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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自然不在话下,有的是机会谈,”容湛摆摆手,“今夜风月,把酒当歌,何必自寻烦恼?”
“雅王所言有理。”陈永年附和而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谢大人怎么自顾喝闷酒,可是饭菜不对胃口?”他的视线落在容湛身侧那个沉默的身影上。
“在下是食欲不佳,”谢钦淡淡一笑,锋利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不像陈将军自到了漠北之后,胃口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大,叫我好生羡慕。”
陈永年讪笑了一下:“漠北虽然比不上西南物产丰饶,但样样事物自有独特之处,永年好奇心切,免不了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这个我能理解,”谢钦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手中的空酒杯,语气闲散,“不过有些东西吧…比如这盘羊肉,挑得好做得好自然是鲜嫩美味,要不然,可会惹得一身臊。”
陈永年闻言脸色略僵,一时没有搭腔,那厢容湛却哈哈一笑,又斟了一杯酒:“陈将军,好酒贪杯勿多言,我们再来——”
这时门帘却被人自外头掀开,颜萧走了进来,后面跟了一个人,款款而入。
月牙白的锦袍,束发飘带,衣服穿得严严实实,领口围了一件火红狐裘披肩,耀眼高贵,衬得一张小脸莹莹如玉。作为一名女子,她的身形算是纤长,除了那份清雅脱俗的气质,更有一种慵懒潇洒的风情,而那双澄透的明眸,在满室灯火里有一种夺人呼吸的妩媚清亮。
容湛本已带着几分朦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手中的杯子竟微微一颤,有些许酒洒了出来。
未晚瞥了一眼他旁边的谢钦,视线相对,他眸底的情绪依旧叫她捉摸不透。

二十七、错爱
“见过雅王,二位大人。”未晚身着男装,于是简单作了个揖,姿态帅气。
“魏大夫有事?”陈永年疑惑地盯着她。
“方才听说各位爷在营里喝酒,已经有一会儿了,雅王伤势方愈不久,小女不放心所以来看看。”言毕未晚瞅了一眼谢钦,却见他目光漠然,嘴角却微弯,心里不由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没说错话。
“雅王受伤了么?”陈永年极为震惊的样子,“几时受的伤,何人所为?”
“无妨,不过是来的路上遭遇了沙漠流匪,已经尽数解决了,”容湛微笑,语气仍是非常温和,“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里,除了流匪难道还有别人有兴趣要我命么——陈将军,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王爷千金之躯,也只有那帮野匪长了狗眼不识泰山。”陈永年连忙附和一笑。
“这么来看,这儿倒是比京城安全,将军听说了没,前阵子东内有刺客出没,我记得以前将军是在东内当值的,那时候就风平浪静,如今宫里头那些侍卫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
“只可惜在下年过不惑又深居边关,无法为太子排忧解难,当年若不是太子给在下机会剿灭韩氏一门叛党从而立功,在下今日也没有机会坐在这里与雅王对饮。”
未晚此时已走至容湛与谢钦席间,耳中听闻“剿灭韩氏一门叛党”这几个字,顿时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随即胸口剧痛涌上,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原来竟是他!当年带兵围困,火烧韩府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想到自己方才还给他行礼与他对话,未晚只觉得恶心作呕。
“给我倒杯茶,”一记熟悉而冷淡的声音突然传进耳里,强行拉回了她濒临崩溃的心神。她怔了一下,表情恍惚地望向身旁的谢钦,他正望着她,脸色仍是一贯的清冷漠然,薄唇微歙,重复刚才的话,“麻烦您给我倒杯茶,魏大夫。”
未晚应了一声,拿起烧开的铜炉往茶壶里添了热水,再缓缓地注入茶杯,将杯子放置他面前。滚烫的茶水隔着瓷杯熨着掌心,有几丝轻薄的暖意透着肌肤蔓延到冰冷的身体,一套动作下来,心里的痛楚微缓,已没有方才的那么激烈。再抬起头,却触见一双碧绿的深眸,正紧紧地盯着她,那两潭湖水里清清楚楚映着她的影子,忽然间,她明白了他叫她倒茶的意思,原来他早已看出她那刻的情绪变化。
然而只是一瞬,他便转过头去,视线毫不留恋地从她脸上收回,然后径自喝茶。
容湛却在这时候看着他打趣:“人家明明是个大夫,你倒好,让她做起茶水丫头了。”
“怎么,王爷心疼了?”谢钦瞅着他似笑非笑。
容湛却不以为意,反而笑得越发爽朗:“自然是心疼的。”
未晚本就心情烦躁,被他们这样一调侃更是如坐针毡,心里头很是不舒服,倔脾气一上来,便冷声道:“我去煮一壶醒酒茶,二位看来是醉得不轻。”
“魏晚,”她站起身的那刻,容湛自后头捉住了她的袖子,语气轻柔:“莫生气。”
其实以他的皇子身份,他大不必如此低声下气,而今晚他的举止也比以往大胆豪放许多,未晚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一时犹疑不决。
陈永年趁机开口:“怜香惜玉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魏大夫国色天香,风姿卓然。”
未晚是一万个不想搭理他,但碍于情势也木然地看了他一眼,却见后者一脸趋炎附势的假情假意,心中的厌恶感更添了几分——此人本就是太子的人,或许容湛和谢钦早就设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往下跳了。
想到这里,她依稀觉察到容湛反常的原因,便轻轻拉回在他掌间的一截袖子,安静地坐了下来。
容湛浅笑,随手拿起桌上的酒杯,未晚瞧着他微醺的面色,蹙眉夺过他手中的杯子:“王爷不能再喝了。”
容湛没有料到她会不顾礼数直接出手,顿时一怔,愣是瞧着她将酒壶杯子挪了开来。未晚也毫不畏惧,不卑不亢地回视他,在那瞬间,容湛眸光一暗,随即轻叹了一句:“罢了,我不喝就是。”
那语气里,隐隐竟有几分怅然。
谢钦的目光扫过他们,撇开眼徐徐开口:“夜已经深了,今晚就喝到这儿吧,我去巡营,先失陪了。”
言毕他站起身,朝二人微一颔首,便大步流星地往帐外走去。未晚瞧着他伟岸的背影,帘幕掀开的那刻,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在下也告退了,王爷有伤在身,还请早点歇息。”陈永年行了个礼,也跟着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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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忽而就安静了下来,炉火里红焰舞动,跳跃的光影落在帐墙上,一晃一晃,让人在静谧中却又觉得心慌意乱。
未晚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温醇的声音如春风轻送,容湛望向她,“不让我喝,自己却喝上了,你不是也受伤在身么?”
“我才是百姓,而你亦不是州官,而是堂堂皇子。”
“皇子又如何?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捅了一刀也会死。”
未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得听他这般诙谐的口气,一时忍俊不禁。
“你这性格也是爽快,不开心的时候火气上脸,一有高兴的事情便立马笑出来,”容湛有些感慨地摇摇头,“这年头谁都是带着几张面具好防身,已没有多少人能如此了。”
“忍一时不见得风平浪静,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与其忍让不动,不如我行我素,反正得失寸惜之,苦乐独我尝。”这话,曾是宣扬说过的,也许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这样潇洒自如,挥袖来去点尘不沾。
“这话倒是特别,”容湛有些意外,不由无奈一笑,“不知道是怎样的父母才有生出你这般的孩子,叫人又喜欢又头疼。”
未晚面色一僵,没有搭话,一言不发地倒了酒,杯子刚凑到嘴边,一股劲道忽然扯住了她的手腕,酒液飞溅,泼湿了衣袍,她猛地被带进一个宽阔的胸膛,头顶烛光一暗,他的吻就这么覆了下来。未晚整个呼吸里都是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喝了酒的人体温应该是烫的,可她却觉得他的唇十分冰冷,冷得她的心里寒气骤升。她始终抿紧了唇,双手死死地抵住他的胸口,直到他缓缓地松开手臂。
“我说你招人喜欢,是实话,”本晌,他淡淡开口,“你今晚这样过来,我以为你心里是愿意的。”
未晚的嘴唇咬得发白,胸间有股气流激荡冲撞,让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多谢王爷错爱。”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
“退下吧。”他轻轻出声。
感觉到他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身上,未晚也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转身仓促逃离。
外面夜风呼啸,既猛烈又寒冷,她一口气奔出了几十步,脚下忽然一绊,顿时摔倒在地,膝盖和手心都是钻心的疼。
一种疲倦而沮丧的感觉油然而生,她趴在地上不想动弹,脸颊下是粗糙而冰冷的沙粒,而眼眶里的泪却是热的,徘徊辗转,始终没有掉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依稀觉得有道目光注视着自己,坐起身转过头,有个人静静地站在灯火阑珊处,黑色冷肃的铁甲,背后是营地庞大的帐群,仿佛他已在那里站了很久。

二十八、抉择
四目相对,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一动不动地等着,看着他从灯火里淡出,一步步走到月光下,走到她面前,颀长的影子几乎遮住了她头顶所有的光亮,将她覆在黑暗里。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安全。
“还不肯起来么?”他的声音依旧冷如冰雪,不带一点温度。
未晚抱膝,径自在地上坐着,视线没有焦距地望着远方,缓缓开口:“今晚的事,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你在怪我?”他有些嘲讽地问。
未晚摇头。
“我不怪任何人,也不怨我自己,我早已明白天灾人祸,生离死别,世间诸多事情,都不是我的错,既然都已经发生,那么就只有听从命运的安排,面对现实。”
夜风里,她的声音听来破碎却字字清晰,谢钦沉默看着她,月光下她的眼睫依稀扑闪着亮光,如冬日枝头的寒梅,覆着寒冷的晨霜,有一种倔强而萧瑟的美。
许久听不见他说话,若不是地上那道孤傲的身影,未晚几乎以为他已离开。
“那为什么不愿意?”他突然开口。
她怔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为什么不愿意?她也这样想问自己——既逢王子,云胡不喜?
如果容湛真如他所说的喜欢她,为她动心,很多事情从此就顺利了许多。可方才那一刻,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可是她又有何处可逃?这世上,可有一颗心,是她容身的地方?她本来以为,她会想起宣扬的,可举而代之的却是脑海里的一片空白,或许这是她真实的处境——没有回头路可走,未来也是一片茫然。
“做任何一件事都要代价,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多艰难也要坚持下去。过不了自己那关,再多的努力也是白费。”
未晚浑身一震,苍白着脸回答:“我知道。”
“那你呢?”她抬起头,仰望他冷硬的容颜。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付出后能得到什么。”低沉的嗓音在风中扬起,如誓言一样坚定。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
“也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像我。”
他的语气里,有轻淡的自嘲与怅然,让她一时失语。
“十二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他又缓缓出声,“那时我十四岁,你是七岁么?我记得你坐在一匹枣红小马上,盛气凌人,一个不高兴手上的马鞭就朝人挥过去,你临走的时候给我撂下了一句话。”
“什么?”未晚听得出神,下意识地问。
“你说,‘下次再让我遇见你,你可要小心了’。”
很奇怪,如今想来当日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满天白雪,她一身耀眼的红,那样地高不可攀,那样地张扬跋扈,那样地桀骜不驯。
“我——不记得了。”未晚努力地搜寻脑海中的印象,却全无结果。
“你自然是不记得,那时你的玩伴尽是王公子弟,金枝玉叶,怎会注意到一个备受冷落来历不明的谢府庶子。”
谢府?
未晚掩不住惊愕的神情:“你是谢铸的儿子?”
他的父亲莫非就是皇帝钦封“天下第一使臣”的谢铸?
他点了下头,面色越发地阴冷。
“你准备在地上坐多久?”他丢了一句话,径自往前方走去。
未晚一愣,随即站起身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月光在地上投射出两条身影,一长一短,以同样的速度移动。
“我小时候去过你家,”她犹豫不决地开口,“见过你两个哥哥。”
事实上,当初她真的不知道谢铸还有第三个儿子。
“如果韩家没有发生那件事,我父亲是希望你嫁给我大哥的。”
“啊?”未晚讶然。
“如果嫁给他有什么不好?”谢钦冷笑,“年轻有为,仕途得意,不仅是我父亲的骄傲,也是朝中红人。”
未晚有些意外地发现他向来漠然的眼神里染上几许激越:“如果只是因为男人的地位和身份就决定我婚嫁的对象,我刚才还不如从了容湛。”
谢钦盯着她半晌,嘴边缓缓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怎么,后悔了?”
“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未必。”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未晚也止住,仰头望着他。
“你很清楚,能扳倒太子的人,要么是他,要么是贤王容清,凭你一己之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而眼下你能选择的,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未晚嘴唇咬得发白,许久没有吭声。
谢钦说的完全没错,六年来,锦衣玉食安稳闲适的生活下隐藏的是一个一直为过去梦魇缠绕的灵魂,即使那道清俊风雅的身影也无法彻底抚平她内心的暴戾和怨恨,早在他弃她而去的那天,她就决定了不再回头。
如果时间不足以让仇恨消融,她所能拥有的温情也少得可怜,那么不如让一切和她一起毁掉。
“那么你呢,可曾后悔过?”她凝视那双深邃的碧眼,恍若看见一个与她相似的灵魂。
“如你所言。”他的话语干脆冷绝。
所谓的永不后悔,很多时候并非不想后悔,更是无路可退。
天上流云涌动,星月时明时暗。大风又起,身后猎猎旌旗鼓动,成一曲连绵的鼓点,密密地砸在人心头。
“你救了他两次,他是不会强人所难的,聪明人不需要别人多费口舌,往后的日子你自己看着办,”低沉的声音自风中传来,“哭要一个人躲着哭,笑要全世界都陪你笑,若是你真的知道自己要去哪里,那么所有人都会给你让路。”
言毕,他便转身离开。
未晚站在原地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他的话语还回响在耳边,依旧是孤傲清冷的语气,这一刻,她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温暖。这样的感觉,轻淡而渺小,连他也不知道。可是她却觉得,在这霜冷边关,有一个人知道她的过去和现在,让她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能平静一些。

二十九、逢变
烛火摇曳,光影在摊开的地图上跳动,谢钦扫了一眼墨迹圈住的那两个字,沉声开口:“鄂荻一直是皇上的心头刺,一日不除,他决不会安心。”
“早在父皇是前朝大将时,他就一心想夺回这个地方,但始终未能如愿。此趟他派我过来,明为巡察,实则与昌平商谈,我若是没有个结果拿回去,是万万不行的。”
“只怕是各路人马都争先恐后了。”谢钦微微一笑。
几个皇子中,谁要拿下了鄂荻,就意味着从今以后这片领地属于谁,离帝位也就更近了一些——这何曾不是皇帝的一次实验?至于结果,非和即战,而中间的过程就是扑朔迷离了,鹿死谁手,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后天你就要随我起程,营中的事都安排好了?”
“能有什么事?”谢钦冷冷一笑,“陈永年那厮就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若是战,他年纪也不小了,正好趁机捞笔军功好养老,若是和,他瞅准了谁是他拍马屁的对象就成了。”
“说起来,大哥手下除了李瑜,其他的人我都不担心。”谈及这个名字,容湛眉心微蹙。
“回京之后,咱们要和他好好聚聚。”谢钦神情微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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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进来么?”低沉而淡然地声音在帐外响起。
“可以。”未晚放下手中的书册,目光落在幕帘上,看着它被人自外头掀开,高大的身影探了进来。
“有事?”她望着眼前那张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轻声问道。
“后天随我们去昌平。”他简短地命令,毫无商量的余地。
“好。”她平静而利落地答应,没有表示吃惊,也没有追问他去做什么。
谢钦抬眼看了一下她,幽深的碧眸里眼神微闪,却只是淡淡地开口:“没事了,你早点休息吧。”
未晚没说话,点了一下头。
他走到门边,手刚上布帘,却又转过头来:“北地天寒,多带点衣服,你是大夫,不要连累我们。”
未晚一怔,随即轻轻应了一声,眼里却不由泄露了几分笑意,他瞅着她,神色微僵,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出门。
未晚觉得有趣,不禁摇了摇头——这个人啊,真是…一时间她竟想不出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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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姐姐,中原的人都长得很好看吗?”篝火边响起稚嫩的童音。
未晚将烤架上的羊腿转了一下,油滴在火里,发出诱人的“滋”声,香气扑鼻。
她侧首笑着询问身边留着光头朝天辫的男童:“保儿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魏姐姐你,雅王爷,谢督军都长得很好看啊。”
未晚失笑,割了一块烤羊肉放到他碗里:“喏,奖励你的,真会说话。”
保儿咧嘴一笑,欢呼一声专心对付眼前的美味,未晚瞅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有些失神。
来昌平也已经快七八天了,容湛他们与昌平王的商谈似乎也一直没什么进展,如果到最后两国还是免不了一场战争,又不知将会有多少生灵涂炭,家园遭毁。而这回看来,皇帝是铁了心要于在位期间看到一个结果,否则容湛他们这些天也不会一直都神色凝重,忧虑重重的样子。
这时不远处隐隐传来脚步声,正是他们一行人,步伐都是急匆匆的,谢钦原本就面无表情的俊颜似乎比平日更冷了几分,连容湛也是抿紧唇沉着脸。颜萧朝她瞥了一眼,目光中似有无可奈何的焦虑,未晚估计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也站起身跟了过去。
一室沉寂。
从入帐之后,整整一杯茶的工夫,众人都未发一言。
啪——容湛丢下手中方才一直把玩的玉镇纸,声音不大,但每人的心头都是微微一震。
“拿克桑换鄂荻,以地易地,原本已有眉目的事情,居然半路跑出个程咬金,”容湛的语气仍是不疾不徐,却有种紧绷的感觉,“江南商贾集资义购鄂荻半数土地以报国家和百姓?大手笔啊,真是忠心爱国的壮举。”
未晚冷不防听到“江南”二字,心中竟是一颤。
“我们的人已经开始查那个人的来历了。”秦戈站在自己主子的身后,沉声汇报。
“一个昨日才到的人,就能和昌平王谈到这个地步,不简单哪。”谢钦的声音懒洋洋的,听起来却满布危险的气息。
“你来自江南?”下一刻,他的视线忽然牢牢地锁住了未晚。
未晚浑身一僵,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莫名地,心跳开始加快,她有些慌乱。
“是。”她点头。
“你印象里,江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他继续追问。
修长飘逸的身影在脑海中闪了一下,未晚心中一痛,咬唇摇了摇头。
纵然他是最出色的那个,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天他走得那样潇洒决绝,彼此又怎可能轻易相见?
见她不答话,谢钦也没有追问什么,只是之后的时间里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探望着她。
未晚只是避着他视线,却不明白此刻心中的凄惶与茫然是为何而起。

三十、风寒
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一个人在夜里坐在外面仰望清冷星月。
彼时在江南,长街十里霓虹,湖岸画舫歌舞升平,楼阁灯火通明,竟想不起来那时的夜空是什么模样。或者更早,儿提时候在京城看花灯,举着糖葫芦追着捏面人的师傅跑,差点迷路了都不知道。
到如今,对于夜晚的感觉,似乎只剩这大漠戈壁空阔辽远的星空,冷月如钩。
夜已深,只是还有依稀的羌笛声,随风而来,绵远动人。常常是这样,看见美丽的风景,吃到美味的食物,就希望心中那个人也一样能在身边共同分享,就如此刻,很想有另外一个人和自己一起听着这首曲子。
寒意渐袭,未晚才发现自己忘了加件衣服出来,可身子却懒得动,不想就此回去。记得从前她也总是衣衫单薄,同玩的伙伴们大冬天脸冻得红扑扑地问她,她说穿得少,体温就凉得和外面的天气差不多,自然就不冷了。大伙半信半疑,她就很爽快地说是她干爹说的,等人都信服地走了之后,她一转身看见宣扬站在面前,瞅着她慢悠悠地开口,我几时那么说过?她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远,却听见身后他低沉的笑声,恁地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