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敏锐而谨慎的人,行事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竞标失败,再加上刚才王淮舟的话,他恐怕早已在心里得出答案。
可是,她却选择倔强地等待他的反应。
那一年和朋友一起纹身,朋友怕疼,就用了一种麻醉的药水,她却不肯用。别人问她为什么,她说,就这么个机会,所以想知道到底有多痛。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做了未必是好结局,却总是想去尝试,只想知道当事人到底有多在乎,会多痛。
漫长的时光里,两人彼此对峙,他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灰心的悲凉,她咬住唇,胸口隐隐作痛。
嫁给我。
她想起那一天他在耳边低语,暮色深沉,朝霞如火。
心忽然间就软了下来——她在做什么?何必这样别扭地折磨彼此?更何况,本来就是误会一场,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知返,”在她开口之前,苦涩的声音缓缓地响起,“为什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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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总真的要走了?”
“通知刚刚贴到一楼大厅了,我特意跑下去看到的,怎会有假?”
“是啊,北岛的项目是他一手负责的,现在搞砸了,他主动请辞,承担所有责任。”
“一个工程而已,至于吗?”
“你还看不明白,穆公子现在取而代之,孟知返也荣升总经理特助呢,说到底,霍总始终是外人。”
“可霍总和孟知返不是…”声音忽然被压低。
一声嗤笑轻轻扬起:“温柔乡是英雄冢,红颜祸水…”
知返推开厕所门,无视一帮聚在洗手间八卦的女员工,镇静地洗手,吹干,走了出去。
——做设计这一行,最重要的是要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想起那一天在茶水间外,霍远看着她淡然微笑。
那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知返。
他替她做填字游戏的那份报纸,一直躺在她的抽屉里。
忍把千金酬一笑。
她望着他飞扬的笔迹,无比心酸。
不用去看张贴出来的通知,也不用去听公司里的流言蜚语,她就能完全猜到事情的结局。
因为,这一切她曾经在心里演练无数遍。
泄密、竞标失败、霍远请辞。
她给王淮舟打电话,说了自己的计划。
穆昭怀留给她的选择,她曾经替他选了孟知返。
如果,用你数十载辛苦,换一个孟知返,你愿不愿意?
如果,要你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带我走,你愿不愿意?
她一直想这样问他,却没有问。因为,在最后的那刻她放弃了,她没有如约把方案交给王淮舟。
爱他,所以心疼他一路走来的艰辛,纵使要她欠穆家一辈子。她的骄傲,父母的失望,穆家的责难,与他相比,又有什么重要?
但事实却未非如此,她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状况,又是谁真正泄密,但既然霍远已作出这么大的牺牲,穆昭怀也足以满意,她不想浪费这个自由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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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楼的大厅里,她叫住了他离去的步伐。
霍远转过身,静静地注视她:“有事?”
他想起那天他问她,为什么是你?
她苍白着脸冷冷地开口,你觉得是我,那就是了。
她不在乎她的话语狠狠地在他心上捅了一刀,不在乎他有多失望,多心痛。
其实他不怪她,从一开始他就明白她和穆家之间的联系,只是,她为何还要追来?
不安的水眸里,映着他的身影,即使在这一刻,她依然美得让他心痛。
她是觉得愧疚吗?他自嘲地一笑。
“我有话想对你说。”她心悸于他唇边的那抹笑。
眼梢瞥见不远处走来的人影,他的身体骤然紧绷。
“孟知返,事到如今,你可满意了?还想怎样?” 他看着她,依旧是淡然的笑,眼神却是疏离的冰冷。
如果,他的离去可以换得她的自由,至少他有了一个值得宽慰的理由。就让他亲手打开美丽的牢笼,给她飞翔的天空。
然而她却因为他的话语而如中雷击,陷入巨大的震惊与伤痛中,看不清他眼底深藏的真实情绪,只能站在原地看他转身的背影,满眼是泪。
人人都说她是祸水,原来,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就这么丢下她,放弃她,一步步远离,在他心里,他不相信她是无辜的,不相信她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
“知返。”她听见穆清有些不忍的声音,转过身,一旁的穆昭怀脸上也有些不自然。
是该让一切结束了。
“穆伯伯,我想辞职。”她看着眼前这对父子,缓缓开口。
三十四、相思令
“胃不好,就少喝点闷酒。”李乔坐下来,将霍远面前那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夺了过去,自己喝了一口。
霍远笑了下,没说话,手指轻轻叩着桌上的电话。
“多久没联系了?”
“两天两夜。”李乔问得没头没尾,霍远却听懂了他的意思,笑容有些苦涩。
“真搞不懂你们在别扭什么,该说清楚就好好谈谈,光冷战有什么用?”李乔瞅着他无奈地摇头,“丢了尚豪总经理的位置你不紧张,反倒因为一个女人慌了手脚,实在不像你的风格。”
霍远眉间微蹙,忍不住回敬了他一句:“需要我提醒你做保姆的光荣历史吗?那个把你追得落荒而逃的小女孩呢?”
李乔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讪讪地答道:“她在美国。”
桌上的电话响起来,霍远接通:“老赵,是我。”
“你让我查的事情结果出来了,是有个人和王淮舟有联系。”
霍远脸色一凝:“名字。”
电话那头似乎是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就是上次你托我跟交警大队打招呼的——”
“我知道了。”霍远打断了他,觉得胸口瞬间窒住,喘不过气来。
挂掉电话,他又要了一杯酒,握杯的手居然有些颤抖。
心中的猜测,终于变成现实。
她说,你觉得是我,那就是了。
这几天矛盾的等待中,他一直希望她当时说的是气话,他每时每刻都盼望着她打电话过来,指责他猜疑她,误会她,而不是这漫长的沉默,还有残酷的事实。
依然记得,她趴在他胸口,侧耳听他的心跳,眼神狡黠而甜蜜,你喜欢我,我知道的,你的心跳得好快好快。
我要你,她说。
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然而她不后悔和他在一起,究竟是为了什么不后悔?
不要再想了,他告诉自己,再想下去,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闭上眼,他第一次感到挫折。
酒吧里,老歌在轻轻地飘扬,隐隐约约地,在心头一遍遍回荡——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
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
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那一天,三万英尺的高空的初逢,他本以为她只是一朵交错而过的浮云,却不知,她化作了一场雨,在他心里下到如今。
什么时候开始心动的呢?是在她站在办公室里,清亮的明眸挑衅地直视他,声音清脆地说,尚豪赫赫有名的霍总,百闻不如一见的时候?还是她任性地踢掉高跟鞋,躲在天台上看星星,表情像个孩子的时候?
依然记得在五中一起看完烟火后,她给他打电话,却很久都不出声,然后她用轻柔得让他心酸的语气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当时,他沉默而不知如何作答,现在才明白,那是爱上一个人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却是在不经意中一点点沉沦,越陷越深。
知返知返,原来他才是那个迷途而不知返的人,不回头,是因为舍不得。
拿起电话,他拨下一组号码。
“您好,尚豪李锦年。”沉稳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李秘书,我是霍远。”
电话那头的李锦年似乎是迟疑了一下:“穆董在会客,我这就去叫一下。”
“不用了,”霍远叫住他,语气平静,“你替我转告下怀哥,北岛的项目我会重新拿回来,但请不要再为难知返。”
李锦年又是一怔,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然后才答道:“孟小姐已经辞职了。”
霍远一愣:“什么时候?”
“你走的同一天。”
霍远僵在原地很久都回过神来,脑海中一直回荡着李锦年的话。
她辞职了?也离开了尚豪?并且和他同一天离开?如果她真的是为了帮穆家夺掉他的位置,又为何要这样做?
胸口的心跳在这一刻忽然激荡起来,下一刻他已起身向门外疾步走去,完全无暇理会李乔在身后诧异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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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款焦距2700mm,物镜220mm,F500×80带PL40的寻星镜,1.25英寸月亮滤镜,是目前我们店里最好的货。”
“我要了,麻烦给我送到这个地方。”知返刷了卡,在登记簿上留下地址。
“是要这位霍先生签收吗?”导购员殷切地问。
“是。”再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
是生气的,气他这样地不信任她,气他那天说了那么冷漠的话,气他一走了之,从此不闻不问。
可是这些天,她却尝尽了心神不宁,寝食难安的滋味,吃饭的时候,走路的时候,洗衣服的时候,看电影的时候,总是不经意地,就想起他的声音他的笑。再骄傲再委屈,终究是抵不过心中那一处柔软,她决定从这一份生日礼物开始,向他妥协。
沉寂了许久的电话忽然响起,她一惊,急忙掏出来接通:“喂?”
“是我。”穆清在那头微笑,“在哪里?”
“哦,你的据点之一,丽嘉广场一楼那家影像器材店。”知返轻轻地回答,语气中有着浓重的失望。
“怎么情绪这么低落?”穆清有意无意地问她,“我去找你,一起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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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旧曾谙,物是人非。
依然是那家叫Offshore的茶餐厅。
知返想起那天霍远第一次带她到这里吃饭,就在大厅里遇见穆清和别的女人,当时她甚至失态地和他起了争执,说不过他,她十分羞恼,故意在王淮舟面前叫他“霍叔”,他眉梢一挑,掩饰不住的惊讶表情似乎至今都还在眼前。
她闹别扭不肯吃东西,又故意刁难地点麻辣烫,他却始终淡然自若地见招拆招,把她制得死死的。
他说,别闹了,声音那么轻柔,那么宠溺。
而此刻,她多想他坐在对面,再一次这样哄她。
忽然间,鼻间不争气地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一颗颗地掉进盘子里。
“怎么了?”穆清被她吓到,担心地捧起她的脸,忍不住叹了口气,“对不起,返返。”
看着她哭红的双眼,他的心里满是愧疚。
知返摇头,却觉得心里的委屈无边无际地蔓延,她孩子气地拉住穆清的手捂在自己的眼睛上,试图让他温暖的大掌阻止自己不断涌出的哀伤。
“傻返返,这么多年还跟小时候一样没长进,”穆清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以前是跟你爸爸赌气,现在又跟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你不要总是这么倔强好不好?”
三十五、夜如年
倔强么?
她记得那一晚,月光淡如水,他的身体却是火热的,她紧紧地勾着他的脖子,在他侵占的那刻狠狠地咬住他的肩,他的唇触到了她脸上的潮湿,于是他在耳边轻柔地问,痛吗?
她摇头,却将他搂得更紧了些,他低头在她耳畔叹息,知返,你倔强得让我心疼。
可如今,他还会这样心疼她吗?
夜风里,梧桐叶轻轻落下来,在脚下发出破碎的声音。
忽然间,脚步生生地停住。
凝眸处,是一辆熟悉的车子,车厢里灯光昏黄,有个人坐在那,手肘支在窗上,指间一点星火闪烁。
他似乎维持了了这个姿势很久,一直一动不动地,不知在想着什么,知返望着那个身影,也怔怔地站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知返,”霍远忽然开口唤她,声音有些低哑,仿佛早就发现了她,“进来。”
她像着了魔似的,一步步走向车子,拉开门坐在他身旁。
他今天穿的是她给他买的那件羊绒衫,浅灰的颜色,衬得他的五官格外的清俊,然而他的脸上,却又似蒙着一层层淡淡的倦色,看得她心里骤然一酸。
“你去哪了?”她轻轻地开口,她有几天没见到他了?
他没有答话,目光依旧望着窗外某一处,灯光下的表情深不可测。
她去了哪里,他也去了哪里。
从酒吧里出来,才发现自己走得太急忘记拿电话,车开到丽嘉时,仿佛冥冥中注定的,他看见她的车,于是他一家店一家店地找过去,却发现一对身影从影像器材店走出来。穆清喜欢摄影,他当然知道,他看见了她的笑容,瞬间心沉到谷底,原来,受尽煎熬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像个傻瓜一样,居然去跟踪一个女人。在他带她去过的餐厅里,他看见她埋首在另一个男人的掌间,哭得那么伤心,回来的路上,他看见穆清无限怜爱地抱她,和她告别,她在他怀里恍若小鸟依人。
他想起初遇的那天,她在舷窗上一笔一划地写下那个“禾”字,表情忧伤。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嫉妒和心痛此刻在胸口烧灼,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平静地坐在这里面对她。
“为什么不说话?”他的沉默,让知返莫名地害怕。
“你还记得上次带我们去交警大队的那个老赵吗?”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
“记得。”知返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今天问我,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因为担心我生病不顾自己的安全一路闯红灯,转身却又能在背地里拆我的台?”
知返蓦地盯着他,心里涌起一股寒意:“你是什么意思?”
“尚豪竞标会失败,完全是因为有人泄密,我让老赵动用关系查了王淮舟的通讯记录,所有参与这个项目的人中,只有你和他联系过。”
霍远的目光终于落在她的脸上,却是不带一丝温度的,已然判了她的罪。
“你要解释吗?”他问。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知返迎着他的视线,觉得五脏六腑都像结了冰一样,刺骨的冷。
解释么?
李敖说,有时候解释是不必要的,敌人不听你的解释,朋友不需要你的解释。
初二那年,隔壁男生给她写情书,她还过去的时候被班主任发现,以为她早恋就通知了她父亲。
回到家父亲一句话都没说就狠狠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地,坦然地看着他。
很久之后真相大白,她看着父亲内疚悔恨的眼神,居然会觉得快意。她不解释,才可以让误会她的人感受到她当日的疼痛。
可是为何此刻她痛到连挣扎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他怀疑而冷漠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凌迟着她,她以为自己会掉泪的,可她居然笑了,轻轻地,自嘲地笑了。
“为什么?”他问,声音低哑得不像样,“其实你真的不必这样的,知返,尚豪总经理的位置算什么?你要什么,只要你开口,只有我有,我都会给你。北岛项目失败我很在乎,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把它当成交换你自由的筹码,你还记得那天在富隆工地我说的话吗?我说,给我时间,我会带你走。你知道么,我本来真的是打算在竞标成功后放弃一切带你离开的,可现在我才发现,那也许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你并不一定懂得,也并不一定愿意。”
他望着她的眼神里,深藏着痛苦,却又有残酷的温柔,硬生生地穿透了她的胸口,扼住了她的呼吸,泪水迅速在眼里聚集,她的喉咙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哭,我最受不了你的眼泪。”他抬手擦她的泪水,动作轻柔,声音却冷淡而疏离。
“不是这样的——”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试图向他解释,他却轻轻摇了摇头:“不必了,知返,我现在很累很累,不想听,也没有力气在去分辨什么,我想我们都需要时间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这份感情。”
这一天,对于他而言太过漫长,几乎消磨了他所有的耐心和自信。
“你——想放弃?”她敏感地问,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住。
他握在方向盘上的手顿时收紧:“拥有你,我很幸福,也很害怕。”
害怕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失去她,如果这样,是否不曾拥有会更好一些?
“我明白了。”她望着淡漠的侧颜,轻轻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我还有一句话,不管你信不信。”她绕到他的窗外,静静地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尤有纵横的泪迹。
“我爱你。”她轻柔出声。
他没有看她,下颚的线条却骤然绷紧,手指关节处握得泛白——她怎么可以?怎么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折磨他?
“你走,”他用尽所有力气才吐出这两个字,嗓音沙哑,“不要回头,也不要看我——”
车窗外,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抬头看漫天星光,眼眶里有阵阵酸意漫了上来。
三十六、斗婵娟
小懒猪,一到放假就只知道睡。
朦朦胧胧中,低沉而好听的笑语传入耳畔,阳台上坐着一个人,正看着报纸,指间挟着一支烟。轻烟袅袅中,夕阳的霞光映在他脸上,他的笑容那么温柔,那么宠溺。
知返趴在床上看他,他走过来坐到床边,宽厚而温暖的手掌自她的发轻抚到脸颊,还不肯起来,你想饿死我?
她呵呵地笑,捉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你饿我才不管,我饿了就吃人。
他深深地瞅着她,然后俯身吻住她,在她唇畔轻语,好主意。
忽然间就惊醒了,她侧首望向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颊边微凉,是枕边的湿意。
穿起衣服出门,人明明已经站到电梯前,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到楼梯口。
那天电梯定期维护,他们只好走楼梯。她一级级地往下小步蹦,他一把拉住她,眉头拧紧,怎么这么顽皮,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朝他做鬼脸,压根就不听他的。他没办法,只好走在她前面,挡着怕她摔倒。他走路向来是喜欢一手插口袋的,那天却紧张地扶着扶手,还不时回头看她。他的肩背那么宽阔,就像一道安全的屏障牢牢地护着她,她望着望着,眼睛就湿了,那一刻,她希望这楼梯可以长得永远都走不完。
最后一阶的时候,她瞧着四下无人,一下子就跳到他背上,双手耍赖地挂住他的脖子,他回过头苦着脸,眼里却装着满满的笑意,小妹妹,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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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中,城市的灯火逐渐辉煌,原来又一天这样过去。
“老板,一碗牛肉面。”找了个角落,她坐了下来。
霍远对牛肉过敏,却从来都不提,而他在和她第一次吃东西起,就记得她爱吃牛肉,每回必点,后来他被她喂着吃了一片卤牛肉,全身都起了疹子,她才知道他是碰不得牛肉的。
“知返。”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在头顶。
她抬起头,眼前居然是秦菲,正朝她微微一笑。
知返的视线落在她的肚子,愣了半晌移不开眼,秦菲被她看得脸一红:“三个月了。”
知返更加吃惊,看了她老半天才回神,连忙让她坐下来。
“最近越来越贪吃,所以到这来转转,谁知竟碰上你,”秦菲静静地看着她,“其实我一直想找你。”
“有事?”知返挑眉一笑。
秦菲的手下意识地抚在腹部,低头笑得有些恍惚:“其实宝宝是我离开尚豪的原因。”
这个夏天,一场爱情事故,她人财两失,决定做单亲妈妈的那刻,却不得不面对经济上的拮据,于是她决定铤而走险。
她以为自己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却在尚豪临时更改竞标方案拿下平湖水榭的项目时,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人掌握之中。
她清楚记得那天清晨她被叫到总经理室,霍远问了她事情的缘由,却只淡淡地一句,你走吧,什么都不用和她说。
在那瞬间,她明白了他口中的“她”指谁,也知道自己能轻松获赦的原因。
忍不住地,她问,你不怕她误会吗?
他没有说话,在她转身的那刻,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如轻叹,如果你已经在一个灯光明亮的房间,可还会在乎一根蜡烛是否点燃?
知返怔怔地听着秦菲的讲述,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原来,她一直都误会了他。想起那天她冲上楼质问他,他那个失望而痛楚的笑容,他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么,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