薄的人回来了,咱们女儿的前程岂不误了?”
“她回来又如何?”魏藉哂笑,走到庭前一株植根白玉花盆内的盛艳牡丹前,“牡丹为百花之王,而此品名曰‘魏紫’,是牡丹中的花后,我魏藉的女儿倾国倾城,国色无双,好比此花,岂是那些个凡花俗草能够企及的?”
魏夫人摇头:“那可是薄家的女儿……”丈夫射来眼芒如刺,她瑟缩吞声。
“今日在御书房,皇上答复太后时,称其‘薄家姐妹’,这足以说明皇上心中已不视薄年为后。”后宫里恁多朝中重臣的女儿都不能获得帝宠,一个死囚之女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薄相,你若在天有灵,不妨保佑你的女儿莫要太快消亡。你还要看着,你的女儿是如何向我的女儿伏首屈膝。
第九章 [本章字数:2245 时间:2013-03-27 23:21:53.0]
尚宁行宫。
行宫发现感染者后,将冷宫划成了隔离区,所有感染者均抬进这处,御医到来前,司药司几个稍通医术的宫女轮流值守。
行宫内侍省监王运站在门口,望着在院中煎熬药汤的粗衣女子,眼神复杂,两条腿几经提试,硬是迈不过那道门槛。
早年,他与义兄王顺都曾受过薄相的大恩,但在薄家倾垮过程中,他们兄弟却不曾施过任何援手。久负大恩,心债难偿,这三年他从未出现在薄家姐妹面前。
这座行宫里晓得薄家姐妹存在的人寥寥无几,禁苑前的侍卫与衣食的供给,全由他一人负责调派。他先前曾在紫晟宫当差,自然识得薄年,却并不知薄光以小宫女阿彩的身份行走行宫各处,直到这场夏疫袭来。
“王公公最好莫要不带面巾地站在那九,顺风处最易吸染疫毒。”薄光打室内走出,迎头瞅见了他,道。
王运施礼:“四小姐安好。”
“王公公客气。”薄光扶了扶脸上的巾帕,“我们姐妹的脸都遮着,倘若京中的御医到了,就说我们只是在家学过几天医术的打杂宫女就好。”
“其实京中的御医已到了,老奴正是来向皇后……”
薄年端下炉上的药罐,倾倒排列在炉旁小几上的空碗内,道:“此地没有皇后。”
薄光以托盘端起药碗,道:“请御医进来罢,我想听他们对这场时疫的判断。”
王运称是,脚跟后蹭,谨小慎微般退下,直到离开两女视线,方放开脚步,坐上冷宫外的双人小轿赶到尚寝局司药司。
正在端详储备药材的御医回身,拱手:“久违了,王公公。”
“江斌江大人?”王运讶呼,“您这位太医院的院使大人怎亲自过来?”
“第一批御医全部投往宫外疫区,下官随第二批到来,专责行宫。”
“那敢情好,您随我来……”慢着,这位大人认识皇后娘娘的罢?
“怎么了王公公?”
“江大人,今儿个宁王府送信来说宁王爷一早身体不适,您先去马迁宁王府一趟如何?”
江斌容色一凛:“生命无分贵贱。”
“不不不,误会了江大人,行宫这边当前有两个精通药理的宫女和司药司的一干人盯着,情形尚可控制。宁王爷是尚宁城的藩王,如果连王爷也出了事,只怕这尚宁城的百姓更要惶惶不安,以为情势恶化什么不可收拾的地步,若是被居心叵测的歹人利用出了什么乱子,那危害更是不可估量的啊。”
“言之有理,下官这就赶往宁王爷的府邸。”
“请。”
薄家姐妹奉旨受禁,如今私出禁地,是为违旨逆上,王公公这般费力掩饰,自觉用心良苦。谁知事过半日,一道由康宁宫总管伍福全密送到他手上的赦免懿旨,将这番苦心打击得七零八落随风去。
“大喜啊,皇后,奴才恭喜皇后,恭喜四小姐。”入夜,王运手捧懿旨踏进禁苑,一座与行宫相连却置身外侧的荒凉院落。
薄年已然安枕就寝,薄光于灯下翻阅医书,被扰得皆没了兴致。
“王公公,你须承认欠薄家一份人情罢?”
王运嗫嚅:“皇后,奴才……”
薄年面色恹恹:“这里只有两个姓薄的女子,公公可以趁机还清薄家那个人情么?”
“请……吩咐。”
“向太后禀报,我姐妹两个感染时疫,时日无多,无福回宫承欢太后膝下,望太后保重凤体,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运瞠目结舌:“皇……这如何使得?”
薄年淡道:“使得使不得,王公公自己掂量即可。你替我们做过这件事后,与薄家两不相欠。”
王运瞅向另一位,指望这位喜开颜笑的四小姐给予转圜。
薄光叹息:“王公公在宫中的岁月不是一日两日,见识过各位娘娘的手段罢?我们姐妹早就是朝廷的弃子,你真当我们这样的人回到天都是件值得恭贺的喜事?二姐是被圈禁的皇后,已与废后无异,回宫有什么惊喜等着不言自明。而身处宫外的我,无疑是父亲昔日政敌们最好的活靶。王公公一个禀报,救我们两条性命,还能卸掉压在心头多年的良心债,不好么?”
王运暗里叫苦不迭,直想夺门跳蹿。
“王公公不想,我们当然也不好勉强,左右在这当口感染时疫不是什么难事……”
“别介别介啊,皇后!”王运吓出一身冷汗,“那可不是说着玩的,真个是要人命的!”
薄光嫣然道:“王公公莫急,二姐说着玩呢。我们是打皇上的仁念中逃过一死的人,哪能轻易寻了短见?但二姐与我委实不愿回想天都的种种,王公公当真不能帮这个忙么?”
王运眉眼苦垮,哀声道:“不是奴才不愿帮,而是这欺君……奴才不敢呐。”
薄光瞳仁滴转:“换个说法如何?你报我们姐妹面色腊黄,咳嗽不止,与夏疫的症状极为疑似,在不能确诊是否感染前,不敢放人出城。如此,公公没有欺君,我们也得太平,皆大欢喜。”
冷宫原来是这么冷的么?尚宁城的夜晚是这么安静的么?薄家姐妹是这么不好应对的么?王公公满脑思绪纷至沓来,不乱则已,一乱惊心。
“就依小光的话向上禀报罢。”薄年挑亮了灯花,映得眸色寒亮,“这些年来,无论这圈禁生涯如何清苦难捱,薄年也从来没有求到你的门上,小光为给我补药养身,顶他人之名做了两年的打杂宫女也不曾向你开口请托。如今只是需要你说句话而已,这是你欠我们薄家的,王公公。”
最后一句,她吐字且缓且重。
泰山压顶也不过如此罢?王运无从抗拒,道:“奴才明白,奴才……遵命就是。”
“太好了。”薄光两只酒窝儿调皮一现,“从此王公公和薄家扯平了,您不必再躲着我们走路。”
薄年欠首:“王公公好走。”
“……奴才告退。”
王公公离去的背影恁是僵硬沉重,看得薄光好大不忍,阖门前尚挥了挥手聊表歉意。
“他应该不会食言罢?”薄年问。
薄光将几枚晒得干燥的忍冬花掷进碗内,捣碎浸液端来,盯着二姐喝下,才道:“王公公是个好人。”
“不然也不必对我们心存内疚。”
“王公公不是问题,二姐不如想想太后这道懿旨的来由。”
薄年黛眉懒懒一挑,起身回到榻上,道:“那等事何须费心?明日还有一堆病人需要伺候,睡了。”
禁苑内残桌旧椅,惟有两张榻还算结实耐用,足够如今的她们安眠好睡。
绮丽旧梦逝如尘烟,现今新梦无怨无欢。睡去也,交与明日公断。
第十章 [本章字数:2293 时间:2013-03-16 12:40:04.0]
疑染夏疫,不宜赴都。
伍福全捎来王运短信札,其上寥寥八字,实实触目惊心。
慎太后甩手将信札掷到地上,道:“这上面只说疑染夏疫,也不说个明白,不清不楚的,那个王运到了行宫后就不晓得怎么为主子办事了是不是?”
对于赦免薄家姐妹重返天都这件事,慎太后起初并没有非此不可的坚定。但在皇帝面前几次哭诉下来,戏假情真,某些被掩埋的昔日情感一点点渗透,及至接到这封信,方蓦然顿悟,或许自己是最盼薄家女儿回来的,这后宫的姹紫嫣红中,也只她们曾对自己真正承欢膝下。
宝怜俯身捡起:“事出紧急,王公公许不敢隐瞒,又惟恐夸张,也只得如此含糊其辞了罢?若太后仍属意皇后回宫,最好的法子是派个真正关怀皇后姐妹生死的人到尚宁城走一遭。”
“不成不成。”慎太后截然否决,“哀家怎放心明亲王前往疫区?”
“照奴婢看,司大人更合适。”
“司晗?”
“自然是那位司大人。”
“那是司相家的长子,哀家不放自己的儿子去,又怎能指派别人的儿子涉险?”
“太后不妨当面征询司大人自个儿的意愿。如若司大人不能去,奴婢愿替太后分忧。当然,司大人是最适合的,毕竟他以前最疼薄四小姐,又是朝中的高官,走动起来总是比奴婢来得有分量。“
慎太后沉吟道:“传司晗晋见。”
~
司晗应承得毫无迟疑,在康宁殿领了懿命,随即赶往卫尉寺衙署简作布置,回府打理行装,当日骑马上路。
太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司家长子至情至性,当年为了保住薄家姐妹的性命,跪在康宁殿外三天三夜,为她那几个不忍杀妻的儿子在朝野中找足了借口:太后慈悲,怜惜弱女无辜,从轻发落。说他是皇族与薄家间的缓冲剂,丝毫也不为过。
现在,缓冲剂再度上场。
司晗马不停蹄,迫不及待,中途夜宿驿站仍欣欣然不能成眠,只盼曦色尽速染上天际,以快马加鞭,早到尚宁。
翌晨,他牵马走出驿站大门,一骑红尘由他前进的方向由远及近,转眼到了近前,马上人扬声向驿站内道:“尚宁五百里快骑,拿水!”
“尚宁?”司晗撤下踩上鞍镫的左足,“你是尚宁城来的?”
马上信使接过驿使递来的水斛饮了大半,方看了这鲜衣怒马的美少年一眼,当是哪家出来闲游的公子哥儿,不耐道:“五百里快骑不容耽搁,公务在身,无暇闲话。”
司晗取出腰牌:“卫尉寺卿司晗,奉命前往尚宁城公干。”
“小的无礼。”信使下马跪地,“小的无礼冲撞,望大人恕罪。”
“不知者不怪,本官不过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尚宁城的当前情形而已。”
“请大人吩咐。”
“你所携乃尚宁城疫情日报?”
“小的每日驻守城外,将城内抛出的日报按时送往天都,不敢延误。今日小的临行前,还接了尚宁行宫的王公公送给卫尉寺司大人。”
“司大人?卫尉寺只有本官一个司大人。”
“这信岂不就是您的?”信使打怀中取了一封蜡泥封口的书信奉上。
这倒是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司晗忒觉好笑,但当以匕首割开封蜡后,信笺上的字符迅即将脸上笑容剥落,猝然僵立失语。
“司大人,小的公务在身,还须将疫情急报送往天都,就此……”
“你……叫什么名字?”司晗力持镇定,命驿站门前的守卫把信拿去重新封印。
“……小的黄大勇。”
“黄大勇,你拿着本官的腰牌,将这封信送到明亲王府,务必由明亲王本人签收,过后你可凭腰牌到司府领十两白银。”
“小的遵命!”信使千恩万谢,欢天喜地上马疾驰,驱往天都。
司晗下站了良久,直到当头烈阳炎炎,犹觉遍体寒透。
~
七月初九,大燕皇朝开国钦定的“千叟日”,每逢当日,皇朝帝后携手共宴举国千叟,以慰诸多曾为皇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贤能老者。
兆惠帝上位后,无论国事繁简,每载例行不悖。今日,他也于闲安阁宴请各地聚集而来的故臣旧将,商相自然位列其中。
宴罢,兆惠帝留商相小谈,君臣移往沁心斋陪太后赏莲品茶。
“那边云池中的莲花开得不及这边的天池,却因中间的两三朵红莲多了几分生机,商相以后得空,不妨多来宫中走动看看,皇帝年轻,也需要你的提点。”慎太后言笑殷殷。
商相推一把颌下长须,道:“老臣老了,皇上少年神武,又有诸多贤臣辅佐,何须老臣聒噪?”
兆惠帝扬唇:“商相无论品德、学识、智谋,皆是群臣典范,若非不想累商相晚年操劳,朕实不愿放商相这等高士离朝。”
此间君臣和睦,门外王顺禀来:“启禀太后,启禀皇上,明亲王求见。”
慎太后笑逐颜开,道:“商相也有日子没有见到允执了罢?快传他进来。”
明亲王进殿,见过君臣之礼,再向商相敛袖微揖,而后道:“皇上,臣弟请旨前往尚宁城。”
慎太后愣了愣,颦眉:“冷不丁的说什么呢?”
他面平如镜,条理清晰:“一,儿臣身为疫情应急署总责,不该一味避身皇都无所作为;二,儿臣看到了这封尚宁行宫写给司晗而后转交儿臣过目的信,理当亲眼实证。”
“什么信值得你撇开这边的政务……”慎太后持信在手,仅是一瞥已变了面色,“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兆惠帝微惑:“信中说了什么?”
“皇后与薄四小姐感染时疫,于今晨不治身亡,亡时周身浮肿,面生黄疮,乃时疫末期症状。”胥允执答。
“什……”兆惠帝丕怔。
商相难掩惊疑,道:“信中当真说是皇后与薄四小姐?不会是认错了人么?”
“允执也有商相这层疑虑,故而欲亲往验证,眼见为实,免得有朝一日谣言漫天,诬我皇家声誉。”
“有何必要?”兆惠帝眸际空远,吐字成冰,“死便死了,不过好生安葬罢了。”
慎太后含泪凝噎:“皇帝,这……”
胥允执负手不语。
于是,穿窗而至的夏风,清致幽远的莲香,皆被拖进这场窒碍艰涩的沉默中。
“太后,皇上,明亲王,容老臣一言。”商相缓缓离座,向各方揖首,“老臣深知薄家的四女儿薄光自幼随其外祖学医,医术了得。茯苓山庄在心术和时疫两方尤其最有建树,老臣不以为以皇后姐妹躲不过这场时疫。行宫感疫者颇多,兴许宫人错认,将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当成了皇后姐妹,倘若不经实鉴即盖棺认定,不免仓促。”
“允执你自己做主罢。”兆惠帝起身,兀自启步离去。
十一章 [本章字数:2037 时间:2013-03-17 14:12:59.0]
尚宁行宫。
“司大人,不是奴才不给您看,是不能看。历来宫里的规矩,凡时疫死去的人,都须以石灰粉厚厚的撒了,再用席子裹了埋到地下十尺。别说人都已经下葬,就算没有,为您的贵体着想也不能给您看啊。”
司晗到达尚宁城,直奔行宫内侍省,执意验证皇后姐妹的尸身。王运苦口婆心地劝阻,反惹司大人疑窦丛生:“死去的当真是皇后与薄四小姐么?既然你信中说死者面目全非,又如何识出她们的身份?”
王运面带哀伤,道:“奴才何尝不想是自个儿认错了人?但那禁苑里只有皇后和四小姐,奴才……奴才……”哽咽难言。
“听王公公的语气,对皇后与四小姐似乎不无恭敬,为何不在发觉她们感染疫症时及时诊治?”
“奴才想,奴才当然想啊。”这主儿好难糊弄。“但皇后与四小姐疑染疫情后,皇后只接受四小姐的医治,而四小姐向奴才要了几味药材,便在禁苑内闭门不出。江院使到了尚宁城,在门前生生敲了半个时辰,被皇后严辞叱退。奴才天天将药与膳放在禁苑门前,奴才不走,那药、膳便一直不动。直到两日前发现前一日放下的皆没动过的迹象,方知不妙,及待闯了进去,两位已然处于弥留之际,撑不过半日,便去了。”
“她们……死前可说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