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屈身将留书捡起,道:“她一心想着王爷,至真至诚,也无可厚非。倘能在前线与王爷并肩作战,共经战火历炼,未尝不是一桩美谈。”
慎太后睇眸观她颜色,道:“光儿你全然不介意的么?”
薄光浅哂:“我无福守在王爷左右,当然希望王爷有果儿这般的解语花陪伴身边。”
“话虽如此,但这个果儿勉强也只能做个媵妾罢了。还有,她先前主动请缨助你一臂之力,如今她说走就走,岂不是又累你一人?”
薄光轻颔螓首,道:“光儿虽然想在太后面前逞强,但这两日委实有点累了,为不使大皇子的治疗、二皇子的调养耽搁延误,光儿斗胆向太后请求添一位助手。”
“你有人选?”
“去年冬季,光儿在街边捡了一位险近冻死的卖唱女子。近来方知这女子原先家中以药铺为生,颇通几分医理,虽然模样丑陋,但性情朴实纯厚,适宜从医。当然,她还须依据宫规参加甄选小考,若不能通过,自是不予录用。”
慎太后忖了忖,道:“哀家信光儿的眼光,此事你和宝怜看着办罢,如果合用,暂且在司药司挂个女史,先帮光儿打打下手。”
~
“故地重游,害怕么?”
当晚,薄光回归薄府,膳后邀阿翠进了自己闺房小谈,行前还颇惹来四婢的吃味娇嗔。
后者摸着自己面目全非的容颜:“奴婢等得便是这一日。”
“你的容貌与过往大相径庭,不是问题所在,关键是嗓音和谈吐,别忘了那宫中有和你相交数年的旧人。”
阿翠表情木然卑懦:“奴婢如今嗓声沙哑,也与过往迥异,平日里沉默寡言,木讷笨拙,一个没见世面的乡野村妇而已。”
“姑姑果然通透。”
“可是,这府里的人……”
“交给良叔接棒。”
阿翠默立须臾,道:“奴婢有一事不明,想先问个明白。”
“讲。”
“您既然熟知毒理,为何不早日送魏昭容归西?”
“呃……”这个时候,倘是老调重弹地强调自己绝不以医术夺人性命,似乎颇有矫情之嫌。
“杀了她,她的家族仍然存在,无非找一个更为年轻貌美的进宫替补,且更将激怒魏藉,引来疯狂反扑,说不定得不偿失,弄巧成拙。”
“可有她在,您处处掣肘受制不是?”
“不一定呢。”她笑,“这位魏昭容是我的挡箭牌,有的时候,尚可以成为不可或缺的助力。”
十日后,魏昭容这块挡箭牌果然发威,助她心想事成。
十六章 [本章字数:2588 时间:2013-07-07 12:35:49.0]
大皇子醒来已有十几日,薄光每日里以针走穴,辅以药汤,初见好转,首先是气色上大有改变,继而也能下地行走,但纵然如此,仍有人觉得慢了。
“蠲儿到底何时才能痊愈?薄尚宫医了这么久,为何至今不见起色?”今日,她才出内殿,魏昭容凛凛迎上,发难之意显而易见。
她迎着那双盛气凌人的眸子,道:“禀昭容,大皇子与大公主中毒原理颇为近似,毒素在体内潜伏日久,浸至肺腑,为了不伤及大皇子根基,惟有温和医之,娘娘若不放心,微臣愿意交棒太医院名医。”
魏昭容今日有备而来,言之凿凿:“大公主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罢?照理不是该比大皇子更为危重?昨儿本宫见她在太后跟前蹦跳说笑,比毒发之前还要来得欢实,哪像曾中过毒的模样?既然大公主恢复得那般完好,本宫的蠲儿为何到现在还是病着?皇上、太后对薄尚仪的医术医德深信不疑,本宫不敢妄加非议,只是希望薄尚仪千万不要厚此薄彼,须一视同仁才好。”
薄光施礼:“娘娘教训得是,这也正是微臣一贯来的行医宗旨。”
魏昭容美眸内疑芒乍现:“照你这般行医宗旨,大皇子几时可恢复如初?”
“微臣先前说过少则半年,多则一载……”
“大公主才两个月便已是生机勃勃,本宫的蠲儿为何要等恁久?”
“一来是毒性不同,无法放在一处比拟;二是大公主仍在服药就医,尚未痊愈;三是在行宫时,有水温衡定的温泉随时辅用,微臣为大公主清毒温脉得心应手,自是与在此间不同。”
本是兴师问罪,对方应答如流,反觉无味,但就此班师回朝似有败北意味。是而,魏昭容冷然一笑:“不就是温泉么?你能带大公主去得,便能带大皇子去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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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康宁殿母子和煦的氛围中,这一声脆裂委实刺耳。
靠坐罗汉榻的慎太后一惊,倾身问:“这是怎么了?”
兆惠帝淡哂:“手滑了一下,无事的。”
“这怎会是无事?王顺,你是皇上近前的人,说,皇上龙体近来如何?”
王顺正伏地捡拾方才主子失手落地摔裂的茶盅碎片,闻言回道:“禀太后,皇上……这几日臂膀泛痛,昨儿个甚至差点连笔也握不住了呢。”
慎太后勃然色变:“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第一个来禀报哀家?”
王顺跪叩:“奴才知罪,皇上不想太后担心,因而严禁奴才……”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皇上的龙体更要紧的事?你打小跟着皇上,更该明白这中间的轻重,今儿个若不是哀家亲眼看见,你还想瞒哀家到什么时候?”
兆惠帝笑叹:“母后息怒,是朕命他不得向母后多嘴。”
慎太后嗔道:“皇帝也是,你瞒着哀家,是嫌哀家人老罗嗦罢?可你的身子不是你一人的,哀家早晚都须晓得,早晚也得罗嗦一回。”
“朕已宣江斌看过了,无非吃几回苦药,无甚大碍。”
慎太后将信将疑:“当真?”
“江斌说这话时,王顺也在旁边听着,母后信不过儿子,问他就是。”
“不成。皇帝报喜不报忧,你的奴才也跟着学,哀家全信不过,哀家自个儿宣江斌来问个踏实。”
兆惠帝啼笑皆非。
领太后命,伍福全往太医院宣人。
不足两刻钟,江斌到见,也如王顺一般,先因对龙体有恙隐瞒不报受了太后一通训叱,继而被细细盘问。
“皇上前几日连夜批看奏折,积劳损耗,又正逢近期春寒倒得厉害,致使寒气趁虚而入。几年前的箭伤尤其是防卫最为薄弱之处,伤处正在肘节,疼痛之下指腕无力也是正常。”江斌道。
慎太后蹙眉:“仅是这样,还能疼得连笔也握不住?”
“疼痛猝然发作,突不及防之下,难免如此。”
慎太后稍稍宽下心来:“江院使最值得称道的地方,便是这浅显易懂的讲白。不像太医院的其他人,动辄掉书袋显摆学问。你且说说,皇上这病根难道还去不得了?如此年轻发作已然这般凶猛,到了年岁渐长还了得了?”
兆惠帝抚着痛处,笑道:“江院使的薄贴很是有效,常备常用就是。”
慎太后不以为然:“膏药这等东西总是治标不治本,太医院养着恁多人,总不是为了好看罢?”
江斌见缝插针,道:“其实,微臣这些天一直绞尽脑汁思量如何为皇上根治旧伤。虽然有了几分眉目,可是皇上国事繁忙,微臣只怕说了也难得实施。”
慎太后面染愠意:“哀家方才夸你直白是白夸了是不是?龙体安泰是大燕的第一国事,你既然想到了方子,就该第一个来告诉哀家,纵然是皇帝为了国事不肯就医,哀家还能任由皇帝误了这第一要紧的国事不成?”
兆惠帝笑而不语。
江斌跪地禀道:“实则微臣是前儿个来为太后请平安脉时,看到煞是活活泼的大公主时,偶尔兴起的主意。回去翻查医书,连夜做了个方子出来。只待皇上建安行宫内每日服下药后,浸泡两个时辰的温泉,泡足十五日,体内寒气根净,旧伤恢复稳固,便不易复发。”
“不易?不是‘不是’?你拿话垫着,是用来以后堵哀家的嘴么?”
江斌心下一横,道:“皇上自幼习武,龙体底子甚好,倘若不是几日劳损耗了气神,外邪难有机可趁。皇上倘能按微臣之方,绝难复发。”
慎太后释出一丝笑意,道:“建安行宫离这里也过几十里地,有要紧的折子骑上五里里的快马两刻钟的工夫便能送到,哪里便能碍到国事了?”
他们这边话还没落,听伍福全的声音在外面道:“昭容娘娘,太后和皇上在偏殿说话,奴才为您通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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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愈龙体旧伤,遵皇太后懿旨,帝五日后移驾建安行宫,魏昭容同行伴驾。
“魏昭容也去?”淑妃怔问。
“魏昭容原是为了大皇子求情,不想赶上皇上也将前往行宫,昭容娘娘焉肯放过这等机会?为了云州匪患及北疆冰灾,皇上两月来无暇光顾后宫,行宫内并未安置嫔妃,随行伴驾便成了一人专宠,昭容娘娘打得好算盘。”
虽说如今后宫是太后主事,但边边角角之处是淑妃协理,绯冉到宁正宫呈禀几个私运宫中财物宫女的审理进展,顺道说起了皇上离宫休养之事。
淑妃不由发噱:“其实,这后宫的女人若说对皇上用情最深的,非魏昭容莫属。皇上那般聪明,当是看到了这一点,方纵容丽妃多年。”
绯冉笑应:“薄尚仪说得对,淑妃娘娘是一位明眼的旁观者。”
淑妃摇首低叹:“本宫是知道自己的本事,知道自己既没有薄皇后那等恩威并用的手腕,也没有丽妃那等不容他人的专狠,本宫得过且过,所求所想惟有守好淑妃这个名位过完这辈子,为自己的孩儿博个好夫家,为自己的母家积累个好名声。本宫曾以为这后宫里女人纵然表象有千姿百态,内质也脱不开这三种,但薄尚仪……本宫看不透她。”
绯冉冁然:“奴婢看薄尚仪,有时也觉得像是打着一层纱。”
“这一次为了医治大皇子,薄尚仪也随同前往罢?”
“正是。”
淑妃默思半晌,面无起伏,淡淡道:“一个娘亲为了自己的孩儿,可以做尽一切,薄尚仪救了柔儿,本宫愿意向她靠拢。倘若薄尚仪愿意允诺保护我的柔儿,本宫还可以为她做更多事。绯冉司正,请你代本宫转达这句话。”
绯冉屈膝一福:“奴婢一定将娘娘的这句话带到。”
十七章 [本章字数:2418 时间:2013-07-03 00:30:38.0]
建安行宫。
在正月初五的那场劫难中,行宫多处受创。历经月余的修复,已全不见损毁痕迹,宫墙填高,宫门加固,高墙深院戒备森森,皇家威严重重。
此遭行宫之行,魏昭容期待颇高。
在后宫,皇上的恩宠从不嫌多,然而这两年,封后之梦破裂,甚而失去妃位降为昭容,更被薄年分了恩宠,生下了皇子。到今日,她元气未复,荣宠未归,如若还不趁着眼前朱颜青发时候挽回圣心,一旦风吹花落去,定然是君恩似流水罢?
回想太后那老妇在听见皇上允准她随驾行宫时的脸色,真真是痛快极了。倘使趁这段时日怀上龙胎,更是不啻狠抽那老妇一记耳光,既如此,便须全力以赴。
“江院使,本宫正打算找你,可巧在这里碰见了。”
顺天殿大门处,江斌诊疗结束向外行,魏昭容下了轿辇向里走,见礼过后,后者叫住前者,一并退出顺天殿,寻了个靠近温泉池子的亭子说话。
“昭容娘娘可是凤体不适?”
“本宫无事,本宫想问的是皇上的龙体,到行宫也有几日了,当是有所好转不是?”
“的确是好多了。”
“那么……”魏昭容姿容端雅,“皇上的龙体应当可以召幸嫔妃了罢?”
江斌一怔:“这……”
“昨日,皇上对本宫说,江院使建言皇上暂且远离女色。本宫随皇上来此,一半是为了照料皇上龙体,一半也是遵从太后懿旨,选了两位温良贤惠的美人侍驾。建安行宫风软水好,若是返回紫晟宫时,皇上龙体康愈,又有美人怀得龙嗣,双喜临门,岂不是大燕幸事?”
“娘娘所说甚是,可……”
魏昭容笑颜和悦:“如此,便请江院使向皇上建言,以皇嗣为念,且不可冷落后宫。”
“娘娘有所不知,为驱除体内寒气,皇上如今内外兼修,固本培元,从长远计,近期清心寡欲莫近女色是为上策……”
魏昭容眉梢一掀:“本宫的话,江院使听不明白?”
“娘娘,您且容些时日,只待半个月过去,皇上体内寒气摒净……”
魏昭容丕然变色:“本宫说了这许多话,是对牛弹琴了么?先帝如皇上年纪时已有五位皇子,如今皇上加上公主才有四个子女,太后娘娘因之整日悬心,你一味不知变通,是想害大燕皇裔凋零不成?”
娘娘啊,你我两人,致皇裔凋零的绝非微臣呐。腹诽如是,江斌面色如常,道:“昭容娘娘用心良苦,微臣万分敬服,然微臣职责所在,不敢……”
“你这是在拒绝本宫的提议了?”这等庸人,便是和父亲先前总在家中骂得那些人迂腐学究一般,冥顽不灵,毫无建树!“江院使,你这院使也是当到头了呐。”
“……是。”刚刚几次言语全被中途截断,他索性言简意赅,节省时间。
魏昭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不妙啊不妙。江斌站起身来,抹了把额头虚汗,预知自己前方路程从此多灾多难。
他没有料到的是,这预感傍晚时分即堂皇应验。
行宫内未疫太医院衙署,所有药材俱在司药司库存,江斌前去查看明日药材筹备的途中,一只黑布袋由头顶罩下,而后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拳打脚踢。正当他以为自己今晚势必难逃一场旷时持久的皮肉之苦之际,左前方有人惊呼——
“谁在哪边?”
“薄尚仪,发生什么事了么?”
“去看看那边,我听见有什么古怪声音?”
人声忽来,江斌有感前后左右一阵脚步杂乱,所有人皆匿了形影。
药香盈近,一人揭下他身上黑袋,低声讶呼:“老大人?”
“薄四小姐。”江斌微笑,“这一回又是四小姐。”
“又?”薄光无暇分析他语中讯息,命身后女史挑高宫灯,“老大人受伤了么?”
江斌摸了摸颌下撕裂处,道:“四小姐出现得正是时候,老朽仅受了两拳三脚作罢。”
“看清对方是什么人了么?”
“天光已黑,对方出现得也突然,看是看不清楚,不过,却想得明白。”
薄光稍作忖思,道:“我请这几名禁卫送老大人去安歇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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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薄光,怎么哪里都有她?”
建安行宫的藻华轩寝殿内,魏昭容怒火中烧。看镜中,她绛纱晚褛,宝髻斜绾,楚腰纤细,肤如凝脂……这般暄妍姿容无人欣赏,这般漫漫长夜枕畔孤冷,已是心头巨痛,竟然连教训那个迂腐庸医也不能遂心所愿,如何按捺得下?
“你们给本宫去盯着薄光,选她落单时候给本宫好生教训一番!”既然她使那庸医逃脱一难,何妨由其自己替而代之?
“娘娘不可啊。”蔻香吃了一惊,“她如今正在为大皇子医治不是?”
“本宫只说教训,又不是教你们杀了她,怕什么?教训的意思是点到为止,给她吃点苦头懂点分寸,看她下次还敢不敢为人强出头!”
“大皇子千金之躯马虎不得,万一……”
“哼,她敢?”魏昭容冷笑,“她那边也有个二皇子,蠲儿有些微的不适,本宫成倍从二皇子身上讨回来。”
主子主意既定,蔻香虽觉不妥,也惟有从命。
当夜,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薄光思念留在紫晟宫的浏儿,难以成眠,遂趿履下榻,离了寝室,在温泉热息的簇围下,与当空那弯新月徜徉作伴。
正当此际,一股巨力从后发难,把她推进前方池中。她落水前,下意识用脚尖去勾池沿,不想因此扯伤足踝,落水后触地生痛,身子迅即跌滑,没入水内。
池边人傻了眼。主子交代只给教训不杀人,他是想把此人淹个七荤八素后救上岸来撒手而去,可眼下这主儿怎么径直就沉了下去?
“救命——”薄光挣扎出水面,发声求援。
这声呼救在夜中尤为醒耳,池边人还在泛愣的当儿,那边有人呼应:“可是薄尚仪?”
池边人见此哪敢停留,一头扎进树丛里撒腿紧跑开去。
薄光一腿难以立稳,惟有继续呼喊:“救命!”
“果然是薄尚仪。”有人奔徙到此,听清了水中人声音的时也跳了下来,奋力向她接近,从背后揽住,“这是怎么了?”
她吐出口内呛水,喘息稍定,道:“我脚骨受伤,站不稳。”
“你要泡泉,室内多处皆设,有下人伺候着不好么?”
她不知身后何人,但心无好气,冲口道:“你当我愿意?我是被人推下来的!”
来人遽怔:“推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背后推人落水的意思,你这位救命恩人方才下水时没看见有什么可疑人影在近处么?”
“有人要害你?”
“是,您晚来一步,小女子这条小命便不保……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罢?可否请兄台将小女子送上岸后……”
不远处突然灯火闪现,继而步声疾近,人声乍起。
“我方才看见皇上似乎往那边去了!”
“咱家方才跟在皇上后边,像是冷不丁有什么声音传来,皇上用轻功飞了起来,那边那边,就是那边!”
猝然间,灯火通明,铺天盖地。身后人闪身向前,挡在了薄光前方。
“参见皇上——”
十八章 [本章字数:2588 时间:2013-07-04 00:51:35.0]
“这是什么话?”
那句话进耳,慎太后差点跌下罗汉榻,若非抓住了围栏上的雕花玉柄,宝怜又及时上前扶住,只怕多一桩后宫大事出来。
“方才是哀家听错了罢?宝怜,你听清楚了么?”
宝怜赔笑,道:“奴婢听清楚了。”
“那你告诉哀家,方才是哀家听错了,这个奴才竟然说皇上和……”
“皇上和薄尚仪温泉相好。”
慎太后两眸丕睁:“看你这不惊不乍的模样,难不成早已经听到了?”
“因为皇上在行宫,内侍省每日皆有人往返两地,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天的工夫便能传到这边来,奴婢昨儿个听到了这些个传闻,但因未加证实,遂姑且压着没向太后禀报,谁成想伍公公的手下这么能干,一早便向太后递了信过来。”
慎太后挥退了报信的小太监,问:“这事,尚仪局可得到什么消息了?”
“太后您忘了薄尚仪自己便是尚仪么?奴婢去打听了,彤史那边未获任何知会。依奴婢看,这事多半是空穴来风,宫人们的闲话。”
慎太后摇首:“无风不起浪,纵使那些宫人们在茶余饭后皆有背着主子编排小话的胆子,但这小话总是有个来处。退一步说,一桩从头到尾全是虚的事件,也有个源头上的造谣生事者。行宫的魏昭容是做什么的?虽然起初在她藉大皇子之名硬是伴驾随行的时候,哀家颇为不喜,但后来想想有她跟着,至少哀家不必担心皇帝和薄光之间瓜田李下,但如今看来,岂不是一样也没有防住?”
“说得是呢,向来只想一人独大的魏昭容在后宫尚且容不下别个娘娘,行宫内得天独厚,怎就容许别人近了皇上身边?奴婢越想,这事越加蹊跷。”
“说说你的想法。”
宝怜转眸:“奴婢窃以为,会不会是魏氏一族为了借太后的手打压薄尚仪,方有意放出这样的风声?”
慎太后拧眉沉思许久,道:“传伍福全进来。”
“奴才在。”伍福全应命。
“找个机灵可靠的,明天随内侍省的人将去年国舅爷送给哀家的那根紫玉人参送去行宫,顺道把消息原原本本全须全尾地给哀家拿回来,别添油加醋,也不能一知半解。”
“奴才这就去安排。”
这般布排过,慎太后稍欲安心,谁想后背才才沾上云锦靠枕,突然一念滋生,面色生紧:“宝怜,速传哀家口谕,召集内侍省和六局前来应见!”
宝怜不敢迟滞,起而行之,仅仅半个时辰,内侍省及六局主事悉数到场。
正殿内,慎太后威踞宝椅,眸光肃冷,俯视诸人,道:“后宫里近来有闲话,哀家若是不知也就罢了,但连哀家都听到了,足见这话传得有多热闹。你们给哀家听好,这事倘若有人继续兴风作浪,尤其有谁敢带到宫外,依次连推,从上下到下一并受处,司正司的人近来多准备着割舌的刑具,有胆敢犯的,禀了宝怜就可拔了舌头!”
“微臣(奴才)等必定约束自身,严教属下,肃清后宫秩序。”诸人惶惶伏身表白忠诚。
太后这是担心一旦到了宫外,甚嚣尘上之下,传进远在云州的明亲王耳朵里,引来兄弟猜忌罢?但,这种男女绯闻一旦成形,攸攸之口甚于防川,哪防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