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两国若再交战,我再也不会插手。”

殷劭仪一笑,看着她:“短时间内,未必会再有战事。”

沉醉听出他话里的笃定,不由微惑,他却已转开话题:“你平日在宫里做些什么?要是觉得无趣,可愿到御书房做尚宫?”

沉醉暗惊,不知他此举是何用意,便答道:“沉醉在宫里,算是闲人一个。”

他似是看出她的踌躇:“最近对老大不满的折子越来越多,彻儿那头也诸事繁杂,你到朕那边去,省心。”

平和的语调,却又不容拒绝的威严。

御书房不是一般的地方,他就这么信任自己?沉醉心里暗忖,但想到他既然有这个安排,那么不该她知道的她就绝不会知道,就算这是试探,她胸怀坦荡,也能从容应付。

于是,她点了点头。


退朝后殷劭仪习惯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翌日沉醉便随侍君侧,她的身份是尚宫,所以就做些替殷劭仪整理诗稿,棋谱的事情,让她觉得吃惊的是,他偶尔会就一些政事问她的意见,起初她有些小心翼翼,后来见他确实真心听取,她也放开胆子提出一些看法。

殷彻进来时,看见她显然是一愣,然后脸色微沉。

“后天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殷劭仪依旧低头看手中的奏折。

殷彻神情复杂地看了沉醉一眼,闷闷开口:“回父皇,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沉醉正纳闷他怎么矫情,却听见殷劭仪说道:“事关两国几十年战和,这趟南昭出使,不可怠慢。”

原来如此。

“儿臣知道了。”殷彻回道,暗暗向沉醉作了个回头找她的手势。

“你下去吧。”

殷彻走后,沉醉站在桌前研墨,动作缓慢。

“知道这回南昭的使臣是谁吗?难得的重臣,兵部尚书。” 殷劭仪突然开口。

“皇上,南昭现在的兵部尚书是谁?”沉醉的心里忽然打了一个突。

殷劭仪一笑,潇洒挥笔,两个字跃然纸上。

杨恪。

沉醉研墨的手骤然一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冲上了头顶。

是他。

居然是他!

五十三、如此星辰非昨夜(一)

“说起来,你与他算是旧识吧。” 殷劭仪转头,视线自她的手落在她脸上。

“是。”沉醉点头,对上他的目光,表情已平静如水。

他一笑,继续翻阅手中的奏折:“这事主要由彻儿负责,你若愿意,就帮帮他。”

“沉醉明白。”她的心忽然沉重起来。


夜风里已掺着几许暖意,但迎面吹来仍是恻恻轻寒。

搓搓双手,沉醉小步朝怀素阁跑去,却在转角处被人一把搂住。

右掌正欲向后击出,温暖熟悉的气息成功地制止了她的动作。

“是你,”她按住胸口,“吓死我了。”

殷彻拉住她的手牢牢握在掌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手那么冰。”

温热的感觉自双手传递的全身,她浅浅笑道:“在皇上面前当差,怎么好偷跑。”

听她一提这事,他似乎有些气恼:“怎么不跟我说声就去父皇那了?以后找你都不方便。”

“你今天是为了这个才沉了张脸?”沉醉有些好笑地看他不悦皱眉。

“不是。”他的声音忽然放低,“我以为你还气我,故意要避着我。”

“我没有。”她淡淡一笑,“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做。”

“丫头。”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好奇地望着他,仿佛很开心的样子,眼睛眯成月牙。

“没什么。”他神情复杂,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沉醉看着他的侧颜,轻轻地舒了口气。


“这不是我的住处。”沉醉纳闷地看着眼前的汉白玉石阶。

“我知道,”他拽拽她的手,“跟我过来。”

一步步踩上雕栏玉砌的石阶,阁楼里别有洞天。

重重丝幕之后,是张宽大的软塌。

殷彻一笑,躺在上面指指身旁的空位。

“干什么呀。”沉醉瞪他,仍是不明所以。

他却拉住她,她重心不稳,跌在他身侧,正要嗔怪,声音却猛然噎住。

剔透琉璃,繁星闪烁。

头顶,是无垠的星空,就这样看着,便生生地夺了人的呼吸,忽然就想这么躺着,望着眼前这片深蓝,这片晶莹,忘了从前以后,也忘了身在何处。

“好美。”美得让人想落泪。

“宫里的人都知道,三千宠爱,及不上怀素阁里星月楼。”

“自然。”她见过他母亲的画像,那样的风华绝代的人物,似不食人间烟火。

“又如何?到最后耿耿星河还不如一盏孤灯暖人心。”他嗤笑。

“那你为何还带我来?”

他语塞,微恼看着她,最后投降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总是拿你没办法。”

她握住他的手:“我喜欢现在和你这个样子,不要再有变故,安安静静地,一直生活下去。”

他沉默不语,过了许久,才低声开口:“丫头,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和我在一起?”

“这有分别吗?”她抬头看他,微笑。

“有。”

“什么分别?”她依旧笑。

他却没有直接回答她:“他要来了。”

笑意在她眼里停滞了一下,她低头:“哦,我知道。”

他黝黑的眸里闪过一丝黯然,伸手抬起她的脸,让她不得不看着他。

“怎么了?”他的沉默与注视,突然让她有些烦闷。

他摇头,放开她,站起身:“我该走了。”

盯着他的背影,她忽然开口:“我不想见他。”

他的脚步停住,回头冲她淡淡一笑,却恍然若失。


三月初五,南昭使节入京,举国轰动。

“皇上,杨恪已经进宫了,您是不是准备一下?”进来禀报。

“嗯,朕在前殿见他。”殷邵仪搁下笔,看向身边的人:“你先下去吧。”

沉醉松了口气,行了个礼就连忙出去,脚步比平常快了很多。

应该不会遇着——在心里算着时间,她走得更急。

只顾着往前奔,却在回廊转角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对不起…”道歉声在抬头望见一双黑眸时哑然而止。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那深沉的目光里,有太多的不置信,太多的震惊,太多的伤痛,太多的思念…

“醉…儿?”沙哑的声音自杨恪口中逸出,他扶着她双臂的手骤然收紧,狠狠地握痛了她。

这一声呼唤,顿时将她钉在原地。

依旧冷峻的容颜,一身黑衣,却清减了很多。

这个人,原打算今生再不相见,也以为再不相见,但此刻,却又出现在眼前,恍若梦中。

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他与她之间,隔了多少年了?

与相思无关——只是她的魂魄在几生几世前已被他撕得粉碎,如今好不容易才拼凑完整,她希望这一世不再有他。

不必相逢。何必相逢?

——她没有死。

杨恪看着眼前魂牵梦萦的容颜,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把她揽在怀里。

这些日子,若不是记忆里她的一颦一笑,他根本撑不过去。

他以为她恨他,所以魂魄不曾入梦,原来她根本就没有死。

“为什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竟有些哽咽。

为什么离开?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骗他?

她的唇已咬得发白。

瞥见一旁已有些诧异的太监,她推开了他:“杨大人,皇上在等你。”

他在听见她的称呼时浑身一僵。

“你居然这么恨我。”他忽然苦涩一笑,近乎哀绝的笑容,让她心里一阵刺痛。

他就维持着这样的微笑,轻轻转身,背影寥落。

那么恨他,所以让他以为她死了,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从此,要他永远都欠她的,天上人间,爱恨皆成难堪。

她的初衷,他终于明白了。

但为何,她的心里没有半分报复后的痛快淋漓?

长长的回廊,浩大的宫殿,她看着他渐渐步出自己的视线,蓦地红了双眼。


五十四、如此星辰非昨夜(二)

“杨大人,除了国书上所列的内容,还有别的要求吗?” 殷劭仪合上手中的册子,目光炯炯地看向他。

杨恪淡淡一笑:“在下想问皇上要一个人。”

“哦?”殷劭仪挑眉,“谁?”

“陆沉醉。”坚毅的薄唇果决地吐出三个字。

“她么,”殷劭仪盯着他微笑:“她虽是贵国郡主,但如今是朕皇儿的座上宾,假以时日,也许是承宛皇妃,更何况,朕瞧着她是真心要留在这儿,所以这事朕恐怕做不了主。”

杨恪神色不变,眼底却是藏得深刻的怒色:“陆沉醉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恐怕不能做承宛皇妃。”

“是这样么?” 殷劭仪的脸上浮现一丝惊讶,旋即浅浅一笑:“杨大人拿什么来换?”

“百年之和。”

“这是杨大人一人能决定的?”

杨恪看着他,眼神锐利:“皇上应该知道,此次言和是谁促成。”

“这个要求,朕允了。”

殷劭仪微笑,眼里竟有几分欣赏。


夜凉如水。

半梦半醒间,她不由蜷起身子。

床前站立的人叹了口气,忍不住俯下身,替她拉上被子。

“谁?”

一柄短剑抵上他的胸口,惊醒的娇颜上,尽是警觉。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充塞了她的胸臆,让她的心里一阵阵的闷疼。

他不说话,任利刃抵着心口,目光紧紧地锁住她。

就像曾经的夜里,他习惯看她入睡。

明明记得从前,她不是这么浅眠,总是能安心地蜷在他怀里,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她管。

什么时候,这总是阳光明媚的双眸,开始有了这么多忐忑不安?

“你怎么会在这里?”握着短剑的手颤抖,她惊恼地瞪着他。

“我找了很久…原来你在这里。”他低语,声音里夹着太多的情绪,她听着他的话,心里忽然一震。

这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夜,无论是伤重昏迷的时候,还是睡梦里蓦然惊醒,总是他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挣扎,从前的回忆在心底一遍遍的翻涌,那么清晰,清晰到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在梦中。只知道,记忆里她一个表情,一句话,都带给他无尽的辛酸和痛楚。

她怔忡地看着他,忽然想起那一次争执,他误会她,她砸了他的镇纸,然后他穿着一身单衣冒雪翻遍了整个营地,看见她时,也是轻声地一句——原来你在这里。然后,他便抱着她再也不肯放,说他找了她很久。

也就是那一夜,他的怀抱温暖如天堂,给予她生命里最初的灿烂。

心底早已冰封的点滴纷至沓来,她难堪地别开眼,他却再也受不了她的疏离,捉住她的手腕按在身侧,颀长的身躯圈住了她的。

“你这个残忍的小东西…”他埋在她的颈项,咬牙轻声控诉。

她对他残忍,也对自己残忍。

他真的想问她,分开这么久,她可有如自己一样,在他寝食难安、相思欲狂的时候,心心念念都是她?就算是恨着他也好,至少不曾忘了他。

“我会带你走。”他下决定,语气不容拒绝。

她盯着头顶的窗幔,嘲弄地一笑。

“不可能。”

“为什么?”他又一次问同样的话。

“过去的一切,我现在只想努力忘记。”

“忘记?”他被激怒,平稳的声音里,却是最残酷的提示:“那么,你告诉我——是谁藏起了那只桃叶蝴蝶?是谁十年了来每天都写一遍我的名字?是谁冒着风雪对我说一声喜欢?是谁为我千里迢迢地赶到边关…”

她捂住耳朵,在他的逼问里骤然崩溃:“不要再提我闹的那些笑话!”

笑话?她居然认为那些不过是笑话?

他难得地气红了眼,拉下她的手,逼着她对上自己的目光,灼热的吻毫不留情地烙了下去。

“你忘了这个吗?”炙热的气息,霸道地染上她的唇。

“还有这个——”下一秒,她的胸前烙上了红印。

她在他失控的侵占下惊慌失措,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地困住。

“我求你…”无助的声音夹着啜泣传进他耳里,他看见她朦胧的泪眼,动作瞬间停滞。

“我求你体谅我,体谅我这些日子努力想要忘记一切的艰难,体谅我所受到的难堪,”她的泪汹涌得无法抑制,“我从来没有那么深深地喜欢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被一个人那么重重地伤过。告诉我,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她求他。

她居然求他放过他。

他望着她,忽然低头笑起来,笑得身体颤抖,笑得咳嗽起来。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那笑容里,是藏不住的痛苦。

他的唇边,却已逸出一丝血色。

她心里一颤,愕然地望着他。

他退后,却在下一刻俯身咳出一口血。

他的身体,什么时候竟这样差了?

她惊得起身要看他,他却抹掉嘴边的血迹,摆手制止她:“别过来。”

她的身体,僵在原地。

清冷的月光,照得他的脸异常苍白。隔着丝幕,他的侧影,孤单冷清。

“是你不肯放过我。”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逸出,“为什么让我知道我还能再爱之后,又这样狠心放手?”

他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他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她按住火燎般疼痛的胸口,试图看清他的表情,却发现他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只有惨淡的银辉,泻了一室凄清。

五十五、为谁风露立中宵(一)

三月初九,宫中大宴南昭使节。

金雀钗,芙蓉颜,金缕红衣,玉缀绣鞋。

清秀两弯,是远山黛眉。盈盈似语,是翦水秋瞳。只是,眉间花钿恁是妖娆,也掩不住那一点轻愁。

“这模样,不做我皇妃可惜。”慵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殷彻斜倚门边,笑得恣意。

沉醉冲镜中的他瞪了一眼。

他缓缓走近,抬手把玩她一丝鬓发:“总是爱穿红衣,真是好看。”

记得那日初逢,她就是一身红衣,临窗而坐,挑衅地一笑,如一团火焰惑了他的视线。

“燕华那身白衣,更是飘逸清爽,你不知道,她着男装的时候,连我都动心。”她笑道,一时忘了之前的尴尬。

鬓间一痛,她疑惑地望他,他松手,眼神阴郁:“对不起。”

她摇头一笑:“这几天都没见着你,很忙?”

“嗯。”

“她怎么样了?”指尖沾上一些胭脂,小心地在唇上抹了一层,轻轻一抿。

一身白衣。

孤冷倔强的身影撞入心间,他脸色一僵,忽然俯身吻住她的唇,长长的眼睫垂下,盖住所有思绪。

她一惊,脑子里一阵空白,下意识想推他,却又放弃。

百转千回,试探纠缠,怀中抱的,明明是眼前的彼此,为何缠绵的瞬间,心底都会隐隐浮现另一个人的影子?

良久,他放开她,微微喘息,眸中,却有轻恼。

她不说话,静静看他,嘴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胭脂被我弄花了。”他看着她的脸,不由笑起来。

她派头十足地把胭脂盒放在他手上。

他失笑,乐得效劳。

“蛾眉参意画,绣被共笼薰。别人小窗画眉,我独醉胭脂,不错呀不错。”

沉醉笑打他:“你又开始不正经!”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丫头,你说的对。”

他的目光在镜中对上她的,轻叹:“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昭明宫里灯火通明,箫鸣鼓奏。

霓裳宫娥已在殿中翩翩起舞,轻步逐风,言笑如葩。这其中,不乏姿色绝佳的,有几个放得开的已经频频向席上一人送去秋波。

“他倒是受欢迎,”殷彻在一旁凉凉地打趣,“我看,回头父皇怕是少不了送几个美人给他。”

沉醉冷冷一笑,低头剥葡萄,递给他。

盯着自己的双手,忽然就想起那夜寿筵,她远远地偷望他,碧云还取笑了她一顿,恼得她追打她。

那些事,明明还记得那么清楚,却又像隔了多少年一样遥远。

他依旧是清淡矜冷的表情,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舞女有意无意地凑上来,在他眼前妖娆挑逗。

总是这个死样子。

她忽然有些恼怒——有什么能让他在乎?

是你不肯放过我。

为什么让我知道我还能再爱之后,又这样狠心放手?

清晰的低语,不期然撞上脑海,她手一颤。

那夜,他苍凉的神情,像根刺一样狠狠地扎在她心里。

抬起头,彼此居然目光相碰。

他的视线落在她向殷彻递葡萄的手上,仿佛没看见她一样,轻轻撇开脸。

她怔住,心中竟酸涩难当。

双掌骤然握紧——既然决心要遗忘,又何必在意?

“杨大人,”殷彻举杯,清亮的声音成功地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谢您为两国和平远道而来,此番功德,是南承百姓的福泽。”

杨恪微笑:“二皇子过奖了,这酒应该敬两位英明的国君。”

鼓掌叫好声中,两人同时一饮而尽。

“醉儿,”殷彻放下酒杯,忽然转头看她,“你是不是也应该敬杨大人一杯?”

沉醉微怔,他一向唤她“丫头”,怎么突然改了称呼?下意识地看向对面,却见杨恪抿紧了唇。

他在生气——这样的表情,她太过熟悉。

心里了然,她举起酒壶,亲手斟满一杯。

纤手缓缓地举起酒杯,她看着他:“杨大人,沉醉这一杯,你可愿赏脸?”

杨恪目不转睛地看她,想起那日在无忧阁,她就坐在对面,目光清澈,笑魇如花。

她说,一片冰心在玉壶,你可愿试饮这一杯?

当时,他怎么会狠得下心拒绝她?

眼前这一双人,狠狠地灼伤了他的双眼。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不易察觉的苦涩漫上眼底,他举杯:“他乡遇故知,在下还您三杯。”

在她微愕的目光里,他连饮三杯。

欠她的,他一笔笔地还,连本带息,哪怕自己倾家荡产。

喝得太急,伤尚未痊愈,这几杯酒下去,身体里一阵翻涌,他用尽力气,才忍下胸口瞬间的剧痛。

沉醉没有错过他忽然微白的脸色,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身旁的齐森,却见后者望着她,眼里竟有责难之色。

 

五十六、为谁风露立中宵(二)

“好!好!”殷劭仪哈哈大笑,丝竹声又起,殿中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只有一个人,面露不悦。

郁皇后看着席下的空位,脸色阴了几分。

所有的风头都让殷彻出尽了,这个殷桓到现在却连人影也没有。

“皇上!”一名侍卫急步进殿,“大殿下被人袭昏在御花园!”

顿时,满座皆惊,一片窃窃私语之声。

殷劭仪面色微沉,尚未发言,郁皇后早已按捺不住:“谁?是谁敢对皇儿下此毒手?”

怨毒的目光,竟射向殷彻。

“是我。”

角落里,蓦然响起一道低柔的声音,不大,却生生地劈进每个人耳里。

沉醉在听见那人声音时心里一震,看向身旁的殷彻,却见他握着桌沿的手指已紧到泛白。

燕华静静地走到殿前,低头跪下:“回皇上皇后,是大殿下欲非礼奴婢,奴婢惊怕,才一时失手。”

“放肆!”郁皇后恼羞成怒,“大殿下怎会做出这种事?我看你这贱婢妄想勾引皇子,血口喷人吧!”

这阵子因为之前一战,殷桓早就身处不利,眼下满朝群臣皆在,南昭使节更列席中,若殷桓惹出这种祸事,怕是再难翻身,所以,她怎能不急?

“皇上皇后明鉴,奴婢早已是二殿下的人,又何必勾引大殿下?”燕华开口,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个飘忽的笑容,“更何况,奴婢身上已怀有二殿下的骨肉,太医也可作证。”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郁皇后的表情顿时僵住,异常难看。

“彻儿,她说的可是真话?”殷劭仪看向殷彻,脸色深沉。

“是。”殷彻缓缓吐出一字,看着燕华,眼底是惊怒之色,嘴上却又说道:“彻儿正打算要纳燕华为妾。”

满座又是一阵微喧,沉醉只觉得无数道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巡回,不由自主地看向对面,却见杨恪正看着她,神情平静,可那双黑眸里,却分明有着淡淡的嘲意,仿佛在说——这就是你要选的人?

他在看她的笑话。

她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抬起头,她的脸上风轻云淡:“皇上,二殿下之前确实有跟我提过,他要纳燕妹妹为妾。我想,今日此事一定有些误会,燕妹妹也有孕在身,不妨等宴后问清大殿下事情原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