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觐眉微挑,这是他唯一没有废弃掉的表情了,“难道你不是东西?”
“……我想你不是很着急她的去处,算算,我和她约定的时间也该到了,她该及笄了罢?到时,一定有很多年龄相当的世家子弟为求亲踏破门槛……”上官自若无视案前人眸内射出的杀人怒焰,掐指运算,突地,他面色一滞,“老天!”
“什么?”阎觐目内亦紧。
上官自若戏谑之态全无,“老天,我记错日子了,早在十几日前,她便已行过及笄礼了。”
“上官自若!”一声迫吼,追喉而出。
“快,快准备!晚了那丫头非剥我的皮不可,这是她走前说过的,快!快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你的求亲大礼啊,难不成你一个能当人家爹的人去了,双手空空就想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女儿领回家来?”
“废话!我是问,该如何准备?对方是怎样的人家?喜欢什么?忌讳什么?该……”
“这个嘛,嘻嘻……”
——————————————————————
窗户又给敲响了,明定瑜的温和音嗓又起:“忘儿,你当真不出来玩么?戏要开锣了,曾奶奶、娘还有几位姑姑都等着你呢。”
“不去!”小忘愁将奇美的小脸埋进锦被内,嘟嘴道。
“忘儿,你是不是厌哥哥的那些朋友们老烦你?放心,我把他们领到前院去了,你尽管出来玩。”嘿嘿,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妹妹,是件幸福又麻烦的事哩。她十三岁时,就有一大堆知州知府知县的公子上门提亲,而为近水楼台争相与他结识的同龄世家少东,更是不胜枚举。想着为了保护这个妹妹,他学武学得有多辛苦,还是蛮为自己的爱妹之心鼓掌喝采的。
“忘儿,出来罢,曾奶奶的八十大寿可不是每年都有哦。”
是啦。忘愁将娇小的身儿自玉缎锦褥内挣起,她发脾气,不是因为哥哥的那些讨厌朋友们,他们纵然不讨她的欢喜,但在自家宅子里,断不敢有人对她乱来。何况,她在小小挎包里随时候教的那些痒痒粉,也委实憋得慌呢。但是,是那个讨厌的人啦,何时来嘛?
“忘儿……”
“哥哥,你去告诉曾奶奶、娘、姑姑们,忘儿换了衣服,就过去。”
“好,哥哥要他们备下你爱吃的凉醋鱼和藕粉糕,等你哦。”
“喔。”听兄长脚步沓远,忘愁跳下床,到镜前整顿仪容。唉,这张脸还是回来了,纵然看着是美过几分,可她还是怀念先前那张脸,至少,那张脸未让她在十五岁前就饱受……
门轴“吱呀”响动。
她蓦回首:“谁?”
“嘿嘿……”
————————————————————
春光无限好,某人傻呆呆。
“……上官自若,这是明园?”
“是啦是啦。”上官自若撇嘴,往南走时,问得是“是江南?”,到杨柳城时,问得是“是杨柳城?”,现到了人家门口,还在犯呆地问“是明园?”
“她在里面?”阎觐实在是不想如此惊愕,但一切未免太巧。
“然也。”上官自若老神在在。
“……是个丫头罢?”
哼,还在逃避现实?“是位娇生惯养,集千万宠爱于一身的小姐。”
不祥预感终将成实:“是老太君收的义女?”
哈,天真。“是老太君骨血连筋的……”盯着那对凤眸,唇翕动出三字,“曾、孙、女。”
“上官?”
“在。”
“你是在告诉我……”
“对。”
“明清寒是……”
“是。”哈,高兴啊高兴,哈哈,一会儿的场面,好期待呢,十五年来,等得就是这场大戏。
“上官?”
上官自若不再理他,转眸给提着礼盒、憋着劲头看好戏的两人,“笑儿,福童,上前递帖子,就说北方阎家前来庆贺明太君八十寿辰!”抢了人家的爱人的人,现在,做人家女婿来喽。回身,某人仍在原地傻立。“……阎堡主兄弟,若你不想犯难,也不必勉强,在下尚未娶妻,不如——”
“休想!”吼声惊天动地。
那还不乖乖跟来?官自若懒乜一眼,扬长入门。
————————————————————
前方,戏台高筑,正唱得热闹。
接了帖子的明太君,有惊有喜。自十几年前听说了忘忘的死讯后,她以为,和阎家这条牵线,就此断了。不想,阎堡主竟带着忘忘留下的骨肉,上门贺寿来了。“快请,快请,阎堡主不是外人,就请到内园来罢,这戏要人愈多才愈看得好看。”
明清月抬脸,“忘儿那小丫头怎还不出来?我给她留了藕粉糕呢。”
凌水烟微颦眉,“忘愁她知道今儿个是太君的大日子,会出来的。”忘儿,忘儿,他们,非得一定如此称呼她的宝贝不可么?原本,要是她能做主,根本不会给宝贝取那样个名字,唉~~
“奶奶,忘忘十五岁了,您很舍不得她罢?”明清妍笑道,“不如就给我那个混儿子做个媳妇,我这当姑姑的,绝对做不了恶婆婆,如何?嗯,嫂子?”
凌水烟一笑。明太君则摇着已呈雪色的皓首,道:“忘儿看着喜欢的,怎样都好。”
“清妍你少打你的如意算盘,我那还有个小子呢,镇日表妹长表妹短,给你做了媳妇,我怎么办?”明清月调侃过来。
姐妹两个也只是说笑,以自家儿子的资质,要配雪肤花貌的侄女儿,她们这关都通不过。
“太君,阎堡主到了。”
“请。”
“……啊呀,痛啊,姑奶奶,你轻点轻点,我不敢啦,轻点……”
[第四卷:第十五章(下)]
“臭东西,烂东西,竟敢闯进本小姑奶奶的闺房内,你色胆包天,你吃了狗熊胆了!”
“姑奶奶,不敢了,不敢了,您手上,不,你脚下留情啊,这脸上痒啊,痛啊……”
“……还敢喊痛,你个没用的软骨头,有胆子做色鬼就得有胆子承受本小姑奶奶的怒气,臭色鬼,烂色鬼……”
“姑奶奶,饶命啊……”
小小粉人儿,粉衣粉裙粉带绕髻,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对黑玉似的美眸火焰熠熠,一张鲜蕊似的小嘴张张合合,一只穿着绣桃枝缠桃结锦缎绣鞋的小脚——踢踹不停!
众人,包括自外园进来的阎觐诸人,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景象。
“忘愁,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凌水烟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女儿怎会完全无了自己的温婉娴静,如此为所欲为甚至无法无天,丈夫明严暗松,老太君视而不见,而她这个为娘的,也管不动。
“娘,这个烂色鬼,竟然闯进我房内,想意图不轨!……哥哥呢?哥哥!”
明清寒、明定瑜听见声响,也已自前院奔了过来。
“……忘儿?”
“这人是谁?是你带来的朋友么?”小人儿扬下巴,瞪美眸,双手叉在纤腰间,气势惊人。
明定瑜俯身望一眼,丕然色变:“欧天林,你这个畜牲!你竟敢——”抬掌便打,抬足即踹!
“饶命啊!明兄,饶命啊——”
“谁是你的明兄,你竟敢对我妹妹起了色心,你这个混蛋!”
小忘愁但见,也不甘得闲,撩粉裙掀小脚重入战局。
“饶命啊,看在我爹爹是本城知府的份上,饶了我罢……啊呀——!”悔啊,悔不该色胆包天,以为生米煮成熟饭造就事实,便能抱得美人归。孰不知桃花样的美人竟是带刺玫瑰……“啊,痛啊!”
“瑜儿,瑜儿……忘愁,忘愁……天啊。”凌水烟看一对儿女在满堂宾客前失状若斯,欲哭无泪。“相公,你还不劝住他们两个。”
明清寒的脸色又何曾好看了?“忘儿,这个畜牲的手可曾……”
“哼!怎可能?他才一进来,说了几句混帐话,我就用痒痒……爹爹教的踢云腿给他踹了出去!”小小人儿脚不停,嘴不停,得意个不行。
“很好。”明清寒面色稍霁,“再打个几下解解气,就给他扔出去罢。”
“喔,那忘儿要用些力才行!”小脚在那张教痒痒粉喂肿的脸上扁啊扁,踩啊踩。
阎如笑不得不低问:“上官叔叔,请问,那位可是要做老爹续弦的,我未来的娘亲?”
上官自若捏着下巴,“似乎是这样没有错。”
“你不认为,老爹的未来堪虞么?”阎如笑好心提醒,这位称言要做大媒的叔父。
上官自若笑得开心:“如此,戏才有看头,对不对?”
“上官叔叔,您在图谋阎堡的财产?”
“不肖侄儿!”上官自若笑脸一板,“你看你爹,已经花痴成何副模样?”
阎如笑转过头,迅即又调了回来:“上官叔叔,别告诉我,那个对着人家十几岁小姑娘要流口水的色老头,是笑儿的爹!我和他不熟。”
————————————————
一场风波暂平定。
明太君招招手,“忘儿,过来祖奶奶这边。”
“喔。”小小人儿甩着发,扑进慈软的怀抱。
明太君为娇娇小人整整发上的粉带,理理垂下的秀发,“打了一通,想必也累了,坐着歇歇,喝口茶、吃些果子垫垫腹,一会儿,膳房里有好吃的东西上来。”
“忘愁最喜欢祖奶奶了,祖奶奶会活五百岁!”
“小甜嘴,祖奶奶可不想做老妖精!”
“嘻……”
众人算是开了眼,这明园将这位小小姐,是宠到了天上!
明家父子面色如常,请有些看愕了的诸客归席归座,倏地,明清寒一震,“阎觐?”
上官自若干咳一声,扯动了兀自犯呆的阎觐袖襟,“明公子,别来无恙?”
“你……你们何以来此?”
“哈,在下等人赴约而来。”上官自若赫然感到正有一对不善美目投射到自家脸上,骇得不争气地向阎觐身后一藏。
“赴约?敢问阁下等是赴谁的药?在下不记得曾向几位发出请帖。”明清寒自诩没有恁好的风度,可以与情敌谈笑自若。何况,这人并没有善待忘忘,十五年啊,十五年前,她不过花信之龄,即逝于这世上。若他精心待她,她怎会离去?
“清寒,阎家与吾明家是世交,是我——”
“不是,祖奶奶,这一回您可不要记错了,这几人,是赴我的约来的呢。”粉色人儿蹦蹦跳跳行到某人面前,上下左右前后绕圈看过,螓首点点,对那个正泛着讨好笑意的人道,“你来晚了。”
“见怪见怪。”讨好得近乎谄媚,“明家姑娘果然美若天仙……”
“看来,你将他照顾得还好。”
“哪里哪里。”上官自若谦虚为怀,“我不也过是特地为他配制了玉容丸,以葆他青春不老;辛辛苦苦替他打理生意,以免他劳案伤形;替他管教顽劣不堪的儿子,省得他生怒易衰……”
粉色人儿一双眸迎着在某人的细密热视,歪首巧笑,一只手儿拨弄着发间垂下的丝带,好不自在。“那这十几年,他做了什么?”
“他呀,你看那张嫩脸,不就明白了么?为了不使自己重见到你时看起来太糟,拿玉容丸当三餐吃,还偷食了在下的三颗紫玉人参,平日克制脸上不做大的表情,少怒不笑,连用膳都是小口慢嚼,生怕动作太大,生起皱纹,且作息极其正常,多眠戒酒……唔——”
一只忍无可忍的巨掌掩在了得意忘形的嘴前,不过,不是当事者,是当事者为父出头的儿子:“上官叔叔,显然,你抢戏太多了。”
“唔唔唔……”不肖侄儿,教你武功是你让你来对付长辈的么?
“啊,这位……”阎如笑向那位小娇娘揖首作礼,“你想对这个色老头做什么,尽请做罢,不会有人硬充主角了。”
忘愁美目给了这位猫眸小公子一瞥,颔首道:“孺子可教。”
阎如笑差点一个趔趄。
忘愁收回目光,对眼前人露出绝美嫣笑,道:“你要活到一百一十岁,我要活到七十五岁,同年同月同日死。这是上天欠我们的。”
“……忘忘!”呆傻了多时的阎觐,喉里发出一声悲鸣,有力的双臂倏将娇小人儿收拢入胸臆。天啊,天,抱住她,他终于可以确信,这个人儿是他的忘忘无疑。如此契合他空茫了十五年的心际,如此悸动他寂寞了十五载的灵魂,忘忘,忘忘,忘忘……
“阎觐,你这个畜牲,放开我的忘儿!”
“大胆歹徒,竟敢非礼我的妹子,找死!”
“混帐,敢父子俩一齐欺负我老爹,本少爷给你好看!”
明老太君正坐中央,几分惊,几分异,几分震愕,几分了然。不由想道:老身这个八十大寿,当真热闹!
[第四卷:第十六章(上)]
众宾散尽,喧嚣殆消。
明太君的慈安苑里,尽剩下了自家人。不,还有一群不请自来、来了便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某些人赖着不动。
明太君执着玉杖,端坐中央。左边,孙、曾孙父子满面怒容,气焰未消。右边,孙媳紧抱曾孙女,两个孙女儿亦从旁守护,须臾不松,生怕疏了一隙,她们的心肝宝贝便给人抢飞了去。
“上官帮主,你的话从哪里听来?”明太君听完,脸上波平浪静,只是问道。
自是亲耳自当任阎王嘴里听到的保证。上官自若恭首,“不瞒太君,当日忘忘去时,便有人给她卜了卦,说‘十五年后及笄日,再续此生未了情’。是以……”
“你又如何得知,她来了我明家?”明太君见多识广,生平经历繁多,对于未见之事物从不抱轻信却不会一味排斥。早在十五年前,听得了忘忘死讯,尚来不及悲伤,曾孙女儿便降生了,那小幼女睁开眼,对着她便是一个近乎于调皮的笑花。那时她便有个念头:忘忘来了明家?于是,孙儿以“忘愁”命其名时,她不顾了孙媳眼内的哀求,硬是允了,也乐意以“忘儿”唤她。这十五年的种种,更使她确信,忘忘从未离开过她膝下。
“这……”上官自若尚待迟疑,陷在自家娘亲怀里的那小小人儿已道——
“是忘愁,忘愁要他们在我及笄那日来接,他们还给来得晚了呢。”
“忘愁,你莫要说了,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怎会发生?”凌水烟无论怎地,也不会信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会是那个以影子介入他们婚姻里挥之不去的君忘忘的转世。“你是中了邪么?娘要请白云观里道士给祛邪除魔……”
“娘。”忘愁推开她,“你说我说的事荒诞不经,道士祛邪除魔便不荒诞了么?虽这世是我的新生,但前生之事,犹如梦境,我仍然历历在目。当日阎王准我自选投胎人家,我选得是明家,一是太君奶奶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二是月老说我此生还要有一段缘需了结。当时我想,十五年的陪伴孝敬,总能让七世缘尽了罢?”
明清寒一震。
忘愁避开母亲又伸来的手掌,跃到父亲身前,抱住他的臂,望住他的眸,“爹,忘愁那时想错了,忘愁与爹,怎会只有十五年?忘愁永远是爹的女儿,爹捧在手心的忘儿啊,对不对?”娇小身子偎到父亲胸前,“一生一世,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对不对?”
“……阎堡主,你这一生一世,都要叫人家岳父了。”上官自若将话儿密传进阎觐耳里,窥着某人憋闷的表情暗爽。
“不管如何,且不管你说得是真是假。”凌水烟蓦起,神情竟是入明家二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坚绝,“你是我的女儿没有错,我疼你了十五年,不是要你嫁给年纪与比你的父亲还长几岁的老男人!相公,你怎么说?你能容许你未来的女婿年纪比你还大?你能容许如花似玉的女儿将终身付在一个老男人身上?”
“……嘻,老男人……”上官自若嫌不够热闹,又密声将话儿重复在某人耳旁。
“自然不行!”说话的,是明定瑜,“谁知道你们说得是哪里撰来唬人的胡话!说不定,你们是早听说我的妹子生得美貌,赶来骗婚的!纵算是真的好了,那又如何?我妹子既生在我家,婚姻大事当然由我家作主,你们一个个蟑头鼠目,也配提这亲?你们……”
“喂!”阎如笑出列,“我忍得够了喔。你的母亲在那里一气辱我老爹,我一当她长辈,不好顶撞;二当她见识浅薄的妇道人家,听而不闻,你急扯白咧算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来接我的娘亲回去的,又关你何事?我没给你算方才你一掌几乎就打到我老爹背上的那笔帐就不错了,你还怕本少爷不记得你哦?”
“你是个什么东西?”
“那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在下愿闻其详。”
“你——”
“你——”
“都停下!”老太君一声当喝,两个小辈当即住嘴,各恨恨向对方投过一记怒视,撤回了身。
“你是笑儿?”老太君端量着身长英朗的阎如笑,满意颔首。“你也长大了呢。你这双眼,谁都不会错认你是当年忘忘的孩子。”
“是,老太君。”阎如笑纵再张狂,礼数还是周到。
“嘻,笑儿,还不过来拜见娘亲。”小人儿偎在父怀,适时抛来一句。
被点名者又好险滑跌当场。
“清寒,你说,这事该当如何?”明太君目注孙儿。
明清寒环揽女儿,目注阎觐:“你若真爱她,该想着,如今的你与她并不般配,你该为了她的幸福,退出一步。”
忘愁撇唇未语,只将一对美眸投到阎觐板紧的脸上:嘻,当真不敢扯动大的表情呢。
阎觐的双眼,始终围着那粉色人儿兜转。她看他时,两人的目光便做了胶缠。“我只想忘忘幸福。”
“说得好听。”明定瑜不屑道,“她一个小丫头,思虑自不成熟,如何断定自己幸不幸福?你也不想自己的年纪,你还敢……”
“混帐,你在对谁说话?本少爷的老爹也是你能大呼小叫的么?有胆出来,与本少爷单挑!”
“怕你不成?”
“来啊!”
“来就来!”
一对少年,血气方刚,院子里见真章。
上官自若接到侄儿临去的眼色,也回以心知肚明的手势:好好教训那小子的臭嘴,此地为你老爹护驾的,有我。
所有人都懒得理会那两人,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厘清他们心肝宝贝的这笔诡帐。
___________________
本文大结局后,尚有有关人等的番外奉上,各位可不要急着走开哦.
[第四卷:第十六章(中)]
“阎觐,你要忘忘幸福,便该知道,她如何才能幸福?一个与她年貌相当、白首到老的夫君,方能有条件给予她幸福。而你,不肖我多说,你该知道……”
“爹,你错了。”忘愁正身,行到室央,小脸儿端肃,“他若自以为为我好,不来迎我,我一生一世都会恨他,纵算真嫁了别人,那恨也难消除,便也很难拿全心等我的夫君,可以想知,人家又怎会拿全心待我?幸福又何从言起?”
忘愁小脚迈到与阎觐足尖相触,抬眸,弯出甜美笑靥,“年貌相当又如何?我要的,是一个为了能配得上我律己十五年如一日的相公;要的,是一个可以不顾世俗眼光可以大方无惧地站到我的长辈前求亲迎亲的相公;要的,是一个脾气百般不好为我却忍了你们冷言冷语的相公。”
看着那凤瞳内温度急升,她笑颜盛放得更形娇艳,“当日,他为了我永在尘世轮回,弃了千辛万苦得来的东西时,我听闻时,好是幸福。尽管因此阳寿折损,躺在那里,看见了牛头马面前来勾魂,我仍然幸福;也想着,哪怕难有来生,今世有一个男人为我曾不顾一切,我仍然幸福。”
“忘忘……”阎觐薄唇蠕蠕,凤眸灼灼。
“爹,娘,幸福,要当事人说话才算得数。你们仅仅以我是你们生的,以我年幼不省事为由,否决了我对幸福的体认,你们便是错了。若是不信,也可答我一句,爹和娘,算得上年貌相当、郎才女貌的结缡楷模,又是满堂富贵,儿女成双,外人凭此可以断定你们是一对幸福夫妻,而你们的心中,是否也做如此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