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管她,转身离开。

沉醉盯着那封薄薄的信,气息紧窒——为何会有遗书?难道爹早有坏的打算?


醉儿:

若你见此书信,为父必已永诀。平生机关算尽,翻云覆雨,唯你与你娘是我最大的财富,亦是我唯一的亏欠。对你有三愿:其一、力助杨恪击敌。其二、不可自厌自弃。其三、照顾你娘。


握着信的手微微颤抖,她闭眼,心里一阵悲苦。爹,你明明猜到了这结局,为何还要这样为难我?你叫我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将身体深深地埋进被褥里,她咬牙藏住声声悲鸣——难怪他那样笃定,难怪他那样不屑!他根本早就知道她没有退路!


陆珣的灵柩仍需运至京城,沉醉送出营三十里,然后目送着那个黑点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她空洞的神情,让他忍不住开口:“你放心,我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

她笑,眼里尽是讽刺:“要不要我说一声谢谢?”

他一僵,冷着脸沉默。

满目尽是萧索的银白,忽然想起当日她就是那么固执地闯入这一样的雪地,他寻着了她,那温暖的怀抱,让她以为拥有了全世界,却不知,从那天起,她就踏进了一个噩梦里。

她一身单薄的白衣,映着身后无垠的冰雪,整个人仿佛都淡得要消失了一样,他看得有些心惊:“回营吧。”

“放心,我不会走,我会一直等,等到这场仗结束的那一天。”

“若你想在那时离开,也不可能。”

她浑身一颤,蓦地红了双眼:“凭什么…你凭什么?”

“杀你爹,我不得已。”坚定的黑眸望着她,沉不见底,“你,我也要。”

不得已!好个不得已!

她忽然嗤笑起来:“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傻乎乎一心对你痴迷的陆沉醉么?”

他脸色一变,怔忡地看着她,一瞬间,眼里有伤痛,有迷茫,有失望。

她的心微微一颤,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就在她挣扎的霎那,他狠狠地箍住她的肩吻住她的唇,他逼着她唇舌纠缠,她反抗,她咬他,在彼此口中都尝到了血腥味,他却始终不肯放开她,执意要拉着她沉沦,他的吻不再是以往的温柔,强硬而粗暴,在那滚烫的男性气息里,她居然闻到了一丝绝望的味道,她微惊,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他突然放开她,冷冷地睇着她:“你以为,你比以前改变了多少吗?起码,这个吻里我没感觉到。”

她脸一白,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三十二、春花秋月原是空(二)

“程大哥。”

“郡主有事?”程三本来正跟几名下属交待着什么,见到沉醉过来,就恭敬地迎了上来。

沉醉淡淡一笑:“程大哥叫我名字就好。”

程三知道她是因为六王的事心存芥蒂,不愿别人提起这个称谓,于是也笑着点了点头:“陆姑娘有事需要程三效劳,尽管开口便是。”

“我想麻烦你帮我另觅一个住处。”

程三一愣,面露难色。再搭一个营帐容易,可她要搬出来,侯爷那边怕是不允的吧。

“这个…”他有些踌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应对。

“陆姑娘要搬,你就帮她搬吧。”辛远秋走了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使了个眼色。

程三心一宽:“那就在侯爷营帐旁边再搭一个吧。”

沉醉听见“侯爷”二字,眉头一蹙,辛远秋已经抢在她前头开口:“陆姑娘要不介意,住在我营帐旁边吧,齐森也在隔壁,不管怎么说,你身份特殊,安全总是要考虑的。”


沉醉回去收拾时,杨恪正在营帐里,他坐在那里,从头到尾,没有阻止,也没有开口询问,只是静静地看她把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收进包袱里,其实属于她的物件也不多,不过几件衣服,几本书,几样饰物,可再回复到当初模样的营帐,居然让他觉得格外冷清。

再检视一遍,发现少一件平日在营里穿的罩衫,她走到床边,看见那件藕色的罩衫,被整齐地叠放在那里——明明记得,她脱下后,就是随意地扔在那的。

她呼吸忽然一窒。

他知道她要搬走,或者是他早已打算好让她搬出去。

手忽然就微微颤抖起来,她把衣服往包袱里一塞,胡乱打了个结,就匆匆地往外走。

转身的时候,有东西掉了出来,她一看,原来是自己那管玉箫。

蹲下身,视线却触及一双黑靴,再往上,是黑色衣袍的下摆。

一只手在她之前把玉箫捡起,她顿时僵住。

他依旧是沉默,并没有还她的意思,只是握在手里,细细端详。

“等恁时、重觅幽香,已入小窗横幅…”一声几乎不可听闻的微弱叹息从他口中逸出,她蓦地一震,他念的,是当日她吹的《暗香疏影》。

曾经她费尽心思,纵使宾客满座,要得却只是他一人的目光而已。

到如今,情何以堪?心里一阵刺痛,他怎敢念出这旧日词句?那一日,是爹的寿筵!

狠狠地夺过他手中的玉箫,不顾他愕然的目光,她转身飞奔而去。

他没有追她,只是僵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你选择了最差劲的办法。”

“那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做?”杨恪苦笑,看着不知何时走进来的好友。

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扔下这一切,带她远离是非?

“虽然你的位置是保住了,还记上一功,但周重元的督军职位没撤,说明刘琛还是存有戒心,他常在君侧,一两句话就能对你不利,所以你的戏还得演得十足才行。”

“我明白,就怕醉儿…她的性子太执拗。”

辛远秋无奈地笑道:“说到这个,还真给你料到了,她是怎么也不愿住你旁边。”

杨恪抿唇:“由着她吧,只要她安全就好。你让齐森在她营帐周围多加派点人手,大战在即,这阵子我总闻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如果南军里真有奸细,她的处境就危险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辛远秋点头,“我再去挑几个可靠的人手。”


敛住心神,他回到案前。眼前是展开的地图,承军可能部署的地方,都详细地标注了记号。

他伸手,打算看一下镇纸压住的地方,视线却突然顿住。

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拿起一截镇纸,光洁的玉面上,刻着极小极细的娟秀字体:向来痴。

微颤的手,像怕被烫着似的,拿起另一截镇纸——他咬紧牙关,闭上酸热的双眼,无力靠在椅子上,胸口不停地起伏着,脑海里只剩那六个字在疯狂地跳跃。

——向来痴,从此醉。

三十三、酒寒谁遣为重温(一)

“你这里,虽然不大,但比别处都要暖和。”

“你若是喜欢,我让给你。”

“算了吧,我爹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不起。”

看见沉醉忽然沉下的脸色,无忧有些尴尬:“你还在怨他吗?”

她冷嗤,不说话。

每怨恨一次,便更清楚地看见自己的愚蠢,可是,她无法不怨。

“你知道,他也是没办法,兵权要是落在别人手里…”

“够了!”她打断了他的话,神色又冷上几分,“抱歉六王府的事连累你爹的锦绣前程了!”

“沉醉!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无忧急喊,脸上是无措和担忧,他看着她,声音放缓:“你知道——我爹心里,是有你的。”

沉醉看着他那张酷似他父亲的年轻脸庞,自嘲地一笑:“你以为你爹是怎样才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他心里,有你娘,有金戈铁马,有庙堂之争,纵使有我,那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像他那样的人。你不要再劝我,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如果换作是你,亲眼看见阔别多年的父亲死在自己心爱的人手里,你会如何?”

她站起身,脸上是深深的倦意:“我出去散散心,你别再跟来。”

无忧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木然地点点头。


月华皎洁,泻了一地冷清。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着,脚下的积雪发出破碎的声音,在宁静的夜里,听来格外寂寞。

有些冷,沉醉拉紧身上的貂裘,右手习惯地向身边探过去——握住的,不是记忆中的温暖大掌,而是冰冷的空气。

她愕然怔在原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慢慢握紧成拳。

她不该跑出来散什么心,眼前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狼狈地转身,脚下却被什么绊了一下,蹲下身探视,原来是截红柳断枝。

茫茫戈壁一路向西,也只有这种植物,始终倔强地妆点无尽的荒凉,只可惜这一枝,才吐嫩芽,就已夭折了。

“天色已晚,郡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沙哑的声音响起,沉醉站起身,看见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冷着脸丢下一句,绕过他向前走去。

“王爷都没了,郡主的架子倒还不小!”尖酸的字眼成功地拦下了她的脚步,“要不是杨恪怜香惜玉,你以为就凭一个郡主的虚衔,谁还把你当回事!”

“闭嘴!”一截柳枝指上周重元的鼻尖,沉醉拼命抑制着全身的怒气,颤着声音瞪着他,“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的那些好事!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和刘琛一笔笔还清我爹的血债!”

她的话音刚落,右手臂突然一麻,三个黑影冲了出来,招招狠厉,意欲致她于死地。

她瞥见周重元嘴边突然浮上的诡笑,心里蓦地一沉——他是有意要她的命!

三人的剑网密不透风地锁住她,沉醉心知难以脱逃,便全神贯注地迎战。瞧出一个破绽,她左掌拍在一人胸口,右手顺势夺剑,身形还未站稳,另外二人的剑已齐齐刺来,她举剑硬挡,臂上的伤口顿时让她脸色一白。

疼痛引爆了这么多天以来所有的愤怒,委屈,哀伤,不平,在她心头燃起燎原大火,她眸中染上一缕狠色,手上的剑招顿时凌厉起来。

沉醉是萧沐的嫡传弟子,功夫向来不弱,甚至可以算是高手。只是她并不专心于武学,初衷只是防身,出手难免留些余地,再加上临战经验不多,所以开始落于劣势。而此时,局面竟然大变,那三人明显开始招架不住,手忙脚乱起来。

周重元没料到她这么厉害,竟连自己手下的死士也抵挡不住,不由一慌,转身急步欲走。

“周大人,你去哪里?”冰凉的剑刃落在他后颈上,他全身一抖,余光里瞥见那三人已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本来,我还不想杀你,”沉醉咬牙冷声:“是你硬要逼我 …”

“砰”地一声,剑身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她手臂一震,剑已脱手。

“你在干什么?”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杨恪自几丈远的地方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举着火把的将士。

跳跃的火光映在他脸上,一明一暗间,他的表情深不可测。

“侯爷!”周重元像是看见了救星,急忙迎了上去,“郡主一见着我就出言恐吓,要取我的命,我三名随从出手阻拦,也被她刺伤!”

他分明是恶人先告状,沉醉气红了眼,冷笑一声:“我要取你的命么?那我就成全你,取给你看——”足尖一点,她身形掠起,下一刻左手已锁住周重元的喉间,一个使力,后者已双目微翻,满脸涨红。

“够了!”杨恪扣住她的手,猛地一甩,她猝不及防,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在雪地上。

“你不要恃宠而骄!”他沉怒地开口,眼里是冰封的淡漠,一直寒到她心里。

恃宠而骄?她唇边扯起一丝自嘲的苦笑——先是弑父之仇,接着对她不择手段的强留,如今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指控,这就是他的‘宠’么?

吃力地撑起身体,鲜血浸透了右臂的衣衫,一直染红了她身下的雪地。

自掌下传来的冰冷,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冻得她整个人全身发痛,她用尽所有力气才找到支撑她的那一丝骄傲:“那麻烦侯爷把你的‘宠爱’收回去吧,我不稀罕!”

天下人都认为如今的陆沉醉少了杨恪就完了,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可纵使她一无所有,也不需要他来可怜。

“难怪人家说,女人心,海底针。”浅浅的嘲弄自他眼底泛起,“不是前一阵还追着闹着要我回应你的心意么,”他轻笑,淡漠的笑容里带着尖刺一般的疏离与冷冽:“怎么,这么快就不要我‘宠爱’了?”

三十四、酒寒谁遣为重温(二)

心里漫过一阵绵密的刺痛,她眼前一阵发黑。勉强咽下口中熟悉的腥甜,她缓缓站起身望着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你不是他。”

说完,她不再看他,挺着脊背直直地往前走去,与他擦身而过。

他愕然,随即大步跟上,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沉着脸问:“你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看他,不说话,嘴边依然是飘忽的笑容。

她空洞的眼神让他骤然心惊,他用力,几乎要握碎她的手腕:“说!”

“我说,你不是他,”她冷冷地开口,因为察觉到他的慌张而感到一丝快意,“你不是我爱的那个杨恪。”

她爱的杨恪,会为了她的眼泪手足无措,失了镇静;会为了她冰冷的双手,拧紧了眉头,然后握住不肯放开;会在寒夜里,悄悄为她掖好被角,然后静静地看她很久;会于百忙之中,在她兵书上仔细地标上注解;会亲手为她做点心,然后微笑着看她狼吞虎咽。

他会说,如果可以,我希望从来没有遇见过你,这样,就不会为你的喜欢而欢喜,为你的难过而心痛,为你的冲动牵肠挂肚,为你的笑容意乱情迷。

“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她望着他深沉的脸色,有些挑衅地问。

她的态度刺伤了他——

“自以为是的蠢女人——看着我!”他忽然冷笑,捏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看清楚了吗?眼前这个,就是你一直念念不忘,‘向来痴,从此醉’的男人,你问问你自己,你有足够了解我吗?还是,你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轻轻几句,残酷地击溃她所有的伪装,她盯着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以为会有眼泪,但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她以为自己已经魂飞魄散,却还是意识清晰地站在这里面对他冰冷的表情。

“侯爷,她流血了,让她包扎伤口吧。”有人说。

他松开了她。

她木然地往前走——她是要包扎伤口,可是,该包扎哪里?她现在全身都是伤,所有的伤口,看见的,看不见的,都在流血,她那么地痛,痛得希望自己在这一刻就死掉。


那一天,他是一轮明月,她不经意间仰望,就迷失在那皎洁的清辉里。

从此,她梦里的那弯玉钩,夕夕成玦。

浩荡的东海边,师父说,人就像贝壳,只有找到那相属的一半,才能牢牢护起一枚珍珠。

她从江南的烟雨,一直走进塞北的飞雪里,身后依旧是当时的月光。

然后才发现,他不是她的另一半贝壳,也不是她的月半弯,而是另一颗遥远的星子,无法触及。


如果你不是你,那么我是谁?

长远的岁月里,其实,我记不清你的脸,只记得当日的笑容,深植心中,即使茫茫人海相逢,我也能一眼认出。

我不是盲目,我只是寂寞,我多么想,从我七岁开始,也有一个人一直陪着我,容忍我的淘气,为我编好看的桃叶蝴蝶,为我欢喜,为我掉泪。

洞庭荷花盛开,姑苏枫叶转红,钱塘江潮涨起,大理春光明媚,我都会写下来告诉你,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十年,你从来不曾在那日清晨离去,你只是藏在了我的心里,融入了我的身体里,陪着我一同呼吸。

如果你不是你,那么我如何完整?


霜湖。

桃花。

寿筵。

雪夜。

边关。

亲吻。

欢爱。

她记忆里那个笑容。

深爱的那个男人。

都渐渐模糊。


过阵子战事平稳了,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等我,好吗?

等到边关平静了,我就不可以带你来看吗?

誓言如指间的雪花,一点点融化,只剩冰冷。

而她整个人却像置身于烈焰中,无法脱逃。

持续的高烧让她陷入意识不清的梦呓,沉重的眼帘抬起,恍惚间看见一双焦急的黑眸,她又疲倦地,缓缓地闭上眼,干裂的唇逸出一声脆弱的叹息:“你是谁?”

朦胧间,有只温暖的大手,轻轻地,颤抖着触碰她汗湿的前额。

三十五、梦里寒花隔玉箫(一)

微微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人坐在她床前。

沉醉虚弱的身体不由地一颤,直到看清那一身白衣,才松弛下来。

“终于醒了?”辛远秋看着她,温文一笑,“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她看着已经包扎好的右臂,有些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就这点伤…我还真没用。”

“外伤引发了伤寒,你体质好,所以也不是很严重,”凤眼锁住她,带着一丝了然,“我想,不是我医术不好,是你自己不愿意醒吧。”

她屏息,藏在被窝里的双手骤然握成拳。

她是不愿意醒。

昏迷的恍惚里,依旧听得见那人轻轻地微笑,感觉得到手指相扣的温暖,专注炙热的眸光,伏在案前挑灯夜读的身影…破碎的片段,有温柔的幻觉。

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假装他从来没有改变,假装她仍然可以从背后抱住他娇缠,假装他依旧会看着她无奈而头疼地叹气——梦境是一层虚幻却又安全的外壳,她可以稳妥地蜷缩在里面,只要不睁开眼,就不用面对冰冷残酷的现实。

“你说话向来都是这么直接么?”她黯然地笑,没有掩饰自己的懦弱。

“其实,你心里明白这一切,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她抬头,静静地迎着他探询的目光:“是,我明白——从一开始,我就觉得发生的一切并不单纯。可是,那又如何?我来,没有卫戍边疆的壮志,我只是想为自己心爱的人分忧解难,当他寒夜归营的时候,给他一份灯下守候的温暖。庙堂之上的权力更迭,两国之间的纷争战和,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可偏偏我爹和他都身陷其中。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你可以认为我自私,但我想要的,只是我,我爱的人,爱我的人,都能安乐幸福。”

“可是,幸福的感觉虽然单纯,但得到幸福的过程却从来都不简单。很多时候,感情并不浮于表面,需要用心去体会。”

她垂下眼睫淡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对于感情,我曾经倾尽所有以期一份圆满,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很深很深的迷恋,就像掉进一个深渊,不能自拔,即使是坠落的过程,也让人上瘾,而现在,我突然发现自己重重地摔在谷底,而他亦不能救我。他有他的路要走,所做的一切有他的理由,而我有我的不谅解,和我自己对于感情的接受方式,又或者,从一开始我就太过盲目,天真地以为水火能相容…我们之间相隔的,就像这一个深渊的距离。”

辛远秋看着她哀伤却依然倔强的表情,沉默不语。

“话说回来,是你一直在照顾我么,真是麻烦了。”她扯开话题,冲他感激地一笑。

他一愣,神情似乎有些犹豫,然后笑着点点头。

迟疑了一下,他又开口:“承军已在对岸驻扎,这阵子估计就要开战了,他这两天一直在宁远周边部署后防。”

“哦,”她声音忽然有些生硬,“宁远是最后一道防线,自然是万分重要的。”

辛远秋有些尴尬,旋即顿悟似地笑开:“看我这坏记性,你刚醒,都没吃东西,我居然还拉着你说了这么久话,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碗清粥来。”

沉醉一笑:“那就有劳你了。”


督军营帐里,一壶茶被轻轻地放在案几上。

周重元放下手中的书册,盯着眼前的人,缓缓开口:“有事?”

“公子吩咐了,以后请周大人不要自作主张。”

“什么意思?”周重元蹙眉,有些不悦。

“陆沉醉。”

“她精通阵法,杀了她,对你们有利无害。”

“这个毋需你费心,公子自有考量。”

周重元脸一沉:“她知道太多,刘大人的意思是斩草除根。”

那人冷冷一笑:“公子要的人,若再出什么事,唯你是问!”

“你——”周重元气结,瞪着他:“这是在威胁我?”

“公子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周大人总该知道,”他回看周重元,眼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既然合作,就该照着规矩来。”

三十六、梦里寒花隔玉箫(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