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哭了一天了都。”他拍了拍她的背。
安静了好一会儿,他才柔声开口道:“夕夕…你已经九岁了,应该慢慢懂事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盈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我不可能一辈子都陪伴你…”
她趴在他胸口,久久不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待元羲低头看时,她已经睡着了。
还是太小了,不懂事啊…
元羲这一趟门势在必行,夕夕虽然阻得了一日,但阻不了永远。
接下来几日,元羲仍是陪着夕夕,但是抓住了一切机会教育她。她也渐渐懂得了,有些事情,是只能接受不容反驳的。好在他一再保证只离开两日,两日后,一定赶回来。
外头形势紧急,元羲终是在第一场大雪来临前离开了青葙谷。
其实,孩子有着最纯真最原始的心境,不带任何杂质。他们渴望什么就追求什么,然而,当世间苦痛一一加诸而来时,他们才渐渐有了顾虑,有了掣肘,有了无奈,然后渐渐的,渐渐的,变成了大人。

第9章 风雪夜,盼归人

三年后。
疏影楼中熏香袅袅,墙角美人瓶中两枝红梅开得正艳。白衣少女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怔怔发呆。
雪光映衬下,小脸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头上亦未有任何妆饰,只有数根半掌宽的雪色缎带,在鬓边叠成了蝴蝶形状,顺着长长的墨发,如瀑般泻下。
纯净而清冷,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便是一卷倾城的画。
她手上的纸鹤很久没动了。
哥哥一走,根本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虽然已经这么大了,还是离不开哥哥啊…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丫头,厨房给你煮了藕粉丸子。”连轸如今已经成为实打实的老妈子,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他端进来一只檀木托盘,托盘上摆着天青色汝窑瓷盅,将那瓷盅放到元夕手边,催促道:“快尝尝,别等凉了。”
小姑娘瞧他一眼,掩嘴笑道:“这两日哥哥出谷,你怎么对我格外殷勤啊。怎么,是怕我跟小时候一样咬你么?”
连轸当然不能承认,“小丫头,我这是对你关心!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知道啦!”她对他做了个鬼脸。
揭开瓷盅,一股软糯的香味儿袭来。她拿起瓷汤匙,舀了一只丸子,轻轻放进口中。软糯香甜,入口即化。尽管味道很好,可她还是没有太多食欲。
或许,只有哥哥亲手做的,才能让她吃得停不下来吧。
元夕放下汤匙,又开始支着腮发呆。
不知道哥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连轸在一旁帮她把叠好的纸鹤放进许愿瓶里,数了数,道:“还不够一百零八只,再叠几个。”
夕夕便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慢条斯理地继续叠。白嫩如水葱的手指修长莹润,雪□□嫩的指甲上泛着莹莹的光芒,这样漂亮的手指衬着光滑无暇的粉色纸笺,有种相得益彰的美感。
“连轸,你不是经常出谷么?给我说说,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儿的?”她忽然问道。
连轸道:“外面很危险。”
“每次都是这个词哦…外界被你们说得仿佛炼狱。”她叹了口气,“若真有那么可怕,那外面的人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在挣扎中过活呗!蝼蚁尚且偷生呢。百姓挣扎着想填饱肚子,贵族挣扎着在权力斗争的夹缝中求存,个个都不易。”顿了顿,又道:“就连阿猫阿狗,也需要抢夺才能留下来。这是个争抢的世道,有些人不愿意争抢却被逼着争抢,而有些人为了争抢,不惜抛弃祖宗礼法,抛弃亲人父母,甚至抛弃自己的良心。啧啧。”
“总之啊,什么破事儿都有。”顿了下,他惊异道:“你忽然问这个做什么?不会是想出去吧?”
元夕摇摇头。“并不想出去,我就是想跟哥哥在一起而已。三年前,我想跟哥哥一起出去,哥哥就说外面很危险而我太小了;现在我都十二岁了,但是哥哥还是说外面太危险而我太小了,怎么都不许我去。”
“主子自然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是为了我好。”夕夕道,“可是…真的好想好想哥哥啊…”
昨夜,一晚上她几乎都没睡。跟小时候一样,没有哥哥,她很难睡着的。
这几年她学会了许多。比如写字作画,比如诗词歌赋,比如刀剑武学,可是还是学不会怎么才能做到一个人单独睡觉…
连轸取笑道:“你若是个物件儿就好了,让主子日日带着,也少了你这许多痛苦。”
“我倒想呢。”夕夕说着,“只要能让我和哥哥形影不离,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说丫头,你就不能矜持一点么…还没见过哪个小姑娘,把相思情挂在嘴上说的。”连轸一副嫌弃的模样。
夕夕有点不解,“为什么要矜持?我说的从来都是心里话,有什么不敢说的。再说了,小时候还是你怂恿我要跟哥哥成亲的呢。”
连轸无从辩驳,又见她纯真剔透、清澈无辜的模样,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从小没有和外人接触过,如今虽然懂事不少,然而不谙人情不通世故,所言所想都是质朴之极。
说起成亲一事,她可是闹了不少笑话。去年春天,元夕的凝碧诀即将突破第三重,须闭关数日,元羲协助她修炼,陪她一起闭关。人说习武有强身健体之功效,这闭关几日,她就拔高了不少,终于完全摆脱了沉眠三载的影响,个子差不多赶上了同龄人的脚步。
丫头可开心的,刚出关就缠着哥哥说要同他成亲。元羲在她面前很少有强硬的一面,她要什么他都照办的,那会儿她赖在他怀里小奶猫一样蹭啊蹭的求成亲,他的心也软成一汪水,便抱着她走到仙踪焉测门前,手把手种下一株垂丝海棠。
“等海棠花开的时候,夕夕就可以成亲了。”他亲了下她红扑扑的脸,对她如是说。
时至今日,她当然知道,等它长大开花,少说也要三五年。那时候却傻乎乎的,天天早上一醒来就跑去看它开了花没有。
唔,今日大雪,不知海棠树会不会冻着呢…
元夕看着窗外的茫茫大雪,不免担忧。
连轸刚沏了一壶白毫银针进来,就见她身上披了件雪锻狐狸毛镶边的斗篷,拿着伞正要出门。
“哟,这是要去哪儿?外头可冷着呢!”
“出去走走。”元夕未曾回头,走出疏影楼,撑起六骨伞,纤秀而雪白的身影,融入漫天白雪之中。
仙踪焉测门口,光秃秃的紫藤花架已经为白雪所覆,历经多年的匾额在雪光中透着几分沧冷。那株还不及她高的海棠树,在纷飞大雪中寂然而立,大约和她一样,在静静等待归人。
她把树上积压的细雪清了一些下来,又对身后追过来的连轸道:“拿些废弃的布料来吧,咱们一起把小树裹上,给它挡风御寒。”
待忙完时,已是将夜。
大雪未停,少女的脸庞在寒风细雪中愈发晶莹剔透,十指也冻得泛红。
连轸急道:“哎哟我的小祖宗,现在该进屋去了吧?若是冻坏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啊!”
她却笑着搓了搓手心,又吹了一口热气,“并不冷啊,活动一下反而更热乎了。”
她朝枫叶林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天地一片皑皑,什么都没有。
“哥哥说了今日会回的,都这么晚了,应该快到了吧?我就在这里等他。”
又是这样。三年前主子出谷也是,约好的归期,她就等在这里不肯走,直等到半夜三更。
连轸劝不动她,只好手脚麻利地从屋里取了手炉过来给她,又给她加了件厚重的斗篷。
“也不晓得事情办得顺不顺利。”
“主子一向深思密虑,遇事沉稳,”连轸道,“想来定然是顺利的。”
元夕想了想,“记得上次,听哥哥讲到说是外面的人都在寻找一样稀世宝物,怕有人找到这里扰了咱们的安宁,才出去打点一下。那到底是个什么宝物呀?都三年了,那些人怎么又卷土重来了。”
“并非是同一批人,所以说不上卷土重来。”连轸道,“至于那个宝物么…”
他停顿了下,缓缓道:“你可知道尚光灵玺?传说中得之便可以得天下的宝物。史中所载,是当年东昭开国天子拥有的一块宝石所铸,后来随着东昭天子代代相传,亦保佑了东昭王朝的数百年的太平,到昭襄帝时期,尚光灵玺忽然不见了踪影,自此流落民间。”
元夕歪着头,目光流转,“这种传说也有人信?”
连轸摇摇头,“信则有,不信则无吧。但是对于那些上位者,这个传说还是很重要的。”
元夕一时没说话,她好像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声音。
那是骏马踏雪疾驰的声响。
小姑娘立刻笑起来,“听到没有?哥哥回来了!”
连轸当然没听到。往前方一看,根本什么都没有啊。
但是元夕已经把手炉扔给了他,伞也不要,就这么只身跑了出去。
墨黑的长发飞扬,白色的斗篷也卷起一阵细雪,鹿皮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遥遥的,遥遥的,她终于看见,白莽莽的天地之间,忽然跃出一匹骏马,马上人影,挺拔如松。
“哥哥!”她高兴地叫出声,脚步愈发快了。脖子下的斗篷系带被风吹松了,她也不管,很快,雪白的斗篷从她身上滑了下来,落到雪地上。
虽只是分开几日,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久别重逢。
他踏破风雪,驭马而来。她朝他飞奔过去,在他翻身下马的第一时间,扑到了他的怀里。
“哥哥!”双臂环住他劲瘦的腰,小脸埋进去,刚好蹭到他腰间玉带上面冰冷而凹凸不平的云纹刺绣。
“夕夕…”元羲怕她硌到,大掌把她的小脸挖出来,她却忽然踮起了脚尖,小脸往上,趁着他低头的刹那,吻上了他冰凉的唇。

第10章 夜阑静,私语声

温暖、柔软、娇嫩的触感,熨帖了心中那个惶惶然空了两日的角落。他目光微闪,如她所愿,轻轻地回应她。
他的斗篷是如夜色般的纯黑,他把她整个儿揽进斗篷里,为她挡御风寒。她脚尖儿点得累了,他便把她抱起来,双脚离地。
连轸把夕夕掉落在地的斗篷捡起来,抖了抖上面的雪花。他站在那里,远远看着雪地中紧紧拥吻的一对璧人,只是看着,他也能感受到他们的欢喜。于是,他也很欢喜。
斗篷白捡了,她已经不需要了。她的人形专用万能暖炉来了。
可不是么…这夜,她就窝在他怀里没下来过,吃饭、聊天、窗前看雪,直到入眠。
元羲感觉到胸口规律而细小的呼吸声,便抱着她走向床榻。习惯性地给她解开外面的衣裙。
白色的裙子脱下来,里面是淡紫色的上衣和同色绸裤。上衣很薄,透过那层柔滑的料子,很容易能看到她白皙若雪的肌肤。
元羲顿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收回了欲解开衣带给她换身衣服的手。
雪缎取下,一绺墨发如瀑般泻下,衬着脸庞愈发白皙小巧。虽然那双动人的大眼睛是闭着的,仍然丝毫减弱不了这张脸的美丽绝伦。
有一瞬间,他是愣住的。
大约是屋里烛火亮得恰到好处,给她罩上一层柔美的光晕,她的容颜竟透着某种蛊惑人心的艳色,黛色的眉雪白的肤色殷红的唇,色彩浓烈的交织,能让人的目光生了根。
不由得,他伸手轻轻拂过她光滑的脸颊,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她气息若兰,他温柔如水。不知是什么时候,她身上已经不见了孩子的奶香,而是透着淡淡的清甜,像春日第一朵兰。
放开她后,他又看了她半晌,心中感慨:他的夕夕,已经长得这样了啊…
他把她放到里面,自己去沐浴换衣,再回到榻上,刚上了床,她就靠了过来。
跟过去许多个夜晚一样,他抱着她相拥而眠。
大雪下得仿佛忘记了停,元夕原本想第二日跟哥哥一起堆雪人的,不料风雪太大,元羲严令禁止她出门。
小女孩儿只好抱膝坐在那儿,望着窗外发呆。
元羲站在她后面,正给她梳头。柔滑的黑发在他修长的指尖缠绕,有一根很顽皮地滑了下来,他重新把它勾上去,动作娴熟。
不一会儿,漂亮的双丫髻便在他手中诞生了。他又在首饰盒中挑了两枝蓝色的珠花,插在发髻上。
大掌轻轻把她的脑袋转过来,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微微一笑,“好了。夕夕很漂亮。”
元夕也笑,伸出手臂就往他身上挂。
“哥哥…发髻好难梳啊。前两日你不在,我就随便绑了下头发。”她趴到他耳侧,娇声道。
元羲把她抱起来,柔声道:“有我在就行了。这几日,夕夕好好听话了没有?”
“当然,”她抬起头来,双眸熠熠地瞧他,“交给我的功课我都做完了。剑也练了。我还叠了很多纸鹤,放在许愿瓶里了。等凑齐一百零八只,就可以许一个愿。”
“想许什么愿?”他问道,“你这丫头,还有什么愿望是我没有满足的?”
元夕抿唇不语。哥哥大概觉得,她想嫁给他这种话,都是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吧。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没关系,迟早都会实现的。
小姑娘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狡黠道:“我不告诉你。”
她这会儿是扭过上身靠在他肩上的,元羲怕她不舒服,便坐直了身子,给她换了个姿势,换成搂着她的背,让她面对面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有力的大掌拖着她的背,防止她往后仰。
她从小就喜欢在他身上这么坐,最开始她的腿勉强能勾住他的腰,现在,已经能交叠着紧紧环着他的腰了。其实她已经不需要他扶着,然而他习惯了这样。
小姑娘满意地靠在他怀里,“哥哥,好久没听你讲故事了,你讲故事我听吧。”
“好。”室中安静,窗外只有簌簌雪声,元羲的声线低沉,在这样的环境里愈发显得柔和。
“今日,给你讲个代天子行道的故事吧。唐国与夏国对峙多年,夏国与虞国结成了联盟。后景陵侯使计试图使联盟破坏,但结果却因虞国公主嫁给夏国镇国将军而功败垂成。虞国国主自以为高枕无忧,从此骄奢淫逸,多日不理朝政,不料恰逢虞国天灾不断,虞国百姓苦不堪言,就有那么一个庶民,去帝都告状,说是虞国国君有负天子所托,未曾把一方领土管理好。天子震怒,便委派了了唐国景陵侯去虞国,代天子取下虞国国君的印玺。”
“然后呢?”她听得津津有味,见他又陷入沉思,催促到。
“然后,虞国新换了国君。”
夕夕好奇,“天子原本不是因申为唐所灭,而对景陵侯印象不好么,怎么现在对他如此信任。”
元羲淡淡一笑,“敌友关系本来就随时会变。假若景陵侯愿意向天子投诚,如今地位岌岌可危的天子自然是开心的。这后面的一切也就不难理解了。”
“嗯。”夕夕靠在他胸口,想了想,又问道:“哥哥,你这回出谷又是因为那个宝物吗?如果谷里真的有这宝物,何不送了他们?也省得他们死缠着不放,总是辛苦哥哥出去打发他们走。”
元羲愣了下,看了她一眼,见她纯然懵懂的模样,忍不住心下叹气。“没什么辛苦的,又不用动手,给他们几个错误的线索,就把他们引到别处去了。”
“那宝物在哪儿,哥哥知道么?”
元羲摇摇头,轻轻抚摸着她柔软乌黑的长发,“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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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的已近年关,元夕还是跟去年一样,指挥着谷里筹备新年。
其实青葙谷原本不过任何节日的,青葙老人不关心这个,元羲也不关心这个。是元夕从书里读到各种民间节日的相关记载,小女孩儿自然对此比较神往,于是青葙谷就开始有了新年、元宵、中秋等节日。
大雪下了几日后才停,元夕便把一早备好的一百多只灯笼一一挂上。从枫叶林到桃花溪,再到双雁楼,一路上挂满了。末了,她还拿着两只灯笼跑到断崖峰那儿,给小白也挂了喜气洋洋的灯笼。
元羲在渊学阁中待了半日,出来透透气,正好看见她要挂双雁楼的灯笼。
屋檐太高,她轻功飞上去,却不能维持足够的时间把灯笼挂上,来回了好几次,小脸都累得红扑扑的。
他走过去,“我抱着你挂。”
于是连轸走出来时,就看见挺拔俊逸的男子抱着少女的腰际,少女仰头,认认真真地挂着灯笼。
连轸无语:主子明明可以自己挂上去啊,干嘛搞得这么麻烦…
元羲侧头瞧了他一眼,连轸立刻收回了脚步,退回到屋里。
外人当然不懂,两个人在一起做同一件事的乐趣。
谷中正经就三个人,倒也吃了个团团圆圆的年夜饭。
原本是高高兴兴的,可半途却变故陡生。往日谷里的酒水都是谷里原本珍藏的,这次连轸也是想给元夕准备点新鲜的,便从外面买了几瓶杏花酒进来,不料小姑娘刚喝了几口,忽然吐了起来。
这可把两个人都吓坏了,元羲甚至不能好好静下心来给她把脉。好在后来发现,并不是什么中毒之类的大事,就是元夕不习惯这种酒味儿,所以肠胃不适而已。吐出来后就没什么感觉了。事实上,连轸和元羲也喝了这酒,并没有什么不适反应。
“真是我的娇气宝宝。”他放下了心,还是忍不住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小姑娘哭丧着脸道:“外面果然很可怕,连外面的酒都不能喝的!”她又低头看了下自己弄脏的漂亮衣裙,连里面衣服的领口都脏了,更加郁闷了。
“好了,去换身衣裳来。”元羲道。
小姑娘不开心,便又开始撒娇,“要哥哥帮我换。”
若是以前,他自然是一口答应的。但…想起那夜回谷时的情景…他顿了片刻,淡声道:“夕夕不是早就学会换衣服了么?怎么还要哥哥帮忙。”
她拉着他的衣袖,不肯罢休,“为什么学会了就不能让哥哥帮忙哦?”
元羲无从辩驳,正正望着她璀璨夺目的眼睛,让他说重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只好柔声连连哄道:“夕夕乖,快点自己去换。哥哥在这儿等你。”
小姑娘将他的衣袖摇来摇去,仍然不死心。
男子没办法,只好搂住她,重重亲了一下。“这样行了吧?乖,快去。”
小姑娘立刻高兴了,又主动抱着他亲了一口,这才乐颠颠的应了声,“这还差不多。”
说着,她转身朝屋里小跑而去,一路上哼着歌儿,脚步还带了点蹦跳。
连轸在一旁嘿嘿地笑着。满脸无奈的元羲听到他的笑声,冷冷瞧他一眼,“等天暖了,你回国一趟,物色个可靠的婢女来。”

第11章 桃花溪,春水渌

二月刚过,连轸就不见了踪影。元夕不以为意,毕竟他时不时玩失踪,多半是出去办事儿了。只是这次失踪的时间有点长,过了两个月才回谷。
桃花溪边的桃花正开得烂漫,粉红的、嫣红的,远远望去,一片云蒸霞蔚。
嫩黄色的丝绸缎带在浓密的粉薄红轻中露出一角,娇俏的少女藏在桃花树桠上读书,双腿弯曲放置着了一会儿,一只脚就不安分地掉下去,快乐地摇啊摇的。
“下来。”元羲负手站在桃树下,手上也拿了一卷书,脸色有几分少见的严厉。
元夕看见了他,吓得嗖嗖地往树枝深处爬,发现在哪儿都能被他看见,便身体轻轻一跃,轻巧地飞跃到隔壁一棵桃花树上,小兔子一般逃跑了。
真是的,哥哥为什么对她要求这么高啊…背那么多政史策论,背来干什么呢?又不要考状元,根本没用嘛…
不同于小时候,元夕现在的功课基本上都是自己读书,元羲只是每隔一段时间抽查而已。事实上,即便她在抽查中表现得不好,哥哥也不会苛责,只是抱着她然后温柔地给她讲解一遍而已,所以她从来不以为意。当然,拜她良好的记忆力所赐,她也很少表现不好过。
前几日,元夕无意中在渊学阁书架的角落处发现一本故事书,跟以往读的史策书籍都不同,写得十分有趣。她一时看迷了眼,便把原本要背的《孙子兵法》忘到天边去了。今日不幸,元羲过来陪她念书,暴露了。元羲让她继续念《孙子兵法》,她不肯,反而第一次提出疑问:她为什么要念这么多书?
孩子长大了,便开始思考各种为什么,学会提出质疑了。元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高兴。
眼瞧着纤细的身影飞走了,元羲提气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桃花林中,两个身影一个跑一个追,半空中飞跃着,震落了一地娇粉的花瓣,有些落到潺潺的小溪上,漂浮在春水上面,飘飘荡荡,缠缠绵绵。
元夕的凝碧诀已突破第五重,这在她这个年纪几乎是凤毛麟角。瞧瞧,都敢跟哥哥拼起轻功了。
若是追到了,那本孙子兵法就背定了,她这次反抗也就宣告失败。若是追不上,哥哥就得听她的,以后别让她背那么多无聊的政史策论。
小姑娘往后头一看,见到哥哥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心头惊惶,小脑袋飞快地运转,想着逃过哥哥追踪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