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东西,反应怎就如此与人不同?见她这张喜笑颜开的小脸,我陡然心静了,那么多的险时险刻,我们母女都相依走过了,这世上还有何事可值得上心烦扰的呢?
乾若翰沉着声:“我们家人说话,外人请退场!”
他说的,是云入岳。多年来,他与云入岳的斗嘴斗法已成了我们母女下饭时的伴菜。
云入岳这人,在墨儿和我跟前,貌似憨实,但与他人斗起时,却是恁般牙尖嘴利,反应不俗。“谁是你家人,远芳又不是你的妻子,而我是远芳的朋友,怎就不能在此?还是你认为这竹舍是你买的,你可全权处置远芳的朋友?”
看罢,这傻瓜不但能反唇相讥,且能随时地给人设套,处于火气中的人,稍一不防,即会被他套中。
“无耻小辈,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远芳的朋友,远芳何尝是你的朋友来着?”好在,乾若翰也不是粗莽之人,且与他交手多了,防心鼎盛,少有中套。
“我是远芳的朋友,也是墨墨的朋友,你以为你是她们的谁,可以干涉她们与何人交友么?”云入岳动辄将墨儿拉进他的阵营中,是几年不变的贱招之一。
“对对对,云庄主,墨墨是你的朋友,不要气馁,不要放弃,墨墨会支持你握。”
我的墨儿由来是唯恐天下不乱,举着小拳头摇旗呐喊,一张小脸纯洁无辜的连我都要欺倒。
“无耻小辈!”
“厚脸老东西!”
两人说着说着,眼看又要动手,我一拍桌案:“要打出去打!”
一个从窗,一个由门,飞到院内,打成一气。
“娘,您还生气么?”墨儿偎了上来。“别生气别难过啦,有漂亮的墨墨在喔。”
这个小东西,说她胡闹刁钻,偏偏有时,如此可人疼进骨里。
“墨儿……”我拥紧她软软的身子,在她漂亮的耳朵边轻道,“其实,娘真的有些难过呢。”虽早知有朝一日会面对分离,但这一日来临时,并未如自己所预想的那般潇洒不羁。
“那个乾叔叔是个笨蛋啦,墨墨那么早前就让他知道娘有多抢手,他还是没有醒悟,将娘娶回家里,哼,娘,我们不要他啦。”
我的墨儿,我的小墨儿……原来,小东西拖回云入岳,便是为了刺激乾若翰?别个八岁娃娃会不会如此我不晓得,但这的确是我的女儿会做的事。我开心地笑出,贴她额上,“墨儿,将来,希望你的夫婿不要吃你太多苦头。”
“嘻,娘不难过了?”这时的墨儿笑起,眸儿弯,牙儿灿,唇儿嫣,已美得如一颗光华灿烂的珍珠,可以想见,将来会倾倒多少男子。
“娘,如果不难过,我们就去聚海楼吃大蟹好不好?刚下来的大肥蟹,定然是好吃得不得了喔。”说着,小嘴咝咝,就要把口水流下。
我又笑,“好。但不许多吃。”这小人儿,因幼时有时的三餐不济给养不力,胃有些亏疾,亦有寒气,这些年来,我一直为她精心调养。
我带着墨儿,由后面的窗走了。
至于那两个男人的争斗,已无需分我挂念。
至于乾若翰,他自娶他的妻,我自走我的路。
当我的脚下之步连襁褓中的儿女也改变不了时,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
“娘,那朵花好漂亮,墨墨去摘了给你!”
不,更正一下,我的墨儿,这个从不要我摘花给她的女儿,是我的至宝,为她,我可不要一切,亦可做到一切。
番外 我是魔?(六)
“娘,给你。”
押着闲云山庄二庄主陪她也不知到哪里逍遥了一圈回来的墨儿,一进门,一个包裹送进了我怀内。
我暂且搁下原本待她一回来便一顿小屁股侍候的打算,先看了究竟再说……“这是什么?”小东西做飞贼去了?
“嘿嘿。”小东西溜黑的眸儿放着贼兮兮的光,“替娘拿一些当年该拿没拿的东西来嘛。”
“……你回那里了?”
那里,云伯侯府。
那个地方,有着我最年轻时的美好回忆,所以,我从来不会避讳在墨儿面前提起。谌始训,也给过我美好记忆,所以,我不会让他在墨儿心里成了面目可僧夫与父。墨儿回府,我乐见,但前提是,她不是回去做小强盗小飞贼。
“不如你来告诉我,这些东西,你拿的时候别人可知道?“问这个小东西问题,就要直抓症结,不然,小东西会东绕西绕,把别人绕到糊涂,自己躲一边掩小嘴乐去。
“现在肯定知道了啦。”
听罢。“所以,我的女儿到那里去,做了一回贼?”
“娘,不是贼啦,墨墨只是替娘拿一些您没拿的东西而已嘛。而且啊,若是贼,定然不敢再去,但墨墨发现恁样一个发财的好去处,怎可能弃而不选?墨墨已经看好了一个花瓶,下一次带它出来……如果这次不是走得恁急,墨墨可以拿更多的,好可惜哦……”
“请告诉我,这些物件的失主是哪些位?”同情哦,各位。
“那个纸镇、那个斑指,是侯爷老爹的;其余的首饰,是侯爷几房妻妾的……”
几房?
“墨墨头上脖上手上脚上的,是姐姐和冷娃娃的,唉,冰娃娃一定好遗憾,好失望,墨墨唯独他的东西没有取,不过墨墨已经留书了,要他备些好玩意好东西,等墨墨下次去拿……”
冰娃娃?冰娃娃?那是什么东西?
“侯府很冷么?”
“还好,有香香的姐姐在,抱着睡不冷。”
“那你口里的冷和冰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娘的女儿和儿子。”
“……好玩么?”
“好玩嗽,尤其冰娃娃,逗急了脸像是像被撑破似的红,我一抱住他,更要脸红,好玩嗽。”
“再回去时,将他带出来给娘玩玩。”
“冷娃娃要不要?”
“看你方便。”
“喔。”
“姐姐好不好?”
“好好喔,很香香很漂亮。如果不是长得有点像爹,会更漂亮,像墨墨一样漂亮。”
“她,快乐么?”
“不快乐,不过,也不难过就是了。”
茹儿呢……
“你除了拿这些东西,还做了什么?”
果然……“嘻嘻……”
小东西,笑得这样乖巧,定然大有问题……
“呀呀,娘,你莫打墨墨屁股,墨墨说啦……”小东西滚进我怀里,纤纤的身儿扭成一条蚯蚓,“嘻,我烧了睛姨的屁股……嘻,她衣服烧起来时,满府的跑哦,也不知倒地打个滚灭火,侯爷泼了一盆水下去,嘻……她骂我一声,墨墨又用娘新制的‘朱唇烧’将她的嘴给药成大香肠,哈哈哈……”
一想那样的情景,我也失笑,“她惹你了?”
“恩,在旁边长一声短一声地打听娘的消息,偏偏语气让墨墨极不爱,墨墨听得不高兴了,就燃了她的后裙……”
同情你呢,晴翠,你实在不该招惹这小东西。“喜欢侯府么?”
“不喜欢。”
“为何?”
“侯府没有娘啊。”
这张小嘴哦……
“娘,侯爷老爹有偷偷打听娘哦,还拐弯抹脚的,一点也不爽快,哼,墨墨将他气得胡子翘起老高……”
谌始训么?
那个男人,在我初离侯门时,曾几到我的家门寻找,后又运用四族在江湖的力量寻我下落,但只是差人捎信,诸如速归家、儿女想母云云。那时,我正做镖师,哪有时间理会那等的闲事?
“他还问,娘怎么没有一起回来,嘻,他竟以为,娘才一日,终是要回去的,哈哈……”
是么?这当真有些可笑了……
“远芳,我将今天的柴取来了,放在灶间……”云入岳,那个任我劝了千言万语,拒了千回万次依然孜孜上门的傻瓜,现身这个精舍门口,一见我怀内的小东西,一张脸当即沉下,“墨墨,上一回你答应我,我将那轻功授了你,你便少缠着远芳,你食言!”
“哼,是你太木头啦,墨墨走了三个月,你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墨墨对你有小小的看不起哦。”
“你怎知没有进展?远芳昨天向我笑了八次,比前天多两次!”
“那你还眼红这个香香的怀抱作甚,反正我娘多对你笑几次就够了啊。”
“那……我也想啊,可远芳那么美丽,我不敢啦……”
这两个东西,当我不存在是不是?“墨儿住口,你也闭嘴!”
“我去劈柴!”他掉头跑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叹息摇头。
云入岳,与乾若翰不同。
乾若翰身在王族,那个奢靡环境,使他见惯了薄幸寡情,见惯了朝秦暮楚,对情感本也没有太多的期待。所以,那人在最恋我时,也不曾让情感盖过理智,所以,那样的人,我不怕伤,亦伤不到。
但云入岳……
出身名门正派,心地清白爽净,遇我之前,甚至连心仪的姑娘都没有过,一腔子热诚就在墨儿小东西的挑拨下,尽用在了我的身上。这样的人,太正真,太干净,太易使人不忍心伤害,在我不能保证自己不会伤害他以前,只能拒他千里。
更莫说,他小我六岁的年纪。
是以,我婉言谢过,暗言示过,明言拒过,恶脸冷过,但是,世上怎会有这样百折不挠的人?
当年,我身边尚有乾若翰时,他已经生刺刺让自已挤进了我的视线而没有稍移之势,如今,乾若翰空离,他竟是怎样也不肯走了。
一个江湖名门的长公子,现已接任庄主,怎样也算是人上之人罢?怎禁得起这番挫磨?以其地位家世,身边不会乏了如花美貌妙龄女子罢?怎就如此目不斜视?
还有,他对墨儿……
他对墨儿,不只是讨好,而是近乎宠溺了。就算没有我,他怕业已将墨儿当成女儿来疼,若非如此,挑剔的墨儿对他也不会如此喜欢。
这样一个男子……
“雪魔女,在不在?给本姑娘滚出来!”
外面这声呼叱,我听得奇怪,将怀里熟睡的墨儿放到长椅上,排闲行到院内。而云入岳已与来者,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对上。
“你们来此做甚?”
“云庄主,你对不住我堂姐对你的一番真情!你为了一个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魔女,拒我堂姐的婚事,你真是没有眼光!”一位稍矮稍胖的艳丽姑娘,气势惊人地道。
艳丽胖姑娘其手扶住的,则是一位娇滴滴的弱质美人,必然是其口内的“堂姐”无疑。但,胖姑娘望云入岳的眼神,也并不单纯嘛,想来这番讨责,不只是代人出头。
“本庄主从未应过令堂姐什么,而本庄主的事,与你们毫无关系,赶紧自这里离开,不然二位将被闲云山庄列为拒绝往来户!”
“你……你好过份!”胖姑娘顿足娇嗔。
我暗笑着称奇:名门正派的女人骂人,也要如此含蓄娇羞的么?
“云庄主。”娇弱美人缓抬螓首,脸上已有泪水两行,“我只想知道,弱心有何不好?哪里不如别人?你为何对弱心十几年的恋慕不屑一顾?更置老庄主和夫人的反对于不顾,屈就一个魔女?”
“你哪里好不好与本庄主何干?本庄主八百年前就告诉了姑娘你,我不喜欢你,是弱心姑娘你自己愿意演那戏文里的弃妇,还一演十几年没烦没倦,凭什么让本庄主给你说法?”
这个云入岳,竟不只是对待乾若翰时嘴下毒利呢。
“还有,本庄主从不会屈就,能让本庄主爱上的女人,定然是值得本庄主爱的!”
“你……”美人咬朱唇,珠泪又涌,“可是,弱心听说过,那个魔女她曾嫁人为妇,难道弱心一个黄花女,还比不上一个残花败……”
“你给我住嘴!如若你不是女子,我今天就一掌打飞了你!像你这等肤浅俗薄的女子,连她的一根头发都不及……”
“你是那个魔女?”胖姑娘首个发现了我,望云入岳时水蒙蒙的眼神,立即变成了两把冰做的刀,“……你还不快离开云庄主,你……”
我抚了抚鬓,理了理衫,上前三步,笑语温柔:“我怎么了?”
我怎可能不了解自己的容貌对其他女子会造成怎样的冲击?我倒要看看,这位年轻艳丽的小姑娘如何骂我?老?还是丑?
“你……你果然是魔女,闲云山庄乃名门正派,怎可能娶这样一个妖里妖气的魔女为庄主夫人,那会让闲云山庄成为武林同道的笑话,你……”
“给我滚出去!”云入岳以我从未听到的一声暴吼,将两位美人吓坏,也把室内的墨儿惊醒——
“娘,发生了何事?”
“娘?”继墨儿之后,两女子齐齐唤了一声,不过,我有自知之明,这两位美人绝非有意认我作娘。
“这就是那个魔女的女儿?天,母女两个一对妖精,云庄主,你被妖精蛊惑了心,回头是岸呐……”
“滚!”胖姑娘话犹未完,已教云入岳一掌掀飞。
“瑶红!”弱美人掩口娇呼,举目望郎心如铁,泣道:“云庄主,您怎是这样一个人?你竟也能被美色所惑,你令弱心好失望!”
显然,她的失望对被失望者并未造诸影响,我只闻云入岳两个字:“不送!”
两位姑娘相携相扶,含泪带恨而去。
“娘,云云好帅喔。”墨儿嘻唇道。
我颔首,的确是。
我曾以为,他为山庄大少,现又为一庄之主,且江湖门派对门第、世俗必然不会有太深计较,所以,他才能几年来在我身边厮缠。
但今日听了那两个女子之言,方知,他也有长者逼婚,也有双亲力阻,甚至也须对上世俗眼光,旁人风语。但这些,他从来没有要我知道,也从未表现给我知道。在我眼前,他只是那个笑口常开的憨实青年,那个听从墨儿的诡言诡语百般讨好的痴情男子。
这一刻,我明白,错失他,我必后悔一生。
“远芳,对不起,我不会再让人打扰你……”
“入岳,从现在开始,我让你喜欢,也试着喜欢你……”其实,不必试着,我知自己已然心动。
“啊?”有个傻瓜,却瞠目结舌呆住。
“哈,笨云,我娘说她不再赶你了啦!”
“啊——!”
他竟仰上屋顶,仰天狂叫,这人……
“远芳,你不会后悔的,我不会让你后悔的,我会让你幸福,一定会!”
我和墨墨相觑一睇,径自回到房内,任这位狂人自个发狂去。
可是的可是,我万没料到,第二日他便要筹备婚礼。
“为什么要成婚?”
“远芳,你昨日答应我的,不能不认帐哦。”
“我应过的我当然要认,可是我可曾答应嫁你来着?”
“……那我嫁你!”
“……”
“远芳,让我嫁你嘛,嫁你好不好?”
“你再这样,我收回昨日的话!”这截木头.怎如此呆?
“好啦好啦……可是,你要怎样才能娶我嘛?”
我将他一脚踢出精舍,关门落闩。
“远芳,远芳,你告诉我嘛,我也好知道该怎么做啊?”
我懒予理他。
于是,这个傻瓜自即日起,每日一问,便是:“远芳,你何时娶我?”
我仍然没有想到,是这傻瓜竟如此……如此纯洁……与我几年下来,也曾亲密相拥,时有热情交吻,唯独最后一关,他始终不逾:“我要等你成为我的妻子之后,才能如此,不然对远芳是亵渎……”
我分明已感觉得到他年轻身体的强烈冲动,但这个笨蛋却一忍再忍,令我哭不是,笑不得。终在一个月黑风高夜,这傻瓜抱着我在交换了一个又一个吻之后,仍想挂着满头的汗颗冲凉去,我气极恼极,点了他穴扔到床上……
“远芳,不可以啦,要成夫妻啊!”
“……”
“远芳,我答应墨儿,要好好待你啦……”
“……”
“……远芳,人家是第一次,你温柔些……”
什么?……我悔之不及也。
事后,我昏昏欲睡,听他在耳根上反复叼念:“远芳,人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喔……”
我抬足,将傻瓜踢飞。
翌日,我再披嫁衣,做了云入岳的妻子,亦做了闲云山庄的庄主夫人。
番外 谌霁 (一)
从我懂事起,我便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没有母亲。
有一个与我生得一模一样的恕儿,有一个温柔的长姐,还有一个并不快乐的老爹……
我每日的功课很多,跟着教习先生学文学武.还要接受卫家叔叔对我武功上的格外指导:而姐姐和恕儿,随教习嬷嬷学习女红针莆、琴棋书画,以及用来防身的基本武技,亦不轻松。所以,我们没有太多时间用来思念那个从不知面目为何的影像。
我认为,我并不需要母亲,既然她不要我们,我们便不要她就好。
可,有一日姐姐听见了我对恕儿说出的如斯话语,当即就掉下泪来:“你们不能恨娘,娘只不过是一个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旨活着的女人,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娘那般活?”
恕儿道:“可是,她只按照自己的意旨活了,她怎不想想我们?如果不想要,当初便不要生。”
我才想表示认同,听那位嬷嬷道:“若夫人在怀你们前,得知了有那一日,她定然不会生你们,你们的生命,赖于上苍仁慈让那件事延迟发生。”
“什么事?”我和恕儿同声问。
“你们早晚会知道,也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夫人不是一个普通女人,你们若当真恨,她也不会因为你们的恨而稍有改变,你们若想轻松活着,最好不要恨。”
后来,我知悉,那位嬷嬷,是母亲临走之前,为保护我们不受他人侵害,亲自到四族的教习所里挑选来的。
前面说过,父亲是一个不快乐的人。
自我记事,便见他郁郁寡欢,少有大笑。一年有近三成的时光,是独在寝楼入睡,不要任何人陪伴。
而父亲不快乐,也使很多人不快乐.包括睛姨,和他的几房妾室。
晴姨非正妻之位,但因正妻之位无人,晴姨视同为府内主母,打理府内大小诸事。
四族规矩,妾与妻之分,乃仆与主之别,是以,按规矩,教习不准晴姨与我们接近。因如此,与她在府中并不常有谋面机会,除了偶然相逢之外,再便是每月两次的聚膳桌上了。
仅是寥寥无几的几回见面,我们已能确定,她,不快乐。
父亲的妾室相继进门,晴姨每一次都是拼命拦阻,但没有一次能以拦住,晴姨的哭与闹,已成了父亲每回纳妾时喜乐的前奏。
恕儿曾问,父亲为何接二连三的娶姨娘进来,姐姐说:“可能父亲以为,娘听了讯,会大闹他的婚宴,这样,娘便回来了。”
可是,娘从来没有回来过。
回来的,是她,墨儿。
在聚膳桌上,墨儿的到来,给我和恕儿是极大的震撼。
她言语无羁,行止无拘,恣笑恣乐,无形无状……没有一处,符合教习嬷嬷所教导的礼节风仪,难道,与母亲生活在一起,便是如此?
父亲见了她,曾向她身后几度探望,我想,他想看到的,是娘。
“侯爷,你莫再看了,是墨墨一个人回来走一遭,我娘她有云云照顾着,不知有多好,哪有这个闲时?”
“云云是谁?她的奴婢?”
“云云是继乾叔叔以后,被我娘迷倒的另一个男人啊,我很看好他喔,本少爷敢说,他早晚会把娘娶回去。”
父亲脸色变了几变,眼看就要骂出.陡听得——
“呵呵,原来姐姐不甘寂寞嘛,这男人一个接一个,呵呵,让人不佩服都不行呐……”
这话听来,姐姐、恕儿,和我,都是气的,但她究是上辈,还能如何?
“墨儿,你娘那几个男人是何来历呢?镖师?山大王?还是……”
我看到,墨儿笑晏晏的靠近去,不知怎地,虽然她一脸纯真,我仍觉得必有蹊跷……
“乾叔叔是西域的王族,云云是闲云山庄的庄主,一个比一个年轻英俊,晴姨,都比你的这个又老又丑的男人要强哦。”
又老又丑?是说……父亲?风度翩翩的父亲?
“哇,也不知姐姐是如何教导你的,怎吐语如此粗鄙,这哪像个侯门千金嘛,整个一个野……啊——!”
我只看到墨儿的手一扬,而后,晴姨就尖声叫起,带着身后的一股火蹿了出去。
“啊——!救命!救命!”晴姨花容失色,且叫且跳,在院内奔蹿。
“哈哈……”墨儿跳上树去,坐在一横出的树枝上拍掌大笑,“世人怎会有这等蠢的人……哈哈……你都不知打个滚灭火,再下去,你屁股就要烧没了啦……哈哈,好玩,真好玩,早知这侯府内有这样好玩的事,本少爷便早些到此一游,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