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断崖峰,冰莲洞
入秋,明绣湖上的荷花渐败。当青葙谷换上一片斑斓衣装时,夕夕的书法已经练得颇有些筋骨,渊学阁中第一重书架上的绢帛书简也基本上都能读懂了。
这日读到古诗中“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之句,一时陷入沉思。
坐在一旁的连轸诧异:“怎么不念了?”今日元羲不在书斋,吩咐了连轸给她陪读。
夕夕放下书,叹道:“这些书十之五六都是悲悲切切的,念起来好没意思。”
连轸见她小大人似的皱了下眉,失笑道:“小丫头,你不止字写得像主子,就连神态有时候都像了。”
夕夕看了他一样,水盈盈的大眼睛透着不解,“连轸,你怎么当哥哥在时就唤我小主子,哥哥不在时就唤我小丫头?”
连轸吐吐舌头,咳了一声,正色道:“主子早上说了,这本今日必须读完的。”
夕夕哦了一声,无奈地又翻开书,乖乖地继续念。
连轸看着她认真读书的神情,心头偷乐。主子说的那本书她其实早就读完了,并不是她手上这本。其实都怪她念书太快。
这丫头很聪明,现在她还小,若是再稍微大了些,肯定没这么容易听他骗了。
快到中午时,夕夕总算是看完了。她伸了个懒腰,看见外面低沉阴暗的天,惊道:“咦,要下雨了。”
“嗯,今日大约有场大雨。”连轸道。
“怎么办,说好的今天下午去给小小白送棉被呢!”小女孩儿急道,“下大雨,小小白肯定特别特别冷!”
连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她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我现在就去断崖峰!”
夕夕到双雁楼把一早就备好的碎花小棉被抱在怀里,正准备往外走时,连轸拦住她道:“我的小祖宗,眼瞧着就要下雨了,你还往外跑,淋了雨可怎么办?”
夕夕道:“小小白很怕冷的!我一定要去!不然它会冻坏的!”
也难怪夕夕关心那只小鹿崽,她是亲眼看着它出生,看着它成长的。在她孩童的心里,小鹿就跟她的小伙伴一样。
外头的风声越来越大,打到窗户上啪啪作响。
她身体本来就弱,连轸哪里敢让她出门?可他左哄右哄都没用,小女孩儿执意要去。
正当靠在门框一边的连轸一个头两个大时,小女孩儿忽然冲过去,狠狠踩了他一脚,在他没反应过来时,鱼儿似的溜出了门。
连轸也顾不上疼,转身去追她,可还是差了一步,小丫头的马就在门口,她骑上她的小马飞快地跑了。
外头天色暗翳,乌云滚滚,天空都好像低了不少。
灰蒙蒙的世界里,小女孩披了件银红色遍地木槿刺绣的狐狸毛镶边斗篷,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小马朝远处的山峰奔去,仿佛天地间盛开的一朵火红而娇丽的木棉花。
小马儿很争气,跑得极快,总算是在下雨前赶到了断崖峰山脚下。
夕夕远远就听到了小白的声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叫声带着惊慌和焦急。她急得翻身下马,气喘吁吁的,把小马儿栓好后就寻声去找小白。
只见峰峦峭壁之下,一只雌鹿孤独地站在那里,无助地四处张望着,旁边的草棚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层夏天用的的薄毯子,哪里还有小鹿崽的影子?
“小小白呢?”
雌鹿看见她来了,仿佛也有点激动,它朝夕夕跑过去,一双眼睛祈求地看着她,立马仿佛有汪汪的泪。
小小白不见了。
夕夕知道她的意思,心里也急得很。她抱来的棉被有点大,对她来说有点吃力,有一只被角已经掉到了地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把棉被往草棚里面一堆,就开始四处寻找小鹿。
秋天的草地上满是泛黄的枯叶,风一吹,枯叶卷着砂砾到处飞舞,差点迷了她的眼。
夕夕揉了揉眼睛,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沿着附近的树林小跑着转了两圈都不见小鹿的影子,倒是看到头上长角的小白也在附近到处寻找,大约也在找小鹿崽。
头上长角的小白其实并不是小白,而是一只雄鹿。它出现得很少,除了顶上有角之外,身上跟小白长得一模一样,所以以前夕夕以为是同一只,只是偶尔会长出角来而已,就称它为长角的小白。后来才晓得这是另外一只,但也没给它改名字。
眼瞧着天色愈发暗了,夕夕沿着树林越走越深,也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终于若有似无地捕捉到了小小白的声音。
她心头一喜,循着那声音一路跑过去,却见树林深处,有一处蔓草掩映的洞口。
入口处一道狭长的通道,里面似乎有光线透出,竟是个天然形成的外窄内宽的巨大山洞。洞口寒气森森,进到里面,却仿佛有一层温暖的薄雾水汽。
果然,夕夕朝里面没走多久,就看见蜷缩在山洞角落处瑟瑟发抖的小鹿崽。
“小小白!”她冲过去,把小鹿崽抱了起来,小手摸了摸它的背,开心道:“可找到你了!”
小鹿崽呜呜地低唤了两声,就乖乖挨着她不动了。
夕夕感觉到他不停地颤抖,忍不住低声抚慰,“怎么啦?一个人是不是特别害怕?别怕别怕,我来了。”
然而这话刚说完,她猛然觉悟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昏暗的山洞里面,外头乌云压顶、风雨大作,山洞里头呢…
有光线传出来,而且她很明确地听到了异样的风声响动。
她有点懵了,心里虽然害怕,但不知怎么的,控制不住好奇心,双腿下意识地往洞里走。
眼前豁然开朗时,只见一片水雾迷蒙中,一个雪白的身影在温泉边衣袍翻飞,剑光流转,剑气袭人。
夕夕一眼就认出,竟然是哥哥!
尽管他的动作快得让普通人看不清,也尽管,他此刻浑身的肃杀狠意,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此刻的元羲整个人似乎与手中之剑融为了一体,雪白的面容敛下了无数的情绪,眼中倏无暖意,沉冷如冰。出手快而狠,形随意动,锋芒毕露,透着凛冽的杀气!
夕夕呆住了,还没来得及出声,元羲已经发觉有人闯了进来。
“谁?!”
他猛然回头,剑锋未收,朝她望过来的眸子凌厉如冰刀,仿佛下一刻,手上的剑锋就要朝她砍过来!
然而并没有。
看到是夕夕的那刻,他顿了一下,也就那么一瞬间,他脸上的冰冷、凌厉、戾气,都统统龟裂了,眸中只剩下惊讶。
似乎,之前的肃杀冷意,只是她的错觉?
“叮”的一声,元羲把剑随手扔到地上,脸色很快恢复了一惯的沉敛温和。
“夕夕?”他走过去,弯身下去,微笑着朝她道:“来找哥哥?你怎么知道哥哥在这儿的?”
夕夕看着他染上薄汗的精致的脸庞,飞扬入鬓的眉峰,一时呆了,心想怎么哥哥练剑也这么好看…
“我…我来找小小白的。”她傻乎乎回到。
元羲这才注意到她怀里抱了只小动物,不禁失笑,故作失意道:“哦,原来不是来找我的。”
小女孩儿立刻辩解道,“也…也是来找哥哥的!”
元羲伸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哥哥,这是什么地方啊?”她抬头问道。
“你大约不记得了。你小时候在这儿待了三年。既然来了,就带你去里面看看吧。”
夕夕绝没想到,这个山洞里面,竟是别有洞天。一泓天然形成的温泉水,往上蒸腾着迷迷蒙蒙的水汽,让整个山洞都变得温暖起来。沿着温泉水逆流而上,进到更里面,山洞愈发宽广起来,只见池水中央一只巨大的玉雕冰莲,花蕊处汩汩吐出水珠,循着花瓣,叮叮咚咚地坠入池水中。
池水边上摆放着一只冰雕一般的琉璃榻,上面仿佛还在冒着滋滋的寒气。
洞中一面摆着书架,上面陈列了不少古卷书帛,另一面是兵器架,置了长短不一的数把宝剑。
“这里是用作闭关习武的冰莲洞。以前师父都在这里练功。”他看了眼那边的书架,“这里有不少外面的人竞相争夺的秘籍,也不知道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能肯定的是,这些秘籍放在这里已经很多年了。”
夕夕扬起小脸来,脆声道:“哥哥!我也要学这个。”
元羲笑道:“我自然会教你,只是一直缺少一把适合你的兵器。我打算给你用寒冰铁重新铸一把剑,还要些时日便能铸成了。”
“那我可以先看这些书。”
元羲好奇道:“今日怎么这样积极?”
小女孩一张脸蛋儿粉嫩嫩的,新开的娇花一般,双眸盈盈,脆声朗朗道:“书上说的啊,同声若鼓瑟,合韵似鸣琴。哥哥会的,我也要会。不然以后成亲了怎么和你琴瑟和鸣啊?”
元羲失笑,“傻丫头,瞎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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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在冰莲洞中待了一会儿,待元羲领着她走出来时,外头仍然是阴沉沉的。
凉风一吹,夕夕打了个哆嗦,忽然想起了焦急等待的小白,撒腿就往前跑,头也不回道:“哥哥,我先把小小白送回去!”
元羲扶额。小孩子总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他丹田提气,双足一点,身影往前飞跃而起。
夕夕还抱着小小白,他从后面双手挟住了她的腰,将她转过来,搂进怀里,柔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夕夕前一刻还在往前跑着,下一刻就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了起来,双脚离地。然而身体前进的速度并没有变慢,反而更快了。
他们的身影如雀鸟般在林间飞跃,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夕夕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然而却一点都不怕,因为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哥哥的容颜。
很快就到了峭壁下的草棚处。元羲将她放下地,夕夕立刻把小小白送去了草棚。
雌鹿有些激动,低头用脖子蹭了蹭小鹿,小鹿也低声叫着什么,乖乖窝在母亲身边。
夕夕小心翼翼地给小鹿盖好了棉被,又把草棚顶盖得厚些,忙了好一会儿,才拍了拍手站起身。
“小小白,以后不许调皮知不知道?不许乱跑知不知道?”她煞有介事地告诫着,“好啦,下回我再来看你们。”
元羲的马也系在不远处。他抱着夕夕上了马,想趁着下雨之前赶回“仙踪焉测”,故而马骑得很快。
夕夕却在他怀里不安分,手脚并用地想要转个身子。
元羲一只胳膊搂住她的腰,一个用力,就帮她转过来,两个人变成面对面坐着,她两条腿没处放,只好架在他的腿上面。
“做什么?”
他搂得她更紧,防止她的身子因为马的颠簸往后仰。
“我听到长角的小白回来了。”她扬起脖子,脑袋越过他的肩,看向后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鹿棚。
茫茫天地间,一只雄鹿奔跑着回到了那里,终于和雌鹿以及小鹿在风雨来临前团聚。
隔得这么远,可夕夕还是能感受到他们的快乐和温馨。
半晌,她忽然好奇道:“哥哥,书上说,大家都有爹娘,小小白也有,那我们的爹娘呢?我怎么从未见过。”
元羲一顿,轻声道:“你有我就好了。”
她还小,并没有太多别的情绪,只是纯粹好奇而已。这会儿便也点点头,笑得两眼弯弯的。
这时,倾盆的大雨,忽然就下来了。
元羲把斗篷一掀,让怀中的小女孩躲进自己的斗篷里,头脸都一并挡住。
斗篷内,她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脑袋几乎埋进他的胸口。外面的大风大雨,都和她隔绝开来。耳边虽有电闪雷鸣、倾盆雨声,可她能感受到的只有熟悉的、温柔的气息以及无尽的温暖。
茫茫雨幕中,一骑骏马绝尘。
第8章 庆生欢,别离难
由于夕夕的异常积极,习武训练很快就开始了。冰莲洞太远,元羲便以附近的枫叶林作为她练武的地点。
元羲本是抱着平常心,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的夕夕在习武方面竟格外有天赋。
他早该想到的。她记忆力极好,再复杂的剑招,他只需要示范一遍,她便能领悟。而且听力目力优于常人,生来就有敏锐的听风辩位的能力,对战中更能掌握先机。
夕夕筋骨柔韧,动作敏捷,而且反应力极强,擅长富于变化灵活多变的招式。他便给她挑了一本《凝碧诀》剑谱给她。这套剑法灵动飘逸,不需要太多厚重的力量做倚仗就能发挥出极强的威力,比较适合她。
夕夕九岁生辰那日,连轸从谷外带回来一大堆烟花,还有一只剑匣。剑匣中便是元羲筹备已久的宝剑,是她的生辰礼物。他亲手给她编了个漂亮的粉色莲花剑穗,系在了剑柄上。
此剑名为轻泓,不愧取自寒冰铁,如传说中的质地轻薄,雪白的刀锋有清凌凌的冷芒,是当之无愧的绝世神兵。
夕夕十分喜欢这把佩剑,拿着轻泓剑便在枫叶林里比划了一阵,只觉得剑招愈显轻盈,姿态愈显飘逸,与灵活多变的凝碧诀正好相宜。
连轸也给她送了一份生辰礼物——一只小鹿形状的糖人。这东西夕夕第一次见,倒也稀罕。
元羲亲自下厨做了她最爱吃的芝麻馅儿藕粉丸子,又陪着她放了大半夜的烟花,小丫头都快乐疯了,到了半夜也不肯去睡觉。
元羲让连轸趁着她不注意,把剩下的烟火都藏了起来,小丫头见烟花放完了,才不情不愿地回双雁楼。
今天这丫头果断是玩脱了,在玉荷池里也不安分,嘻嘻哈哈的,游鱼一般划来划去,元羲几乎是追着她到处跑,身上都溅湿了大半,才给她洗完了澡。
好不容易把她抱上榻,准备自己去清理一下时,夕夕趁他不备,猛的回抱住他,翻身把他压到了榻上。
“夕夕,你做什么?”他怕她滚下床去,手掌连忙搂住她光/裸的背。
她身上光光的,幸好室中有充足的地龙,还熏了暖香,也并不觉得冷。
夕夕笑了一晚上,整张脸都是红彤彤的,这会儿安静了一会儿,还气喘吁吁的,“哥哥,你的生辰是哪一日?”
元羲一愣,微笑道:“我忘了。”
“骗人,连轸都记得。他说你也是今日生辰。哎,我们竟然同一日生辰哎!”
其实她的生辰同她的名字一样,是元羲给她安设的,跟他的生辰是同一日。这几年每年都给她过生辰,他的确差不多忘了自己的生辰。
她自然不知内情,满脸惊叹,想想又开心了,“下次我们可以一起过。”说着,还笑吟吟地在他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他轻轻回亲了她一下后,便很轻松地起身,把她重新放进被子里,“好了小乖,该睡觉了。”
夕夕乖乖闭上了眼睛。
元羲去到玉荷池,那里已经换了水。他把半湿的衣裳解开,跨进水里,温暖的水汽中,男子闭上眼,心头萦绕的,仍然是今天早上连轸告诉他的事情。
青葙谷的入口在苍华山底,苍华山地处骁国境内。
有人向骁国国主告密,说苍华山底藏有惊世宝物,不知他是使的什么手段,骁国国主竟然还信了,特派了祈栎侯上苍华山搜查。
各诸侯国觊觎宝物的人太多,他决不允许外人有一丁点儿机会来破坏青葙谷的安宁。
只是此事牵连甚广,这传言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压下去的…
忽然,耳边一阵脚步声。
元羲睁开眼,却见夕夕散着一头墨发,披着一件单薄的粉色寝衣,正立在玉荷池旁,对着他笑。
“哥哥,我来帮你洗澡。”
他简直哭笑不得,眼瞧着她就要下水,他连忙道:“别下来!快去睡觉!”
“我想帮哥哥。”她解释道。
“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
他很少这么严肃对她说话,她一时被唬住了,委屈道:“哥哥…”
元羲见她这样,心头又一软,温声道:“小乖,你别下水,就在旁边给我擦背吧。”
他靠到池边,转过去背对着他,递给她布巾。
小丫头乐颠颠的,牟足了劲儿做好事,只是实在不得章法,力道也不够。他就让她意思几下,便说自己已经洗好了,让她乖乖回去睡。她估计也擦累了,这回依言回去了。
待元羲回到榻边时,就看见小丫头躲在被子里笑得一抖一抖的。
“夕夕睡着没有?”
“睡着了。”她细声细气道。
他把被子一把掀开,她忽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往床角躲。
“好了夕夕,很晚了,该睡了。”他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结果她就跟泥鳅似的在他身边钻来钻去,没个消停,末了还解开了他的衣袍,整个人都粘到他身上去了。
今日真是闹腾啊…
元羲有点无奈,就让她一个人爬来爬去地瞎乐呵,自己不闻不问。果然,过了一会儿她就安分了。
“哥哥,你怎么不理我了?”她凑到他跟前,好奇问道。
元羲道:“哥哥累了,想睡了。”
小女孩儿哦了一声,躺在一旁不说话了。
果然,安静不过片刻钟,小丫头就睡着了。
元羲给她盖好被子,自己却无法入眠。
披衣下榻,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天空。
夜华如水。今日的月亮格外圆格外亮,万千星斗围绕在它周围,熠熠闪光。天幕下,整个世界都安静泰然,仿佛一汪宁谧秋潭。
不知道外面的月亮是不是跟这里的月亮一样美呢?
元羲陷入沉思——或许这次,他得亲自出谷一趟才能解决了。
回到榻边,他低头着看夕夕娇小的脸蛋,粉嘟嘟的嫩唇,想到明日大约又要一场哭,心中怜意顿生,忍不住低头含住…
翌日清晨。
或许两个人待得久了,真的有心意相通?夕夕是在警觉中醒来的。她往旁边一看,哥哥不在,便立刻从榻上弹了起来,汲了鞋子往外跑。
“哥哥!哥哥!”
刚跑下双雁楼,就看见连轸站在“仙踪焉测”门口,正目送着什么。
夕夕往远处一看,那个骑马离开的笔挺的背影,不正是哥哥吗?
“哥哥!!!”她带着哭声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声,然后不要命似的朝他跑过去!
小丫头披头散发的,一身单薄的寝衣就往寒风里冲。她真的吓坏了,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哥哥离开了她,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连轸及时拦住她,“丫头,他就走几天,几天就回…啊!”
抱住她腰的手被这小丫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痛得他立刻松了劲儿。
小丫头真跟疯了一样,就追着马在后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唤哥哥!
远远的,元羲就听到了她的哭声,开始还想劝自己狠狠心,小孩子不懂事。可哭声那么惨烈那么可怜,仿佛是被全世界都抛弃了一样,他觉得心疼,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她。
“哥哥,不要走!不要走!”她边跑边大哭着,跑得太快气儿都喘不匀,也没注意脚下,噗通一声就摔倒在石板路上。
元羲连忙将马掉转头。
她在地上躺着没起来,哭得很大声,眼睛看着元羲,泪水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他快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抱了起来,一眼就看见额头上的一个青紫的肿包,登时心头跟被人插了一刀又泡进了盐水里一般!
“夕夕…”他捧着她的脸,想看看还有哪儿伤了,却见一张满是泪水的脸蛋,一双大眼睛跟小喷泉似的,流不完的泪水。
他都慌了,无措间只好把她抱进怀里,“夕夕不哭了…不哭了…”
他这么一说,她哭得更凶了!简直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哭到浑身发抖,哭到身体抽搐,仍然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
他都被吓到了,连忙道:“乖夕夕,别哭了,我不走了,不走了。”
她很少这样哭。上次这样…好像也是他出谷的时候。不过那次他趁她睡着时走的,故而没有亲眼见到。这次可算见识了。
他抱她,她反而挣扎着用手不停打他,一边发抖一边大声控诉道:“呜呜呜…哥哥坏!哥哥坏!讨厌哥哥!呜呜呜呜…”
“好了好了,是我坏…是我不对…小乖…”他手忙脚乱地哄着,给她赔罪,冷不防小丫头抱住他的脖子,失去理智一般,在他脖子侧边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却比伤处更痛。
就这么难受吗…
“是我不好…”他捧起她的小脸,低头轻吻哭皱的小脸,还有小喷泉似的眼睛。
连轸远远瞧着,心里暗道:历史重演啊…上次可是他一个人应付这样的天崩地裂,这回也让始作俑者来见识下。
这回,无疑又是丝毫不含糊地哭了大半日。哭到差点岔气儿,咳了好久。到后来,她哭累了,就抓着元羲的衣服不松手。
他给她处理额角的伤,给她解释,结果一说起这事儿她就哭嚎不止,他只好放弃了。只是一直默默地抱着她,偶尔低头亲亲她。
直折腾到夜里,他照常搂着她睡。
哭了一整天的小丫头晚上异常安静,在他上榻时,忽然轻声问道:“是不是我昨天太不听话了,哥哥就要走了?以后夕夕一定乖乖听话。”
小女孩儿眼睛都是肿的,声音也是沙哑的,鼻头红红的,格外引人怜爱。
元羲没想过这点事情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伤害,安慰道:“不是的,夕夕。夕夕已经很听话了。哥哥只是…有必须处理的事情…”
他这后面一句,又让小丫头瘪了嘴,差点又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