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吃胡萝卜,我有轻微夜盲症,所以要多吃,谢谢了。”知返微笑,叉起盘中的胡萝卜条,小口地吃下去。
“夜盲症?”霍远诧异地看着她。
“嗯,在夜间或光线昏暗的环境下视物不清,行动困难,”知返面色镇定地解释,“听过一首叫《夜盲症》的中文歌么——为何一到黄昏寂寞好深,遮住回你怀里的路程。等你的脚步声给我新生,我的夜盲症就快要变成永恒。”
她用中文缓缓地念出歌词,一字一句地,声音清晰而轻柔。
霍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黑眸深不见底。
知返避开他的目光,有些自嘲地轻轻一笑。
她骗人,她没有什么夜盲症,只是不习惯在夜晚一个人独处,前尘往事蜂拥而上,叫她无力自拔却不知所措。
也只是知道他向来不爱吃胡萝卜,甚至憎恶。
其实她也不爱吃的,从前两人吃饭,碰到胡萝卜配菜,总是挑出来堆在盘子里,饭吃完,两人面前都各有一座橙色小山。
想想非洲难民,我们好浪费粮食,他叹气说。
那怎么办?她挑眉。
以后一定要让我们的小孩爱上胡萝卜,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她大笑,好主意好主意!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小游也超级不爱胡萝卜,凡是有胡萝卜成分的蔬菜泥和婴儿米粉根本碰都不碰,在这方面比起他的父亲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晚。
公司对面不远的地方是个小公园,湖水还结着冰,泛着星点的白光,草坪绿黄相间,有孩童嬉笑追闹着。
知返靠在天台的栏杆上静静地望着,然后吸了一口烟,仰头闭上眼,高处的风悠远地吹过耳边。
“这里的四季始终还是不够分明。”
她睁开眼,没有回头,只是微笑答道:“嗯,一年到头穿得衣服都差不多。”
“抽什么烟?”霍远看着她手中细长的一支白色,夹在纤细的指间,说不出的好看。
“Vogue,绿色的,”知返转过身,“冬天抽,凉彻心扉。”
她缓缓地吐出一口,空气里弥漫清淡的薄荷味。
霍远看着她笑了一下,也掏出烟。
他点烟的时候,眼睛总是微微眯起来的,有时会斜睨着她微笑,颊上浅浅一涡,常常让她不禁地就看呆了。
他以前用Paul Smith的Zippo,简单的银色,简单的Logo,其实是他逼她送给他的。
以她彼时在国内的那点工资,还是小贵的,她哭丧着脸骂他资本家,剥削本性难移,他却笑得格外开心。
他说,二战时许多士兵都有爱人送的Zippo,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在每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夜晚,点燃那小簇火焰,将爱和思念混着烟味深深地吸进肺里去。
“可以看看你的打火机吗?”
他叼着烟点头,将手中的打火机递给她。
知返只扫一眼,就知道不是当初的那个。
他弄丢了她送的Zippo,弄丢了她的爱和思念,也弄丢了她这个人。
四十四、山渐青
霍远凝视眼前低着头的女人,天台上的风轻轻拂起她的鬓发,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从侧面看去小巧的鼻尖点缀着一层浅浅的光晕,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她的时候,心里总是有种安心的感觉,带着久违的熟悉感。
“总觉得认识你很久了。”不经意间,话语就溢出口。
知返握着火机的手微微一颤,递还他时似笑非笑地:“你都是这样和女人搭讪的吗?”
是他错看吗?她柔顺的眉眼间竟闪过一丝清冷。
霍远一怔,方觉失言,隐隐地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自嘲地笑道:“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他只是客气地点了下头,就转身往室内走去。
他离开的背影,利落洒脱。其实他一直都是那样的人,不会浪费时间在无聊的事情上,更何况如今的她对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半生不熟的同事而已,她是否应该庆幸,他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情的人?
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她对着远处的天空轻笑——事到如今,她需要庆幸什么,又有什么资格庆幸?
----------------------------------------------------------------------
推开家门就是震天的枪炮声,静淑握着手柄上蹿下跳,连小游也跟着她不时发出兴奋的尖叫,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激动得双颊红扑扑。
“你回来啦?”静淑腾出一只手朝她招了招,“Chris买的新游戏,你要不要试?”
知返摇摇头,扔下包倒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她有多久没有玩游戏了?霍远送她的那个PS2,她一直带到英国来,那段孤单无助的日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窝在房间里,对着那些虚幻又逼真的画面,在等待中打发时间,直到后来医生告诉她她已怀孕,为了孩子要避免辐射。
——乖,回头我陪你玩。
——是么,二零一几年?
——怎么会要那么久?一年内绝对没问题的。
到如今,PS3都上市了,他说过的话却还是没有兑现。
“妈咪——”小游轻唤着扑进她怀里,埋在她颈间磨蹭。
知返这才发现他从头到脚的蓝白套装,活脱脱的多啦A梦,不由大笑着看向静淑:“你上哪给他搞的这身行头?”
“新搬来的邻居老太太送的,她很喜欢小游,还问他是长得像妈妈多一点还是像爸爸——”
静淑的声音忽然停顿,知返故作轻松地朝她一笑,眼里却闪过一丝黯然。
“你还爱他吧。”静淑看着她,始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样优秀的女人,若不是心有所属,又怎会无视那些倾慕者一次次的示好单身至今,说什么有儿子不方便,不过是个幌子。
还爱吗?知返自问,那一个“不”字却如鱼刺在喉,生生地卡在那里。
“还真有点好奇,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静淑摇摇头,喃喃自语。
知返望着小游那双像极了他的黑眸,没有说话。
关于从前,这么久以来她绝口不提,那道挺拔伟岸的身影,那张温文淡定的容颜,早已被深埋心底——他很好。
静淑讶异地转过头,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那三个字,明明是清清楚楚地从她口中吐露的。
他确实是个很好的男人,不是吗—从前如此,现在依然,否则她望着他的时候,为何还有心动的感觉,看到Linda对他亲昵的举止,胸口还是会不争气地泛酸?
“不管怎样,”静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小游应该有个爸爸。”
“把拔…”小游学着静淑喊出声,知返望着他,顿时怔在那里——她知道静淑的话没错,可为何一想到这个提议,她的脑子里只会不争气地浮现霍远的脸。
----------------------------------------------------------------------
“孟小姐怎么喝Cinderella?”一只大手不客气地将她面前的杯子一挡,换上另外一杯,“别说一点酒精也没有,就连这名字也衬不上你啊。”
知返勉强地朝眼前的男人一笑,硬着头皮将他递来的那杯酒喝掉。
长岛冰茶,对于酒量极差的她来说完全是烈酒,两口下去胃里已是微烫,偏偏来人不依不饶地盯着她连连碰杯。
“陈先生——”她尴尬地开口。
“叫我Keat就好。”男人看着她热忱地笑,大概三十七八岁的英籍华裔,出身大马豪门,也是公司新项目的合作伙伴。
“Keat,原来你在这里,”沉稳的男声插进来,霍远状似相熟地搂了搂Keat陈的肩膀,“自从上回伦敦一见,我们私下里还没好好聚过呢。”
他伟岸的身形轻而易举地就隔出空间,知返趁机躲到他身侧,只是眨着眼打量着他们的举动。
霍远自眼角瞥见她的动作,心里竟有些想笑,却又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仿佛她早已习惯躲在他身后。
“孟小姐,有机会让Calvin给你放个假去马来西亚玩玩,我全程招待,你学建筑设计的,双子大厦总该感兴趣吧。”隔着个霍远,Keat陈仍然对佳人穷追不舍。
“你这就不厚道了,光招待她不招待我?”霍远笑着打趣。
“好好,那就一起招待!”Keat陈大笑。
霍远看了一眼知返,她只是微微一笑,显然心不在焉的样子。
大马的双子大厦么?知返想起有一天的晚上,她窝在他的怀里一起看电视,电影频道放的是好几年前的《偷天陷阱》。
然后他说,有机会一定要和她去看看。
她还记得电影里的台词——I was prepared for everything ,except you.
多么神奇的一句话,就如两年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他,又如两年后,她亦未想过会再度相逢。
四十五、极相思
好不容易摆脱了Keat陈的纠缠,迎面又是公司里几位本就爱慕她的男同事借机示好,知返强笑着又抿了几口酒,瞥见Chris从外头打完电话进来,于是说了声抱歉就走了过去。
“怎么样,没喝多少吧。”Chris知道她的酒量,关心地问道。
“稍微多了一点,还行。”知返抚了下开始发烫的双颊,微微一笑。
“今晚不能做你的挡箭牌了,静淑刚才打电话来,说晚上的实验大概要九点半才能结束,我得去学校接她。”
“没关系,你去接她吧,我一个人可以。”
Chris转身要离开,知返却叫住了他,从包里翻出钥匙:“小游今晚就住顾姨家,不用去接他了,静淑早上睡过头了急匆匆赶去上课,我也不知道她有没带钥匙,你把我的先带过去。”
“你们还真是姐妹一条心,防我防得紧,”Chris讪讪地干笑,“本来还想把她拐到我那住。”
知返挑眉睥睨:“谁让你前科累累,花花公子一个!”
举止状似亲昵的两位当事人没在意,四下却已有暧昧的目光投射过来,连霍远和Keat陈也有意无意地往这里望了几眼。
知返不经意地抬头,却触见霍远的目光,依旧是冷然深沉的,带着点淡淡的嘲弄。
怔愣之后不由觉得生气,他总是用那种探询的眼神看着她做什么?她自己为什么又老是不受控制地望他看?
烦闷地推开门走到台阶上,刚从包包里拿出一支烟,还没点燃却觉得脑袋越来越昏沉,连远处马路上的霓虹也跟着模糊起来晕成一片,两颊已如火燎般的烫。扶住一旁的栏杆缓缓站起来,手还没碰到门把腿就一软,整个人都斜斜地倒下,知返眼角瞥见高高的台阶,心里不由惊呼,以为就要凄惨地摔下去,身体却落进一个宽阔的怀抱。
抬头的第一眼,是镜片后的眸,那么深,却又那么亮。
仿佛时光倒流,那一年,也是这样一双有力的臂膀,也是这样一双深深凝视她的黑眸,夜色中是栀子花清幽惹人的香气,如花的烟火缤纷如梦境一般的美丽,生生地抑住呼吸。
是的,这一刻,她竟无法呼吸,也不敢呼吸。明明身心都因为酒精而沉重,意识也是一再地涣散,可清醒的那小部分注意力,却牢牢地锁在眼前这张熟悉的容颜上——不敢闭上眼,也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这是镜花水月,美梦一场,醒来了无痕。
他望着她,也不说话,仿佛欲言又止,又仿佛等待着她的反应。幽深的眸里,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却又那样地晦暗不明。
事隔两年,她已渐渐看不透这个男人,又或者,从一开始她就没能看清过,只是不自量力地,就那么走近了,再失去。
心忽然间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她伸手拽住他的领口,努力凝聚最后一点清醒地意识:“你,送我回去。”
----------------------------------------------------------------------
月是故乡明。
只是对于他而言,哪里的明月都是一样的。
今夜空气清朗,一抬头繁星闪烁,月色明媚。他想起一年多年前在老家,腿伤方愈,他终于能下床行动,一个人沿着水乡的石板路慢慢走,柔和的星光笼着码头和沿河的木屋,河水半明半昧,应是良辰美景,可心里却始终是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后来到了英国,宁静美好的乡野他住过,繁忙的都市生活他也游刃有余,并非喜欢独来独往的生活,也清楚现今男女之间的暧昧游戏,可灯红酒绿之后,总是索然无味。
低头看着安心枕在他肩上沉睡的女人,嘴边不自觉地泛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她又是哪一种女人?
看起来也是位能招蜂惹蝶的主,毫不忌讳地和同事亲昵,回头又能用那双勾人的美眸望着他,你,送我回去。
很命令的口气,仿佛根本不容他拒绝。
好吧,送就送,可到底送回哪里?送她家么,他不知道地址,送他家么,会不会醒来就直接送他一句色狼外加一个耳光?
于是就导致目前的状况——他开车到河边看夜景。
打开车窗,他点燃一根烟,窗外艾威尔河面灯影闪烁,索尔福德码头的夜景美不胜收。
再回头时,一双迷蒙的水眸正望着他,她的脸上依旧有着淡淡的红晕,微乱的发丝覆在颊边。昏暗的车灯下,她的美是一种惊心动魄的娇艳。
“冷么?”他淡淡地问,按下门侧的按钮,车窗缓缓升起,隔住夜里的冷风。
“霍远——”
轻轻的呼唤,无限娇柔,又带着说不清的熟悉感,让他整个人都不由地一震,他转过头,发现她的意识似乎还未完全清醒。
这是她第二次唤他的名字。
自从她昏倒的那次之后,她似乎很少叫他,实在避无可避,就叫一声Calvin,很多时候,她甚至直接以“你”或者“那个——”来做开场白的,比起其他员工,她算是有些不敬,可奇怪的是,他也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有些好奇。
“你怎么样了?”明知道她可能还醉着,他还是问她,伸手轻轻试了一下她颊边的热度。
还有些烫——刚要收回,手就被她握住了,柔软的身体带着馨香顺势偎进她怀里。
黑眸里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他低头对上那双美丽的眼睛——投怀送抱的,他见得多了,眼前这位,不知道又要玩什么戏码。
不管她醒也好,醉也好,他始终望着她,淡淡地望着,近似于冷酷地等待着她下一步的反应。
纤细的指划过他的眉眼,有些颤抖,仿佛带着灵魂深处的渴望。
他忍不住微微侧首,逃避这容易挑动心弦的微小动作。如果这是游戏,那她真的是个中高手。
终于,柔软的唇瓣轻轻地贴了他的,小心翼翼,却又如此坚定。
“霍远…”她又在唤他的名字,用那样蛊惑而娇柔的声音,“我很想你。”
他心里蓦地一震,僵着脸盯住她。
不是我喜欢你,我要你,我爱你。
而是她说,我很想你。
仿佛他是她放在心底很久的一个人,一直思念。
黑眸微微眯起,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颚,那张美丽的容颜离他这么近,脂粉淡施——她的内心是否和她外表一样单纯?
她似乎是轻颤了一下,有些微的清醒,在他慑人的检视下畏缩地想逃,可他却没有让她如愿,俯首封住了那诱人的唇。
四十六、悟黄粱
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呢?
从水声潺潺的艾威尔河边,到城市那头他的家,他的床——知返望着俯身凝视她的男人,整个人都在轻轻地颤抖。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他淡淡地开口,锋利的眸光扫过她的脸。
知返的眼里涌出一些酸意——如果在车里她还是醉着的,那么此刻她早已完全清醒。也正因为是清醒着的,才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属于她的霍远,而是Calvin霍,或者如遇上她之前的尚豪霍总,对于成人之间的游戏规则熟悉而冷静。
多么不甘心,多么就想在此刻逃跑,可是,真的太过想念他怀抱里的温暖,太过想念他响在耳畔的呼吸。
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想起那一天,她在楼顶给他讲《我是一片云》,故事里的人,死的死,疯的疯。
如今才知,爱一直在那里,不管人是死还是疯。
她没有死也没有疯,可他却忘了。
如何才能让他想起从前,想起在他被封锁的记忆角落,有那样一个可怜兮兮的她,一直等着他回头,发现她,找到她。
她伸手搂住他的颈项,拉下伟岸的身躯,不让他看见此时眼底泛滥的泪光。
“我没有后悔。”她在他耳边轻轻地开口,仿佛许诺。
即使你忘了我,即使你再也想不起,我也没有后悔。
还是痛的。
就如第一次相拥时,他给她一样的痛,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说一样的不后悔。
他温暖的拥抱,他灼热的呼吸,他侵占时的悍然…所有的一切,那么的熟悉,熟悉得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一切。
——知返,我记得你的一切…一切。
那天早晨,他浅笑地望着她,细碎而爱宠的吻落在她肩上。
我喜欢你的这朵莲花,他说。
如果每一朵优钵罗,都要历尽苦难才能盛开美丽的花瓣,那么再多的痛苦她也可以承受。
“霍远——”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他席卷的情浪彻底摧毁以前,她无助地哭喊出他的名字。
他望着她颊边滑落的那滴泪,胸口瞬间抽痛。
为什么会这样?每一次,当她唤出他的名字,他的心就会微微失控。
仿佛只有极力掠夺才能压制心中的困惑与无力感,他紧紧盯住绯红的娇颜,一次次地逼着她承受他的热情。
----------------------------------------------------------------------
她,似乎是不一样的。
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可他就是觉得她和其他向他示好的女人不同。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间泻进来,室内半明半暗。
霍远伸手轻触她肩头那一朵妖娆而纯洁的墨莲,眸光里带着一缕深思。那一瞬,眉间微微一蹙,他抚了下额际——许久未患的头痛忽袭。
再望去,那朵莲花看在眼里竟有些模糊。
——和朋友一起好玩才纹的。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娇柔的声音,他一怔——谁,是谁在说话?
铃声在此刻响起,他扫了一眼地毯上她的包,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如果没有你,没有过去,我不会有伤心。
但是有如果,还是要爱你。
她的电话一直响个不停,他瞥了一眼她蹙起的眉,将电话从她包里拿出来。
刚接通,熟悉的男声亲昵一笑:“把家里钥匙给我,自己上哪快活去了?”
霍远无视那边的呼唤,面无表情地按断电话,转头看向窝在被间的女人。
她正张开朦胧的双眼,因为触到他的视线而小脸微红,看见他手中的电话,她轻声问道:“有人找我?”
霍远淡淡地点了下头,目光自她身上移开,径自拉开衣橱换衬衫,打领带。
知返怔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是她错看吗,那么冷漠而疏离。
他转过身,西装革履的样子矜贵优雅,看得她呼吸微窒。
他捡起床上的电话递给她,沉静的黑眸望着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样子:“你身体应该还不舒服,打电话请假。”
“多睡一会好好休息,起来逛逛街也行,毕竟平常上班很忙。”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放在床头柜上。
知返的目光从那张卡缓缓移到他淡漠的侧脸,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
体会过他的温柔,享受过他的爱宠,却从来不知他对于女人的冷酷一面。
忽然间就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夜,苏瑾的苍白脸色。
那时候她还打趣,霍总真是绝情。如今她总算见识到,他的绝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哭不得,笑不得,她低头死死地咬住唇瓣,等待着胸口那种椎心刺痛慢慢缓过去,可是,却是五脏六腑都疼起来。
“你——”霍远望着她,迟疑地开口。
“我没事,”知返抬起头,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是否很难看,“卡就不用了,你给我的薪水已足够。”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竟有种让他心痛的错觉。
然而,也只是错觉,他蹙眉想起刚才那个电话,望着她的目光更清冷了一些,然后转身离去,不曾回头。
四十七、柳含烟
“妈咪…哭哭…”昏昏沉沉中有只小手抚过她的脸,知返睁开眼,对上的是小游水汪汪的大眼,他蹙着眉头,嘴里还在唤着,“妈咪哭——”
她先是一怔,随即错愕地望着儿子,不争气的眼泪一颗颗地掉下来,却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只好拥住他小小的身子,任自己的泪水无声地落在他的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