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橱窗玻璃,外面就是宽宽的人行道,人行道的对面,隔着一丛低矮的冬青,一辆红色的车正停在哪里。不用看第二眼我就知道那是安哲的车。在窗户的后面我不知道对它行过多少次注目礼了。它的每一根线条都象是画在我的心上。
安哲穿着深色的夹克,好象在看这边,又好象没有。因为隔得远,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能看出他在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我还没有见他抽烟抽得这么厉害过。
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进来。不过,一想到他真的有可能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忽然又觉得他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二十四
番外 安哲
我一直认为在我所见过的女人里最变态的就是安心。尤其在她同时养了一只鹦鹉和两只波斯猫之后。那时候她刚刚买了自己的房子,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折腾才好了。
她从小就很任性,尤其在姨妈改嫁并且随丈夫移民去了澳洲之后,她基本上就只能用无法无天来形容。当然她的外表是很能迷惑人的,她看上去总是显得单纯、乐观、彬彬有礼(在我面前的表现除外)。也有人夸她有主见,比如在开店这件事上。当罗莎和朱珠在午餐休息时无意间跟我说:“安总的表妹也很厉害呢,自己打理那么一家商店。”的时候,我差点被热汤呛死。
那时候,她的店已经开张一个多月了,银行的那份又清闲又舒服的工作早都被她无声无息的辞掉了。我怒气冲冲的跑去质问她,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嘟着嘴说:“我都是大人了,这么点小事还要惊动你?那不是太不懂事啦?”然后在我发火之前跟我说她要去趟澳洲,看望母亲并且采购一些店里用的东西。鬼都知道第二个才是她的主要目的。但是她能主动说出去看母亲,已经足以让我收起一切反对她的话了。
自从姨妈再婚,她就跟母亲很疏远了,这件事一直让姨妈对她很歉疚。不论她出于什么目的出现在姨妈的面前,我相信对于改善她们母女的关系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契机。于是我很痛快的答应帮她看家,帮她照顾那两只讨厌的猫和那只呆头呆脑的鸟。幸好店里是不用我插手的。
安心走的时候,天气刚开始变得凉爽。本来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但是这一年,却变成了我的灾难。
首先是那两只猫,鬼头鬼脑的总是出现在让人措手不及的地方。而且还掉毛,而且还会半夜里鬼鬼祟祟的爬上我的床。我虽然不介意被它们吃豆腐,但是让人忍无可忍的是每次一翻身耳边都会响起撕心裂肺的惨叫,让你汗毛直竖,然后所有的睡意都在这一刹那烟消云散。
从每天晚上关门睡觉开始我就盘算怎么处理掉这两个家伙。至于那只鸟,还可以等等再说,这个傲慢的小家伙每天只是在窗帘杆上溜溜达达,居高临下的瞟我两眼,偶尔跟猫打打架。对我,倒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妨碍。
事情的起因是一块果仁巧克力。
那天我刚从超市回来,一时兴起,掰了一块巧克力扔给窗帘杆上的鹦鹉。结果扔的太低它没有接住,掉下地后被两只猫扑住了。我猜它们之间久已不和,这回鹦鹉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可是这个傻鸟大概是气坏了,竟然忘记了要利用自己的空中优势,直接蹦下地来跟它们撕扯。
起初我没有介意,它们这样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反正我去劝架也没有谁肯听。
等我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收拾进了冰箱再回来看时,猫在旁边舔伤口,鹦鹉奄奄一息的缩在墙角里。我再晚出来一会儿,恐怕就要被那两个蓝眼睛的家伙当午餐了。
它的小圆眼睛里奇怪的有一种倔强的神色,直到我把它用毛巾裹着抱进怀里,它浑身的毛才柔软起来。
这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抱小动物,它那么轻,在我的怀里显得很弱小。它对我表现出来的信赖突然之间就让我有点感动。
我毫不犹豫的给我的秘书许云打了电话,她是个超级爱猫的中年妇女,前几天我曾经半真半假的说过要把猫送她,她当时很高兴。
许云很快就来了,看到猫受伤有点心疼。说要带它们去诊所。这提醒了我,我也赶紧带着鹦鹉去了诊所。
可是还没有到诊所,它就不动了。这让我有点不安,一想起它站在窗帘杆上瞟着我的样子,我竟然很怕它就这么死了。
它没有死。但是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比如说它开始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这一场战争它开始全面信任我了呢?我从书里看到过有些聪明的鹦鹉是会说话的,并且可以和主人建立很好的沟通。我猜它应该就是其中之一吧。
它有点小聪明,很多话都可以听得懂。这我从它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而且我还看得出它对我隐瞒了什么。这让我感觉很怪异,我该称呼“它”还是“她”?
无论如何,单身的生活开始变得有趣了。潘潘是个有趣的伴侣,它会帮我拿东西,会和我挤在沙发里一起看电视,会偷吃我们买回来的糖果,还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偷偷的藏起来。而且对于人,它还表现出了明显的喜恶。比如秦凯薇。
它不喜欢她,而且当她来借书的时候还在我面前挖苦她。这让我有点不高兴,无论如何,她是客人,潘潘的反应是不是有些夸张了呢?我呵斥了它两句。
它的反应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它竟然钻出窗户飞走了。
看着它色彩斑斓的小身体从窗户缝里挤出去,我的心不由自主的一沉。它那一瞬间的表现有点象年幼时受了委屈的安心,倔强的不肯当着大人的面把眼泪掉下来。
心不在焉的送走了秦凯薇,我自己在屋里来回踱步。它应该是会自己回来的吧?可是天色已经黑透了,如果它迷路,或者被别人捉走了呢?这样的想法开始让我有些心慌意乱。我翻出一支手电就出门去找它。
它不会走很远吧?毕竟寻求安全也是它的本能。我先去了我们经常去的地方,可是找一只鸟还真是困难重重,因为任何一个小的暗影里都有可能让它藏身。就这样,一直找到了深夜。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它见到我,会一头扎进我的怀里哭起来。
我没有见过别的鸟哭起来是什么样,可是潘潘哭的时候就象个孩子一样,会呜呜咽咽的掉眼泪。满肚子要训斥它的话都说不出口了,我搂住它一声不吭的回了家。这小家伙,大概这一通闹把自己也折腾累了,还没到家就睡着了。当我想把它放进自己的小窝里的时候,睡梦中的它忽然很神经质的抓紧了我,好象生怕我会离开一样。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就被这样一个无心的小动作打动了。
我把它抱上了床,起初也有一点疑虑,生怕半夜又听到突如其来的惨叫。不过还好。它只是起床的时候表现的有点惊讶。
潘潘改变了我对动物一贯持有的戒备态度,我干脆把它的床也搬进我的卧室。有的时候睡不着,可以听到它在自己的小窝里翻身的声音,这让我觉得很好笑。它完全象人一样躺着睡觉,还要盖被子。我想不通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喜欢秦凯薇。但是我生病的时候她来照顾我还是很让我感动,我从初中起就开始住校,在我的印象里,生病了有人照顾那是很遥远很模糊的记忆。当然也很…温暖。
我想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对她有了好感。我虽然不是什么乐于助人的人,但是,既然她在我需要照顾的时候照顾了我,我想我也应该尽我所能的帮助她。比如,上下班的时候用车载她一程。
她经常都是坐公交车上下班,尤其是早上的时段,她常常会挤上不车。所以我经常能在小区门口的站台上碰到她。后来就干脆跟她约好每天早晨在小区门口等我。
接触的多了,就觉得她是个不错的朋友。人很聪明,也健谈。只是她经常会问到我工作上的事,这是我不愿意触及的领域。我宁愿相信她只是出于好奇,或者只是想要找个能引起我谈兴的话题吧,因为她生怕我们之间会出现冷场的情况。她的用意那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我又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呢?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试着交往看看吧。
我开始有意识的邀请她中午一起吃饭,她显得很高兴。我也慢慢的开始觉得,有一个固定的女朋友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我试着把她带回家和潘潘一起吃晚饭。潘潘的表现虽然有点冷淡,但是还算平静。于是下雪的那天,我又把她带回了家。
我没有料到潘潘这一次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我知道宠物对于主人都有一些微妙的占有欲。但是潘潘显然有些过头了。尤其它说的那句话:“这么虚假的感情你也要?”
这句话和它毫不掩饰的轻蔑象一支利箭一样射中了我的心,我到现在也不能相信那会是一只鸟说的话。它只是一只鸟而已,它怎么可以那么犀利的看透我呢?这让我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不可遏制的愤怒起来。
它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它有什么权利把我的内心刨开来,再把那埋藏在最深处的东西拿出来逼着我看?!
我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若不是门铃声适时的响了起来。我想我真的会掐死它。
它走了。
秦凯薇也走了。
还没有去潘潘的小窝里找那张光盘,我心里就已经可以肯定它说的都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了。也许我心里也对她有过疑虑,只是我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第二天的一早,她还象平时一样在小区门口等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和我一样一夜无眠,但是她的眼圈有些发青却是很明显的事。我让她上了车,一整夜都想的是跟她问清楚她这么做的目的,可是真的见到她,忽然又不想问了。这个合作计划会危害到那些人的利益我心里比谁都清楚,又何必一定要从她的嘴里证实呢。
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想她心里也是明白的。临到下车的时候她低着头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呢?她的话让我觉得有点疲倦,玛丹当年就是这样的,低着头,语音颤微微的说了同样的三个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听的这三个字。
我不想去公司,哪里我也不想去,但我还是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整天。直到把过去半年的所有项目资料都整理了一遍。我阴沉着脸跟谁都没有说话。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味道,包括那个说我徒有其表的毛头小子。可是很快,我又开始忍受不了他们揣摩我的心思时,那种眉来眼去的劲头,我让许云找了各种借口把这帮家伙都打发了出去。许云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安总,你很少这么暴躁。”话音未落,她也在我阴沉沉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是啊,我暴躁,我烦躁。我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可是我不知道为了什么。是为了秦凯薇吗?有一点,但是不全是。为了有人要对付我吗?也不是,毕竟商场如战场,这种事也算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还没有得逞。
那么是为了…它吗?
它不过是只鹦鹉而已。我反复的对自己说:它不过是只鹦鹉。
可是心里分明有一团乱麻一样的东西是我不能去面对的。尤其是到了夜里,家里忽然就显得空荡荡的,格外的冷清。
终于忍不住打了安心的电话,可是家里没有人接电话。再打安心的手机,她果然又去酒吧了。而且她还带着潘潘,而且潘潘还喝醉了。
久久压抑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爆发口,可是我刚吼了两句她竟然就挂了。我听出她也有些不高兴。可是潘潘竟然喝醉了…
它是借酒浇愁吧?我立刻否决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它只是一只鸟而已。可是…为什么我就是知道它在借酒浇愁呢?
我想我真要疯了。我对自己的状态怒不可遏。
它不过是一只鸟罢了。
我这是怎么了?!
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等着我。
转天,也就是潘潘被接走的第五天,冰箱里弹尽粮绝了。我换好衣服打算出去买点东西,谁知道刚下楼,几个正在一边玩的半大孩子就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一把拉住我说:“安叔叔,你来帮我作证,他们都说我骗人呢。”
我皱着眉头看他,这个孩子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机灵的。我也只是眼熟而已,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安叔叔,你跟他们说,”男孩子热切的望着我:“你告诉他们你养的鹦鹉会说话,会听你的命令飞出去,再飞回来。还会去诊所帮你开药。”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什么跟什么啊?
男孩子看我不出声,目光转向了他的小伙伴,声调立刻扬了起来:“真的,那天中午我在诊所正要打针呢。鹦鹉就跟着护士进来了,装钱的塑料袋就绑在腿上,它还告诉鲁大夫安叔叔没有咳嗽,光是发烧…”
我的脑子“轰”的一响,他接下来说了什么我一个字也没有听到。是它,竟然是它?
怎么是它?
怎么会是它?
我木然的离开那帮孩子,坐在车里心乱如麻。潘潘懒洋洋坐在车座上唱歌的样子从眼前一闪而过。我的眼睛忽然之间就有点发热。
我忘记了我本来要去哪里,我坐在车里一直往前开,一直往前开,一直开到了安心的流云轩。
我知道安心一定在里面,她虽然嘴硬,但是每次挨了我的骂,都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表现乖巧。那么,它也一定在吧?
隔着明晃晃的玻璃,商店里面的摆设都影影绰绰的,我看不出来它在哪里,有的时候会突然之间觉得那橱窗玻璃上闪过彩色的影子是它,可是细究起来,似乎都不是。
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想做。
就这样盯着那橱窗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直到嘴里和脑子里满是苦涩涩的麻木。
二十五
外面已经黑透了,因为店里太亮,所以从橱窗的玻璃上只能看到安心和小米小嘉爬上爬下的身影。快要到圣诞节了,她们进了很多新货,橱窗当然也要重新布置。
她们正忙着从橱窗的顶棚上挂下来许多亮闪闪的小星星小雪花之类的东西。从商店打烊到现在,都已经忙活了快两个小时了,我站在旁边的桌子上,看得脖子都酸了。我猜她们也跟我一样又累又饿吧?只不过她们都在忙,对肚子的注意力不象我这么集中罢了。咽了一口口水,忽然想起安心的包里好象还剩下一块巧克力吧?
我的眼睛刚刚瞟了一眼她的包,安心就象背后长眼睛似的吆喝了一句:“潘,把桌子上那一串苹果给我递过来。”
我还没有动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就抢在我前面说:“是这个吗?”
这个声音好象有点耳熟。
我刚一回头,就看到一只手正朝我们的方向伸过来,修长的手指上挂着一串亮闪闪的苹果。顺着手指再往上看,深红色的衬衣,方方正正的下巴,薄薄的嘴唇正向两边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再往上,挺直的鼻梁,英挺的浓眉,眉梢微微上扬,配合一双勾魂的丹凤眼,不是童海林是谁?
我撇了撇嘴,看见这个人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心里会微微有点不自在。总感觉他身上带着妖气,比如说总是出现得让人措手不及。
安心似乎也有点意外, “童哥怎么今天有空逛街?”
童海林把东西递给她,笑微微的说:“从外面经过,看到女孩子爬上爬下的好象很辛苦的样子,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安心小心翼翼的把苹果固定在橱窗的顶棚上,然后揉着脖子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哪敢指使你干活啊,就你那年薪,我可雇不起。”
童海林冲着橱窗努了努嘴:“忙得怎么样了?我也刚从公司出来,一起去吃点东西吧。”
安心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过去交代一下。”
童海林拉开我身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然后,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他用一种颇耐人寻味的目光上下打量我,我也没好气的打量他,看他这副样子,该不会是想打安心的主意吧?
呸、呸、呸,乌鸦嘴。我赶紧否决了这个念头,安心毕竟是安哲的表妹,而且…我有点不放心的瞟了一眼正在橱窗里指手画脚的安心。还好,还好,安心只要一进自己的商店立刻就会露出满脸的精明相,根据我看言情小说得来的经验,她在花花公子面前应该是属于比较安全的类型。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在我的大嘴巴上轻轻刮了一下,童海林的大脑袋凑了过来,眼里带着他一贯有的似笑非笑的神气问我:“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心神不定的想什么呢?”
我后退了一步。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眼睛里忽然闪过一道邪恶的光芒,让我立刻心生警惕。果然,他压低了声音,皮笑肉不笑的说:“我猜,你是和安哲闹什么不痛快了才到安心这里来的吧?对不对?”
我一愣,心里立刻窜上来一股怒火。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男人呢,没事对着一只鹦鹉撩闲?!也不怕别人说他变态?
正气得要哆嗦呢,一只手臂伸过来将我搂进了怀里。耳边响起安心惊讶的声音:“你跟它说什么啦?看它气的,脖子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童海林笑嘻嘻的站了起来,一边和她往外走,一边还没忘了挑衅般的看我一眼:“没什么。我告诉它安哲出差去上海了,而且他最近脾气大得吓死人。”
安心疑惑的反问他:“去上海?你干嘛跟它说这个?你见过它?”
童海林已经拉开店门走了出去。他象没听到她的问话一样背过身去点着了一支烟,然后回过头问她:“上我的车吧,想吃点什么?”
说完又带着好玩的神气问我:“你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我现在就想吃人肉。我白了他一眼,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是他刚才说的话,他去上海了?为什么走前连一个电话都没有?还有,他还在闹脾气?是为了秦凯薇的事?不知道他会原谅她还是…
“去鼎福园吧,”安心想了想:“潘潘喜欢他们那里的汤圆。”
我最爱吃的这里的水果汤圆。原来就爱。我是说,当人的时候。
佩佩曾经陪着我慕名来这里吃过两回,不过都是我吃她看。她那段时间一直在拼命减肥,除了青菜,就连含淀粉的东西也一概不吃。当时觉得她很扫兴,但是现在想起她那双馋涎欲滴的红眼睛只觉得心里有点发酸,想笑又笑不出来。
每次吃饱了,我都会买一些带回去,因为老妈也爱吃。
唉,不想了,不想了。
童海林盛了一碗汤圆放到我面前,问我:“加糖吗?”
我摇摇头,“加两滴薄荷油。”
童海林似笑非笑的斜了我一眼,他的眉梢和眼角本来就微微有些上扬,这样斜眼看人,还真让人从心里生出那么一点惊艳来。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祸水,祸水。希望安心对这男人有足够的免疫力才好。
“安哲什么时候去的上海?”安心还在不死心的追问他:“没听他说呀。自己去的?”
童海林漫不经心的摇摇头:“大概元旦前回来。”
安心有点惊讶:“这么久啊?”
童海林笑微微的斜了她一眼,眼神却变得有些高深莫测:“有美女相陪,就当是提前度蜜月好了,怎么会嫌长?”
我又是一愣,心却猛然一沉。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从碗里抬起头看他,他也正在看着我,目光里有种耐人寻味的东西,象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要在我身上找答案一样。他的目光让我悚然一惊,他会不会是在…试探我?!
我低下头佯装镇定的继续吃汤圆,心里却刹那间乱成了一锅粥。这里面忽然间就有了一丝阴谋的味道,尽管还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定。
安心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半天才喃喃自语:“是在吓我吧?”
童海林垂下眼睑,把手里的半支烟按在烟缸里掐灭了。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似乎对我的反应有点失望。
再抬起头看着安心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又带着微微的笑意了:“你就当是个玩笑好了。其实,这次我约你出来是想问问你安哲最近到底出什么事了?状态不对。”
我继续盯着汤圆,眼角的余光偷偷瞟了一眼他们的表情:童海林是无比的诚恳,安心只是微微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这是一个酷似安哲的动作,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她反问他:“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童海林自嘲的一笑:“无论如何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又是同事,也算是有缘分吧。我可不希望他的工作出什么岔子。对谁都不好。不过,我来找你的事你别告诉他。我关心他,他未必高兴。”
安心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他的事也不跟我说呀。”
童海林的目光十分坦然的落到了我的身上,“潘潘应该是知道的吧?它没说过什么?”
我一惊,一粒汤圆忘了用嘴啄开,整个就从嗓子里咽下去了。
他…果然是祸水啊!
这又软又粘的东西…
我拼命伸长了脖子往下吞,但是,它好象真的粘在我的嗓子眼里了…
我开始眼冒金星,童海林和安心的脸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童海林似乎凑了过来,我往后退了一步,没想到一脚踩空,翅膀还没有打开就堕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耳边有哗哗的流水,不对,是我全身上下都被水湿透了。