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后、傅瑛皆自一怔。

“皇后,太子妃,婉潆很想晓得,若婉潆执意要这正妃之位,不知会替自己和家人招来怎样的罪名?甚或,婉潆若坚拒王爷迎娶新人,又会为自己和家人招来怎样的祸端?”

“你……”

“这……”

她如斯的答对,着实不在对方料想之中,无怪皇后与太子妃这一对见多识广与诸多女人斡旋皆能立于不败之地的的婆媳在那片刻间愕然了。

“婉潆,你这样说,是在让本宫为难了。”片刻的震惊过后,殷后徐徐道。

 

 

 

 

第二十五章(上)


皇家给尽了天朝第一才子的面子。

她以那样的回辞,顶撞了天朝最尊贵的两位女人,纵然是立时将她下进了内嗣司的大牢内也不足为奇,但她还是毫发无损地回到了府中。究其因由,皆因父亲苏晟为古往今来不世出的博学鸿儒,天朝尊儒重文,自然要给尽体面。

“婉潆,你今日的一时气话,本宫和太子妃全当没有听到,你回去好生思虑下罢,纵然是为了晔儿,你也不该太过任性。”

任性。

自己长至今日,还从来未与这两字结缘,今日居然在最不该有这两字出现的地方任性了。

“王……夫……王……夫……”

她抬首,向立在门边无所适从一脸惶惶的小婢一笑,“有事么?”

“总管遣奴婢来禀您,王爷回府了,正在沐浴更衣。”

“王爷此时在何处?”

“正在识香轩。”

她眼角泄了一丝冷意,“晓得了,你下去罢。”

“是,奴婢告退!”

小婢退去时,她几乎听到了那一声如逢大赦的舒气声。原来,自己在这府内已经成了一个如此尴尬的存在,下人们连如何称唤她都已是最大的为难。而那个陷她至此的男人,还有心思与她赌气?归府后第一个见得竟不是她?好,很好。

“芳涵,芳蕴,到了品香轩,将周遭的人都挥退下去,让他们尽量站得远一些。”

“小姐,您要做什么呀?”两个丫头开始提心吊胆。

她笑靥如花,“王爷受了几日的牢狱之灾,自然需要好生的休养。”

“真的?您要……”怎样?两个丫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就是有感自家主子不会轻易放过王爷姑爷。

“我要……”驯夫!她星眸燦起一朵火花,漫理云鬓,轻移纤足。

————————————————————

十年寒窗苦,今朝终得偿。

为广纳良材,本该在两载后方到来的大考之年,被天子开以恩科,使天下举子尽集京都,几番的挥卷执书,几番的遴选甄试,终有人中杰秀脱颖而出,一跃龙门。而得以登上大殿接受当今天子亲自考量的,又属良材中的良材,杰秀中的杰秀,自该备受恩宠,接受万众的羡捧。

御花园,琼林宴,状元、榜眼、探花及一干头甲榜上有名者,获天子召见,龙口殷语,寄予厚望,令这些个意气风发的得志才子无不鼓舞雀跃,惟独那位得以独占鳌头的新科状元仍安之如素,淡定如常。

“尚冠文?”太子持觚启身,缓步而来。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尚冠文起身见礼,反应迅捷却从容不迫,并未因来者的尊贵而有所惶恐。

慕曦挥手,“不必多礼,本王读了你令你高居榜首的那纸文章,便一直想要知道写出那等好文者当如何的卓尔不俗。殿试之时本王未在京都,不曾见你,这时过来,也只是为了一偿夙愿。”

“微臣谢太子抬爱。”

“本王敬你一杯。”

“微臣敬太子。”

一杯酒进腹,太子于一旁平易就座,“据闻你与已致休的苏大学士乃属同乡?”

“是,微臣故乡苑州。”

“当真是地灵人杰呢,尽出了这般清隽人物。”

这一厢,谈笑风生,那一处,另有计量。

“那个便是被六皇子横刀夺爱的尚冠文?”

“是,王爷,就是那个被六王爷戴了绿帽子的倒霉书生。”

“看来,太子很中意他。”

“听说太子读了他的文章,连说了三声‘好’。”

“散宴之后,以本王的名帖邀他过府赴宴,本王要看看这是块什么材料,堪不堪用,合不合用。”

“微臣明白。”

御花园内百花好,琼林宴上才子妙。在座才子,无论未来仕途如何,前程怎样,这一场华宴势必会成为每人一生中皆不可抹却的华丽梦境。而华宴之后,走出宫门,每个人又将何去何从?端看个人抉择,端看命运铺排。

 

 

 

 

第二十五章(下)


“都下去罢。”

识香轩内,婉潆挥退了几个在旁伺候的小厮,径自行向浸泡在檀香木大浴桶内的逍遥王。还好,他没有给她叫几个美婢环绕在周边,若不然……

“阿四,本王背痒。”双臂为枕俯在桶沿上昏昏欲睡的男人,道。

她抬指。

“向下一点……向左一点……你今日是没吃饭怎着,力气……婉潆?”男人回首,见得身后人是多日不见的爱妻时,不由怔住。

“不想见我?”

“怎么会不想见你?”男人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句。“你……病好了么?”她康复的消息,总管自然是早早便禀报过了。

“我若病死,你会怎样?”

“你——”男人澄黑的眼珠瞪得当真宛若豹子般大小。“这话我绝不想再听一次。”

“那你想听些什么呢?我说给你听。”

慕晔扭回脸,眉眼间生起犟气,闷闷道:“你既然还在生气,找我做什么?害得……”我白白高兴了一回。

她拿起搭在浴桶边沿的软巾,擦洗着他光滑脊背,“你认为那件事是生一回气便可以过去的么?还是你认为我会俯首认命?”

“你不会。”打第一眼见她,就知在她温婉清冷的表象之下,有一个与之截然相迥的灵魂。

“我自然不会。”她松开他的发髻,持着旁边的木舀冲洗着他墨似的长发。“今日,米老夫人与我说,你身在皇家,注定要身不由己,注定要担负诸多,我认同亦相信。我不会将我的希翼全部押在对你的信任上,所以,下面的话,我一定要说,而听过后要怎么做,我无力干涉。”

柔细的指,在他头顶拿捏,“人心易变,古来皆然,未来如何任谁也无从预料,如果婉潆对自己能否坚持一生都不能肯定,自然也不会苛求你的一生不变。若有一日,你当真淡了厌了,我想我会有所感知,若我木钝不察,你也可以明言,届时无论我是如何心境,决计不会不知进退。”

他漂亮的眼睛低垂,情绪无从察知。

“但,在我们还相爱时……”

他丕震,眸睑倏扬,“婉潆……”

“听我说完。”她素手温柔,檀口清冷,登时令他不敢造次。“我绝不会容许一床三好的事发生在我的婚姻里,也绝不会容许一个身上沾染了别的女人气息的男人的亲近……”

“婉潆……”

“我话还未完……唔!”

他突然长起身子,惊得水花四溅,两只长臂将她整人抱起,不管她一身的锦裳,抱进桶内便狠狠重重的吻下。当真是又狠又重,仿佛想要将她吞没般地猛烈,令她唇舌麻痛交加,气急中,伸出纤指在他裸腰上使力拧掐了几记。

他却不知痛痒,一边在她眉、眼、颊上啄吻着,一边道:“婉潆,太好了……我以为你不在意……我以为你纵使在意也是出于脸面与意气……你先前还一心盼望着我去亲近别的女人的……可是,你方才说不准,你说我们相爱,你也爱我么,婉潆,你爱我么?”

 

 

 

 

第二十六章(上)


婉潆,你爱我么?

他执意想要的这个答案,她在芳草园听傅琬说过那句话后,便得到了。

“我这次到京都,是奉了天朝皇帝与我父王之命,与你们的六皇子举行大婚。”

当那位美丽娇蛮的小公主将这句话送入她的耳轮,那一份仿佛被一把冷刀直透心脏的寒意,令她当下惊悸,同时亦困惑难当。

回到府内,摒退左右,要一人行走,要独坐高亭,为得也是可以清晰的思考,思考何以会那有那样陌生却强烈的感触滋生。

然后,天降暴雨,雨幕屏蔽了世间万物,在那个仿佛与世隔绝的刹那,她想,若这一生就此结束,至少让她能看那个男人一眼……然后,蓦地了悟——

她爱上了慕晔,爱上了那个以蛮横手段娶她进府却任她予取予求的男人。

而两日的病榻沉浮,更使她无法否认了这个答案的确凿无疑。

爱上了,能怎么办呢?可以不爱么?如果可以,当然好。但这世上惟一不能收放自如的,恐怕便是“心”了罢。既然,没有办法让自己不爱,便只有让他更爱。

“你为什么会爱我?”她问。

此时际,月上中天,全无睡意的两人,相偎在月华亭内,无烛的夜下,听夏虫鸣啾,任月华披泻。

选择这处,是她的执意要求,若依从了他的提议到床上夜话,恐怕很难有真正的言语沟通。这个男人的劣质,她委实很难回避。

慕晔搂抱着她,鼻尖如只狗儿般在那芳香颈间摩挲探寻,而嘴中犹想逞些威风,“本王几时说爱……”

她明眸乜去,“你不爱我?”

“自然……”他顿了顿。“不是。”

“为何会爱我?”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她爱他,纵然不全因他是她的第一男人,但亦难脱干系,毕竟,经过那样火热的纠缠、抵死的缠绵之后,这个男人在她身上心上怕烙下的,再难磨灭。但他呢?仅凭在赵府的一面,便不惜以那样强硬手段将她娶进府中,若只是为一具女人身躯,未免小题大做。

“……就是爱了,哪有为何?”他也想知道,也想明白,为何仅凭那一眼,便能确定自己想要的。“若那时你没有出阁在即,或许我会容许自己细细探究,但老天爷并没有给本王恁多的时间,那当下,本王只是晓得断不能让你成为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只好先将你娶了来,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她眉梢轻桃,似笑非笑,睨了过去。

他抿了抿丰唇,略有困窘,“冷志定然和你说起了成婚之后本王离府的那一月,实则早十几日便回府了罢?”

“嗯……”她浅应了一声,忍下笑意:还有这事?难怪那些时日总觉有人在暗处窥探,还以为是自己乍到新地的不适所致,竟当真有个登徒子潜伏一侧。

“本王娶你过府时的手段称不上光明磊落,而你又出自那样清正的人家,必定很难谅解,本王怕早早出现在你面前,你会心生排斥……可是,在暗处看着你,看得愈久,本王越知道不能放你走……”

“彼时我已然嫁了给你,还如何走得了?”

“你明知我指得是什么。”他横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先是委屈咕哝,倏尔又面浮坏笑。“所以,本王在现身的第一日,便‘要’了你。”

她芙颊一热。

“我们的洞房虽然来得晚了,却因为本王积蓄了过多的渴望而愈发甜美,婉潆爱妻,你认为呢?”

她娇嗔又羞窘,嗔瞪了他一记,偏首不理,

他感觉了怀中人儿的情生意动,趁势直追,丰唇挑逗意味极浓地在她后颈巡回,“婉潆爱妻,我们回房慢慢谈来,如何?”

这男人!“你的婚事,要如何理会?”

“这当子事,我原本就是忘了的,此时提了起来,又与我何干?我已对太子哥哥说了,如若要娶,由他这位太子出面更为适宜,效仿先贤,成就娥皇女英佳话一桩。”

“……你当真是如此说的?”

“一字不假。”

于是,会被下到内嗣司的牢内反省?她啼笑皆非,“你真以为此事便能如此了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本王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了你,想它作甚?”他将佳人抱起,按阶而下。

此处虽有月美风清,但逍遥王阁下更向往床间的缱绻绮景。尤其,在已确知两人两情相悦的当下,更不能辜负了这良辰美景,枉费了旖旎时光。至于那些个俗事烦事,交予明日罢。

 

 

 

 

第二十六章(下)


由太子府出来,尚冠文抬头看了看天色,半边霾意正重,正是多雨季节,要尽快回到府里了。

“尚状元。”

青呢小轿前,他才前倾了身子,一候了多时的人影行到他左侧,很是亲近的低唤。

时下,尚冠文虽已经天子钦点为本科状元,亦成为了朝中各派势力争相盘结拉拢的当红不二人选,但在天子未御口亲封职衔、吏部尚未放派官职之前,诸人也只能称他一声“尚状元”。

他眄向来者,并不熟识,淡问:“阁下有事?”

“在下远溪柳子州。”来人文士作扮,举止间也确有几分书生气象。“在下久慕苑州尚学斋之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之幸。”

“学斋”乃尚冠文的字,与友人间的诗词应和,题写镌刻,多以此字存留,是以“尚学斋”三字,名闻遐迩。

“冠文愧不敢当。”虽性气高傲,应有的礼节倒不会疏略,尚冠文浅回一礼。

“学斋兄,相请不如偶遇,在下可有荣幸请学斋兄喝杯清茶?”

如这等邀约,近些日来繁不胜数,尚冠文的婉拒业已驾轻就熟,“冠文尚有俗事缠身,他日……”

“实则,请学斋兄喝这杯茶的,并非在下。”柳子州突然笑得隐晦。

尚冠文眉心微蹙,一个读书人作这等表情,实在不敢恭维。

“在下乃歧王府文簿,歧王爷爱学斋兄之才,特命在下前来恭请一叙。”

歧王……当朝二皇子?纵然他初来乍到,也与这位主儿与太子之间的微妙抗衡有所耳闻,此时他人尚立在太子府门前,歧王幕僚到此来邀,单是这一份不够光明磊落的用意,即足以令人敬而远之。

“冠文多谢歧王抬爱,请阁下代禀歧王,冠文现有皇命在身,须赶赴翰林院。他日定当登门拜会歧王殿下……”

他这厢虚饰辞令,远远长街之端,一匹华骑驰来,马为青骢,鞍饰玉质,马上人一袭金丝滚边的黑色丝袍随风肆扬,端得是马托人威,人使马贵。想来,敢在这道长街快骋者,绝不会是寻常人等。

这个念头方一滋生,马上人已然到了太子府前,跳下马来,貌色卓然如明珠耀目——

逍遥王慕晔。

尚冠文唇角僵硬抿起。

“逍遥王爷,太子正在会客,您……”

“少和本王耍弄这套说辞,太子既然不想见本王,你便替本王带句话进去,此后几日,本王会照三餐来向他老人家请安,要请他老人家担待了。”

“王爷……”

“本王告辞。”

慕晔心情颇佳,纵算吃了一碗太子赏来的闭门羹,亦未对奉命行事的凌总管加以为难,旋踵下阶时,尚春风满面地随意四顾,不想,与一双冷诮眸光遭遇。

“……尚冠文?”他浓眉一扬。

后者垂首揖下,“微臣拜见逍遥王爷。”

“本王晓得你是今科金榜题名的状元郎。”

“微臣不才,侥幸而已。”

他丰唇邪邪扬起,“由天下千名举子中脱颖而出者自称侥幸?请问尚大人,你这是在说我天朝人才选拨方略的不济么?”

“……微臣不敢。”尚冠文面色冷紧。“微臣失言了。”

“无妨,本王虚怀若谷,原谅你。”

“微臣多谢王爷。请问微臣尚有要务在身,告退。”

“尚大人请便。”

一人上马,一人进轿,各自背道而驰。

直待慕晔行远,回避到太子府门前石狮之后的柳子州方转出身来,向长街两端各自扫了一眼,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回府向主子覆命去矣。

 

 

 

 

第二十七章(上)


明日八月初一,皇后凤辰来临,

本朝行事素来力求节俭,加之皇后并非整年整寿,是以庆典并未铺张,惟将宫廷上下整饬一新,荣华殿内设下筵宴,皇支近亲尽数到场,朝中四品以上官员携眷临席而已。

婉潆亦须陪同逍遥王前往躬逢其盛。

“小姐,皇后送来这些劳什子算是么一回子事?是怕您没有体面的衣物出场不成?”自打得悉自家主子并非皇家承认的逍遥王正妃,两个丫头便存了气,连皇宫内送来的那些个锦衣美缎,也令两张脸儿气鼓鼓的,恨不能将那些物什吞了了事。

婉潆向外扫了一眼,低下声来,“这话已然是大不敬了。莫说这府里的其他人,纵然是你们的王爷姑父听见了,也不会喜欢,这种傻话,以后不得再说了。”

“小姐,奴婢是……”

“我晓得,你们是在替我委屈。”她菱唇嫣然勾起。“关于名分的事,我初时便是晓得的,那时并不在意,心底还望着王爷早纳新人,还我一个清静,但今时……”既然爱上,这个男人便只能是自己的。“我们姑且不去烦恼那些罢,有些事多想也无益。”

芳涵闷闷道:“可万一姑爷真的要娶一个正妃过来,小姐怎么办呢?”

“是呢,奴婢可听说皇帝老子的权力大得不得了,姑爷不听也不行的罢?到时难道还真的抗命不成?一旦惹出事来,可是连老爷和夫人也要受牵连的。”芳蕴想得更是长远。

“是呢。”她蛾眉颦起,叹息了声。“这桩事的后果,不是我们担当得起的。”

“那……”

“所以,多想无益,不若顺其自然,常心以对。兴许到了那时,便有了应对的法子。”

她这席话,与其说是在平息两个丫头为自己而生的不平,不若说是在宽慰自己内心底处的不安。她可以不懂政事,却无法不悉世事,慕晔的这起婚约,关乎的不是两个男女,还是两方势力的制衡,除非能够出现更能够加固双方信任的方法,否则……

皇上、皇后只所以到今日仍未施威逼之法,除了因着对慕晔的宠爱,还有几分是对父亲的顾虑,但这份宠爱与顾虑决计无法与最高的利益抗衡……

倘若,倘若真有那一日,她会如何?

她不知道。

因着不知道,便不让自己去烦恼,那一日的事,还是等那一日到来时再去面对。

但愿,明日不是那一日。

————————————————

荣华殿。

殿前廊下,管弦丝竹清律交鸣;殿前场上,舞姬随曲翩跹。

纵然务求简约,皇宴仍是皇宴,器皿陈列,无不是世间最好;杯盏觚筹,无不是天下至精。皇族子弟依着亲疏,朝中百官依着品阶,由主殿到偏殿,由殿内至殿外,次列成席,席间有盆栽百花为缀,穿着夏时宫装的妙龄宫婢穿行往复,奉上珍馐美味,添上极品佳酿。放目望去,居然远不及边际之感。

这便是皇家气象了罢。

婉潆如是忖着,偏首方要与身边男人说几句话,却见身边已无人影。方才,仿佛是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说了句什么,想来是自己恍惚中漏听了。皇宫,当真会是个让人自不由己陷入迷失的地方呢。

“我可以和你说句话么?”

她抬首,看到了走到眼前来的红衣少女,“公主请便。”

“这里太闷了,我们到外面走一走。”

所谓的与生俱来,便应是尚在娘胎时便已经酝酿在骨血里了罢。傅琬小公主面上并无凌人的傲气,语气也尽求平和,但那一份天经地义的优越,仍由口中所吐的每字传递了开来。然而,与她说话,应该比坐在此处要来得生动有趣些。婉潆颔首,“请。”

 

 

 

 

第二十七章(下)


“我们邯国地处天朝东疆,毗邻东海,壤接赤山,是个奇山丽水的好地方。”傅琬道。

行过一道抄廊,便是一个小花园,花间有桌有椅,二人坐下,傅琬先启话端,婉潆支颐倾听。

“在我们的国家,女儿家长到了十三岁,便可以薄巾覆面,手捧自己最爱的鲜花,游玩于大大小小的庙会上,若见自己中意的男子,抛出鲜花,选为怜花人。而从小到大,父王和母后就告诉我与姐姐,作为邯国的公主,为了那片土地和生长于那片土地上的臣民,必要时,须付出全部。姐姐已经这么做了。她抛弃了相恋十余年的爱人,成为了天朝的太子妃,加固了天朝与邯国的盟约。姐姐曾以为,她这份痛断了肝肠的牺牲,可以让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让我找到我的怜花人,可是,现实并不能让我们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