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一样?”灵枢指着南连王府的灯光,得意洋洋,“你的朋友对你来说可以两肋插刀,我的朋友对我来说也是义薄云天。今后你只管和你的朋友去开怀畅饮大醉不归,我也可以与我的朋友彻夜长谈抵足而眠……嗯?”
“什么抵足而眠,你只可以和我睡……唔唔?”
灵枢猝然伸手把他那张多话的嘴捂上,指向前方。
王烈顺着妻子的指尖,当即有所发现。
夜色之下,高墙之上,几道隐隐绰绰的黑色身影纵跃奔行。
“会是府里的侍卫么?”灵枢悄声问。
王烈摇头。
“怎么办?”
王烈手指自己嘴巴:娘子且放开。
灵枢悻悻收掌:“快说办法!”
王烈先拉着妻子避到阴影处,低语道:“看对方的身法,决计不是寻常角色。不过,南连王府戒备森严,侍卫们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外人来这里寻事,占不到太大便宜。”
“你还说?”灵枢嗤声,“上一次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晴暖不就遇险了?”
“那时候是因为出手者对南连王府知之甚深,先在险要处纵火扰乱视线,又从各个防备薄弱处突袭,才令得侍卫们有些手忙脚乱。这一次看这几个人尚在外墙游移,显然还没有找准目标,再如此下去,一定会惊动侍卫……”
他话音未落,已见得那几道身影骤然四下分开,数支寒镞划过夜空。
“打起来了,我们去看看!”王烈握住妻子粉臂,纵身而往。

第296章 为你而战
正如王烈所料,南连王府的侍卫很快发觉了在王府上空窥探的不明来客,当即铃示警,展开围击。
遂洪飞身立于府中最高楼顶,借着月光观望四方,恰见王烈夫妇凌空到来,怔道:“难道方才进来的人是阁下?”
“非也非也。”王烈把妻子稳稳放下,“我只是个过路的,恰巧看见了几个人在你们的房顶上晃来晃去,看身法应该都是顶尖高手,我家娘子怕你们吃亏,一定要我跑这……”
话音未落,一抹诡影进入眼角余光,他左臂抄起妻子,右掌隔空劈去。
对方疾身躲避。
倏尔间,五六条身影从暗处闪现,一分为二,各向王烈、遂洪包抄而来。
遂洪仗剑应战,借错身之际向王烈喝道:“此处交由遂某,阁下带夫人离开!”
后者单臂持刀应付数人,恁是游刃有余:“这些人只是一些用来分散视线的小角色而已,不是本大侠看到的那几个棘手货色,不足为惧。”
遂洪神色一凛,嘬唇打出一声呼哨。
眨眼间,数名侍卫飞身赶到,加入战局。
“对方意在调虎离山,王大侠且勿恋战!”遂洪言罢,兀自抽身而去。
王烈旋即意会,当即打消了生擒一个详问究竟的打算,携妻子退离。
“不要去主楼。”灵枢道。
“为什么?” 对方此来定然是冲着冉晴暖,这个时候不是最应该出现在她身边的么?
灵枢边张目四望,边道:“你不是发现这些人对南连王府的内部并不了解?你这么一去,反而替他们带了路怎么办?”
是也是也,真真是也。王烈正要大赞自家娘子聪明,陡感背后杀气逼近,猝然回刀相抵。
“小心!”一把长剑先他一步,挑开那柄袭向夫妻二人的利刃,“两位且离开此处!”
是顺良嬷嬷。
王烈却是勃然大怒:“你们这鼠辈敢伤我家娘子,你们把本大爷给惹火了!”
一声吼哮之后,他将灵枢推向顺良,手中长刀形若游龙,势若猛隼,将两名夜袭者笼罩于一片寒芒之内。
“王义士的武功比老身想得还要高出许多。”顺良咋舌道。
灵枢叹一声:“这也是他惟一还算长处的长处。”
“老身记得王义士好象是用剑来着,不知何时改成了刀?”
“谁知道?”灵枢语意凉凉,“他另一个长处就是用情不专,摸着刀是刀,抓着剑是剑,毫无格调可言。”
顺良忍俊不禁:王妃的这位朋友很妙呢。
这当儿,王烈那边的战斗已然结束,两名夜袭者被他用刀背击中晕穴,昏躺在地。
另一方,府中的铁弩队到位,层层递补,密若天网,很快便有人中箭倒地,骇得其余刺客迅即隐没。
顺良前去向主子回禀此间战况。
遂洪则提了几个活口前往府中大牢,将进行一场难以善终的审问。
灵枢随着顺良来到主楼,却见粉纱笼罩的烛光下,府中主人正在牵针引钱缝一只红色小袜,神态专注,平静安然。
听到脚步声,冉晴暖抬头,微微一怔:“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如今越来越令我刮目相看了呢。”灵枢一径摇头啧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气象,佩服,佩服。”
冉晴暖不以为意:“这一点器量你不是早早就有,佩服我作甚?既然来了,就把外面的事情告诉我罢。”
灵枢耸肩:“没什么,无非几个在王烈目测中属于顶尖高手的失眠者放着大好的觉不睡,跑来你家房顶散步,被侍卫们发现打了一架而已。”
她啼笑皆非:“你这算什么口声?”
神医大人语气闲凉:“左右对南连王妃来说,这一点纷扰不足以动摇心志,何足道来?”
无法,冉晴暖看向顺良:“可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历?”
“抓了几个人,遂洪正在审问。”顺良对女主子这等的气定神闲也颇多诧异,“看样子他们对王府情形并不熟知,中间还曾经抓住一个家丁逼问主楼方位所在,幸得老奴及时赶到。”
冉晴暖停了针黹,沉吟道:“不熟知王府情形,代表不是三长老的人。在不熟知情形的前提下犹敢夜闯王府,当属艺高人胆大之类,未将将区区的王府侍卫放在眼中。”
“是,老奴与一个人交过手,对方武功极高,不过奇怪得是,他毫不恋战,好似在迫不及待地摆脱老奴,过了两三招即有几个黑衣人将他替而代之。老奴深觉其中有异,未与那些人继续缠斗,脱身朝着高手遁去的方向追了下来,此后就遇上了灵枢大夫与王义士。”
灵枢在旁抱臂思忖多时,道:“依我看,这些人是受雇而来,属于江湖杀手、赏金猎手一类,目标不是你就是愿儿。”
顺良蹙眉:“如果这些人受雇于三长老昔日部下,在行动前不可能得不到任何资料,不可能如今日那样的盲人摸象般地在咱们府里来来去去。而且,稍有经验的江湖杀手、赏金猎手,在行动前都会有一番筹备策划,但那些人的行径,与其说像武林高手,倒像一群学满初成闯天下的江湖雏儿。”
灵枢大惑:“照这样的说法,那是一群什么人物?”
她们尚在猜测推敲之际,门外传来遂洪声音:“王妃,属下有急事禀报!”
冉晴暖当即移驾外厅。
“属下方才审问几个落网的刺客,他们供认自己只是一群受雇于人的乌合之众,惟一的目的是替五名杀手引开侍卫。”
“只是如此?”
“不。”倘若只是如此,何必这般心急火燎地求见主子?“其中有一个胆子最小的,在属下拿出刑具后吓得魂不附体,说了一堆的胡话,其中有几句甚是关键,‘那些人进这么大的府里就为了找一个孩子’。”
冉晴暖挑眉:“为了愿儿?”
“他还说‘要不是看那个女人长得漂亮,给再多的钱老子也不会来与当官的作对,这不就自讨苦吃了’。”
“女人?漂亮的女人么?”她美眸闪烁,“继续审讯此人,有关那个女人的来历,问得越是仔细详尽越好。”
遂洪应声告退。
“这个女人该不会是察璎珞罢?”本着一丝闪念,灵枢脱口道。
冉晴暖淡哂:“十之八九。”
“不是罢?”明明推测是自己推来的,灵枢反而强烈质疑,“那个女人当真敢做这样的事?事到如今,她掳愿儿做什么?”
她眸心一寒:“可以命我做任何事,更可以令我痛不欲生。她可以做得,太多了。”
“她的家族不是还在嘉岩城里?就算是个没血没泪的狠角,她是有通天的本领还是有树大根深的庞大权势,敢这么明目张胆地与南域王为敌?”
冉晴暖深思未语。
灵枢懊恼顿足:“这么猜来猜去的,还是不能确定敌人是谁。不晓得对方的真面目,我们就只得被动防守,无法主动出击,真是令人窝火!”
顺良拧眉,倏尔提足:“老奴也去审那几个人,一定把那个藏在背后的女人给揪出来!”话落即旋风般离去,险险拂灭了纱内的烛光。
“你说得对。”冉晴暖忽道。
“嗯?”灵枢不知所云。
冉晴暖起身,徐徐行至窗前,推开两扇雕花窗牗,迎进一室夜风,闭眸多时,浅声道:“倘若不晓得敌人是谁,今夜这样的事情必定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试想丈夫下落不明,孩儿还要受这些滋扰,很没有道理罢?但,如果仅仅是坐在这里,只怕不会有任何改变。”
灵枢惑然:“你近来不是一直都在走出去?”
“也许走得不够远,不够广。”这个广褒无垠的夜空,这个深沉辽阔的世界,究竟藏着多少莫测的变数,多少汹涌的暗流?
坐而待之,不如起而迎上。
“如果有一日我不得不走出家门,却无法将愿儿带在身边照料时,请你代替我。”
灵枢点头,心中感慨重重:这个晴暖,到底要让自己惊讶到哪一步?
“左右是无法入眠了,灵枢可愿陪我下棋?”她问。
“我也好久没有与晴暖手谈了,何乐不为?”神医大人欣然从命。
同一时刻的无眠之人,不止南连王妃与她的朋友。
这个夜晚铩羽而归的夜袭者,在信心万丈的出征,灰头土脸的返回后,遭受到了电闪雷鸣冷风苦雨般的责难。
“我对你们说过罢?南连王府不是寻常地方,侍卫们都是经南连王亲手训练出的强者,你们到底是听到了哪里?为什么就这么贸然闯了进去?”
嘉岩城北二十余里的黑岩山上,一处布置得花团锦簇的山洞内,一位白衣少女背对洞口,疾声娇叱。
五名武功卓绝的高手垂首聆训,不敢有半字驳斥。
“现在,经你们这么一个打草惊蛇,再想把小世子夺回谈何容易?你们别只懂得用拳手用刀剑思考,偶尔也用用脑子如何?”
高手之一欲辩:“公主……”
“本公主的话没有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少女厉声,“因为你们今晚的蠢行,南连王府必然全城大肆搜捕嫌犯,为安全起见,本公主不得不空手而回。你们告诉我,回去后,我如何面对我的心爱之人?”
五高手自是无言以对。
“警告你们,回去后不得对我的心爱之人走漏丝毫风声,不然……你们该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是。”五高手齐声恭应,心中却不无鄙薄:你所谓心爱之人不过是个躺在床上发呆的蠢货,纵是我们想说,他又有哪只耳朵听得懂?

第297章 欲擒故往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
循着那清浅吟咏之声,她转过一道道回廊,一处处转角,眼看柳暗花明,又见山重水复,好在,她未紊未乱,未怠未倦,不疾不徐,不离不弃,一径追寻着耳边的声音,从容向前。
“冉冉花明岸,涓涓水绕山……”
声音近了。
她脚步稍快。
“几时抛俗事,来共白云闲……冉冉,我们几时能够抛却俗事,当一对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呢?”
这声音几乎近在耳畔,她很难不予回声:“冉冉嫁夫随夫,你若是南连王,我便是南连王妃;你若想闲云野鹤,我便也是闲云野鹤。可是,你在哪里?”
“冉冉几乎就找到我了呢。”那声内含笑,指引着她双足向往的方向,“我一直在这里,从来没有离去。”
她没有沿着眼前伸展开的路继续行走,而是突然推向身侧的墙壁。而后,光滑无物的墙壁上就此出现了一道门……
他站在门后。
这个情形,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困惑。
“看罢,我说过我就在这里,只需要你另辟蹊径,推开一道门。”他道,笑容一如初见时的灿烂夺目。
她边向他走近,边环顾四遭:“这里又是哪里?”
“你一定找得到的地方。”他道。
“是么?”她且行且疑。
“冉冉~”他向她张开双臂,“让我抱抱你。”
她应冉冉之名,冉冉伸出一手,触碰他的衣袖、指尖、掌心、脉膊,讶异叹息:“这一次,你格外真实。”
“这一次?还有另外的一次么?”
她盯着他的面庞,瞬也不瞬:“每一次到这个时候,你就该消失了。”
“每一次?什么每一次?”
“我爱你。”
“嗯?”
“每一次,只是你来说这句话,我每每都来不及。”她闭眸,扑进那个一直等待的怀抱内,“我爱你,我爱……”
倏然醒来。
又是天色未亮时。
窗外夜幕犹存,室内烛光幽微。每当此时,她都感谢自己没有梦呓的积习,不必因为那场梦吵醒睡在外间的值夜丫头。
梦中的遂岸,笑得宛若春阳当空,那一份温暖,仿佛可从梦中延展到梦外,连醒来时的孤寂空冷也可以趋赶去几分。剩下的,只是几许惆怅,几许失望,和几许非找到他不能罢休的决心……若非如此,她又如何坚持得下去?
“呀啊啊,啊呀呀~”
她笑,还有这个声音,是支撑着她必须向前行走的源力。
今夜,她将愿儿带在身边。
这个娃儿最得人喜欢也令遂宁、灵枢羡妒不已的,是若夜间独自醒了,便张着一双大眼睛,一个人咿咿呀呀地玩耍。即使是便了溺了,也反复高叫得如同歌唱。
此刻,他便躺在紧挨榻侧的小床内,蹬着一双壮壮的小腿,咬着小小的拳头,自哼自唱,自娱自乐。
“你这么高兴,是自己做了好梦,还是晓得为娘梦见了你的爹爹?”她伸手抚触他胖胖的小脸,柔声问。
愿儿当即将母亲的手指紧紧握住,向嘴里塞去。
她轻笑,轻轻将手抽回:“坏孩子,眼看要满一岁了,还喜欢吃手指?”
“嘻嘻~”世子大人咧开小嘴,两只胖手向母亲伸出。
她坐起身,将小家伙抱进怀内,在那张粉色小嘴上浅啄一记:“这么喜欢撒娇,像极了你家那个爹爹。”
愿儿钻进母亲怀内,笑声煞是响亮。
唉~
她半笑半叹:正是因为他,即使做了打算,定下计划,也不得不一再向后推延。这颗心,这个人,恨不能分成两半,一边做一个全心疼爱孩儿的母亲,一半做一个全力寻找丈夫的妻子。
“王妃,您醒了么?”藏花在外间低唤,“奴婢想把世子送去奶娘那边。”
她抱着那团耍赖不肯离去的小家伙下榻着履,道:“进来罢。”
藏花推开了门 ,先将盛了干净泉水泡了玫瑰花瓣的铜盆放到红木架上,再稳步行来,边卷起纱帐,这屈膝一福,笑吟吟道:“其实奴婢早听见小世子自己说话了,偷偷过来看了好几次呢。”
她莞尔,低头正见小家伙用一双晶晶亮亮的大眼晴盯着自己,禁不住又亲了一口,道:“告诉奶娘,从今日开始多给世子用些外食,下个月开始要慢慢给他断奶了。”
藏花应着,伸臂来接。
然而,世子大人偎在母亲怀前的感觉正好,小手紧抓衣襟,脑瓜别往他处,执意不肯移驾。
“世子越来越粘王妃了呢。”藏花噘嘴,“之前明明很喜欢和奴婢玩来着。”
她一笑:“许是饿了,去小厨房将煨在小炉上的肉羹拿来,先喂他吃一些。”小家伙的爱恋,她喜爱且无奈着:正是因为如此,有许多事才要一再推迟。
藏花回身去取。
“缠人又撒娇,果然与你家爹爹一个样子呗。”她点着儿子鼻尖,“真不知他见了你,是喜欢还是讨厌。”
世子大人虽不明就里,仍张开粉色小嘴笑得呆呆萌萌向母亲奋力讨喜。
母子两人正在享受这等温柔时光,听得外间跫音急迫,青妍略带匆促的声音随后到来:“王妃,奴婢求见!”
这丫头素来稳重,鲜见如此慌乱的时候呢。她不顾世子大人的抗议,把他放进小床,披上一件罩袍落座案前:“进里面说话。”
“是!”青妍以袖抹去额上汗珠,匆匆走进内室,将手中物双手奉上,“有一封您的急信昨日送到了书房,那时您尚未回府,奴婢也正在打理别庄的账目,一时竟给忘了!”
这是一封来自故国的信函。
冉晴暖阅罢,或踱步,或静坐,在心中反复思量多时,随即更衣梳洗,匆匆用过早膳后,驱车前往安宁居。
直至到了门前,她才想到南域王事务繁杂,未必有时间接见自己这个不速之客。
“王上在练马场,公主请随属下来。”高行头前带路。
所幸,今日恰逢遂宁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在练马场为一双儿女持剑起舞,时近三岁的皇长子、皇长女靠在奶娘怀内,看得目不转睛。
“看到了罢?”遂宁一招剑式比过,向一对儿女转头教诲,“方才这招叫做‘白鹤冲天’,招式漂亮,却绝非华而不实,若是用得好了,可是一记大招。你们两个切切记住,今后无论是用剑还是做人,务须内外兼修,既得实用,又得美观,才是为人处世之道。”
两位皇家儿女一脸茫然,却是全神贯注。
她丕地失笑。
“晴晴?”听到笑声,遂宁回头,“几时来的?”
“片刻而已。”她嫣然,“正巧可以目睹宁姐如何践行言传身教之道,教导己儿、严俯内外兼修之美。”
遂宁大以为然:“正是,娃娃就要从小抓起,等愿儿再长大一点,也要把他拎来与他们两个一起接受这番教导。”
她福礼:“晴暖求之不得。”
遂宁挑眉:“难不成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替愿儿拜师学艺的?”
她轻摇螓首。
遂宁从她眉目间隐约察觉了几分异样,抬手指了指练马场后方的茶轩:“我们到那边说话。”吩咐几个丫头与奶娘,“你们带大世子和大公主到花园里走走,没有本王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茶轩。”
比及纵横捭阖的大气度,冉晴暖更钦佩遂宁这份体察入微的洞悉力,一双神目如电,仿佛对这个世界的任何变化都能够了如指掌,谙熟于心。
“这是……你家乡来的信?”
冉晴暖点头。
“我不看。”遂宁将信函推了回去,“晴晴若想,就告诉我上面说了什么罢?”
“上面说……”她思索着更为准确的表达,“大云国万安城内,发生了一场政权交迭的变故。廉王起兵,皇帝被囚。家父原为廉王老师,廉王夺位成功之后,执意请家父重返庙堂,现任督察院左督御史。”
“令尊被得以重用,该是好事罢?”遂宁静静听罢,“还是你认为这位廉王不及旧帝英明,不利云国前程?”
“非也。”她摇头一叹,“当年,廉王质素就远超太子,因此招致了多方谮害,后来得父亲授意在宫宴上酒后装疯,被天子逐出京城远放军州,藉此逃过一死。此次他逆袭上位,将父亲视为第一功臣,而这绝不是已经决定远离庙堂的家父所乐意接受的。”
遂宁冁然:“虽然不清楚个中详情,但听你寥寥数语,我对这个廉王竟有了几分好感。难不成你是在担心令尊因为这场政变名节受损?”
她摇首浅哂:“家父并非迂腐教条之流,他自有随遇而安包容万物的智慧,不需要我在此杞人忧天。”
“那么,你担心得是什么呢?”
“是它。”她从袖内取出一纸硬笺,平放案上,眉目间微带斥拒,举止间却小心翼翼,“与信一起,被大氏国涉外司的人一并送到府里的物什。”
遂宁的好奇心登时吊起,当即拿在手中:“是什……请柬?”
“廉王将于下月丙戌日举行登基大典,邀馥馨公主与夫君共襄盛举。”冉晴暖声线平直,恁是无奈,“更令人惊诧得是,这请柬上的字还是出自家父,真是一个温柔的笑话。”
“倘若是站在一国的角度,我必然说云国正在发生的事极好。有变动,必定有缝隙,新旧交替之际,无论新的时代替代得如何犀利快速,旧的时代也不会甘于就此退出历史舞台,这中间,可以利用的东西不胜枚举。”遂宁喟然长叹,惋惜道,“但是,鉴于如今的大氏国南北自治,一百步很难去笑五十步,也只有看着眼馋的份了。”
冉晴暖忍俊不禁:“宁姐竟似忘记了自己是导致南北分治的主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