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两位仆妇走了过来,将哭叫不已的芸郡主搀扶着远去。
左丘家主一言九鼎,延庆王府的人不得踏入左丘府半步,也意味着她左丘夫人的梦想由此破灭,家族再兴的梦想也随之远逝,如何不哭呢?
“你们今日来此,又是为了什么?”他问得是那几位仍杵在轩内未去的金枝玉叶。
几人一颤,皆将希冀目光寄托在身分最高的雅公主身上。
“我们……是来找襄夫人说说话的,哪想到……”此时,雅公主心中况味杂陈。多年的宿敌被清,焉能不喜?但亲眼目睹自己在心中仰盼了多年男人对越国侍女的珍宠,又岂会心如止水?“是……是太后,太后一直想知道无俦哥哥的爱妾生得是何模样,雅儿才……”
“本王刚刚进宫觐见了太后。”他道。“太后并不知你今日的去向,为免太后忧心,还是快些回宫罢。”
“……是。”
“左赢,找几个做事仔细的人随垂绿将襄夫人平日喜欢的物件规置起来。”
雅公主等人离去的脚步一顿,屏气等待下一句。
“其他就不用带了,重新置办一套也好。”他这话是对眼前的小女子说的。而扶襄也是一脸的惑然不解。
这呆呆的样儿竟如此可爱。他扬唇,“接下来我会忙一阵子,书房又离无由园太远,你搬到寝楼近处的上园,也省得本王来回奔波了不是?”
寝楼?家主寝楼?所有人惊声抽息。虽然只是上园,但已然离家主寝楼令有一步之遥,不是么?
“那边闲杂人等皆不可接近,你去了,不必再担心有人打扰。”
闲杂人等?雅公主脚步一踬。
扶襄垂首,咬唇未语。
她与扶宁演这场戏,有意与诸女掀起冲突,为得无非是离左丘家主的寝房更近一步,方便今后行动,如今目标达成,心中竟没有一点的雀跃。
一个妾室,一个质国侍女,敢演这场戏,赌得……
无非是左丘无主对她的用心。
她若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妾,莫说一耳光,纵然遍体鳞伤,这时恐怕还要被喝叱着向贵人低首认罪,左丘无俦他……他……
“怎么了?”他捧着她未受创的左脸,问。
她摇首,却连自己也不曾预料到的,摇出了两颗泪珠儿。
“我竟忘了你脸上的伤。”他懊恼蹙眉。“左驶。”
“家主,奴才已将珠玉膏取了过来。”身为贴身侍从,左驶向来伶俐乖巧,善解人意,双手将此时刻主子的心肝宝贝最需要的物什奉上。
“……我自己来。”她拦住他打开药瓶的手。
他反手将她柔荑握住,“手怎么这么凉?回房去罢,用热水敷过后再用药。”
两人相携离去。
后面的人,自然要各自散去。
扶宁不时回望那两道相依相偎的俪人背影,心中重重叹息:阿襄,又要受苦了。

二六、真做伪时真亦伪(上)
上园。
“大家都晓得,这个园子是侧夫人的住所。搬到这里,家主是想让您做侧夫人了呢,家主大人真的疼您呢,襄夫人。”垂绿一边摆放擦拭着家主派人送来的各样珍玩,边如小鹊般叽喳。
驻身厅堂中央,扶襄随意四顾,满室金丝楠木精雕细琢成的木器,不期然让她想到了金丝雀,这当真是一个异常精美的笼子。
“您好像不是很高兴哦,襄夫人?”垂绿眸儿灵巧滴转,恍然大悟道。“您是舍不得无由园那满园的花儿么?放心,家主是不容任何人住进去那里的,您若想看花,随时都能过去。”
“好。”她浅应一声,走到窗前,窗外青竹幽静,芝兰芳雅,与梅瑰带来的魅惑景致截然不同,想来,这就是妾与侧室的区别了罢。透过一间小亭与小阁的间隙,望得见一角黑、金两色雕就的飞檐,左丘家的家徽傲然凌空。
“那是你们家主的寝楼?”她问。
“是,襄夫人。”垂绿应得谨慎。
“很是气派呢。”
“……是。”
她回眸一笑,“不知道能够住那里边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是……是呢。”这声垂绿答得更是含混模糊。
“纵算不能住进去,看看里边是什么样子也是好的,是不是?”
垂绿有些失措,“襄夫人,这……”
“吓到你了?”她嫣然。“逗你的,去端杯茶来罢。”
“是,是!”迫不及待掉头下去的小婢,悄抹了额头一把。
扶襄挑眉莞尔。
晚间,左驶在园门外送进话来,家主在前院待客,晚些时候回园,请襄夫人先自歇着。
如此一来,又招得垂绿小婢为家主对襄夫人的看重好生欣喜了一番。扶襄打发了她去睡,一人在灯下闲读。二更时分,她灭了大灯,关了牖窗,落下缎帘,脱外袍,换夜褛,铺床就寝。
一刻钟后,一抹人影细烟般掠出上园,前往左丘家主寝楼。
左丘无俦的寝房,冷肃持矜如同其人。
一幅遍布整地的黑缎毛毯,一方铺了黑丝缎的大榻,一张列了层层厚典的大桌,一只放了几支母指粗细大毫的宝定大瓶……
所有器皿无不阔绰宽大,沉浑厚重。
在如此的寝房内,当真可以安眠么?抚着那张方榻,扶襄忖思自问。
说给小婢的话,固然是有意为之,但走进了这间寝房的此刻,她真正有些好奇起来。
……不知最终能能够睡上这张榻的,会是个怎样的女子?
……那些个热情得能融化冰岩的夜晚,可会在这张榻上上演?
……热情中的左丘无俦,又会为他床第间的妻子赐予一个什么昵称?
如此想的自己,有些无聊呢。她自嘲一笑。
“今晚家主又不回这边了罢?”
“你傻了不成?自打襄夫人进门,家主哪一日回来过?照我看,依照着家主对襄夫人的热络,这寝楼的空城计应当会唱一阵子呢。”
两个看顾寝楼灯火的挑灯小婢热议着打门前经过。
“再如何唱,还不是早晚要回来。等家主娶了夫人,这里怎么着也不会天天空了不是?”
“这倒是真的,家主夫人进了门,单是族里的长老也不会任家主只宠一个。”
“哼,到时我倒要看垂绿那小蹄子还能嚣张到哪儿去?没见刚刚在路上碰见,径直就打我眼前走了过去,连眼睛也没抬一下的。这小蹄子以为跟对了主子就趾高气扬了,要不是那会儿离家主书房只有几步远,真想去撕拦她的嘴。”
“你呀……”
脚步声渐行渐远,话声也随之杳然。
扶襄打梁上跃下,眸光幽冷。

二六、真做伪时真亦伪(下)
推开室门,灯光下,男人岿然而踞。
她曲膝福礼,“见过家主。”
“去了哪里?”他扬起暗夜般的深瞳,问。
“外边。”她卸了外氅,斟上茶来。
他却并未接过,径自问:“外边哪里?”
她将茶盏置在桌上,低眉道:“随意走走。”
“在夜中随意走走?”
“是。”
“告诉我,你的随意到了哪里?”
她掀睑,迎上男人深遥无边的注视,道:“家主到底想问什么?”
他眉扬冷意,“你该明白这里是左丘府,你来自异国,若有一步行差踏错,便要为你自己和你的国家招来祸端。”
这算是警告了么?她淡然道:“这里早早就是左丘府,奴婢也不是一日来自异国,家主当初为何还要奴婢进府呢?”
一抹怒焰跃上男人眼底,他霍地立起,一臂将她攫进怀内,狠狠捏紧了小女子的下巴,“向本王低个头服个软有那么难么?”
“奴婢一直在向家主低头服软不是么?”
“不、是。”他的话,几乎是从齿缝内挤出。这个小女子,他已经把她捧在手心了,还要他如何?为什么无论他如何的抓紧,如何的贴近,都似乎不能真正将她掌握?“你去了哪里?”
“家主的寝楼附近。”
“……什么?”他丕怔。“你去那边做什么?”
她一笑,“家主如此英明,会不明白奴婢去那边做什么么?”
他不喜欢她这样的笑,仿佛什么都了然于心,却什么都不放于心,这般娇柔的身躯里,藏着一个怎样倔强的灵魂?“本王要你自己说,去那边做什么?”
“因为,家主没有过来,我想知道家主是不是在那边下榻,想知道那边的榻上是不是睡了别的女人,我更想看一眼那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回答,家主满意么?”
“你……”
英明的家主大人舌结了?她纤弯的眉儿一挑,视线静静停留在男人俊脸上,耐心等待男人的神思回归。
“……没有别的女人。”许久后,他涩声道。大掌抚上她秀发,怜惜有之,愧疚有之。“莫胡思乱想,我并非好色之徒,不是每个女人都能上本家主的床榻,晓得么?”
“是。”她低应。
“以后无论去何处,要垂绿陪着你罢,方才她见房中无人,被吓坏了,本王得了禀告,还以为……你离开了。”
在方才等待她归来的时辰内,他是真的认为她走了的,那片刻仿若定格成衡久的煎熬,他不愿回想,却听怀中人浅声细气地道:“左丘府墙高院深,奴婢如何离得开?”
“若离得开呢?”他将怀中人推开少许,让自己能够看得见她的眼睛。“若离得开,你便会离开?”
她浅笑不语。
他两掌一紧,“回答我。”
她两泓瞳光晶莹流转,问:“家主想要怎样的答案呢?若奴婢答不会,家主可会相信?”
他深吸一口气。近来,每每面对这小女子,自己显然太过焦躁了,而此刻,他不允许自己的情绪再有起伏。
“天不早了,你睡罢。” 放开她,抬步向外。
“家主不睡?”
“本家主尚有公务未完。”
“奴婢恭送家主。”
他步履生风,将那道软玉温香抛在身后。
上园外,左驶、垂绿恭候主子多时。
“垂绿,从今日起安心伺候主子,诸事皆不必再向本王禀告。”
瞳儿,我现将全副的信任交付于你,只望你不要辜负。

二七、不妨暂借三分情(上)
越国。莫河城。
盛夏已过,初秋风起,莫河城一场秋雨才过,昨日尚温暖炙热的气候透出了几分隐隐秋气。
静王府内,前院正为侧王妃举办一场盛大堂会。戏台上锣鼓开唱,戏台正前的观景楼内,静王府世子嵇释独坐中堂,闭目听戏之余,也听到了侍从嵇南送来的异国动向。
“左丘无俦的侍妾?”他问。
“是,属下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如此没错。”
“可经过确认了?”
“送来消息的暗卫即在风昌城内,信中说是亲眼见得左丘府的轿子接人进府。”
“……是么?”嵇释唇角抿直,捏在细骨白瓷茶盏上的指尖收紧,俊雅温润的眉目间似有染上了窗外秋意,隐含冷肃。“她倒是一个合格的细作。”
“是否需要属下命人给扶襄姑娘捎个什么消息?”
“捎个什么消息呢?”他冷笑。“教她如何取悦男人?这一点扶门一定教过,何劳本世子操心?”
嵇南识趣缄口。
“去把扶冉叫来。”
嵇南应声,匆匆举步。
“等一下。”他蓦地起身,凭窗观望戏台上的红粉黑墨。“这是出什么戏?”
“禀世子,是越女浣纱。”
“很好。”他扬唇。“命你在风昌城内的手下设法为左丘府送上一台戏,不止要越女浣纱,还要西施亡吴。这就算是本世子送给昔日爱婢的新婚贺礼了。”
襄儿啊,不知收到这份贺礼的你,可会感谢本世子的良苦用心?
戏台上,越女浣纱,沉鱼之姿惊艳范蠡,虽情愫已生,仍忍痛割爱,以大义之名被送到另一个男人的榻上……但不知这一对俪人他日泛舟西湖,可还曾记得起这时的断肠之痛,割舍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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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了,左丘无俦未来上园。
深宅大院原本就对这等事极为敏感关注,何况扶襄来自异国,一旦被下人们认为行将失宠,往日的恭维讨好自然淡去,相继而来的,还有若有若无的慢怠。
“一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看哪日家主来了,如何的治他们!”今日,垂绿打膳房归来,小脸气得胀红,嘟骂不止。
园内司职洒扫杂务的妇人凑了过去,细问究竟。垂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忿忿道:“襄夫人这两日咳嗽,我还想着去膳房要些冰糖银耳来为夫人压压咳,谁想到那一个个专会见风使舵的竟然给我去年的剩品,还明着暗着的说过两日怕是连这个也没了。章家嫂子你来说,这不是狗眼看人低是什么?”
“唉。”章家嫂子何尝不是满腹怨气?“昨儿尚衣房来发料子,眼看要换季了,给得还是夏时的衣料,我只提了一嘴,便被尚衣房的宁鸾给顶了回来,说气候早已经变了,别还分不清楚冷暖。正是她,前几日还追着我要我在襄夫人面前说几句好话来呐,这人呐……唉。”
气候早已经变了?要这么快么?
暖轩内,午睡的扶襄推开身上薄裘,以手支颐,闲闲思忖。

二七、不妨暂借三分情(下)
“无俦,你对扶襄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以告诉三婶么?”
中秋月圆节将近,左丘家年度家族聚会于左家府萌荫轩内启始。高灯宣照,金盘玉盏,各房俱携眷出席,身为家主的左丘无俦身边却空无一人。碍于家主的威严,男人们只管饮酒吃菜,畅谈近况,皆没有多问,惟有平日颇得左丘无俦敬重的长庆公主开了口。
这话,也正好中了每人心底疑问,立时静了下来,等着家主答案。
而迟迟地,左丘无俦蹙眉未应。
长庆公主了然于心,“你没有当即说一个奴婢一个侍妾而已,说明你对她的确有几分看重的是不是?那么你今日独自来,是想告诉她,要她晓得自己的身分,莫存非分之想么?”
“听说……”家主仍然久久不言,左丘无倚忍耐不住,道。“听说家主已经有几日未去上园了,难不成已然厌倦……娘唷!”
“倦”字还在空中回响,一只酒盅飞来,险打中左丘少爷两颗唯美门牙,叫了声“娘”,当真就跳躲到自家母亲身后避难去了。
长庆公主见状摇首,语重心长道:“无俦,你连厌倦的话也不让说,足见你的心思。那个丫头我见过了,虽然身为侍女,但心气不低,若你将她晾得久了,只怕就和你闹起脾气来,到时你打舍不得,骂舍不得,不是平白跟自己过不去了?依我看,你索性尽快向越王为她讨个封号,早早将她送到侧夫人的位子上,也省得你们两人别扭了不是?”
左丘无俦心弦微动。
“……是谁在那边……啊,有贼,有贼呀!”
车外,端盘呈膳的丫头无意扫见了窗前倒悬的疑影,一记尖厉惊叫。不待吩咐,立于各自主子身后的侍卫已飞身向外,一阵喧嚣过后,左驭返回身来,恁是惭愧羞赧,“禀家主,刺客……逃了。”
“逃了?”左丘无俦反诘。“左丘府的戒备几时到了任人来去自如的地步了?”
“属下失职!”诸侍卫跪倒一片。
左丘无倚拧眉,颇为疑惑,“的确,我左丘无府几时让人来去自如来着?你们可看清楚了这人的身法?”
左驭答道:“来人的身法缥缈诡异得紧,属下等明明看见了人影,待围上去,却失去了踪迹。”
“没有交手,便让人逃了?”左丘无倚问。
诸侍卫窘然垂首。
“这人了得呢,能够在我左丘府的诸位高手面前行去无踪,若真是刺客,就不得不防了。”
这刺客……应当不会惊扰到后园罢?不期然间,左丘家主如是思忖。
这后园,不外上园。
上园,扶襄由后窗翻入,拧亮灯火,为酣睡在窗下的垂绿覆上薄毯。
还有两刻钟,迷香的时间方能过去,要这位忠心不二的小婢好生歇息罢。她勾唇莞尔。
但,那样东西到底会被置在何处?
走入左丘府的第二夜,伏于家主书房的房顶,由左丘无俦与属下的交谈中,以为寻找到蛛丝马迹,才将目标锁定在书房与寝房两处,而如今,扶宁翻过了书房,她则两度走入寝房,皆未有所获,是她被判断失误?还是那样东西压根不在左丘府?如果当真如此,她这趟左丘府之行……
岂不成了讽刺?

二八、权且试付几许意(上)
在个秋高气爽的日子,扶宁再登左丘府,与她偕肩同来的,还有久违了的南苏开。
后园男宾止步,扶襄走出上园,在花厅待客。
“小襄儿,本家主想死你了,你可想我?”今日,南苏开格外的眉飞色舞,天气已无炎热,一把折扇仍摇得辛勤。
扶襄浅哂,“多谢南苏家主挂念。”
“这话不对了呢,你我是什么关系?若非左丘快了一步,襄儿此时应该出现在南苏府才对,怎还谈得到‘谢’字?襄儿啊,告诉本家主,对本家主可有想念?”
南苏家主的话声无遮无拦,厅内外皆能耳闻,下人们面面相觑。
这人是做什么来的?扶襄眸光扫过一旁作壁上观的扶宁。
后者抿唇窃笑。
“听说小襄儿精通音律,本家主扼腕当初竟错过了天籁之音,今儿个天好人好,可否为本家主抚上一曲?”
“有何不可?”扶襄慨允,示意垂绿去后园取琴。
“不必,本家主近来恰好得了一把琴,周边也少有几个人配得上,襄儿先来试试音罢。”言间,打开了随身携来的包裹,再掀开层层覆缎,捧出一把通身碧绿的七弦琴。
“绿绮?”纵使对音律稍有了解的扶宁也识出了此琴身价,乃当世三大名琴之一。
“正是绿绮。”南苏开笑语晏晏,将琴捧到扶襄眼下。“就请襄儿以它为本家主弹一曲《逍遥游》。”
她以指尖抹过琴弦,“《逍遥游》乃贵国士大夫谒先之作,在民间少有流传,扶襄弹来生疏,为南苏家主改弹《凤凰游》如何?”
“襄儿做主也好。”左右今日携琴不为琴,听琴不为音,怎样都好呢。
凤兮凤兮九洲游,遍览四海兮江自流,一曲高喉世寰鸣,愿得知音兮栖枝头。
凤兮凤兮游九洲,尽观沧山兮峰若愁,无曲无调嘶无声,世无知音兮莫驻留。
扶襄仅仅抚琴,并未吟唱,低唱出声的是扶宁。琴曲听来明丽欢快,歌声却蕴无奈愁苦,扶襄也无奈了,抬眸警瞪这小妮子收敛三分,却恰恰觑见了立在门前的高大形影。
“奴婢参见家主。”她起身相迎。
“有琴有歌,好兴致。”左丘无俦面无表情,道。
南苏开慢摇折扇,笑得心满意足,“是南苏好福气才对,可以一闻两位美人的天籁之音。”
左丘无俦斜睇过去,“你可以离开了么?”
“唉,主人如此不好客,在下也惟有含愤离开,襄儿啊,不是我不想多陪伴你一刻,而是主人不允呢,告辞了,告辞了。”南苏开声腔悲愤,念念有词,扬长而去。
扶宁的眼力也甚是不弱,无声福了福,又向扶襄以口语送了两字“好运”,欣然去也。
外人退开,左丘家主神色迥变,目光咄咄,语声冷诮,“我记得,当时你与雅儿等人起了冲突,为得就是你不愿为她们抚琴。这南苏家主的面子怎就如此之大,能让你一改坚持?”
“那些位金枝玉叶要扶襄弹琴,居高临下,将扶襄为取乐开心之物,扶襄自然不愿。”
“南苏开与她们有什么不同?”
“南苏家主看似嬉笑无状,实则素洁端正,对扶襄向来以礼待之,为这样的人弹琴,扶襄心甘情愿。”

二八、权且试付几许意(下)
素洁端正?心甘情愿?左丘家主讥冷而笑:“本王怎不晓得南苏开几时有了如此高尚的品质,能赚你一个心甘情愿?那么,以强权逼你进府的本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心甘情愿了罢?”
话这般说下去,除了一场口角,似乎没有第二个可能,而扶襄懒于此道。
她温顺跪地,认低伏小,“奴婢知错了,请家主责罚。”
他被窒在那里。
满腔蓄势待发的怒火,满口削皮刮骨的辞锋,就如此被堵在了那里。
而她也跪在那里。
“……扶襄,告诉我,陪在本王身边,是不是当真让你如此委屈?”突然间,他问。
似乎预料到他将要说的,她猝地扬首。
“对,正如你猜到的,本王愿意放了你。”他低下了身,双手扣她肩头,与她平视。“你才情满腹,心气高远,从未甘心做本王的妾,纵算百般宠爱,都不能博你一笑。纵算十几日不去见你,也不能得你主动问候。扶襄,本王没有办法一味地讨好你,本王只能放了你,给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